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娥低眸，繡花針穿過厚厚鞋底又重又急，咬牙低道，“我明兒回娘家一趟！摳也要摳點銀子出來！”</p>
“你可彆！忘了娘說的不讓你回去要東西了？上次回去被打得頭破血流的，要不是娘得了消息提刀上門要人，保不齊你還得被欺負成啥樣。咱再想想辦法。”</p>
妯娌說話時，林江在旁低頭沉默，看著擱在膝上的書卷滿眼皆是苦澀。</p>
二哥今日當值巡邏隊，大哥在鎮上找著了短工，兩人都是一大早就出了門。</p>
隻有他，同樣是林家男兒，卻隻能待在家裡發黴發爛。</p>
右手殘廢後，他整個人也幾乎廢了，重活乾不了，找工沒人要，給家掙不了一文錢。</p>
不能孝順爹娘，連養活自己的能力都沒有。</p>
他就是個廢物。</p>
娃子們雖然年紀小，但是也能感覺到氣氛變得不對，讀書聲消失了。</p>
“我手裡還壓著十幾條繡帕沒賣，離過年尚有半月，加急趕一趕我能再繡出一批來，到時趕著年節賣出去應能掙上點銀子。”李素蘭一時沒注意旁邊動靜，跟張翠娥並著頭低聲算賬，“加上你大哥那邊短工結賬也有一筆錢，湊吧湊吧先解燃眉之急。”</p>
“二河今日輪值過後能歇半月，”張翠娥咬咬牙道，“明兒讓他跟大哥一塊找活乾去！這段時間村裡漢子都是成群結伴往鎮上走，人多也安全。”</p>
她是不舍得男人去冒險的，那邊山匪一日不除，誰能料定啥時候就給遇上了？</p>
可日子不能不過。</p>
家裡眼下光景這般難，總得想辦法熬過去。</p>
“娘，參片很貴嗎？”娃兒軟糯糯的嗓音突然切入，綁著小羊角辮的腦瓜子也懟到兩個婦人麵前，眨巴的大眼睛滿是疑惑。</p>
“你這小丫頭咋啥啥都好奇？”張翠娥急性子，話趕話的張口就答，邊說話邊伸手攔在娃兒跟火堆之間，“參片當然貴了，那可是人參，薄薄一片小指頭那麼大就得百來個銅板！誒誒彆靠火堆太近，仔細被火舌燎著了可疼，鬆兒柏兒，帶妹妹往邊上點！”</p>
“百相乖，在旁邊跟哥哥們玩兒。”李素蘭摸了下女兒發頂，將她輕輕拉離火堆，沒有再繼續參片的話題。</p>
過日子過活是大人的事情，愁也是大人的愁。</p>
林江把小侄女抱了過來放在膝上，將書籍展開，“來，小叔教你認字。”</p>
坐在大人膝頭，小身板被一隻手臂穩穩攬住，後背是可靠溫暖的懷抱，陌生體驗讓百相有一瞬愣神，隨後眼睛淺淺彎起。</p>
來了這裡之後，好多好多事情都好新鮮。</p>
每一種新鮮她都喜歡。</p>
小娃娃在大人懷裡高興的晃著小腳搖著腦袋，小羊角辮隨著她的動作跟著晃跳，可愛得不行。</p>
林江心頭抑悶消散泰半，唇角不自覺勾起淺淺弧度，便連娃兒身上散出的淺淡草藥異香都讓他覺著格外好聞，令人心神舒暢。</p>
……林江嘴角笑弧頓住，視線迅速定在眼前娃兒晃動的小羊角。</p>
草藥異香？</p>
他之前聞到過一次，原來是小百相身上傳出的香氣？</p>
可這麼小的娃娃，若沒有長期喝中藥，身上怎麼會有帶藥味的香？</p>
心頭思緒瞬間百轉，林江眉頭皺起，若有所思間，眼底有冷意閃過。</p>
他隻想到一個可能。</p>
百相以前過得並不好。</p>
許就是因為身體有疾需要長期喝藥治病，被家人嫌棄後丟掉了。</p>
思及此，林江手臂緊了緊，懷裡小小軟軟一團，教他心頭生起的憐惜更重。</p>
因為沉浸在思緒，林江沒注意到自己抱娃兒時右手也無意識用了力，卻不如以往那般覺著難忍的刺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