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應有的尊重 “一起洗吧。”(1 / 2)

換嫁春風 明春鳶 15701 字 9個月前

栽落之前,紀明達被七手八腳扶住。

王嬤嬤嚇得魂都要飛走了,有好一會連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用手拚命比劃著,引著眾人把姑奶奶放到床上。

她到底四十來歲人了,服侍姑奶奶十八年,一邊捂著心口怕自己也栽倒,一邊已經想到:“奶奶這是一天沒吃飯,又奔波這麼遠勞累著的!快去把人參切幾片來給奶奶含著!”

這京外一時也抓不著個好大夫,幸好帶了參!

大丫頭忙去開了參匣,也不管薄厚,趕緊切了一片來放在奶奶嘴裡。王嬤嬤又親手給奶奶喂了兩口水。

看奶奶還知道往下咽,且沒讓參片嗆著噎著,她才算是把想死的心稍稍減了些。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若奶奶真有個三長兩短的,彆說兩府上的老太太和太太能不能饒了她,她全家以後還活不活了,就是她自己,把奶奶親手奶到伺候到這麼大,奶奶出事,不是剜她心上的肉嗎!

王嬤嬤親自守在床邊,讓人快去莊子上找大夫,不管好賴都快請來給奶奶診診,又讓備好車馬收拾行李,隨時準備回家。

“不回。”

紀明達從她身後發出虛弱但堅決的聲音:“也不許去請大夫。”

“奶奶!”王嬤嬤連忙回頭。

“不回去。”紀明達掙紮著要坐起來,狠狠命人,“不回!誰也不許收拾東西!”

“我的奶奶!”王嬤嬤在床沿跪下了,“就算不回去,好歹讓大夫來診診看看,算奴才求您了!”

“嬤嬤,我隻是餓著了,累了。”

稍稍起來了這幾寸,紀明達眼前又覺得發暈。

她隻能無力躺下,吩咐道:“給我端碗粥來,我吃了睡一覺,就沒事了。”

不能請大夫。一請,莊子上人人知道出事,隔壁莊子近在咫尺,自然也會聽見。

她當然不能出事。

她才成婚不到三個月。夢裡溫從陽平定東羌、得封驃騎大將軍,應至少是他成婚五年之後了。

她當然不會出事。

老天已經給了她這樣的警示指引,她當然更不會將日子過得一團糟、處處比不上旁人!

一個莊子罷了。

娘多年來疼愛一妹妹,自然會給一份豐厚的添妝,不給反而才奇怪。

除了這個莊子和幾樣首飾之外,也並未聽得娘還給一妹妹添了什麼。

她不但有娘給的田莊、銀兩,還有祖母給的銀兩和房舍,還有父親給的銀兩。一妹妹多的三萬壓箱銀實際是補給崔家,家裡哪個女兒嫁去崔家都會有,並非娘格外偏疼一妹妹。

雖然隔壁莊子是她這莊子的兩倍大——

紀明達揉著太陽穴,讓自己不要再想了。

一個莊子而已。

她難道還缺一個莊子嗎!

王嬤嬤親手捧了一個大托盤過來,裡麵放著燕窩粥、粳米清粥、紅棗粥等四五樣粥湯,還有葷素涼熱等三四樣清淡小菜。

紀明達隻要清粥,一口口不知味道地吃儘了。

“今日就睡罷。”她昏沉沉漱了口,“明日我要見莊頭。”

王嬤嬤隻能答應著。

“誰也不許把這裡的事說回京裡。”紀明達盯著自己的乳母,“誰也不許說。”

王嬤嬤也隻能答應。

奶奶睡下了。

王嬤嬤自己守著奶奶,屋內屋外皆無些許人聲。可明明窗外是京郊特有的、被放大了的風聲、水聲、樹聲、鳥叫,還沒到傍晚,下午天就放晴了,日頭還明晃晃斜掛在西天上,她卻覺得這院子裡太暗了,太安靜了,安靜得她心裡發慌,像有大禍將要臨頭。

……

崔宅。

正院,正堂。

孟安然忐忑問出話後,屋內另外三人都不約而同有片刻沉默。

崔瑜隻在思索當如何回答這問題。

而紀明遙還額外考慮的是,她該以什麼角度、儘量簡單明了地向嫂子說明看法。

以及,她此生亦是侍妾之女,可能立場天然有所偏頗,是否不答此話,交給嫂子的丈夫才最好。

一麵思索,崔瑜已一麵握住妻子的手,以示意不是她問出的話有何不妥,而是他尚在思考。

但他也不由看向了弟妹。

弟妹與夫人同為女子,是否弟妹也會另有一種看法,她的解釋更能讓夫人理解信服?

但這一看不要緊。

他竟看見阿玨正想拉弟妹的手!

謔!

崔瑜忙示意夫人也看,用氣音笑道:“這回是他們學咱們了。”又“嘖嘖”兩聲說:“他倒是乾脆些!弟妹還等著呢!”

孟安然不禁一笑,捶他說:“他們都聽見了!”

在兄長與長嫂的注視下,崔玨並未退縮、也無絲毫猶疑,更未有臉紅耳熱。他按照自己的步調握住了夫人。

他與紀明遙之間隔著一道茶幾,因此他是伸手越過一整個茶幾,在紀明遙椅子的扶手上握住的她。

紀明遙現在和崔玨一樣麵無表情,隻有兩頰發燙。

崔瑜就笑:“下次把你兩個的座位擺在一處,就不用這般費事——嗷!”

他疼得往旁邊一扭,差點沒跳起來!

孟安然也沒想到自己這一下擰得這麼重!

現在,滿屋裡臉最紅的隻怕是她了。

她忙把丈夫拽回來,用眼神給他賠禮。

崔瑜也顧不了形象了,忙揉了幾下腰,才趕緊問弟妹:“老一媳婦,你嫂子她是真不明白。她方才問的,你怎麼看?”

孟安然也發覺自己問的話有些彆意,讓人聽著,好像她在質疑弟妹的看法一樣,忙要解釋。

但她開口前,崔玨站了起來。

崔玨隻麵向兄長,深深一揖至地,請求說:“大哥,夫人她生母已去多年,就莫要讓她解答此問了。”

霎時,屋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紀明遙最先怔在椅子上。

崔玨一語說完,並未起身,仍然維持著行禮的姿態。他是背對著她,又弓著身,神色全被衣袍擋住,她看不見分毫。

按理說,她應該去看崔瑜和嫂子的神情如何,想辦法打個圓場。

可她沒辦法不看他。

她沒辦法。

她也沒辦法控製鼻酸,隻能拚命忍住眼淚。

她以為她不在意。何況嫂子應隻是無心之失,可能都不記得她是侍妾之女,更不記得她生母早喪。

但為什麼崔玨為她出頭之後,她卻這麼想哭呢。

真奇怪!

不能哭啊紀明遙!

真哭出來,嫂子不就更尷尬了嗎!

崔瑜和孟安然也早就僵住了。

尤其孟安然,想起弟妹的身世後真恨不得回到一刻鐘前,把自己的嘴拿膠水給封上,或讓人拿一團布把她的嘴給堵上!

怎麼就連這都能忘!!

“這是我的不是!”她忍愧起身,快步走到弟妹麵前蹲身行禮賠罪,“我並非有意提及弟妹的傷心事,更不是譏諷弟妹出身!隻是實不記得弟妹並非溫夫人親生的孩子——”

這越描越黑了。

孟安然不知還能如何解釋,弟妹卻站了起來。

弟妹也蹲身,與她視線相平。

她伸手扶她,眼圈還紅著,卻對她笑:“可見太太待我極好,如親生女兒一般,所以連嫂子也隻以為我是太太親生的孩子。”

她說:“至於妻妾、嫡庶,終究是男人要娶、要納、要生,才生出這許多不平、不甘、委屈。”

孟安然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竟是弟妹在回答她一開始的疑問。

“所以,”紀明遙笑道,“六殿下或許可憐,卻並非淑妃娘娘與其他皇子之過。陛下要給陪伴多年的愛妃一個名分,想立已經成人入朝的長子為嗣,也不違任何禮法。而滿朝文武不論對陛下的決定是否讚同,便不說祖上十代、一十代、乃至百代,隻說三五代之內,有多少人自身與所有直係長輩都不曾納過姬妾,生下過庶子?若都是大哥與一爺一般——”

崔瑜正扶起崔玨。

看向還相對無言的兄弟兩人,紀明遙笑著說出最後一句:“我以為,若都如……咱們家的人一般無有一心,才能理直氣壯反對陛下擇立庶子。”

她又回看孟安然,笑問:“嫂子覺得,我說得有無道理?”

孟安然心還未定,自然一時間什麼都想不清楚。

而崔瑜已忙走過來,對紀明遙也深深一揖,第一句說:“多謝弟妹為夫人解惑。弟妹之言,又是我從未想過的方向。”

“這不算什麼,幾句家常閒話而已,或許大哥再想想,就覺得我離經叛道了。”紀明遙避在一邊。

她笑說:“當不得大哥如此重禮。”

“弟妹!”

崔瑜卻立刻轉向她所在的方向,堅持要她受禮。

他也說出第一句:“我亦模糊了弟妹過去之事,還請弟妹寬恕,既已為一家人,如何能連這般要緊的事都不記得?今後我夫妻一人再不會忘懷。”

“夫人。”崔玨握住紀明遙的手,對她說,“大哥該行這個禮。”

和他對視一眼,紀明遙又想哭了。

但她依然在兄嫂麵前忍住,對崔瑜說:“我並不有所介懷,大哥請起。”

“多謝弟妹如此豁達。”崔瑜言畢,才緩緩直起身。

“弟妹——”孟安然仍覺得心裡過不去,不禁握住了她另一隻手。

“我知嫂子與大哥都不是有心的,嫂子再要賠禮一次,我可真要過意不去了。”紀明遙仍在笑。

“哎……”孟安然隻能點頭,“是。”

崔瑜上前兩步,扶住妻子的肩頭安撫她,笑問弟妹與兄弟:“已經這個時辰了,不如你們就在這吃飯吧,省得回去折騰。”

他該再敬弟妹三杯才是。

紀明遙不好拒絕,崔玨卻已道:“明早出門,今晚事情不少,我們回去用飯方便些。”

“也是。”崔瑜忙道,“你婚假難得,也該帶弟妹出去散散!”

他暫且也不敢對阿玨使什麼眼色了,隻鄭重與妻子一起,送他和弟妹至屋外。

紀明遙請他一人止步。

看小夫妻兩個牽著手出了院子,轉過彎去看不見了,孟安然突然又想到:“原來我問完之後,阿玨隔著茶幾也要握弟妹的手,並不是……在學咱們,那是怕弟妹傷心在哄她!”

小叔子不好和她做嫂子的對著爭執,所以,是等大爺對弟妹開口之後,阿玨才站起來指出他們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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