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1 / 2)

人類皆偉大 福袋黨 5658 字 9個月前

當西杜麗遇見塔蘭特的時候,他正在清理頭上掉落的石屑,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確定對方的發際線確實又退後了一些。

“王和那名少年還在打?”他抱怨道,“這都三天了,他們怎麼還沒打完。”

除了永無止儘的噪音和顫動的大地有點擾人安眠之外,目前這場戰鬥對百姓們倒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或者說,交戰的兩人都有意避開了他們,但當戰況的焦灼到了第三天時,這種缺乏睡眠的躁意終於化作一種實質的壓抑氛圍籠罩了整個庫拉巴。

如果說第一天百姓們對王的安危還滿懷忐忑和關切,現在就隻剩下了疲倦和厭煩,他們隻希望猊下儘快從埃安那回來主持大局。

西杜麗也有類似的感受,但在緹克曼努的所有學生中,她是把這種情緒壓抑得最好的,唯有夜晚躺在床上時,她才允許自己短暫地陷入記憶的泥沼裡,從繁重的工作和無儘的自我質疑中獲得片刻解脫。

“猊下怎麼樣了?”塔蘭特一副很不經意的樣子,但西杜麗知道他對這個問題有多急迫,“她醒了嗎?”

“你不久前才問過我這句話。”西杜麗歎了口氣,“還是那樣,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但是身體發燙,也沒有腐爛的跡象。”

塔蘭特點了點頭,有點逗趣地(也可能是苦中作樂)繼續道:“這次猊下睡得可真久,把欠了至少十年的睡眠都給補回來了。”

他們都回避了那個字,沒有人敢去設想那個後果,即使是吉爾伽美什——西杜麗仍記得王當時的表情,仿佛太陽忽然從天空墜落,炙熱的火球點燃了大地,烤乾了河流,也將他一同焚燒殆儘,年輕的君王似乎突然體會到了肺腑被絞碎的感覺,也許餘生再也不會有任何事能使他這樣痛苦了。

西杜麗明白這種感覺,雖然猊下短暫地離開了烏魯克,但她總覺得對方最後總會回來的,有時甚至會誤以為猊下從未離開。

當夜幕降臨時,她闔上眼睛,總覺得今早自己才與猊下說過話,當第一束晨曦照進屋子裡,她告訴自己要去為猊下梳頭,走在田地間的小道上,她總以為地上的腳印是猊下留下的——其實那是她昨天自己走出來的。

在最繁忙和最空寂的時候,在最疲憊和最清醒的時候,她都會想起猊下,看著水位日益降低的河渠,她卻想起許多年以前,這個月份應該是在下雨的,夜裡猊下點了一盞油燈,和他們一同躲在羊毛毯下講故事,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仿佛在為她輕柔的語調伴奏。

原本她是離猊下最近的,但很快便被王巧妙地擠開,那時對方性格中的霸道還沒體現得那麼明顯,他背對著猊下對她做了一個鬼臉,那也是年幼時的吉爾伽美什最像一個孩子的時候。

這種忙碌卻恍惚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猊下回來了……但誰都沒想到她是以這樣的方式回來的。

她的身體還是溫熱的,但血液已經停止流動,右手一片剝落的指甲也沒因為死亡而重新長回來,那位美麗的綠發少年說她沒有死,隻是這次複蘇需要一些時間——沒有人能確定他話語的真偽,但也沒有人質疑他。

他們將她挪回了原來的居所,日複一日等待著奇跡的降臨,即使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個奇跡確實存在。

在這期間,埃安那的水蛭率先聞到了血腥味——其實他們在庫拉巴已經待了一段時間,王對他們很不耐煩,當麵稱呼他們為“惱人的雜種”,這些使者也不生氣,似乎在窺伺一個適當的時機,直到那名少年和王打了起來,他們才揭下偽裝,露出貪婪的嘴臉。

顯然,他們早就知道那名少年的存在,並且認定對方會是烏魯克的劫難,唯有乞得女神的庇佑才能平息。

西杜麗並不這麼認為,但不妨礙她需要坐下和對方商議要事,埃安那行省稅的歸屬權已經被長老會議推諉了很久——在她看來,埃安那其實並不明白王室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執著,他們隻知道那是一張有力的底牌,足以讓他們從庫拉巴攫取更多。

“為什麼不能是你去和他們談?”她忍不住抱怨。

“因為我隻是一個農務大臣,尊敬的輔佐官。”塔蘭特說,“高貴的來使是不會樂意看到我這種粗人和他們坐一個桌子的,而且我怕談到一半會忍不住用鋤頭代替我的嘴……哼,如果猊下在這裡,根本不用與他們多費口舌,那不過是一群穿著漂亮衣服的綿羊。”

然而高貴的來使也不喜歡她——西杜麗雖出生貴族,家世卻隻稱得上末流,在他們眼裡,她和其他麥女們沒有任何區彆。

“照理說,這種事找塔木卡來做最合適了,他的臉皮多厚啊。”塔蘭特撇了撇嘴,“不過這家夥多半正躲在尼普爾和妓/女們廝混吧?關鍵時候這種人是最指望不上的。”

塔蘭特的語氣裡充滿了埋怨,西杜麗能夠理解他的心情……無論嘴上多不願意承認,他們都清楚塔木卡比他們更有能力,可他絕不輕易用自己的智慧為王室效力,塔木卡當然算不上奸佞,但也絕非一個忠誠的人,這也是猊下離開後王沒有立刻召他回來的原因。

短暫的閒聊後,他們不得不各自去忙自己的工作了,西杜麗感覺雙腳很沉,明明腳踝上沒有任何東西,她卻聽到了鐐銬的碰撞聲。

西杜麗落座的時候,那名使者開始裝模作樣地用手指卷起了嘴角的小胡子。

“怎麼又是你?”他發出來的聲音像是羊叫,倒是與那滑稽的胡子相稱,“我說過很多次了,這是極為重要的事,應從庫拉巴的長老會議中選出一位出身高貴、德高望重的長老來與我商榷,若王也能在場就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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