第41章 雪中夢影
陸橫愣了一下, 嘴皮子比腦子先動：“你身上有什麼？你有的我又不是沒有。”
墨團表情一僵，臉迅速垮了下來，眼看著風雨欲來了, 陸橫立即找補：“但是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比較特彆，呃, 就是很罕見的那種…”
墨團淚汪汪地拽起陸橫的衣領，眼神還很凶惡：“你果然想利用我？！”
陸橫非常冤枉：“我哪兒利用你了！”
墨團把他領子一鬆, 正襟危坐，麵如死灰：“你不想利用我，那我……那我……”
他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下去，似乎很難過, “那我隻是個累贅了。”
要是換個人說這句話，陸橫肯定是會說“那當然了”，但有的人的確是有特權的, 陸橫以往最煩彆人嘰歪，現在卻來了精神頭兒。
昏暗的燈光下，墨團苦著臉，因為難過, 他緊緊咬著後槽牙，顯得臉頰兩側有點鼓。
陸橫盯著他氣鼓鼓的腮幫子，手上發癢, 心也癢癢, 很想再多聽幾句哼唧。
“我要是說, 你就是累贅呢？”
燈下，墨團的臉色變得很蒼白, 身形也在搖搖欲墜，幾乎要潸然淚下了。
陸橫意識到玩笑開大了，剛要伸手去扶，墨團顫顫巍巍地抓住了他，倔強抬頭，淚花已經要飆不飆了：“這、這就是她們說的kfc嗎？”
“…………………”
陸橫雙手投降：“我開玩笑，我多嘴，我渣男，收了神通吧。”
“騙子。”墨團淚汪汪的：“我根本沒有一點兒用，你為什麼要跟著我，我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年輕人要懂得拒絕內耗，這一點你得跟那倆傻妹子好好學學，回去以後我幫你約她們。”
墨團生氣反駁：“你又懂我什麼！”
“你看你看，一點兒也不虛心求教。”陸橫一臉過來人的模樣：“你還小，有的是進步的空間，跟我念：拒絕內耗自己，發瘋外耗他人。”
墨團呆呆地跟他念了一遍，又問：“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恭喜你，不用覺得自己沒用，你很有利用價值。”
墨團眼神瞬間淩厲：“你果然還是想利用我，你想利用我什麼？！”
陸橫平靜地跟他對視，這一次，他在墨團的眼神裡發現了一些之前沒有察覺的東西。
警惕之中藏著的那抹亮光……竟然是向往和期待。
“……”
是他最近太變態了把人家傳染了嗎？
陸橫終於有了難以理解的東西，斟酌許久，他道：“秘密，不告訴你。”
“你的秘密怎麼那麼多？”墨團不高興了，背過身子去不想理他。
“你可以拿你的秘密來換，一個換一個，怎麼樣，我公平吧？”
墨團沒有說話，留給陸橫一個沉思的背影。
帳篷外，朝陽升起，墨團鑽進睡袋，把一切都拋到了腦後。
陸橫睡了一個小時就出去了，今早隊伍裡商量著要去勘測上山的路線，陸橫很有興致，早早就跟著出發了。
陸橫一走，裝睡的墨團也爬了起來，他一邊心想陸橫是個鐵人，一邊爬出帳篷。
營地裡留下的人不多，沒有去勘察路線的也都出去探查去了，被留下的大多是有被“代替”的嫌疑的，以及笨手笨腳的，以及墨團這種又有嫌疑又笨手笨腳的。
墨團這裡沒有在帳篷邊上生火，他走到了眾人堆起的柴火垛前坐下，孤單的身影很快被營地裡的人注意到了。
他很少在人前露麵，帳篷紮的位置也總在大部隊的邊緣地帶，隊伍裡多數人都沒見過他幾眼。
離他不遠處，周川的兩個二次元朋友正在燒水衝泡麵，墨團悄悄觀察著他們兩個，但以他對人類行為理解程度，並不能看出他倆和其他人類有什麼區彆，倒是周川一直挺忌憚他這兩個朋友的，看見了都繞著走。
兩人把沒燒開的水倒進碗裡，將就著把泡麵吃了，墨團聽他們一邊吃飯，一邊低聲嘀咕周川背著他們投靠了新的“大腿”。
周川就在附近，不知道聽沒聽見，他端著碗繞過了兩人，坐到墨團身旁打了個招呼：“你怎麼出來啦？”
墨團不動聲色地挪了挪屁股。
周川笑了笑，沒有介意他的疏離，他望著遠處的山峰，顯得有些落寞。
墨團取出從熱水裡撈出來的午餐肉罐頭盒，罐頭在熱水裡煮了好一會兒，此時熱氣騰騰的，“吃嗎？”
周川一怔，不著痕跡地往後躲了下，婉言謝絕，墨團注意到，他的碗裡隻是幾塊掰碎的壓縮餅乾和半根火腿腸，看上去難以下咽，但周川依然心情很好的樣子，有時候墨團會覺得，他和陸橫一樣，都是沒心沒肺的那種人類，那種人類每天看著笑嘻嘻的，一定能活得很長久。
大概是覺得自己剛才的拒絕有點生硬，周川從兜裡翻出幾塊水果糖塞過來，墨團挑了一塊橘子的。
周川忽然問道：“你不害怕嗎？”
墨團搖搖頭，又點點頭，似乎每一個惆悵的人類都會問他這個問題。
“如果完不成任務的話，我們會永遠留在這座雪山裡。”
“會完成的。”墨團說。
“可是完成了這個，也還有下一個，總有一天，我們會被困在這裡，永遠也解脫不了。”周川定定地望著遠處。
“你看，那片山，多美啊。”
墨團跟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遠山連綿成一片，天空清澈透亮，的確很美。
隻聽他輕聲道：“怎麼辦啊，真的好美啊，我忽然覺得，留在這裡也挺好的，你呢？你覺得呢？”
墨團搖搖頭，心想，小麻雀適合生活在暖溫帶。
周川的臉色冷了下來，他站了起來。墨團把他給的橘子糖丟進火裡，糖像水一樣蒸發得無影無蹤。
他站起身，周川的臉已經陰雲密布：“你必須留下來。”
他的手心長出密密麻麻的冰棱，五官也在扭曲變形，恍惚間，他的臉變成了陸橫，但開口還是周川的聲音：“你想讓誰留下來？他們都可以留下來陪你，不，他們必須要留下來陪你，首先是……那個陸橫。”
他說著朝墨團抓來，動作間帶著淩冽的寒氣，墨團輕巧躲開，但周圍地上有雪，路麵濕滑，他沒站穩，晃了下就往後摔去，“周川”見機撲了上來，眼看著要將他抓住，墨團往旁邊一滾，露出身後的篝火堆，烈焰讓“周川”的動作一滯，墨團沒有猶豫，一把將他推了進去。
火焰瞬間竄高，扭曲的人形在火中迅速蒸發，赤紅色的火焰忽然變得雪白，以飛快的速度向周圍擴散，前麵忽然傳來哀嚎，一旁烤火的兩個二次元躲閃不及，被白色的火焰燙到，如水一樣化掉了。
墨團處在火正旺的地方，見狀趕緊撤走，因為火焰速度太快，他被火舌舔了一下胳膊，很燙，但隻是像正常火焰一樣撩焦了最外層的衣服。
遠處又傳來一聲哀嚎，“老趙”也化掉了。
營地裡其他人見狀都開始緊急撤離，火從營地這一端燒起來，人們被迫往山的另一側撤去，由於火離墨團的帳篷最近，他可以猶豫時間很少，衝進帳篷緊急收走一些物資後，火已經到了跟前，他抱著裝著物資的袋子衝進火裡，對麵伸出來一隻手強行將他拉了過去。
“你不要命了？！”陸橫背對著火，看上去很生氣。
墨團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抬腳，學著陸橫踢人的樣子，狠狠踢了出去。
“陸橫”高大的身影如斷線的風箏，掉進火裡蒸發了。
墨團一手抱著包，一手捂著被火撩了尖的毛，迅速離開了。
到了安全地帶，墨團放下包，摸出陸橫早上會掏出來擺弄發型的小鏡子，悲傷地盯著自己燒焦的頭發尖尖。
羽毛尖被撩糊了，他以後真的是個煤球了，墨團好難過。
安全地帶是個隱蔽且寬敞的山洞，火沿著有雪的地方一路燒了過去，這裡沒有被波及到，餘下的人都躲了進來。
經過這一波“挑選”，隊裡隻剩下了真正的人類，但數量比想象得少了很多，山洞裡隻剩下四個麵麵相覷的幸存者：他、林吳宇、莫如易，鄭誌。
誰也沒想到隻剩下這麼幾個人了。
早上時候陸橫跟林俊、壯漢三人去勘察地形了，他們應該沒有被波及到，但即使這樣，他們至多也就剩下七個人。
外麵的火還在燒，墨團躲在角落裡心疼自己的羽毛，事發當時好幾個人都在附近目睹了墨團的一番操作，林吳宇和鄭誌對墨團肅然起敬，紛紛懷疑他是在扮豬吃老虎。
但墨團不知道“扮豬吃老虎”是什麼意思。
不用再疑神疑鬼身邊的人，即使外麵的火還沒滅，大家的心情還是輕鬆了很多，但輕鬆過後，問題就出現了，如果火一直不滅，他們也沒辦法出去。
這時，鄭誌發現山洞深處還有路，不知道通向哪裡。
莫如易要領著過去探，山洞口忽然衝進來幾個巨大的黑影。
眾人正要防備，最前麵的黑影把身上蓋著的防雨布一扔，露出真容來。
打頭的是林俊，他身後還有早上一起上山探路的陸橫、壯漢等人。
“瞧瞧，都在這兒呢，可讓我們好找。”林俊：“誰弄的這麼大陣仗？整個山都燒起來了！”
“你猜猜。”
莫如易見陸橫風塵仆仆走進來，詭異地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也被替代了呢，竟然不是。”
話音剛落，陸橫走過他身側，把角落裡的墨團拽起來，墨團迷迷糊糊抬頭，以為人類脫險以後要來個慶祝的抱抱，就主動伸出胳膊，抱住了陸橫結實的腰。
陸橫愣住了，興師問罪堵在嘴邊一個字也吐不出，他的臉色變來變去，最後隻吐出一句：“沒事吧？”
墨團把臉埋在他懷裡，悶悶不樂道：“頭發……燒焦了……”
林俊站在一旁，惡狠狠地瞪著陸橫，嫉妒得臉都青了。
第42章 雪中夢影
山洞外的火還在燒, 山洞內剪刀唰唰地響，應墨團的要求，陸橫給他把燒焦的發梢給剪了, 他手藝不怎麼好，原本半長的頭發被他剪得參差不齊。
照完鏡子，墨團的表情很苦惱, 引以為傲的羽毛被剪了尖，任誰都不會高興, 他總覺得他的羽翼要不豐滿好一陣子了。
林俊更不高興，孤男寡男共處一室，這麼好的機會被彆人搶了先，他連個正眼都沒分到，渾身透著不爽：“這麼多人在呢, 某些人注意點兒影響。”
“某些人”三個字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陸橫擰過頭來，直接了當：“你在說我？”
林俊底氣弱了三分，又鼓了起來：“我說誰誰心裡清楚, 彆以為近水樓台就能先得月。”
二人針鋒相對，山洞裡沒人惹得起這兩尊大佛，都躲得遠遠的，壯漢此時終於回過味來：“林怎麼了？”
莫如易看熱鬨看得津津有味：“他顏控, 看見漂亮的就走不動道。”
“什麼是顏控？”一個聲音從他們背後冒出來，二人俱是一驚，才發覺墨團不知道什麼時候繞過來了。
“小弟弟, 你喜歡他們之間哪個？”莫如易微微低頭, 撩了一下耳邊滑落的長發。
墨團皺著眉看著遠處的陸橫和林俊, 他們似乎正在試圖用冰冷的目光殺死對方。
人類好奇怪。
墨團搖了搖頭，不喜歡笨蛋和笨蛋。
“那我呢, 你覺得我怎麼樣？”莫如易微眯起眼，狹長的雙眼像狐狸一樣狡敏，含著幾絲魅意。
墨團還沒反應，兩道劇毒的目光落到莫如易的脊背上，莫如易嘴角的笑意瞬間凝固：“真是開不起玩笑，我們不要找那種小肚雞腸的男人好不好？”
剛似懂非懂地點完頭，墨團就被陸橫拉走了，陸橫的表情好像他下一秒就會被拐走。
但差點被拐走的不是他，是林吳宇。
他對山洞外白色的火焰產生了好奇，在其他人拌嘴的時候，悄悄走到洞口，伸手去摸洞外的火，霎時，火裡伸出幾隻白色的手，抓住他的手腳把他往火裡拉。
林吳宇大叫一聲，離得近的壯漢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拽了回來。
白色的小手縮回火裡，那速度和行動姿態都不像是人類的手。
林吳宇驚魂未定，連滾帶爬縮到山洞深處，顫抖問：“那、那是什麼東西？”
“跑出來了。”莫如易和林俊對視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無比的棘手。
墨團小聲問：“什麼？”
“白鬼。”陸橫低聲道。
白鬼是雪山中產生的精怪，一般隻會在晚上出沒，陸橫以前過雪山本的時候也碰到過類似的東西，但在這個副本中，白鬼的活動範圍似乎被局限在鬆樹林中，現在忽然失去限製，必然是個不好的征兆。
“他們能在這種火裡行動，等火退去，應該就不會在外麵遊蕩了。”莫如易說。
“可是…火什麼時候才能退下去啊？我們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啊。”林吳宇崩潰道。
“往山洞裡走走，或許有出路。”
思量片刻，一行人往山洞深處探去，山洞狹長曲折，且一路向下。
黑暗逐漸吞沒了他們，一行人中隻有陸橫和莫如易兜裡有手電筒，他們一前一後走著，兩隻手電筒的光並不能完全照清楚周圍的環境。
墨團和陸橫走在隊伍最後，黑暗中，有水聲滴答滴答地響，時不時有水珠滴在他的衣服上。
這種濕漉漉的感覺讓他總是幻想自己的羽毛被打濕，他不由得加快腳步，跑到陸橫前麵去。
這一段的洞穴極其狹窄，寬度最多隻能容納兩個人通過，眾人前後依次往前過，墨團擠在陸橫前麵，看見前麵的手電筒光已經離隊尾這邊很遠了。
打頭的人類走得也太快了，墨團心裡嘀咕了聲，再抬頭，前麵的光離得更遠了，再不趕緊讓隊伍之間緊湊一點，他們就要走丟了。
他跟身後的陸橫說追上前麵的大部隊，陸橫離得遠沒聽清，問他“什麼？”。
墨團順勢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催促他快點走，就在這時，一抹銀光從陸橫的衣兜裡漏出來，猝不及防地映進他眼裡。
他手指一曲，僵硬扭頭，“沒什麼。”
前麵的人都走遠了，墨團快步追上去，把陸橫甩在身後。
這裡的洞穴變寬了，他一口氣穿過整個隊伍，跑到隊伍的最前端。
隊伍最前麵，林俊拿著手電筒晃來晃去，沒有一點正形，一旁的莫如易數落他，叫他拿不好就把手電筒還回去。
聽著人類吵吵鬨鬨的，墨團吊著的一口氣又稍稍咽了回去，這時，林俊聽見背後有人過來，一見是他，把手電筒丟回莫如易那邊，屁顛顛地就過來了。
墨團放慢了腳步，想不那麼刻意地離他遠點，然而在他靠過來的一瞬，那熟悉的雪腥氣就隨著林俊的動作湧了過來。
墨團臉色微變，再看前邊不遠處的莫如易，已經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這裡。
不、不是人類……全都不是。
墨團退了一步。
林俊湊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在他耳邊說著什麼，濃稠的雪氣熏得墨團頭腦昏沉，完全聽不見他在講什麼。
前麵似乎出現了一束光芒，在暗處呆得時間長了，他下意識畏懼明亮的光線，他不住地後縮，身後有人不知為何推了他一把，一把將他推向亮光中。
墨團回過頭，背後的黑暗中，陸橫焦急地從隊尾趕過來，虛掩的衣服口袋中，那隻戒環在熠熠發亮。
想象中的危險並沒有降臨。
光亮中，一雙堅實有力的手接住了他，那熟悉的溫暖讓他忍不住環住了對方的肩膀。
而背後有寒冷的異風刮過來，另一隻手朝他背後伸了過來，墨團感覺到了襲來的危險，可眷戀的溫暖讓他不願鬆手。
“彆怕。”陸橫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一隻大手按在他後背，跟哄小孩似的拍了兩下。
與此同時，他聽見背後傳來“嘎嘣”一聲悶響。
他想回頭，陸橫說：“彆看。”
說著後麵就響起林吳宇的大叫，那小夥一邊從山洞裡滾出來一邊癲狂地嚎叫陸橫把自己給掐死了。
這下墨團偏要看了，他扭過頭，地上躺著個頸骨被折斷，死不瞑目的陸橫。
他又扭回頭，麵前的陸橫頗為不讚同地看著他。
墨團還要看，後腦勺就被按住了，陸橫低聲道：“都說了沒什麼好看的。”
墨團頓了頓，把臉重新埋進陸橫的衣襟，“你是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陸橫：“隻有冒牌貨才會這麼輕易被乾掉。”
墨團的鼻子有點酸，他抱住陸橫，像是受了一路的委屈：“你為什麼才過來？他騙我，讓我抱著他，還剪了我的頭發，剪得不好看。”
雖然是他讓人家剪的。
陸橫的臉色變了：“他他他讓你乾乾乾什麼？？！”
墨團可憐巴巴地抬起頭，又一言不發埋進陸橫懷裡，“頭發……”
陸橫吐出一口濁氣，壓低聲音爆了句粗：“他奶奶的。”
墨團悶悶道：“還有，那些人都是雪人變的，他們也騙我。”
說著，山洞裡的人紛紛滑下來，打頭的林吳宇衝得太快摔了個大馬趴，一抬頭就聽見這句，吃驚道：“誰是雪人變的？！”
墨團回頭：“你，你，你。”
他一口氣點了過來的林吳宇、林俊、莫如易，嚇得三人立即互相拉開距離，墨團剛點火燒了營地，在眾人心裡威信很高，大家都以為他有什麼特彆的法子能認出隊友是否被替代，因此就連被點到的莫如易和林俊都變了臉色，警惕起對方。
畢竟被替代的人和從前幾乎一模一樣，他們憑借平時的相處經驗根本發現不出什麼端倪。
林俊立即叫道：“你瘋了吧？！所有人都看見我是從火裡衝出來躲進山洞的，我要是假的，早就被燒化了！”
莫如易幽幽道：“可你們進來的時候全副武裝，身上套了好幾層的防護，並沒有直接接觸到火焰，而且——”他笑了下：“那位陸橫不也是跟你一起進來的嗎？”
“老莫你有病吧！是不是兄弟你就往我身上亂潑？！我看你是瘋了！”
墨團不聽他們吵，又去看地上的“陸橫”，可驚人的一幕發生了，前一秒還躺在一旁的陸橫，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像水一樣化掉了，滲進了冰裡。”一旁一直在盯著的壯漢說完，目光換到前麵的陸橫臉上：“那個是假的沒錯，但你就是真的嗎？”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陸橫笑嘻嘻地撿起地上的戒環：“這下該物歸原主了。”
壯漢沒有繼續探究，他是個聰明人，和林俊那種愛惹事的性格不一樣，他本能感覺如果繼續糾纏下去，這個男人會把他的脖子也擰斷。
他惹不起這樣的瘋子。
林俊和莫如易還在爭論，這下林俊不喊冤了，他把矛頭對準了莫如易，認為莫如易絕對是被怪物給頂替了，理由是他們倆這麼多年的兄弟情誼，怎麼可能互相潑臟水？！
莫如易冷笑：“你現在就在互相潑臟水。”
另一旁的林吳宇證無可證，又覺得墨團的指認必然有道理，他蹲在一旁在雪上寫寫畫畫，已經陷入了“如果我是怪物但是我不記得自己是怪物那我該怎麼證明我不是怪物”的邏輯怪洞中。
吵吵鬨鬨中，陸橫感覺自己的腹部有點燙。
他低下頭，對著造成風波但顯得安然自得的罪魁禍首墨團道：“你在乾什麼？”
墨團此時正窩在陸橫暖和的羽絨服裡，從陸橫的角度隻能看見他柔軟的發頂……和一隻不安分的手。
那手掀起了他的毛衣下擺……
那手舉著一隻防風打火機……
那手按下打火機開關，懟在陸橫肚皮上。
“……”
陸橫終於忍無可忍了：“我重複一遍，你在對我的八塊腹肌乾什麼？！”
第43章 雪中夢影
被發現了, 墨團心安理得地收回手：“隻是驗一下。”他的眼神好像在說“彆那麼小氣”。
“這樣就有用嗎？”
“有用。”墨團想起之前那個青臉怪就在問他要打火機，不知怎麼的，墨團覺得它和那些四處遊蕩的白鬼不太一樣, 和冰裡那些隨時隨地想要替代他們的東西也不一樣。
“那給我用用。”陸橫拿過打火機，給正吵著的林俊和莫如易來了兩下，莫如易被燒了手背, 嘶了一聲，沒躲, 林俊更慘，他吵得正大聲，沒注意到背後有陸橫繞過來，直接被點了頭發，捂著冒火的頭頂嗷嗷地跑開了。
林吳宇也被燒了一下, 他呆呆地抬起頭，腦子已經臨近死機了，等到火快燒把他燒成了地中海, 他才猛然回神，嗷嗷地往地上滾，鄭誌要來幫他滅火，手碰到火焰, 一下子化掉了。
地上剩了一攤冒著熱氣的水痕，林吳宇捂著頭，傻眼了。
靜默了三秒, 被燒禿了一塊的林俊打破平靜：“姓陸的！你是不是故意的！老莫頭發那麼長你都不點為什麼專點我的？！”
“因為我故意的。”陸橫誠實道。
“你————”林俊兩眼一翻, 被身後的莫如易狠狠抽了一後腦勺：“彆發癲了, 再喊給你剃成禿瓢。”
林俊憤憤不平地閉上嘴。
莫如易環顧了眼周圍，仍舊處於半山腰處, 但比他們之前在的位置低了許多，周圍是一成不變的雪景，他苦笑道：“那現在隻剩下我們六個人了。”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們會從這裡出來？”莫如易問。
林俊和陸橫等人一起出發去勘測向上的道路沒多久，幾個人就分開了，後來他們再次相遇回到山洞，遇上的“陸橫”卻是個假的。他們出來勘測的目的自然也不是那麼純粹，大家都想儘可能找機會為自己多謀得一些利益。
陸橫沒有理他，壯漢看了莫如易一眼，示意他閉上嘴，莫如易和他眼神交流過什麼，不再過問。
壯漢：“我們合作吧，條件你來開。”
陸橫笑了：“你有什麼？”
“我們可以交換線索。”
“你瘋了你跟他談條件？！他萬一騙我們…”林俊怒衝衝來攔，壯漢攔了他一下，繼續道：“在山對麵有個祠堂，很遠，且很隱蔽，如果我們不告訴你，你絕對發現不了那裡。”
“祠堂裡有什麼？”
壯漢頓了一下：“我們隻從縫裡瞧了一眼，有很多佛像……我們當時為了躲避風暴到了那附近，沒有來得及進去。”
陸橫微微笑了：“你們這是給我線索，還是想抓我當壯丁去掃雷呢？”
林俊：“你彆不知好歹！”
“我們會先進去的。”壯漢沉聲道：“無論是陷阱還是庇護所，山裡有這種東西，一定有它的意義所在。”
陸橫麵上看著是答應了，壯漢又問：“你的線索呢？”
“今天入夜以後，到冰壁前麵去，給你們看點東西。”
“姓陸的你瘋了嗎？我們好不容易才從底下爬上來！”林俊罵罵咧咧認為陸橫又在扯淡，陸橫卻道：“從這裡下去，兩個小時就到了，你們有很充足的時間。”
林俊還要惱，陸橫冷冰冰問他：“你去不去吧？”
“……”林俊勉強壓住火：“到底看什麼？彆神神秘秘的，你不說清楚我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耍我們？”
“愛去不去。”陸橫說完，火從山那頭燒了過來，眾人臉色一變，快速退回山洞裡。
“這什麼邪火，竟然能從山上一路燒下來。”山洞裡，林俊氣喘籲籲坐在地上，精神已經快要崩潰。
一抬頭，對麵的墨團和陸橫親密無間，嬌俏的小美人靠在某傻逼的身上，簡直是來故意刺激他的。
林俊怒發衝冠，一個彈跳站起來，看清情形，又坐下了。
一旁的壯漢幽幽勸他：“省著點力氣，高反了我不會背你的。”
墨團坐在折疊小馬紮上，陸橫蹲在他身後，顫顫巍巍地舉著剪刀。前麵的墨團手裡拿著小鏡子，正在指揮他剪頭發，每剪一下，陸橫就挨一句罵。
“好醜。”
“不是那裡。”
“剪多了。”
陸橫麵如土色如臨大敵，不出片刻顫抖著手就敗下陣來。
他放下剪刀，以往自信心膨脹的他現在像個被戳漏了氣的氣球：“彆剪了，出去以後再剪吧。”
墨團頂著參差不齊的頭發扭過頭，給了他靈魂一擊：“你剪的怎麼比那個冒牌的還醜？”
陸橫汗流浹背了：“真貨和冒牌的，畢、畢竟不一樣。”
墨團哼了一聲，好像在說那他要冒牌那個。
林俊咬牙暗罵：“活該。”
罵完，他聞到一股焦糊味兒，一回頭，莫如易正在拿打火機點壯漢。
“……你們在乾什麼？”
“雨露均沾。”莫如易說著，又點了他一下，林俊捂著頭發躲開，“你們都有病吧。”
莫如易收了手，問墨團剛才為什麼覺得他們三個也被代替了，墨團瞄了他們一樣，沒有說話。
但是話都在臉上寫著：因為他們長得不像好人。
“那你乾嘛不懷疑他？！”林俊指著壯漢跳腳，被墨團懷疑讓他覺得出離的憤怒，“他是咱們隊裡長得最不老實的！”
墨團對壯漢的印象不深，總共就打過幾回照麵，根本沒說過話，印象裡，這個壯實的人類也是少言寡語的。
他搖搖頭，當時這個離他遠，否則肯定順手也給指上了。
“……”
“那我們的任務現在怎麼辦？”林吳宇巴巴地看著他們。
“先彆管任務了，等火停了把帳篷找回來，否則就得睡在石頭上了。”莫如易：“這麼冷的天，凍也凍死了。”
墨團心說雖然他很怕冷但他是成年妖怪不容易凍死。
但人類應該很容易凍死，尤其是陸橫這種大冷天不好好穿衣服愛出風頭的。
“對，找帳篷。”墨團探出頭。
莫如易一頓，有些驚訝墨團居然會接他的話。
“你不會也是假的吧？”莫如易眨眨眼。
墨團愣了一下，躲到陸橫身後，訥訥道：“我是真的。”
林俊頓時不高興了：“老莫，你這沒話找話的能力也太差了，快閉嘴吧。”說著，他對著莫如易擠眼，眼神裡寫著“你特麼助攻能不能彆反向助攻！”
莫如易翻了個白眼，繼續道：“既然你是真的，為什麼那塊冰裡沒有你的影子？”
墨團僵住了。
莫如易：“冰壁裡的影子我出去勘測時候到那裡看過不止一次，隊裡每個人的影子都約莫能看出來，唯獨從來沒有看到過你的。”
“難道你的影子是第一個離開那塊冰的？你早就被替代了？”
被咄咄地追著問，墨團縮在身後不敢說話，陸橫冷聲道：“從那片冰裡出來又不代表人就已經被替代了。”
陸橫的影子也從冰裡出來好一陣子了，一直在遊蕩著尋找代替他的機會，直到被陸橫抓住。
莫如易沉思，陸橫說得也有道理。
按照他們目前的觀察，冰壁裡的影子會慢慢爬出來，離開冰壁尋找代替他們的機會，如果本人已經死去，影子就會立刻破壁而出替補上人類的空缺。
“那我們的拍照任務，離了那些影子人就完不成了嗎？”
“不，你應該這麼想，”林俊：“在我們之前團滅了那麼多個，一定有哪個團湊齊了全員上去拍照，全員是人類很難，但一半真一半假並不難，但他們也沒有人活著走出去，說明這個方向也不對。”
幾人思索著，還是得去山後的那個祠堂看一看。
說話間，林吳宇驚喜道：“外麵的火退了！”
幾人擠出去看，地麵的雪都化了，正冒著霧氣，但地麵上很快又結上一層冰，顯得更難走了。
“我們快去把帳篷挪到山洞裡，萬一外麵又燒起來。”
眾人把東西挪回帳篷，墨團正在清點，一回頭，林俊三人不見了，陸橫也不見了，剩下一個林吳宇茫然地看著他：“你、你要對我乾什麼？”
墨團擺出一個很凶很凶的表情，對方臉紅了。
“……”人類好恐怖，他溜了。
陸橫沒有走遠，或者說他顯然是在等他。
墨團披著衣服追出去，陸橫正悠閒地往山下走。
“你要去哪裡？”墨團追上來。
“噓——”陸橫：“跟著我走就行了，我找到一個地方。”
“地方？”墨團回頭看看，沒有其他人類跟上來。
他跟著陸橫走了一陣，發現前麵又出現了一片鬆樹林，這片樹林比起山腳下那片要顯得稀疏很多，陸橫走在前麵，撥開枯枝敗葉走進去，這時墨團發現，這裡有被清理過的痕跡，陸橫應該來過這裡很多次。
走著走著，前麵有東西晃眼，墨團抬頭一看，竟然又是一麵冰壁。
這麵冰壁比之前那麵小了些，但也通透得多，裡麵沒有怪異的人形黑影，倒是能隱隱看出冰壁裡似乎有很多破洞。
“這塊冰壁和山底下那塊是通著的，從這一頭，能夠看到那一頭的東西。”
“通著的？”
“嗯。”陸橫摸了一把，冰涼：“看，現在裡麵已經沒有東西了，那些東西，全都跑出去了。”
墨團抿著嘴，在陸橫轉開頭後，死死盯著冰壁的下角。
還好，那裡並沒有一隻小麻雀的屍體，或許影子一旦死去，就會像之前他們看到的那樣化成水。
“準備好了嗎？”陸橫忽然問道。
“什麼？”墨團剛問出來，餘光就看見前麵的樹林中閃過一道影子，接下來，他眼前的畫麵如他那晚上看見的一樣，青臉怪走到了樹林中的一片空地上，開始挖坑，躺下去，把自己活埋。
陸橫靜靜地看著那裡，“這家夥一直在試圖把自己埋起來，我觀察過很多次，如果有人站在山下的冰壁前，就能看到這幅景象，但山下的景象其實是通過這兩麵冰壁傳過去的，真正的位置在這裡。”
“但這邊的景象又必須有人在山下看到了，才能在山上顯現出來，我自己來即使找到了位置，也是看不見的。”
墨團：“這就是你讓他們去山下看的東西？可是還沒有入夜。”
陸橫之前說好讓林俊三人入夜了再到冰壁前。
“時間是我胡謅的。”陸橫一攤手：“這東西從早到晚都在忙著埋自己，我觀察它好幾天了，反正那幫滑頭不會聽我的，我讓他們晚上去，他們一定會趁著危險性小的白天過去踩點。”
陸橫的話沒有錯，因為墨團已經從冰壁裡看見了林俊三人的身影，他們在山下的冰壁前反複觀察，似乎要掘地三尺把陸橫說的東西給挖出來。
就在青臉怪將最後一抔雪推到自己身上蓋住後，陸橫低聲道：“動手。”
第44章 雪中夢影
動什麼手？墨團不知道, 隻見陸橫壓低身形飛了出去，墨團眨眨眼，顛顛地跟著衝了出去。
他趕到時, 陸橫已經將青臉怪倒按在雪裡，青臉怪力大無比，不住地掙紮著, 但卻沒有逃走的意思。
掙紮中，墨團看見它的身體底下壓著什麼東西,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幾具乾癟的人類屍體。
“等等！彆打它！”墨團喊了一聲，伸手去攔陸橫，這下不止是陸橫，連青臉怪都扭過頭, 麵露疑惑地瞅著他。
這愣神的功夫，青臉怪忽然一個神力爆發，掙開陸橫的鉗製跑了。
留下一個巨坑和兩臉懵逼的陸橫和墨團。
“……很顯然, 有暴力傾向的不是我，是這個傻大個。”一米九的傻大個如是道。
“不要給人家起難聽的綽號。”墨團說著，蹲下身去。
坑裡密密麻麻都是屍骨，他扒開周圍的雪, 發現雪下埋得也都是屍骨。
這是一個萬人坑。
“看出來什麼了嗎？”陸橫問道。
“這裡的……都是遊客。”
雪地下一層又一層不知道埋了多少屍骨，那些屍骨看上去有些不像人類，帶著妖異之氣, 但他們身上的衣服在這冰冷的環境中完整保存了下來, 都是一些現代人類的裝束, 穿著衝鋒衣，帶著雪鏡。
“也不光是遊客, 還有領頭的呢。”陸橫把手伸進屍堆裡，在墨團嫌棄的目光中，掏出一堆破破爛爛的布，“得手了，走吧。”
那是三個褪了色的導遊袖章，和他之前從青臉怪的衣服上揪下來的一樣。
墨團明白了，他們腳底下躺著整個旅遊團，這裡是“夕陽紅俱樂部”真正的葬身之處，不知多少批遊客都埋葬在這裡。
每個旅行團都會有導遊帶隊，青臉怪就是曾經某個團裡的導遊。
而這些遊客，被埋在這煞氣濃重的山中，吸收了山裡的邪氣已經開始異化，他們的手腳變得細長，已經趨近於白鬼的模樣了。
“這座山在想方設法留下來到這裡的人，他們被埋在這裡，人身上的活氣會滋養這座山，成為大山的養分，他們的靈魂，就會變成白鬼一樣的東西，永遠被拘在山裡，世代得不到解放，它們會變成雪山的傀儡，在這裡繼續引誘迷路的過路人。”陸橫溫聲道：“這隻怪物的屍體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沒有變成白鬼，而且還能自由行動，它一遍一遍地在這裡刨坑，就是想要把我們引到這裡，這裡的東西一旦接觸到人的活氣就會開始屍變，你看，它們的指甲很長，正常的屍體在死後指甲是不會繼續生長的。”
“屍……變？”
“你不是看過釜山行麼，大概就是裡麵那個樣子，走了，再不走我們也得埋在這裡了。”
墨團被他拉了一下，沒動。
他困惑的臉色讓陸橫有些疑問：“你怎麼了？”
“不對……”墨團囁喏著：“它不是想引我們過來進陷阱，它是想……”青臉怪有很多次機會攻擊到他們，但它每次都沒有出手。
它是想……
墨團想起了青臉怪那渾濁的瞳孔中，曾燃起的絕望與希望，那光芒中倒映著曾經無助的他，他知道這個怪物想要什麼。
在陸橫疑惑的眼神中，墨團緩緩蹲下去，用打火機點燃了地上的雪。
雪本來是點不起來的，此刻卻像凝固的油脂，呼啦一下著了起來。
與此同時，地麵傳來微微的震動，似乎有無數隻手在地下抓撓，火蔓延到了坑裡，坑中的屍堆上燃起熊熊火焰，屍體像水一樣蒸發了。
火勢一下子蔓延到了整片鬆樹林，墨團和陸橫快步往林子邊緣退去，就在他們即將踏出林子的一刹那，墨團身後的草叢竄出巨大的青影，陸橫一把抱住墨團往旁邊甩去，卻發現青臉怪不是衝著墨團來的。
它從墨團身邊擦過，冰雪的氣息讓它的身影化成了雪原上凜冽的風，它義無反顧地朝熊熊燃燒的烈火中衝了進去，身形在接觸到火的一瞬間就開始消散，在完全消散前，它回頭看了一眼，渾濁的眼裡流下兩行清淚，眼裡儘是感激。
烈火中，無數扭曲的白影浮了起來，又如老舊的電視機畫麵般從模糊中變得清晰，白影變成了大片的人類，他們身著各式各樣的防寒服，在前麵的人舉著著紅色的導遊小旗，火焰中竟然密密麻麻站了十幾支隊伍，幾百號人。
墨團在隊伍最前看到了青臉怪生前的模樣，那是一個和善的中年導遊，胳膊上彆著導遊袖章，手裡舉著一隻高高的紅色三角旗，上麵印著“東方盛旅遊團”，他朝墨團二人搖了搖旗幟，隨即，所有人的身影都風一般消散了。
這場火沒有燒太久，很快就熄滅了，地上剩下火燒過後的殘渣，那些屍骨都已經消失不見了，連冰壁也消失了。
墨團揉了揉臉，緩緩抬起腿，往回路走去。
身後，陸橫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它想乾什麼。”
墨團沒有回答，但他早就知道了答案。
它隻是想和大家葬在一起，安心地離去。
即使他說了，陸橫也不會明白的。
這個世上有很多人類，但隻有他一隻小妖怪，他和青臉怪一樣，都是被拋下的那一個。
……
“尼瑪的，你把我們引過去故意看你拿道具是吧？！”山洞外的聲音比人先到，林俊怒氣衝衝跑進來，指著陸橫的鼻子罵：“要臉嗎你？！把東西拿出來！”
壯漢和莫如易緊跟其後，他們不知道遭遇了什麼，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的，莫如易綁得很仔細的高馬尾辮都歪了。
壯漢攔著林俊，被林俊一把推開，“把線索交出來！”
“可以啊。”陸橫爽快道。
“……”林俊詭異地安靜了片刻，不敢想象陸橫竟然答應得這麼快：“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無能的人才會耍花招。”陸橫從口袋裡摸出一個袖章，“給你們可以，你們想拿什麼來換？”
三個人的視線緊緊盯著那隻袖章。
莫如易：“隻有一個？”
“隻有一個。”
莫如易沉默了，他知道陸橫手裡肯定還有，否則不可能這麼大方地拿出來。
“好吧，一個就一個，你的條件是什麼？”
陸橫推推墨團：“條件是什麼？”
“啊……？”
墨團靦腆又膽怯地伸出半個頭，“我來開？”
“你來開。”
“什麼都可以？”
莫如易繃不住了：“那也需要是我們有的。”
墨團思索片刻，對著陸橫比了個手勢，他把拇指和食指比成圈，作了個“ok”的手勢舉在眼睛前。
陸橫了然：“五個‘猜猜誰是小辣雞’的眼鏡。”
“……”
這種眼鏡就是墨團從陸橫包裡隨手翻出來的那個墨鏡道具，能看到周圍隊友的能力評級，但墨團沒想到它的道具名稱這麼抽象。
這個道具雖然難得，但因為效用時間太短，也不是什麼保命的東西，在市場上還是能買到的，莫如易手裡就存了一個。
但即使如此，他們還是繃不住了。
“臥槽你踏馬玩黑吃黑啊？那玩意平台上一個將近二十萬！再說了他就比劃那麼兩下你怎麼看出來的？！”
陸橫譏笑他：“我們之間心有靈犀，你羨慕不來。”
“兩個。”莫如易說。
“五個，愛要不要。”
林俊恨恨地盯著他，眼神像是要把陸橫扒皮抽筋。
“我們沒有這麼多，那種道具很少見，隻在地圖很大的副本裡才會出現，況且你們要這麼多也用不上，不如我按回收價兌成現金，七十五萬，我出去以後打到你卡上。”
道具從來都是有價無市，就算能買到，也需要等機會。
莫如易說出這句話就有些後悔了，很顯然陸橫根本不差錢，至於陸橫身後這位……
莫如易試圖幻想他對金錢的渴望，誘惑道：“七十五萬拿到副本外，能做的事情比幾個眼鏡多多了。”
墨團茫然地看著他，並不知道七十五萬是什麼概念，他知道人類會用錢去交易，不同的東西有不同的價格，不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麵額，但他沒有體驗過交易的過程，對金錢仍是一個空虛的概念。
“七十五萬能買到什麼？”墨團問陸橫。
陸橫擼起袖子，敲敲手表表盤：“三百萬。”
莫如易：“……”
林俊：“……”
壯漢：“……”
在三人絕望的注視中，墨團轉過頭：“要道具。”
“…………”
這下連莫如易都冷靜不了了：“你要五個一模一樣的道具乾什麼啊！”
墨團心說他其實隻想要一個，不知道陸橫怎麼給加到了五個。
見他們實在拿不出來，墨團拉了一下陸橫的袖子。
要不……就一個吧？
陸橫：“好吧，給你們搞個優惠，兩個眼鏡，其他三個用彆的道具補上。”
三人一番大出血，把手裡稀奇古怪的道具都翻了出來，墨團挑了兩個，最後一個沒有可拿的，他盯上莫如易兜裡閃閃發光的星星發圈。
莫如易如獲大赦，把道具和星星發圈拱手相讓，陸橫把袖章拋了過去。
暗紅色的袖章落到前麵的莫如易手裡，陸橫的聲音適時響起：“隻能一個人用，帶到誰胳膊上就是誰的。”
莫如易表情一滯，沉下臉色，他們有三個人，袖章隻這一份，如果他們不儘快想出分配的辦法，勢必又是一場人性與生死之間的抉擇。
“你是故意的？”莫如易問。
“當然不是。”陸橫冷聲道：“這種戲碼我早就看膩了。”
第45章 雪中夢影
林吳宇一夜未歸。
山洞裡燃著篝火, 很暖，比他們在山下的寒風裡搭帳篷的時候舒服了很多，但他們不能在這處庇護所停留太久。
本裡已經隻剩下他們幾個玩家了, 沒什麼經驗的林吳宇失蹤一夜，也是凶多吉少。
晚上是各出一人，陸橫和林俊守的夜, 這一覺墨團睡得很舒服，但是不太踏實, 因為兩個守夜的在外麵絆了一宿的嘴。
莫如易睡覺輕，早上更是頂著倆黑眼圈出來，給還在喋喋不休的林俊來了一腳：“滾回去睡覺去。”
太陽升起，兩個守夜的回帳篷裡補覺，莫如易、壯漢和墨團就一起出來找失蹤的林吳宇。
自從火退了大家去收拾營地, 他就再也沒出現。
墨團隻想單獨行動，跟那兩個人隔得遠遠的，但他感覺到人類的目光時不時就會打量到他的身上。
“林俊很喜歡你, 他雖然看臉，但每一次也都是認真的。”莫如易忽然道：“他在家裡也是個小富二代，條件不錯的，雖然不如現在追你那個, 但你應該看得出來，他很好拿捏的。”
墨團愣了半天，才發覺他嘴裡“在追他”的是陸橫。
得益於什麼電影都要摻點男女愛情的原因, 墨團知道人類口中的“追”是什麼, “追”就是求偶, 就是想跟他生蛋。
但他不是母的，陸橫也不是……好像也不一定？陸橫也沒跟他說過自己是男是女, 或許……陸橫是個高大魁梧的女子。
墨團終於領悟了，困惑他多時的謎團迎刃而解，原來有這麼一位健康強壯的雌性人類一直在暗暗心係著他，怪不得陸橫總是找各種理由接近他。
隻不過……原來自己還挺搶手嗎？
墨團猶猶豫豫地開口：“那個林、林……”
“林俊。”莫如易幫他補充上，“你覺得他怎麼樣？選他的話可以進我們團，我也會很歡迎你哦~”
“他……也是母的？”墨團開始懷疑自己對人類性彆的判斷力了。
“啊？”莫如易詫異挑眉，隨即想到什麼，臉色微變：“你是說林俊……他……母……0？”
墨團沒聽懂“0”，但聽懂了“母”，他點點頭。
莫如易的臉色瞬間劇變：“也？也是什麼意思？你是說陸橫也？？”
就在墨團再次點頭的刹那，莫如易的臉色像打翻了調色盤那麼精彩。
夭壽了，陸橫是個大母0！！！
留守的林俊和陸橫齊齊打了個噴嚏.
找林吳宇找了快一個鐘頭，漫天的冰雪裡半個人影也沒有，墨團遠遠看著前麵的莫如易和壯漢，感覺他們兩個漫無目的的樣子，也不像是出來找人的。
走著走著，前麵出現了半個紅色的尖頂，這在雪原裡顯得極為顯眼，看久了雪山的白色，看什麼都會覺得新奇。
同時墨團也察覺，這就是之前林俊他們發現的山中祠堂，莫如易和壯漢出來這一趟的原因大部分不是為了找人，而是提前來這裡探一探。
果然，一見到祠堂，兩人都直奔著過去了，這座祠堂的建築風格十分奇怪，紅色的尖頂做得像個八角玲瓏塔，屋子卻不高，是木質的，前麵鋪著幾塊青石板，已經被冰凍住了一半。
祠堂的門也是兩扇老舊的木頭，中間掛著一把青銅鎖，鎖上的鏽蝕仿佛在說已經很久沒有人涉足過這裡了。門把手處還有個小洞，能夠透過洞口看見裡麵。
到了跟前，莫如易怪紳士地邀請了一下：“小朋友，要跟我們一起進去嗎？”
“二十歲。”墨團不滿道。
莫如易表情空白，壯漢不聽他倆廢話，已經先上前一步，踩著嘎嘎響的青石板走到祠堂門前。
他在門前站定，墨團站在五米開外的斜後方，能看到壯漢繃緊的後背，這個人類現在很緊張。
莫如易的聲音適時響起：“這個叫試陣，有的地方的規矩是摸不透的，用道具也試不出來，隻有人上去了才知道會不會出事。”
墨團點點頭，心說這不就是當炮灰麼。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壯漢身上的肌肉緩緩放鬆下來，他又從莫如易手裡接過一根長勾，沿著門上的洞，緩緩伸了進去。
鉤子很輕鬆的進去了，又拔出來，沒有帶出任何東西。
壯漢點點頭：“安全。”
說著，他半蹲下身，往門洞裡看去。
這麼一看，他冷汗就下來了。
門洞裡，有個居高臨下的瘦長人影，正對著他，黑漆漆的雙眼緊緊地盯著門洞那頭的壯漢。
壯漢沒敢吱聲，緩緩退開了。
莫如易瞧他臉色不對，問他怎麼了，壯漢說裡麵有人，不太對勁，話音剛落，門鎖就被砸開了。
“臥槽！”這下莫如易也變了臉色：“你瘋了嗎？！”
墨團站在門口，一腳把老舊的木門踹開，全然沒有之前哆哆嗦嗦的慫樣。
兩扇木門瞬間大開，他站在門口，呼嘯的風吹得他們衣擺紛飛，墨團扭回頭：“哪有人？”
小鳥牌雷達，專業檢測人類，如果有人類躲在祠堂裡，他早就發現了。
莫如易和壯漢跟見了鬼一樣瞅著墨團，又心有餘悸往祠堂裡看，裡麵的空間開闊，金頂玉璧，景象十分壯觀。
整個空間以八角形排布，配以風格豔麗的雕刻和顏料塗抹，最為特彆的，是牆上密密麻麻擺了幾十上百層的雕像。
這些雕像模樣各異，有的是金身佛像一類的東西，有的則灰白各異，連個形狀也形容不出來，雕像將周圍所有牆壁都蓋住了，隻留出門口的位置，規模非常龐大。
這不是一座祠堂，這是一座千佛閣。
而大門正對著的地方，有一個將近三米高的大型雕像，雕像是個人形，佛光寶相的，但身形瘦長，無手無腳，和寺廟裡常見的佛像不同。
佛像上鎏了金，但鎏金層已經被磨損，尤其是佛像的臉部最嚴重，整張臉都露出黑色的石料來，正是剛才壯漢從門洞裡看見的“人影”。
壯漢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剛才門洞裡看得模糊，但再看一次他還是感到心悸。
佛像臉上的金層被摳挖過，遠遠看上去像流下了兩行血淚。
莫如易推了他把，示意他彆再亂想了趕緊進去找線索。
這一次墨團比他們兩個動作敏捷，等兩人踏進門裡的時候，墨團已經圍著中間的高大佛像轉了一圈，並且把周圍的小雕像看了個遍。
他心裡也有了些猜測，他本來以為這裡是曾經的山民建來供奉土地公的地方，現在看來，這更像是一個邪魔外道的老窩，周圍的小雕像全都麵朝著中間的佛像，似乎雕像之間也在參拜和供奉。
接受人類美好願望的山靈會孕育出強大的力量，護佑一方水土風調雨順。
吞噬生靈，以人類血肉為食的山靈會變成邪靈，讓山水枯涸，所在之地百裡荒原，寸草不生。
墨團明白了，這座雪山本來應該不是這樣的，它也有鬱鬱蔥蔥的樹木，有村落，有小鳥和雪兔，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光禿禿的一片。
沒有靈氣的世界裡，山靈也會漸漸死去，想要活下來，就隻能以人為食，不斷地引誘活人進入山中，以人類的血肉和靈魂滋養這片幾近匱乏的土地。
墨團忽然有個猜測，副本裡的世界和外麵是連著的，現實世界中靈氣的消失也影響到了這裡。
山神也好，邪靈也罷，他的同類在現實中已經無處存在。
墨團盯著中間醜陋的佛像看了一會兒，門外有聲音傳過來，他回頭一看，陸橫和林俊竟然來了。
“你們跑來這裡也不叫著我，害得我覺都沒睡夠。”林俊埋怨道。
接著，他們走了進來，寬闊的堂中變得擁擠，墨團不想和這麼多人類挨著，準備找個縫溜出去，肩頭忽然被按住了。
墨團愣了一下，發現周圍的環境悄然變了。
最中間的巨大佛像下，忽然多了很多跪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