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氣。”
南晚環顧四周,欲言又止,心中猜測眾人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東西,隻是礙於天機府在這件事中所處的位置,並沒有貿然詢問,而是語氣溫柔地對衡燁說道:“衡陽上仙,我們主掌聽聞此事,十分震怒,特命我來協助上仙……和諸位,有什麼南晚能幫上忙的,上仙儘管吩咐便是。”
“倒真有一樁事需要星君你幫忙。”
“上仙但說無妨。”
“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找天機府借幾個仙侍罷了。”
黎茉早已將星辰殿附近的仙侍都譴走了,更顯得這裡空曠。
也不知是不是黎茉的心理作用,這湖麵彌漫的霧氣是不是越來越濃了?
黎茉將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衡燁凝神望去,神情嚴肅:“不是錯覺,霧氣確實在彌漫,隻不過不明顯。”
那圖案衡燁聞所未聞,想必不是此界之物,既如此,不如去問問係統。
“你們不要輕舉妄動,我去一趟人界。”
“怎麼才算是輕舉妄動,收拾星辰殿算嗎?”
黎茉在不知不覺間竟十分地信任衡燁了,惹得清嫵看了她好幾眼。
星辰殿在水霧中顯得越發朦朧,本是已經看慣了的場景,在黎茉眼中卻平添了幾分不可言說的恐懼。
她在害怕!
可是婚期將至,作為新房的星辰殿在工匠離開後還沒有收拾完畢。
看出了黎茉的畏懼,衡燁正要摘下腰間的玉佩,想了想還是放棄了,而是直接問黎茉:“可否借腰間玉佩一用?”
“可……可以。”
黎茉手忙腳亂地接下玉佩,卻見衡燁指尖閃爍,不消片刻,黎茉的玉佩上閃爍著金色光芒的紋路一閃而逝。
衡燁將玉佩遞過去,叮囑道:“這玉佩上有我繪製的防護法陣,若是有危及生命之憂,它會互你周全。”
黎茉高興地舉著玉佩,看了又看,才小心地係在腰間,對著衡燁道謝:“多謝上仙!”
“不必謝,你想怎麼做便按照你原先規劃的那麼做便是,這幕後之人既然如此施為,必然不會因為你們這些舉動而失效。”
就是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他”又想做什麼?
第066章 交手
衡燁要去人界找司寇溶, 問問她的係統是否有關於這個圖案的信息,又囑咐了黎茉幾句,讓她不要打草驚蛇。
隻是他們今日齊聚東華宮, 也不知道背後之人會不會猜到他們發現了端倪。
從天機府到人界的工匠,背後之人看來力量不小,廢了如此大的心思在東華宮內布下奇特陣法, 怕也不會輕易更改。
清嫵雖然不太願意見到自己的娘親,但為了這件事,還是決定和南晚一起回去。
至於平生, 則是準備回定婚殿和溫言一起調查那幾個天機府的侍從。
衡燁出了東華宮的門, 遠遠地望了一眼紫宸宮的方向,一轉身, 就身處半空中, 往永安山而去。
永安山正是天界和人界的界山,如今天界和人界即將聯姻, 項天逸被天帝關進了司危府,駐守在永安山的軍營卻沒有撤銷。
因為多年的駐紮, 方便便攜的軍帳早已換成了更加結實耐用的材料, 比起軍營, 倒更像是小型聚落。
在聚落的外沿,巡邏小隊來往交叉,幾個大的演練場人滿為患,警戒程度絲毫不遜於戰時。
衡燁本想直接越過永安山前往人界, 隻是視線掃過,似乎見到了熟悉的人影。
那是……蘇子安?
還有妖界衡氏一族。
衡燁想了想, 俯身而下。
蘇子安正在和一個穿著紅衣容貌嬌俏的女子吵架。
說是吵架也不算,分明是蘇子安單方麵地受到紅衣女子的荼毒。
紅衣女子腰間裹著緞帶, 不過寸許,上麵掛滿了寶石鑲嵌的珠鏈,行走間順著裙擺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華麗耀眼,偏偏腰間又不倫不類地掛了一把劍。
劍身古樸,深沉如墨。
蘇子安的臉上滿是後悔的神色,明知道衡琰一點虧都吃不得,自己為什麼嘴快多說了那麼一句。
旁邊的少年想要抓住衡琰胡亂揮舞的手,語帶著警告:“小妹!”
因為怕弄疼妹妹,少年不敢用力,長相稚嫩,衡琰並不怕這個三哥,所以到最後也隻能對著蘇子安歉意的笑笑。
本是鬥嘴,打著打著兩人火氣上來了,直接上了手。
蘇子安一把扇子使得出神入化,輾轉騰挪中看起來一把普通的折扇開開合合,愣是擋住了衡琰出其不意的招式,甚至還有精力對著少年說一句“沒關係”。
衡琰本是一身紅裙,為了天界太子大婚而來,衣飾自然是華麗的,動起手來,裙擺展開,如火般熱烈,素白的手看似柔軟,力道卻不輕,招式大開大合又十分爆裂,帶著衡氏的風格。
蘇子安用扇子擋住一記攻擊的空檔,對著少年大喊:“衡熠你快勸勸你妹妹,我快被她打死了!”
衡熠一驚,果真相信了蘇子安的話,連忙勸妹妹:“妹妹,子安也是你的哥哥,動手不太好吧。”
“蘇子安!你是不是找削!”
蘇子安瞥了一眼衡琰的腰間,那把劍早在她動手之前就接下來扔給了衡熠。
心中慶幸的同時蘇子安又忍不住心軟,動作就慢了下來,小公主也算是有分寸。
可是聽到蘇子安告狀的衡琰恨不得找三哥把劍要回來。
衡琰生氣,一怒之下沒收好力道,這一擊力道不小,剛躲過一道攻擊身處空中的蘇子安還背對著衡琰。
衡熠一驚:“妹妹!”
同時衡熠衡琰兄妹的兩道攻擊緊隨其後,將衡琰先前的那道攻擊打偏了方向。
察覺到背後的動靜,蘇子安硬生生在半空中轉換了方向,落在地上,狼狽地滾了兩圈。
被打偏的那一道攻擊落在了地上,掀翻了泥土,留下一個不小的坑。
衡燁剛落地就後退兩步,飛濺的泥石在快要碰到衡燁衣角時被一道透明屏障擋住。
見差點誤傷人,衡熠拉著妹妹,來到衡燁的麵前,白皙的臉上逐漸變成了紅色:“抱歉,舍妹頑劣,你……仙子?額上仙沒事吧?”
蘇子安還躺在地上準備看笑話,結果看到衡燁連忙爬了起來,推著衡家兄妹往相反的方向走:“沒事沒事,神仙都皮厚抗揍,我都給你們安排好住的地方了……”
“可是……”衡熠費力地脫離蘇子安的鉗製,卻又被蘇子安一把將頭按了回去:“可是什麼可是,那人我也認識,脾氣不好還難說話,你還是快帶著妹妹走吧,我給你們多說說好話就是了。”
衡熠雖感動,卻總感覺哪裡不對。
“三哥,蘇子安肯定憋著什麼壞水,乾嘛信他?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去道歉。”
衡琰若是想要做什麼事,誰還能阻攔。
蘇子安又不能真的動手,還能咋辦?
“抱歉,剛才我們鬨著玩的,沒傷到你吧。”
衡燁搖搖頭:“沒有。”
“沒有那就好,那我就走了啊,要是覺得哪裡不舒服就來找我們,我們住在冰玉宮——蘇子安,是不是!”
“是——”蘇子安有氣無力地回答。
不過看在衡燁沒有說出自己名字的份上,蘇子安覺得自己還能再掙紮幾下。
“這位仙友一看就忙著有事,衡琰你彆攔著了。”
“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
衡琰對著蘇子安翻了個白眼,但是在看向衡燁的時候,迅速變成了溫柔嬌俏的女孩子:“仙友看起來麵善得很,不知如何稱呼啊——蘇子安你乾什麼——仙友咱們改日再聊啊——”
“哎呦,衡琰你真敢下手啊!”這是被衡琰攻擊了的蘇子安。
“我有什麼不敢的!”衡琰抱著臂,看起來很是凶狠。
“哎呀妹妹子安,你們彆打了。”間或穿插著衡熠軟綿綿的聲音。
看來蘇子安不願意去冰玉宮也是有原因。
“砰!”
一團火被扔到了旁邊的樹上,被火籠罩的樹還沒反應過來,又被一團水給澆了個透心涼。
“衡琰!你家長輩沒教過你不能防火燒山嗎!”
“教過啊,但是我燒的是你,你要是不躲開,不就沒這事了嗎!
“哎呀妹妹子安,你們彆……”
幾人的聲音漸行漸遠,衡燁站在原地看了著他們的背影,溫潤的眸光中透著思索:“隻看到族長的兩個兒女,難不成這次衡氏派來觀禮的人就是他們了?”
不過也是,太子大婚,派子女來觀禮也不算是失禮。
隻是……難道衡氏還不知道衡燁的存在嗎?
那下次若是去妖界也隻能打著蘇子安的旗號了。
衡燁輕歎一聲,便消失在了原地。
“郡主,不過是些刁民,就讓末將調遣兵馬……”
“什麼刁民?那是我均州的子民!”
在司寇溶的眼神下,那個叫囂著要用兵馬平亂的將軍有些無措,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惹郡主生氣,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慢慢低下了頭顱:“是,郡主。”
見狀,剛發了火的司寇溶站了起來,來到將軍麵前,放緩了語氣:“蕭將軍,我知道你心急,可是那些百姓也是被有心之人煽動了,我們要做的就是揪出幕後之人,還所有人一個公道!蕭將軍,我知道你家世代從軍,忠武傳家,身為蕭家後人,若是想要報仇,光靠個人勇武可不夠……蕭昀,不妨信我一次!”
被司寇溶稱為蕭將軍的人看起來年不過雙十,掌心上有積年練習武藝留下的老繭,皮膚略黑,此時卻在司寇溶一句句話中慢慢紅了眼眶。
本來還想暗中墊腳拍拍這位將軍肩膀的司寇溶見狀,連忙收回了手。
鹽場的既得利益者她要是沒記錯的話,也是陷害他父親鋃鐺入獄的幕後凶手,所以司寇溶才千挑萬選選了他。
這現在咋回事啊,她又沒罵他,至於哭嗎?
一個大小夥子哭起來……還挺帥的。
司寇溶背著人,想要無聲大笑,結果看到了衡燁突然出現,咧著的嘴慢慢地張大,顯出幾分滑稽,因為過於驚訝倒吸了一口涼氣嗆到了口水,咳得停不下來。
“郡主,你彆生氣,我願意!末將相信郡主,願意成為郡主手中的長槍!”
“鏗鏘”一聲,將軍披著鎧甲跪下,倒是把司寇溶嚇得夠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怎麼感覺那麼詭異呢。
司寇溶回頭看去,衡燁已經不見了蹤影。
“你快起來吧。”
司寇溶連拉帶拽才把這個固執的少年將軍給拉了起來。
讓他離開時,這位蕭將軍還一步三回頭,眼眶紅紅的,讓司寇溶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重話刺激到他了。
打發走這個蕭將軍,司寇溶一點形象都沒有地癱倒在椅子上,雖然看不見衡燁,但是她知道他人一定在這裡。
“郡主當得倒是有模有樣,不過有時候也要關心一下下屬的情感問題啊。”
聽到衡燁的聲音,司寇溶聞聲望去,卻發現衡燁不知何時從後堂走了進來。
司寇溶以為衡燁在打趣,自己也就跟著開玩笑:“我自己都沒找到對象,不如跟著我這個頭頭一起做單身狗……”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司寇溶突然笑得不能自已,嘴裡說著什麼“汪汪隊”之類的,雕梁畫棟的郡主府待客花廳瞬間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衡燁搖頭,像是不讚同,卻也忍不住跟著揚起嘴角,雖然不知道哪裡好笑。
“我來是想讓係統幫個忙。”
司寇溶好不容易停下笑聲,捂著笑得發疼的肚子,嘴裡嘟囔著:“我就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的就是你,衡陽上仙——”
說是這麼說,司寇溶還是讓係統出來冒個泡。
“大佬,係統k069為您服務。”
司寇溶忍不住“嘖”了一聲:“狗腿!”
“係統升級的事怎麼能叫狗腿呢,大佬您儘管吩咐!”
“衡燁你看到了吧,係統升級之後就成了這副鬼樣子,你彆給它送業績了。”
司寇溶嚷嚷著,一副不開心的模樣。
體內的係統似乎是被司寇溶這幅模樣給唬住了,有些猶豫:
“宿主——”
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就被司寇溶抱在了懷裡一頓揉搓,憑衡燁的眼力竟然沒看清。
“這次就原諒你了。”
係統被摁在宿主懷裡暈暈乎乎的。
“喏,借給你用。”
衡燁看著被司寇溶懟到眼前的毛茸茸,沉默地接過,下意識摸了摸軟軟的肚子,然後聽到係統的聲音:“嚶……”
“怎麼樣,手感不錯吧。”司寇溶看著衡燁,又指了指他手中的係統擠眉弄眼,活像是賣了自家崽的無良老母親。
係統將臉埋在爪爪裡,用屁股對著司寇溶,悔不當初。
早知道宿主喜歡自己兌換的這幅樣子,就不該心軟出來想哄她開心。
衡燁安撫地摸了摸係統的頭,然後變化出一張圖:“你來看看,這個像什麼?”
係統的小腦袋搭在衡燁的手上,視線還有些暈暈乎乎的,模糊之下,忽視了那些回廊假山,看得到更清楚些:“祭祀法陣?”
“祭祀用的?”
係統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沒錯,這個世界六界並行,並沒有祭祀神明鬼神的說法,可是在有的世界,祭祀是向神明祈禱,祈求願望實現,也是……神明獲取能量的主要途徑之一。”
係統整個身子都爬上了衡燁的手,爪子扒拉著紙張:“靠近點。”
衡燁指尖神力閃爍,紙張就順從地飄近了些。
“處在法陣中心的是這裡,還有這裡。”
係統爪子點過的地方正是星辰殿和東華宮東側舉行大婚儀式的地方。
衡燁本以為星辰殿是中心,沒想到居然還有一處。
“布陣之人顯然是想要這兩處的能量彙集在一起獻給神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次天界太子大婚的後果怕是誰也承擔不起的。
這麼一看,他們也不是很信任奚昊,否則也不會用這樣的辦法。
明明先前還是穩紮穩打,現在倒像是察覺到不對勁,撈一波大的就走,哪裡管這裡洪水滔天。
“確實像他們會乾的事,每次在一個世界發現我們的人,就會快刀斬亂麻立即撤退,臨走之前還要擺一道。”
提起他們,係統身上的毛都炸起來了,顯然對他們觀感不好。
“他們到底是誰?”
第067章 陣法核心
衡燁的視線落在係統的身上, 就連司寇溶也感興趣地看過來。
原本義憤填膺的係統在兩人的目光下慢慢地縮回了脖子,略有些心虛地低下頭,熄火了。
衡燁挑眉:“怎麼, 你不知道?”
語氣中包含的質疑讓係統當場炸毛,隻是炸毛後該怎麼著還是怎麼著,係統依舊一言不發。
衡燁輕歎:“看來係統果然是升級了, 激將法都不管用了。”
係統有些自豪地仰起頭,挺了挺胸,結果卻給了衡燁可乘之機, 被揉搓了好幾下。
係統倒是想反抗, 隻是衡燁的力道不輕不重,感覺很舒服, 於是就在衡燁手上翻了個身, 露出肚皮,癱倒在衡燁的掌心。
司寇溶在旁邊看不過眼, 一把將係統薅了過來:“就是一個混吃等死啥也不會的係統,還想要享受, 想得美!”
衡燁並不介意, 笑著說:“沒關係, 手感還不錯。”
原本想要反駁宿主的係統,聽到衡燁的這句話哼哼唧唧地不說話了。
沒有從係統口中問出那些人的來曆,衡燁也不著急,他的心裡早有猜測, 就算有差彆,想來也不會差太多, 總歸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就連他和司寇溶都不是。
說來好笑,找辦法解決這件事拯救這個小世界的居然是他們這些外來的人。
“那群人藏頭露尾, 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衡燁,你要不要跟男女主……咳咳,奚昱和淼淼說一聲。”
衡燁麵無異色,像是沒聽見司寇溶口中的“男女主”,十分自然地點頭:“早做準備也好,設在星辰殿的那一處顯然就是針對他們二人的。”
係統被司寇溶拎了回去,衡燁就順勢將畫了東華宮布局圖的圖紙放在一側的桌子上,司寇溶感興趣地湊上去,用手比劃了係統指出來的兩處。
一處是處在中心的星辰殿,另一處卻是在東側的正殿。
見司寇溶的目光落在那處若有所思,衡燁疑惑地看過去。
“若是這陣法真有係統說的這麼玄乎,那這群人所圖甚大啊。”
司寇溶的指尖劃過正殿,留下明顯的印記,像是什麼偉力將這座宮殿一分為二一般。
隻是衡燁所用的紙並不是凡品,那道印記縱使再深刻也開始慢慢消失,衡燁的眼神也隨之冷了下來:“大婚那日六界都有不少人在此處觀禮,陣法一開……”
衡燁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司寇溶已經能想象到那日的腥風血雨還有隨之而來的……戰爭!
無論是對內的還是對外的。
死了那麼多人,總要討個說法。
若是陣法成,奚昱作為天界太子殞命,六界自然不會將懷疑的目光投向天界,可若是一致對外……他們又能如何,這個世界是束縛是壁壘,也是保護他們的屏障。
一直在偷聽宿主和大佬說話的係統,支棱起來的耳朵都忍不住耷拉下來了。
它要不要說呢。
係統很糾結,就算它想說,隻要主係統運行在它體內的程序察覺到了不對勁,想說也說不出來。
唉,對!
既然不能讓人知道的說不出來,那剩下的不就是他們可以知道的嗎。
自認為找到自己bug的係統很高興,四處瞅了瞅,它要找個好地方以此顯示它威武的身姿。
宿主的頭上看起來很好待。
於是司寇溶就發現自己的頭上的重量陡然重了許多。
“係統!”
察覺到不妙的氣息,係統渾身的毛都立了起來,下意識地就想跳下去,隻是在看到衡燁略帶笑意的眼神時又鎮定下來了。
係統安穩地待在司寇溶的頭上就是不動,毛茸茸的尾巴還來回晃悠,在司寇溶眼中像是在挑釁。
隻是那尾巴晃啊晃的就晃到司寇溶的臉頰上,毛茸茸的觸感讓她的怒意煙消雲散,甚至還想摸一摸。
“本喵——本係統要鄭重申明,我和那群見不得光的家夥不是一個地方的,我們是死敵!”
係統點了點頭,又強調了一遍:“死敵!”
司寇溶很是敷衍:“我知道我知道,你說過了。”
衡燁似乎是聽出了係統想要傳達給他們的信息,試探著問:“所以你們分彆處於不同的勢力,而這兩大勢力是同一層次的?”
“誰和他們是同一層次,我們可是比他們高一個序列,是……”
司寇溶歪著頭,半晌沒聽見“是”後麵是什麼,好奇地問:“是什麼?”
係統在司寇溶頭頂,司寇溶自然是看不到係統做了什麼,而處在對麵的衡燁卻是清晰地看見,係統想說,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係統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嘗試幾次後也不執著,想了想換了個說法:“反正我們第二,他們第三吧。”
司寇溶笑著戳了戳係統的尾巴:“那你怎麼還躲著他們啊。”
“我這是為了誰啊。”係統似乎是想要控訴宿主,尾巴不安分地在司寇溶的臉上晃來晃去,司寇溶一把抓住,如願地摸到了尾巴。
司寇溶和自家係統玩得正歡,衡燁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既然你們是死敵,那對立的緣由是……”
係統將自己的尾巴從宿主手中解救出來,輕巧地躍下,爪子按在桌子上的圖紙:“就是這個原因。”
“可否細說?”
“大佬你也看到了,他們這群人為了供奉神明,不擇手段,我們不一樣,我們……”
又被禁言了!
似乎是被主係統警告了,係統耷拉著耳朵,化作一道白光,沒入了司寇溶的體內。
係統後麵的那句話沒有說完,它們不一樣?不一樣在哪裡?是不像它們那樣攫取小世界的能量還是不像它們那樣不擇手段?
前者還好說,若是後者……
衡燁盯著司寇溶體內的係統,眉梢的笑意慢慢落了下來。
司寇溶被衡燁看得渾身發毛,總感覺哪裡不對。
衡燁明明是笑著的,怎麼瞧著像是有殺氣。
“怎麼了?”最後還是司寇溶頂不住壓力,問了一句。
“沒什麼。”衡燁垂下眼,再看過去的時候眼中分明含著溫潤的笑意:“剛剛想起來忘記問了,這個陣法怎麼毀掉呢。”
司寇溶知道衡燁這話問的是係統,所以並沒有說話,而是戳了戳體內的係統,示意它開口。
“為了防止被破壞,陣法設計之初就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
“沒有辦法?”
衡燁眉眼微壓,眼中的笑意瞬間凍結,撲麵而來的氣勢幾乎讓司寇溶呼吸不暢。
係統感受不到這種壓迫感,但也能看得出來大佬很不爽,連忙開口:“有!”
“說!”
沒有了慣常戴在臉上的笑意,卻也看不出怒意,但偏偏就是這種平靜才讓人無所適從。
司寇溶咽了咽口水,有些腿軟,沒看出來這位老鄉深藏不露啊。
當然自己也不賴。
心裡這麼想的司寇溶勉強在衡燁的強勢麵前保持平靜。
“祭祀法陣多種多樣,各有不同,但有一點,隻要毀壞了法陣核心,整個法陣就會自行崩塌。”
“核心在哪裡?”
“核心可能是某一個珍貴之物,也有可能是路邊不起眼的小石子,全看布陣之人的喜好。”
“也就是說你也不知道。”
衡燁的語氣越發平靜,神力卻無孔不入地纏繞住司寇溶體內的係統。
司寇溶並沒有什麼感覺,隻覺得溫度似乎有些低了,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係統向來知道衡燁的神秘,他不僅能察覺到自己的存在,還能聽到它的聲音。
或許是某一序列文明的神明!
這是主係統分析後得出的結論。
可是現在係統有些不確定了,沒有哪個神明能夠越過主係統的權限抓住它,可偏偏衡燁做到了。
雖然衡燁似乎是出於某種顧慮並沒有將它從宿主的體內揪出來,可係統還是能感受到纏繞在周邊的神力擁有何等的威力。
係統嘗試向主係統求助,卻發現自己竟然連信號都發不出去!
係統也不過是剛升級,關於人類情緒的認知還很淺薄,也不理解為什麼剛才還撫摸自己的大佬這會兒卻想要自己的命。
不斷彈出的警告讓係統知道,大佬並不是在開玩笑。
為了小命著想,係統不得不拉上宿主,說是會配合尋找核心。
衡燁不為所動,隻是問:“有幾分把握?”
“75.39%。”係統老實地回答,這對它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隻不過需要用到主係統的算力,連帶著宿主攢下的所有積分而已。
“而已!”司寇溶有些激動,這些積分她留著還有用,她看中了一項技術,再攢攢就能兌換了。
可是想想那群人的目的,司寇溶咬咬牙也就同意了。
衡燁與係統之間的角力,司寇溶並沒有察覺到,在她的視野裡,也不過是一個問解決方案,一個給出方案而已。
得到答案的衡燁離開了,司寇溶揉了揉有些酸軟的腿,癱倒在椅子上不想動。
係統猶豫了很久,最後也沒有和司寇溶說起方才衡燁用神力想要抓它的事。
衡燁去帝都轉了一圈,該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可是日子越近,越暗潮洶湧,尤其是衡燁在定婚殿外見到了清嫵。
清嫵向來謹慎,哪怕來定婚殿找他,也不會如此光明正大。
她既然站在了這裡,說明此番前來並不是她自己的意思。
果然,見到衡燁的身影,清嫵十分客氣地行禮,言是陛下有請。
雖然嘴上說著“是陛下的意思”,可是清嫵起身後眼中卻是祈求。
清嫵不想讓他去。
第068章 試探
定婚殿周圍並沒有人影, 可衡燁卻發現,早在自己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就有無數道意念波動一閃而過。
那是仗著自己修為高深想要一查究竟的神仙。
不打招呼就探出意念是一件十分失禮的事, 可是背後那幾股意念顯然並不覺得以衡燁的修為能夠察覺到他們,是以不過稍作遮掩就毫不猶豫地將意念探了過來。
清嫵修為沒有這些人高,自然察覺不到, 卻也明白自出紫宸宮後,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因此也不過是眼神示意, 還不敢太過明顯。
“有勞仙子, 煩請仙子帶路。”
清嫵看向衡燁,眼神中慢慢顯出焦急來。
衡燁卻隻是噙著溫潤笑意, 安撫地笑笑:“仙子不必擔憂。”
清嫵下意識地看向四周, 擔心衡燁的那句話會被有心之人聽去。
“仙子是在找那些不敢露麵隻敢探出意念的小人嗎?”
清嫵驚愕,下意識地環顧四周。
“仙子放心, 他們看不到的。”
衡燁一句輕飄飄的話讓清嫵放下心來。
“上仙既然知道,又為何……”
既然知道衡燁有法子不讓旁人知曉他們之間的對話, 清嫵便坦然發問。
“有什麼不去的理由嗎?”衡燁疑惑。
清嫵有些著急:“陛下定然是知道上仙手中有命簿, 想要染指司命府, 以陛下的性子,是決計容不下的,說不定就要……”
“卸我的神職?拿走我手中的命簿?還是要我的命?”
衡燁一派淡然:“這些於我都不過是身外之物,至於我的命, 也要他拿得走才行啊。”
清嫵啞然,仔細想想, 卻又不感覺到意外。
雖然衡陽上仙腰間的玉佩等級從未變過,可清嫵早已在心中猜測, 衡燁或許是上神之尊。
上神之尊,在天帝麵前,到底有幾分底氣。
“是清嫵多慮了,上仙請!”
暗中窺伺的眾多意念百思不得其解,在他們的視角裡,清嫵不過是說了句話,衡燁點頭,然後二人離去。
他們竟不知這位衡陽上仙是如此好說話的人。
難道他不知道此去前途未卜嗎?
上次不過是打了一場勝仗,天帝就急不可耐地卸下衡燁的神職,如今雖然重新賜予神職,可和能夠統領軍隊的統帥比起來,定婚殿主掌這個神職實在是微不足道。
不過若是衡燁能成為司命府的主掌,那又不一樣了,這可是能和一眾上神平起平坐的存在。
天帝又怎麼會容得下他。
幾道相熟的意念相遇,自然而然地在定婚殿前交談起來,歎息者有之,沉默者有之,還有的則是抱著看熱鬨的心態。
衡燁走了幾步停住了腳步,清嫵疑惑地看過去:“上仙?”
衡燁回頭,定定地看了眼那幾道意念彙集的地方,然後轉身:“沒什麼,就是有些聒噪。”
清嫵恍然,也跟著回頭看了一眼,以她的修為自然是什麼也看不見的。
可既然衡燁如此說了,就說明那裡確實有人。
清嫵看了幾眼後,跟著衡燁的步伐離去了。
在衡燁和清嫵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這些意念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原本的高談闊論瞬間消失,甚至連意念都不敢動。
直到衡燁的身影瞧不見了,那些意念才敢發出試探的聲音:“衡燁方才是在看定婚殿吧……”
這句話問出後卻無人回應,他們都想起了方才麼的那道目光,如有實質般落在他們的意念之上。
這不是巧合!
這衡燁分明是能察覺到他們!
顯而易見的答案呼之欲出,但無人敢說出這個事實。
幾道意念的主人相熟,自然知道他們修為在何等層次,離上神雖遠,卻也不是普通上仙可以比擬的,所以才會如此放肆地探出意念在衡燁的地盤流連。
可現在卻得知,衡燁能察覺到他們。
那這位衡陽上仙的修為……
思及此,幾道意念再也沒有心思聊天,四散而去。
衡燁並不常來紫宸宮。
得知天帝想要見他,衡燁確實也抱著打探消息的想法隨口答應下來了,可眼下站在台階之下,衡燁停住了腳步。
天帝讓他來,到底有幾分誠心,又抱著什麼樣的心思。
清嫵站在旁邊等候,有些不明白衡燁此舉何意,也不像是怕見天帝的人啊。
或許是看懂了清嫵眼中的情緒,衡燁看著紫宸宮前長長的階梯,低聲呢喃:“我辛辛苦苦修煉這麼多年,不是來爬階梯的。”
可是這階梯對神仙而言並沒什麼難度啊。
這句話隻是在清嫵的心裡過了一遍,並沒有說出口,上仙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衡燁勉強走了兩步,還沒到台階前,就利落轉身:“還是算了吧,告訴天帝,衡燁忙於事務,沒空!”
不是上仙,您也不看看這是在哪裡,您都到紫宸宮了,怎麼還睜著眼說瞎話,若是在定婚殿前就這麼乾脆利落地拒絕,她或許還能在天帝麵前轉圜一二,可現在這話說不定早就被聽到了,也要看天帝信不信你啊。
清嫵甚至還看見站在台階兩側執勤的天兵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清嫵難得的在衡燁這裡體會到了帶奚昱時的感覺。
真不愧是兄弟,某一方麵真是相似。
雖然清嫵心中震驚,但還是要儘職儘責地勸阻:“上仙,紫宸宮規矩如此,從未有人破例,不過是多走兩步路的事,況且您人都到了,若是不去,陛下怕是會怪罪……”
離得最近的執勤天兵聽著總感覺不對勁,清嫵仙子是在勸嗎,應該吧,畢竟也是事實。
清嫵勸得確實不走心,但表麵工作還是要做一做的。
這不,上仙已經開始往回走了。
隻不過是回定婚殿罷了。
“上仙,您……”清嫵還想再裝模作樣再勸兩句,衡燁卻瀟灑地揮手:“仙子就直言衡燁不想來就是。”
見清嫵臉上神色為難,衡燁笑著回:“要不你就說我死了來不了。”
清嫵哭笑不得,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
眼見著衡燁越走越遠,似乎有人坐不住了,籠罩在台階上方壓製修為的結界震顫了兩下,慢慢消融。
這是……天帝為衡陽上仙讓步了?
這是在場所有人的想法,就連清嫵都是這麼想的。
這麼一看,就更不能去了。
清嫵正要說話,衡燁卻回轉身走上台階。
確實沒了限製。
看來天帝確實是“誠心”想要見他。
衡燁抬眼望向上方的紫宸宮,腳下輕點,身形便消失不見,再一瞬便出現在通明殿前。
守衛士兵慢半拍想要舉起武器,通明殿的大門卻為了衡燁洞開。
兩個士兵互相看了眼,收回了武器,對衡燁行禮:“衡陽上仙。”
衡燁在進門前還對著兩個守門的侍衛微微頷首,算是回了禮。
通明殿燈火通明,偌大的宮殿之內隻有天帝與衡燁兩人。
無人在場,衡燁也就沒什麼心思做那等表麵功夫,尋了個位子自顧自地落座。
不知道自己就是這方世界的衡燁之前,衡燁還算是謹慎小心,生怕被人看出破綻。
可既然他們二人本為一體,衡燁就沒什麼顧忌了。
作為衡燁的一部分,衡燁自然有資格選擇何種態度麵對天帝奚昊這個生父。
能放任流言在天界流傳,讓衡燁魂飛魄散,想來奚昊對衡燁確實沒什麼感情。
天帝也不惱,開口便是追憶往昔:“想當年,你的娘親知道我的身份後也是如你這般,自顧自地坐下,不曾行禮,惹得眾人側目。”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奚昊臉上出現了笑意。
嗯,是真心的。
衡燁能看得出來。
隻不過向來看重手中權力的天帝,突然溫情脈脈地提起故人,實在無法讓人信服,倒像是有所圖謀。
衡燁落座的案幾上並無一物,袍袖掃過的地方卻出現一套茶具,就著天帝口中的“往事”開始烹茶。
見衡燁如此做派,天帝眼中的懷念一閃而過,麵上卻顯出一副怒火中燒卻強忍著的模樣:“阿燁緣何對我如此生分,怎麼說本座也是你的父帝。”
衡燁懶散地坐在墊子上,一手把玩著茶具,一手支著下頜,有些漫不經心:“陛下想說什麼說便是,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就不要拿出來試探了。”
奚昊放緩了聲音:“阿燁也可以試著信一信父帝。”
倒真有幾分慈父的模樣。
衡燁自然不會信天帝,隻是覺得奚昊今日有些不對勁,便順著他的口風往下說:“我與陛下不過幾麵之緣,實在談不上信任。”
衡燁這麼拒絕了,奚昊竟也沒生氣,而是問起了另一樁事:“大婚的章程定下來了沒有。”
雖然心裡懷疑天帝的目的,衡燁還是一板一眼地將大婚進度彙報給了天帝。
“大婚的章程知槿上神已經看過,洛初上神也允了我調遣天兵,大婚那幾日還需要重新布置防守,天機府也很配合,所有大婚需要用到的物件均已到位,隻是樂風上神蹤跡成謎,還有些儀典上的細節需要樂風上神的幫助……”
天帝一揮手:“命簿不是在你手裡嗎,你自己決定就是了。”
衡燁提起樂風也是想給天帝一個台階,順勢將手中的命簿甩出去,誰知道奚昊居然就這麼輕易地默認了命簿的使用權。
你不是天帝嗎,你不是掌控欲很強嗎。
若是司寇溶在這裡怕是會吐槽一句崩人設了之類的話。
第069章 迷霧
隻是現在在這裡的是衡燁, 雖然對於奚昊表現出來的態度有些意外,麵上卻毫無異樣。
等衡燁說完後,天帝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見衡燁悠閒自得地擺弄自己的茶具, 奚昊肅著臉看不出喜怒。
通明殿中燭火和明珠交相輝映,落在天帝的眼中,顯出幾分明滅的光影來。
天帝起身從高高在上的天帝寶座上下來, 慢慢踱到了衡燁麵前。
眼前的光被天帝身影所遮擋,衡燁抬頭靜靜地看著,平靜坦然, 氣度沉穩, 並不會因為奚昊居高臨下的眼神就生出什麼不忿的情緒來。
衡燁並不會因為自己處於低位就覺得自己該謙卑,同樣的, 他也不會因為天帝高高在上的身份就理所當然地低頭。
若非如此, 衡燁又怎會從一介凡人成為天帝。
所以衡燁很坦然地坐著,靜靜地看著奚昊。
心中或許有疑惑, 疑惑天帝要乾什麼,可在奚昊的眼中, 衡燁的態度從容到幾近無所謂的態度。
因為無所求, 所以從容。
就像她一樣。
所以他也留不住她。
不知道奚昊在想些什麼, 衡燁能清晰地察覺到麵前的天帝身上的氣息在一瞬間淩厲了許多,隨即又平靜下來。
就在衡燁察覺到天帝身上的氣勢平靜下來後,奚昊開口了:“阿燁,你隨本……我來。”
奚昊轉身, 率先向通明殿外走去。
衡燁起身,看著案幾上已經升騰起水汽的火爐, 略有些遺憾。
茶還沒開始泡呢。
在衡燁眼中,天帝要說的話竟還沒有自己的茶水重要。
當然, 如此遺憾,不過是衡燁故意為之罷了,他在試探天帝對自己的忍耐底線在哪裡。
“你好歹是個主掌,天機府不至於克扣定婚殿的東西吧。”
衡燁直直地望過去,卻也隻看到奚昊略有些嫌棄地撇過眼神,似乎是看不過眼衡燁的行為。
衡燁收拾茶具的手略一停頓,順勢放下,笑著回應:“那倒不至於。”
雖然沒有明確說出口,可二人卻很默契地同時舉步。
跨出通明殿的門,兩側守衛的士兵低頭跪下,奚昊目不斜視腳步不停。
而那些士兵也隻是低著頭,沉默地看著華麗繁複的帝王冕服從自己眼前劃過。
衡燁走過時,也隻能看到他們頭頂上的羽翎。
通明殿外,十步一崗。
天帝所過之處,值守的士兵儘皆跪下,此起彼伏,沉默卻肅穆。
雖然在先前那個世界,衡燁幾乎忘記了自己的來處,不論是修真界還是後來的仙界更是弱肉強食的地方,可在衡燁成為天帝之後,卻直接廢除了大部分幾乎無用的規矩和禮儀。
而這裡的天界,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上位者對於下位者的壓製要更為嚴重些,而下位者或是戰戰兢兢明哲保身,或是欺淩比自己更弱小的人。
這一點早在衡燁初來時便有所猜測,如今不過是看得更清楚些罷了。
或者,這就是天帝想要讓他見到的。
奚昊站在紫宸宮的台階之上,等著衡燁走到他身邊才開口道:“阿燁,你覺得這裡的風景如何?”
“風景如畫。”
衡燁的這句話隻是不摻雜任何感情的欣賞,問風景那便隻說風景,至於彆的他實在不感興趣。
通明殿與台階之間是麵積頗大的平地,地上用打磨平整的大塊玉石拚接而成,邊緣的欄杆也是用玉石製成,觸感溫潤。
奚昊就站在欄杆前,對著衡燁指了指紫宸宮下的眾多宮殿:“本座每有煩心之事便會站在這裡看雲霧翻騰,看著看著便會覺得心胸開闊,鬱氣消散不少。”
見衡燁沒有回應,奚昊將手放在欄杆上,慢慢撫摸著被打磨得圓潤的玉石,沉思許久開口道:“奚昱雖是太子,這些年我卻一直沒有放權……”
說到這裡,天帝似乎是有些猶豫又有些釋然,聲音低不可聞:“阿燁……你以後多照看些,奚昱也算是潤之的血脈。”
衡燁站在那裡,高處的風永不停歇,卻在觸及到衡燁時突然變得柔和起來,輕柔地托起衡燁柔軟的衣袖。
隻是衡燁說出口的話卻一點也不柔軟,帶著冷意:“怎麼,你終於下定決心離開這裡了?”
天帝驚詫於衡燁的敏銳,可是想想他的娘親,又不覺得意外。
隻是離開這裡到底是他的秘密,所以他不會承認,但也沒否認,隻是看著東華宮的方向:“這大概就是我能為昱兒做的最後一件事。”
衡燁忍不住偏過頭去瞧奚昊,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冷然的弧度。
奚昊難道真的以為自己能夠離開這個世界,所以在自己離開之前找來他這個兒子,交代他照顧另一個兒子?
對於奚昱,衡燁並沒有惡感,若說照顧,順手為之便是。
倒是奚昊,難不成這就是他今日的目的?
怕是不儘然。
“所以這就是你今日讓我來的原因?”
衡燁直直地看向奚昊的眼睛。
奚昊下意識地偏過視線,轉移了題:“阿燁,權力與地位就在你麵前唾手可得,如今竟然是連一聲父親都不願意叫嗎?”
心虛?
說起權力和地位,奚昊讓他來這裡,難不成就是體驗一番所謂的權力和地位?
那些士兵也在他的計劃之內?
見衡燁的視線落在身後那群士兵身上,奚昊隻是略略思考便有些明白了,嗤笑一聲:“怎麼,你在憐憫他們?”
不等衡燁說話,奚昊自顧自地開口道:“身為帝王,本就該是天界至高無上的存在,無人能直視你的麵容,所有的一切都任你取用,整個天界都將匍匐在你的腳下,到那時,你還能看到他們嗎。”
奚昊搖了搖頭,似乎是覺得好笑。
衡燁切切實實地有些困惑了,聽天帝的口風,似乎是要將整個天界包括奚昱交到他手上一樣,可是話裡話外卻又模棱兩可。
說完這些後,奚昊也沒指望著衡燁回答,而是看向東華宮的方向問:“聽說昱兒的宮殿已經修整完畢,你可去瞧了?”
“看了。”
因為在思考奚昊今日的異常,衡燁回答得很是簡略。
“聽說是天機府從人界請的園藝大家精心設計的?”
衡燁的腦海裡似乎有一道光閃現,卻怎麼也抓不住,便試探著回:“是……陛下如何得知?”
“阿燁,你覺得呢。”
那一瞬間,所有的思緒在此刻串聯到了一起。
是了!
以奚昊對天界的掌控欲,東華宮發生的事他未必不知曉。
也許衡燁前腳剛踏進了東華宮,後腳奚昊就知道了這件事。
衡燁並不意外,他好奇的是,天帝鋪墊了這麼久,目的是什麼。
衡燁等著天帝的下文,可是奚昊似乎隻是隨口那麼一說,之後便是什麼帝王權術之類的,看起來倒像是要將位子傳給衡燁似的。
但也隻是看起來罷了。
略略說了兩句,奚昊就借口大婚事務繁忙,將衡燁打發了。
衡燁走在紫宸宮前的台階上,此時台階上的結界仍未啟動,衡燁若是想,瞬間便能回到定婚殿。
但是衡燁好像完全忘了這回事一樣,隻是一步一步慢慢走著。
清嫵擔心衡燁,一直守在門外。
見衡燁在沉思,也不打擾,隻是默默地落後兩個身位亦步亦趨。
衡燁能出來,說明陛下並不是要問罪,清嫵本該鬆一口氣。
可單單隻是不問罪這件事,就足以讓清嫵警惕。
或許該換個思路。
衡燁心中暗道。
若是奚昊知曉東華宮發生的一切,那麼那些工匠等於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建成了這座祭祀法陣。
既然在東華宮修建的時候天帝沒有插手,可又為什麼在他發現了之後提起這件事?
若說奚昊同他背後那夥人目的一致,那麼隻要等到大婚那日陣法啟動即可。
可若說不一致……
衡燁確信,奚昊這一番鋪墊就是為了最後的那一刻。
奚昊想要告訴他,東華宮有貓膩,而且他知道,但是他不好出手,所以告訴了衡燁,想讓衡燁出手解決。
衡燁站在台階上,看向東華宮的方向。
遙遙望去,星辰殿的飛簷越過重重的樹木顯出恢弘的氣勢。
見衡燁停住腳步,清嫵順著衡燁的視線望過去,躊躇片刻,哪怕還在紫宸宮的範圍內,還是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上仙?”
衡燁回過神,安撫地笑笑:“陛下隻是關心了一番大婚的進程。”
等衡燁走下台階,清嫵沒有再送,而是略一屈膝就此止步。
衡燁也微微頷首當做回禮,轉身時輕盈的衣角便堆疊在一起,隨著衡燁的走動而起伏,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看似沉穩有禮卻又好像霧裡看花,不可琢磨。
清嫵不過是一晃神,衡燁就不見了蹤影。
衡燁是直接出現在定婚殿的正殿上,前一刻才和清嫵道彆,下一瞬就看見蘇子安在自己眼前轉著圈,泄憤似的,腳下還蹬蹬作響,似乎是跟腳下的地板有仇。
發現衡燁的身影,蘇子安立刻欣喜地衝了上來,想要上手看看衡燁有沒有受傷。
隻是在觸及到衡燁的眼神時,蘇子安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後放了下來。
不敢碰不敢碰。
相比於蘇子安的焦躁,衡燁就平靜許多:“你怎麼從冰玉宮回來了。”
“這不是剛好碰見平生,聽平生說天帝找你,我這才來定婚殿瞧瞧。”
蘇子安一邊解釋一邊小心覷著衡燁的神情:“既然你安然無恙,那我就回冰玉宮了。”
“等等。”
蘇子安緊張地握緊了扇柄。
衡燁的視線從蘇子安泛白的指尖瞥過,神色如常:“衡氏這次隻來了這兩位嗎?”
“是……是吧。”
實際上蘇子安早就收到消息,衡氏這次來的人不少,本該是和妖界眾人一同前來,偏偏這位小公主衡琰膽子大,半夜翹家,剛好被老三衡熠看見了。
本該去告知父親長老的衡熠不知怎的被妹妹一起拉了過來。
第070章 矛盾
當然這些就不必讓衡燁知道了。
如今衡氏確實隻來了兩位嘛。
隻是蘇子安到底是心虛, 握著扇子的手免不了泄露了他的心緒。
蘇子安此人,外表看起來風流瀟灑,翩翩公子一般, 若是在不熟悉的人看來,怕是會覺得這人不太靠譜,不過表麵光鮮罷了, 可若是相處幾日又合了脾性,就會發現他待人再真誠不過。
可若是單單以為蘇子安隻是這般,那就又錯了。
到底是狐族少主, 有自己的消息來源, 又從小就被立為狐族少主,哪怕再不情願, 耳濡目染之下, 也自有城府,許多事情都看得通透, 隻不過蘇子安在朋友麵前會下意識地隱藏起自己的這一麵,隻當自己是個尋常普通人。
衡燁的身份蘇子安早有猜測, 上次在人界帝都酒樓談起衡氏公主一事, 除了話趕話之外, 也是他的私心,想要探一探衡燁對衡氏的態度。
在帝都生活了許久,蘇子安也曾聽樂清等人提起過衡燁的娘親衡潤之。
雖然名字不一樣,愛好不一樣, 一人喜好紅衣擅使劍,一人愛著青衣, 箭無虛發,可她們之間性情也太過相似了些, 不由得蘇子安不去猜測。
見衡燁對妖界衡氏感興趣,更是坐實了蘇子安的猜測。
而衡氏族長和長老此次前來天界打著觀禮的旗號,蘇子安卻是不信。
要知道上次的六界大典如此重要,也不見衡氏族長衡溯的蹤影。
而這次不過是天界太子大婚,哪怕隻是派衡琰幾個兄妹過來也不算失禮。
可偏偏這次衡氏不僅來了長老,就連衡溯也要來。
蘇子安收到妖界的消息後,心裡就隱隱有種預感。
或許衡溯他們已經發現了衡燁,甚至猜到了衡燁的身份。
果不其然,蘇子安借著安置的借口領著衡琰兄妹去冰玉宮,一路上旁敲側擊。
雖說蘇子安和衡琰從小就不對付,可也算是交情匪淺,不鬥嘴的時候關係看起來還不錯。
所以在蘇子安問起的時候,衡琰也很坦白,直言自己就是偷跑出來的。
“那三哥……”
蘇子安和衡琰差不多大,兩家長輩又熟識,所以蘇子安也會叫衡熠三哥。
當然,是在蘇子安和衡琰不吵架不動手的情況下。
聽到蘇子安提到衡熠,衡琰滿臉不自在,還是衡熠頂著一張白皙稚嫩的臉不好意思地說自己是來看著妹妹不要胡鬨的。
蘇子安對衡熠的話保持懷疑,畢竟老三性子軟,根本管不住衡琰。
若是來的是大哥還算可信些。
說不定是被衡琰給忽悠過來的。
三人心知肚明,卻也不說破。
至於自己為什麼偷跑出來,衡琰也很理直氣壯:“聽說找到姑姑的下落了,我當然要來看看。”
整個妖界都知道,衡氏小公主衡琰十分敬仰自己的姑姑,不僅效仿穿紅衣,甚至腰間還要配上一把劍。
這下有機會知道姑姑的下落,衡琰自然要先一步來天界掌握第一手消息。
至於找到了做什麼,衡琰心裡也沒想明白,安置過後也沒找蘇子安打聽,可見還在猶豫著。
至此,蘇子安也就明白了,原來,衡氏真的是衝衡燁來的。
若說衡氏現任族長衡溯原先與他姐姐有多少姐弟之情,蘇子安是不信的,畢竟最終結果是衡沅出走,如今又來找衡燁,誰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
自認為是朋友的蘇子安就這麼下定了決心,決不能讓衡氏將衡燁帶走。
和蘇子安相處得久了,見蘇子安這一副心虛的樣子,還有方才當著他的麵將衡氏兄妹拉走的行為,衡燁多多少少也能猜出蘇子安在想什麼。
見慣了權勢爭奪爾虞我詐,衡燁並不覺得蘇子安想多了。
換做是他,衡燁也不會與衡氏有太多接觸。
可既然對方主動找上了門,衡燁也沒有躲著的道理。
更何況,衡燁確實有事想要找衡氏談一談。
蘇子安自以為自己隱瞞得天衣無縫,見衡燁沒有再提起衡氏,就鬆了一口氣想要找個地方坐下。
隻是剛撿起一塊點心,就聽見衡燁問:“衡溯什麼時候到。”
“後日……”
蘇子安卡住了,嚼著嘴裡的點心,嘗不出一點甜味,甚至還有點噎。
蘇子安悻悻地放下點心:“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蘇子安問的是衡燁什麼時候知道他在說謊,也是在問什麼時候知道他與衡氏有血緣關係。
沒等衡燁說話,蘇子安就恍然大悟般:“是不是上次在酒樓!”
“也是,我好端端地跟你說什麼衡氏。”
蘇子安嘴裡嘀咕著,神情萬分懊惱。
衡燁也就沒忍心告訴他,早在第一次在衡陽山相見時蘇子安隨口一提的“衡氏小公主”就讓他留了心。
衡姓並不多見,衡燁對外的說法是自己的姓取自衡陽山的衡,可實際上,衡燁從記憶裡得知,衡陽山是在衡潤之來之後才有此名。
雖然蘇子安很懊惱,可是手上動作卻不停,一口氣吃了好幾塊點心又喝了一壺的茶水,嘴裡模糊不清地說著什麼“衡琰真難伺候”之類的話,可見被衡琰折磨得夠嗆。
蘇子安歇了會,用點心茶水墊了墊肚子,見衡燁坐在一旁捧著冊子正看得專心,猶豫著問了句:“那你要去見衡溯嗎?”
“見。”衡燁翻過一頁,用筆圈了一處,預備讓平生再去確認一遍。
蘇子安有些糾結:“雖說我們兩家相熟,族長也算是看著我長大的,待人也溫和寬厚,可你我不同,我不過是朋友家的小輩,又礙不著什麼,所以待我好些,可你不一樣,你的娘親可是當年衡氏族長的有力競爭者,難保……”
蘇子安沒有說下去,正如他所說,衡溯待他還算不錯,縱使分析利弊後理智告訴他衡溯此行恐怕要對衡燁不利,蘇子安對這個長輩也無法說出什麼不好來。
衡燁也沒見過衡溯這個“舅舅”,更何況有奚昊在前,他也摸不清楚這個衡氏族長對於他是個什麼態度。
所以衡燁本就打算借著這個機會接觸一下,探探虛實。
若當真姐弟情深那還好辦,若不是……
衡燁的目光落在了蘇子安身上,惹得蘇子安疑惑地看過來。
“沒事,我是在想衡溯若是來了天界,我要不要去見一見。”
“見一見也好。”蘇子安想了想,也不再阻攔衡燁與衡氏之間的接觸:“衡溯在妖界廣有名氣,雖出身衡氏,脾氣卻是曆任族長中少有的溫厚之輩,或許是我想得多了。”
蘇子安說完後釋然地笑了笑,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擔似的:“我還當你不願意與衡氏相認,千方百計地為你擋著,這下好了,我可算是解脫了。”
衡燁聞言挑眉:“你怕不是有此顧慮,才會答應我來天界的吧。”
蘇子安臉上的笑容一滯,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似的突然從椅子上蹦躂起來,嘴裡不住地說:“壞了壞了,長老若是見了我,定是要拿我回妖界的。”
這下沒了衡燁與衡氏的顧慮,蘇子安又想起自己的事來,嘴裡嘀咕了幾句,猛地看向衡燁:“衡燁,要不我還是回人界吧。”
衡燁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肅容道:“怕是不能了。”
見衡燁如此嚴肅,蘇子安心裡也咯噔一下,難不成發生了什麼大事。
衡燁細細地將自己在東華宮發現的祭祀法陣一一告訴了蘇子安。
事有輕重緩急,和這件關乎六界存亡的大事相比,自己那點子想要逃離狐族的小心思就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蘇子安也收斂了自己身上跳脫的氣質,變得沉穩起來:“除了你我,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司寇溶,奚昱,司寇瀾,清嫵和東華宮的黎茉……”
說到這裡,衡燁停頓了片刻,在蘇子安的目光中,又加了一句:“……或許還有天帝。”
聽到“天帝”的字眼,蘇子安皺眉:“他想與六界為敵?”
“隻是猜測,還沒有確切的證據。”
“也是,奚昱到底是他的兒子,難不成真的要獻祭自己的兒子去獲得那虛無縹緲的力量嗎。”
衡燁並未將祭祀法陣後涉及到的天外來客告訴蘇子安,隻是說那祭祀法陣或許是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增強修為的禁術,以達到可以破碎虛空的境界。
有衡燁娘親這麼一個例子在前,蘇子安也不會懷疑這個禁術到底存不存在。
至於獻祭法陣中所有生靈以獲得修為突破的契機,既然是禁術,自然也就說得通了。
隻是,蘇子安最後的那句話到底是對天帝還不夠了解。
尋常人或許有骨肉親情,可對於奚昊,衡燁卻不確定了。
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獻祭包括奚昱在內的所有生靈能不能達成自己的目的,自己會不會後悔,所以才會似是而非地告訴衡燁。
若是衡燁領悟到了,知道東華宮有異,解決了這次的危機,他無法達到自己的目的,那便是天意如此,時機未到,若是衡燁沒有領悟到奚昊的這一層意思,那他也就隻好順著計劃走下去。
可見奚昊這個人也是矛盾的。
“三日後便是大婚,衡燁,你可有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