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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情 周鏡 105454 字 10個月前

陸陸續續的腳步聲離開,病房裡重歸寂靜,滿目冰冷的白色。

沈如澈看著?天花板,輕聲說:“哥,能幫我?找個?律師嗎?”

秦既南沉默,半晌,才啞聲說:“好。”

沈如澈笑了笑:“我?媽呢?”

“快到了。”

他忽然?傾身低低地咳嗽,秦既南皺眉,伸手扶住他,把人扶起來,靠著?病床。

咳完,沈如澈更沒有什麼力氣,他側頭看向秦既南,有點疲憊地說:“哥,活著?好累啊。”

這話剛說完,忽然?有人推開房門,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沈如澈,你?閉嘴!”

來人是桑寧,她?明顯也是剛起,素顏過來,全無?平時明豔大小姐的模樣,眼周一圈紅。

沈如澈咳笑:“大小姐,你?再大聲點,整個?醫院都知道我?要死了。”

“你?閉嘴!”桑寧顫著?聲嗬斥,她?走過來,捂住他的嘴凶巴巴道,“你?不許這麼說,一定會好起來的,聽見沒。”

沈如澈被她?捂住嘴,隻好無?奈地眨著?睫毛笑。

秦既南轉身,看到齊允和?靳然?站在門口,神色皆是沉默。

他走出去,病房門輕掩,接過醫生遞來的報告,聽著?醫生講沈如澈的情況,齊允煩躁地走來走去:“真的沒有彆的辦法了嗎?不能動手術嗎?”

醫生為難:“患者的身體?情況無?法接受手術,成功率幾乎為0%。”

“那難道要老子眼睜睜看著?阿澈死嗎?”齊允罵了句臟話。

“你?們倆說句話啊。”他看向一直不說話的秦既南和?靳然?。

“說什麼。”靳然?靠著?牆,“儘人事,聽天命。”

他們年少時多輕狂,權貴子弟,無?所?不能,有錢有愛,自以為可扭轉乾坤。然?而?世事經轉,方知無?能為力的事太多。

太多事,要信天命。

齊允咬了一根煙在唇間,想點,深呼吸一口氣,又摘下?狠狠按斷在垃圾桶中。

病房中陡然?爆發出一陣哭聲。

齊允驚得推開門,看見桑寧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斷斷續續:“阿澈,阿澈……你?努努力,努努力活下?來好不好,你?不守信,你?說好要參加我?婚禮的……”

沈如澈虛弱且無?可奈何地看著?她?,隻能遞紙,抬眸:“齊允哥,你?能不能管管她?啊。”

“寧寧。”齊允過去想把人帶走。

“我?不走。”桑寧脾氣固執,她?拽著?被子,淚眼汪汪,“你?答應過我?要參加我?婚禮的,沈如澈,我?從小就愛欺負你?,誰讓你?脾氣好,你?答應我?,答應我?好好活著?。”

沈如澈用藍白色衣袖給她?擦眼淚,頭痛道:“大小姐,你?怎麼光長年紀,還是這麼無?理取鬨。”

“我?不管,你?要答應我?。”

“我?答應你?,你?能彆哭了嗎,吵死了,我?又少活一天。”

“不許說這樣的話。”桑寧滿臉都是淚,“你?又嫌我?吵,你?要是有什麼意外,我?哭死給你?看。”

沈如澈垂眼彎唇,歎氣:“寧寧,齊允哥好慘啊,後半輩子都要忍受你?這樣的壞脾氣。”

“你?再說——”

沈如澈笑著?給自己做了個?封口的動作,而?後揉揉額頭笑:“我?困了,想睡會兒。”

齊允哄桑寧:“我?們先出去,讓阿澈休息會兒。”

桑寧還是啜泣著?,眼睛紅彤彤:“那你?睡會兒,我?下?午再過來看你?。”

哄了好久,才願意離開,秦既南和?靳然?推開病房門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年輕男人已經闔眼,似乎真的是倦得睡了過去。

他們走去走廊儘頭的窗邊。

一根煙抽出,點了好幾下?,都沒點著?,秦既南垂著?眼,麵色平靜,繼續撥動打火機。

靳然?抵著?額頭,喃喃:“我?們認識多久了,二?十多年了吧。”

打從會說話,會走路,就是一起的玩伴,幾家關?係最交好,他們彼此也玩得來。

沈如澈和?桑寧年齡最小,一個?是女孩子,一個?是弟弟,幾個?人多讓著?他們倆。

靳然?苦笑:“阿既,他叫了我?們這麼多年的哥。”

沈家夫婦刻意疏離,為的就是不想心痛,然?而?他們卻?是實打實在一起了這麼多年。

秦既南動作一頓,火尖撩到手,鑽心的痛。

他慢慢甩了一下?手,而?後把煙和?打火機都扔進垃圾桶。

漫長的醫院走廊,空寂而?沉默。

望過去,是他視若手足之人生命的儘頭-

周日,葉蓁和?梁從音約了一起去爬山。

梁從音突發奇想,葉蓁是舍命陪君子,翻出一套運動裝換上,趁著?天氣最好的周日出發。

山不算高,二?人爬了兩個?小時到達山頂的寺廟,正準備挑個?地方喝口水歇歇時,天上忽然?由晴轉陰,下?起了細雨。

突如其來的變天,遊客們都擠進了寺廟裡避雨,殿中供著?地藏菩薩,金身宏偉,低垂慈目,俯視眾人。

梁從音擦乾身上濺的雨水,去領了三柱香火,跪於?佛前?,虔誠祈拜。

地藏菩薩,眾生度儘,方成菩提。

葉蓁聽到一旁的中年女人雙手合十,對著?金身祈求她?女兒手術成功,平安健康。

葉蓁看向梁從音,她?隻是跪地,一言不發,半晌,起身把香火插到香灰爐中。

“你?求了什麼?”她?過來時,葉蓁問她?。

“我?。”梁從音眉目平靜地笑笑,“求我?自己長命百歲啊。”

雨下?了好幾個?小時才停,二?人在寺廟裡吃過午飯,而?後緩步下?山,權當放鬆心情。

回?到家,葉蓁洗澡時,忽然?聽到客廳有重物倒地的聲音,她?出去一看,原來是梁從音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白色瓷片碎了一地。

“對不起啊蓁蓁,我?賠你?一個?。”梁從音說。

“沒關?係。”葉蓁鬆一口氣,“隻是花瓶而?已,人沒事就好。”

梁從音慢慢蹲下?來,手撿碎瓷片。

指尖和?睫毛都顫抖著?,心臟無?緣無?故地疼,像喘不上來氣。

良久,她?閉了閉眼。

與此同時,北城,沈如澈又從鬼門關?裡走一遭,勉強撿回?一條命。

他已經虛弱到無?力說話,沈父來看過一次,留下?來陪他的是沈母,一向雍容端莊的中年女人哭得失了態。

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縱使她?再告訴自己不要管,母愛本能還是在。

連續幾天,沈如澈都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耳邊隻能聽得見哭聲,他睜開眼,朦朧中看到不甚熟悉的麵孔。

“媽……”他抬手。

“阿澈啊。”沈母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

沈如澈虛弱地扯扯唇,沒什麼力氣地抬手:“彆哭,你?們都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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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母哭得更厲害,她?從小強迫自己不要對這個?兒子投入太多感情,他似乎也能察覺到,乖乖的,不愛哭也不愛鬨,不怎麼打擾他們,隻愛跟在秦既南身後。

而?今她?才知道自己錯得多厲害。

“阿澈。”她?握住他蒼白的手,“媽媽在。”

“媽……”沈如澈聲音像呢喃,用手指擦她?臉上的淚,勉強提起精神,“既南哥呢。”

“媽媽這就打電話找他。”

沈如澈搖搖頭:“哥有太多事要忙了,彆打擾他。媽,你?彆難過,讓他也彆難過。”

沈母的眼淚一顆接一顆掉下?來。

“媽……”沈如澈偏頭,又說,“能答應我?件事嗎?”

“你?說,想要什麼,媽媽都答應。”

沈如澈咳嗽了幾聲:“我?不想要什麼,媽,我?名下?的財產不多,那些東西我?找律師立了遺贈,您能答應我?,彆去為難接受人嗎,那是我?欠她?的。”

沈母此刻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哽咽道:“好,你?想給誰就給誰,媽媽保證不置喙半分。”

“謝謝媽媽。”沈如澈放了心,躺回?去,輕聲說,“真可惜啊……”

可惜從前?不懂珍惜,可惜自己不會愛人,可惜臨死前?,恐怕再也見不到音音一麵。

可惜,給這麼多人添了麻煩。

他這一輩子,真是無?用至極。

沈母捂住嘴哭出聲。

三月二?十八日晚11點40分,沈如澈因搶救無?效離世。

病房門推開的那一刻,桑寧看到被蓋住的白布,哭得驚天動地,幸好有齊允扶著?,她?不至於?腳軟倒地。

沈母直接暈了過去,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是至死她?才想起來好好愛他的兒子。

沈父手顫抖著?簽字。

後續的一切喪事安排,都自有沈家人料理。

秦既南走出醫院,哭聲都拋在耳後,深夜落了雨,他回?到車裡,疲倦地闔眼。

交雜的哭聲和?醫生護士奔跑聲都仿佛近在耳邊。

冰冷的儀器變成一條直線,他年少時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至親至友都離世。

生命如此脆弱,原來,徹底失去的再也回?不來。

深恩負儘。

死生師友-

淩晨四點,葉蓁突然?醒來。

胸口沉悶,她?被壓得喘不過氣,起來一看時間,不過淩晨四點。

勉強鬆口氣,還是難解心悸,她?下?床,去倒了一杯水,喝一口,嗓子艱澀緩解,上滑解鎖手機,發現有一條未讀信息。

是來自秦既南的,兩個?小時前?,他問她?睡了嗎?

那時是一點多,隻有一條,他似乎也是怕打擾她?,沒有再發多的信息。

不知為何,盯著?短短的四個?字,葉蓁左眼皮莫名一跳,她?下?意識回?了個?信息過去,沒幾秒,對麵發來信息:【怎麼現在就醒了。】

葉蓁心緒不穩,放下?杯子,撥電話過去,鈴聲響了一小會,秦既南就接起電話。

“喂?”她?輕聲,“秦既南。”

他沉默,良久,開口:“怎麼還不睡?”

“睡了……醒了。”葉蓁無?意識攥緊手機。

“那再回?去睡會。”

“不用了。”葉蓁眉心一跳,“秦既南,你?聲音怎麼這麼啞……你?在哪?”

他周圍有空曠的風聲,不像在家裡。

“蓁蓁。”男人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靜,幾分無?奈口氣,“你?怎麼這麼聰明。”

“你?在哪?”葉蓁心裡隱隱有了預感。

“你?樓下?。”他說,“是我?打擾你?睡覺了。”

葉蓁呼吸凝滯,她?掛掉電話,猛地到窗邊拉開窗簾,果然?看到停車線裡停著?一輛黑色的奔馳。

心臟驟縮,她?連外套都忘記披,握著?手機跑下?樓。

淩晨四點,黎明破曉前?,是夜色最昏暗時,夜裡下?過雨,此刻空氣中飄著?潮濕的雨汽,路燈孤零零散發著?昏黃的光線照明。

葉蓁刷門禁時,看到秦既南從車上下?來,男人披著?一身夜色,幾分疲憊,幾分倦怠,看到她?,眸中閃過一絲波動。

她?推開沉重的玻璃門,落進他懷裡。

秦既南解開風衣扣子,裹住她?,嗓音微啞:“怎麼不穿外套?”

“……忘了。”

他懷裡有清苦的煙草氣,葉蓁伸手環住秦既南的腰,悶在他懷裡,“你?幾點到的?”

“給你?發信息的時候,剛下?飛機。”

秦既南下?頜抵著?她?發頂,慢慢地說,“給你?發完信息,才想起來看時間,那時候,你?應該已經睡了。”

“傻呀你?,直接給我?打電話。”

就這麼在深夜裡空等。

“想讓你?好好睡覺。”他輕聲。

葉蓁仰頭,她?總覺得秦既南情緒有些不對勁,伸手摸上他垂下?來的眼睫:“你?怎麼了?”

“沒事。”秦既南眉眼平靜,伸手把人摟得更緊,臉埋進她?頸窩,感受懷裡人鮮活的,溫熱的,皮膚和?心跳。

他閉上眼,指尖有輕微的顫抖。

“秦既南……”

“嗯。”

“上樓去休息吧。”她?回?抱他,輕輕的。

他姑娘又心軟了。

秦既南撫著?她?的頭發,聲線低啞:“不用,有件事請你?幫忙。”

“嗯?你?說。”

他慢慢鬆開她?,葉蓁看著?他打開車門,彎腰,抽出一份文件。

秦既南交到她?手裡:“阿澈的遺囑,律師公證過,他名下?所?有財產都贈與梁從音,麻煩你?交給她?。”

葉蓁愣在原地。

巨大的信息量將她?淹沒,她?渾身發冷,捏著?文件的手指瞬間變白,吞咽口水都變得困難:“你?說什麼?沈如澈他……”

秦既南把她?擁進懷裡,沉默的悲傷如夜色般沉重而?無?聲。

“秦既南……”葉蓁嗓音顫抖。

她?無?法想象眼前?人承受了多大的悲傷和?心理壓力,能冷靜地站在她?麵前?,處理後事。

葉蓁與沈如澈交情不深,但她?記得他愛笑,脾氣很好,跟她?說過喜歡白色的花。

他再也看不到來年的梨花了。

他與秦既南如同親兄弟,半年內失去兩位親人,葉蓁無?法想象這是多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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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秦既南吻了吻她?額頭,掌心握著?她?冰涼的手,“夜裡冷,回?去吧。”

“你?呢……”葉蓁眼睛發紅,看著?眼前?人。

“早班機,回?北城還有些事。”秦既南指腹蹭她?眼角,“讓你?難受了。”

葉蓁搖搖頭,說不出話,她?被他推回?去,一步三回?頭,秦既南在昏黃夜色下?注視著?她?走進電梯。

葉蓁魂不守舍地上了樓。

指紋對上,按下?門把手,她?打開玄關?燈,忽然?愣住。

梁從音不知何時從臥室裡出來,無?聲地坐在島台邊。

“你?怎麼……”

“我?有點難受。”梁從音皺眉,捂著?心口,“睡不著?,蓁蓁,你?下?樓乾什麼去了。”

葉蓁張了張嘴,喉嚨發堵。

梁從音看向她?手裡拿著?的東西。

葉蓁腳底發涼地走過去,把文件遞到她?麵前?,聲音微緊:“沈如澈的遺囑,他名下?所?有財產儘數……贈與給你?。”

靜了兩秒。

梁從音手指撫上文件,緩緩道:“遺囑?”

“遺囑。”

她?又重複了一遍。

“是要人死,才會生效的是嗎?”

葉蓁說不出話。

半晌,梁從音從高腳椅上下?來,捏著?那份遺囑,慢慢朝臥室走過去,

她?腳步虛浮,經過臥室門口時,身形忽然?晃了下?,葉蓁連忙過去扶住她?。

梁從音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死死按在葉蓁掌心。

“蓁蓁。”她?垂首,唇邊溢出血絲。

“你?說,這算報應嗎?”

第 67 章

沈如澈的葬禮辦在北城, 那天天氣晴朗,四月初,春暖花開。

葉蓁帶了一束百合去吊唁。

葬禮辦得很低調, 沈家長輩白發?人送黑發?人, 傷心之下大多都未出席,來的人大部分都是沈如澈的朋友。

梁從音沒來, 那晚她喉嚨湧出一口鮮血, 之後生了幾天的病,病好之後,接了律所一個跨國並購案的項目,徑直飛去?國外出差, 好像刻意要用忙碌讓自己遺忘。

葉蓁把?花放在靈前,沉雅低調的白色, 像兩側布滿的挽聯一樣安靜。

她靜靜站了一會兒, 轉身之後,看到了靳然。

男人站在門邊,黑西裝,襟前簪一朵白花, 眉眼沉沉, 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顯然也沒從悲傷中?走出去?。

這些年公司業務上合作往來, 和靳然也算得上朋友,葉蓁走過去?, 跟他說?了一句節哀。

靳然微微頷首,出聲問:“你和阿既一起過來的嗎?”

“不是。”葉蓁本不確定?自己是否抽得出空, 所以隻是問了秦既南吊唁地點和時間,來時也並未告訴秦既南。

她想他這段時間一定?很忙, 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打亂他的計劃。

二人正說?著話,門外走廊上走來一位穿著黑色職業裝的女人,走近了,葉蓁看出是文嵐,見到二人,文嵐很客氣:“靳總,葉小姐。”

葉蓁也客氣回應:“文秘書。”

文嵐臂間搭著件男士西裝,向裡看了一眼:“秦總在嗎?”

看到文嵐時葉蓁就?猜到秦既南大概率也在這裡,她沒說?話,靳然回:“他不在這裡,應該在後廳。”

“多謝靳總。”文嵐笑著回應。

“你要給他送衣服嗎?”

“對?。”文嵐說?,“秦總這幾天有點生病,外套落在了車上,所以我給他送進?來。”

“給我吧。”靳然伸手。

文嵐先是一愣,隨後妥帖地遞過來:“那就?麻煩靳總了。”

“不客氣。”靳然聲音有些低,倒是一如既往溫和。

葉蓁視線幾不可察地追著那件西服,在文嵐離開後,正準備跟靳然告辭,沒想到對?方主動邀請:“阿既在裡麵,你不過去?嗎?”

葉蓁怔了怔,隨即笑著搖頭:“不去?了,我隻是順路來給沈如澈送束花。”

“晚上忙嗎?”靳然隨著她的腳步踏出門廳。

“還?好。”葉蓁回答,走到連廊裡,才?發?現不知?何時起了風,太陽一半隱在雲層之後,溫度比她來時降低了幾分。

院中?來往不少人,皆是沈家親眷,非富即貴的社會人士,靳然送她離開時,迎麵遇上桑寧和一個生麵孔的姑娘,二人遠遠和靳然打招呼,朝他們走過來。

猝不及防遇到桑寧,葉蓁腳步一滯,緊接著就?聽到桑寧旁邊的姑娘好奇道:“咦,靳然,這是你女朋友嗎?”

這聲音有一絲熟悉,葉蓁頓了頓,抬眸看過去?,對?麵的兩人都和她一樣,來吊唁,穿黑色係長裙,妝容素淨,隻是舉手投足間難掩大小姐氣質。

桑寧許是哭過,眼睛跟核桃一樣腫。

“不是。”靳然回她,“這是阿澈的朋友,鐘小姐慎言。”

鐘司遙自知?失言,對?葉蓁笑了笑:“抱歉啊,是我認錯了。”

葉蓁搖搖頭表示沒關係,轉身跟靳然說?:“不用送了,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靳然目光落在她臉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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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蓁頷首離開,剛走沒兩步,桑寧追上來,從身後拽住了她的衣袖:“葉蓁——”

葉蓁停步回眸。

“你還?記得我嗎?”桑寧被風迷了眼,上手輕揉,她眼睛本來就?哭的腫,再一揉,更紅了。

葉蓁微頓,從包中?取出一包紙巾遞給她。

“謝謝你。”桑寧對?自己的時態感到羞赧,用紙巾小心擦了擦眼,“這兩天哭得眼睛有點痛,不好意思。”

“桑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葉蓁輕聲詢問,目光落到桑寧左手中?指的婚戒上,很精致昂貴的一顆粉鑽,光芒閃爍。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戒指。

桑寧把?紙巾揉在掌心:“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很久沒見了,今天在這裡見到你有點驚訝,你和秦既南一起過來的嗎?”

葉蓁沒說?話。

桑寧卻像是沒注意到她的態度,接著說?:“我們怎麼?說?也算是校友,我快結婚了,如果你有空的話,歡迎來參加我的婚禮。”

葉蓁睫毛動了動,輕聲說?:“恭喜。”

“謝謝。”桑寧彎唇,“哦對?了,新郎你也認識的,是齊允,以前大學的時候大家不是經常見嗎?”

的確是經常見,她跟秦既南談戀愛那會兒,他的社交圈對?她敞開。

隻是……

葉蓁愣在原地,腦子一時沒轉過來。

桑寧卻對?她揮揮紙巾:“謝謝你的紙巾,那我就?不留你了,婚禮請帖我會托秦既南轉交給你的。”

葉蓁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轉身。

桑寧走回去?,靳然已經離開,鐘司遙在等她:“她是誰啊,不是沈如澈的朋友嗎,你怎麼?也認識?”

“阿澈的朋友?算是吧,我們都是通過秦既南認識她的。”

“什麼?意思?”

桑寧清了下嗓子:“意思是,她就?是你看上的男人的白月光。”

鐘司遙呆住,目光下意識追過去?,葉蓁已經走遠,但方才?那一眼她還?記得,很驚豔,年輕女人長得很美,氣質沉靜清豔,是能一眼勾去?人注意力的類型。

所以她才?會第一眼注意到,問是不是靳然女朋友。

真的是很漂亮很漂亮。

鐘司遙霎時有點絕望,接著問:“那你剛才?在跟她說?什麼??”

桑寧挽上她的手:“邀請她來參加我的婚禮啊。”

“什麼?!”

“誰讓我跟秦既南認識這麼?多年呢。”桑寧聳肩,“夫妻做不成,總歸還?是朋友的,他這麼?喜歡人家,我索性幫一把?,製造點相?處機會嘍。”

鐘司遙露出一副見鬼了的表情:“寧寧,你可真是菩薩轉世。”

“安啦司遙。”桑寧攬過她肩膀,沒幾分真心地安慰,“天涯何處無芳草,總還?會有能讓你喜歡的。”

鐘司遙在她胳膊上擰了一下。

另一邊,葉蓁離開沈宅,沒著急打車。

天色半陰半明,春日風涼,她沿著街邊走了一小段路,腦子還?是亂糟糟的。@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原來秦既南沒和桑寧訂婚,新聞媒體上的捕風捉影,都是假的。

人一旦身在局中?,實在是很難保持理智的判斷。

腦海紊亂,葉蓁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捋了捋額前頭發?,掏出手機準備打車的時候,從沈宅的方向駛來一輛黑色的車,停在她麵前。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落入了車上下來的人的懷抱。

鼻尖飄來一縷熟悉的清苦氣息。

“誒……”臉頰貼著男人硬質的襯衫布料,葉蓁按滅手機。

想抬頭,耳邊傳來胸膛內的心跳聲。

“秦既南。”她伸手戳戳他。

“來了怎麼?不告訴我?”秦既南抱著她,低聲問。

“順路過來的,怕你在忙。”

“我不忙。”

“真的?”葉蓁仰頭,男人手順著鬆了鬆,摟著她薄背,她伸手整理他的西服,“文秘書說?你生病了,不是因為這幾天很忙嗎?”

秦既南眸光動了動。

葉蓁和他對?視,男人瞳孔漆黑,眉宇之間有倦意,低眸看著她。

片刻,她伸手回抱秦既南,臉貼著他的心跳,靜靜道:“逝者已逝,彆?太難過,秦既南。”

秦既南垂首,唇碰到她發?頂:“又要跟我說?節哀嗎蓁蓁。”

葉蓁默然,輕輕抿唇:“我真的不太會安慰人。”

秦既南手臂收緊,低頭,唇下移,吻到她微涼的眼皮。

“你彆?走,就?是安慰,好嗎?”

第二次來到他常住的地方。

上次來時是醉酒,二人理智都瀕臨破線,酒醒之後她匆匆離開,未來得及多看一眼。

這次有了機會好好觀察。

秦既南按指紋解鎖,一邊握著門把?手打開,一邊捉著她的拇指印上去?。

“滴滴滴——”

一圈藍色光紋在她指周亮起。

“你……”葉蓁抬頭,看到男人垂著眼,認真把?她指紋錄進?去?的樣子。

不過幾秒,機械女音提示新指紋錄入成功。

門打開,葉蓁站在原地猶豫,秦既南彎腰從鞋櫃裡取出一雙未拆封的男士拖鞋,回頭問她:“先穿這個,我待會兒下去?給你買新的可以嗎?”

葉蓁本意是怕自己鞋弄臟地板,有的穿就?好,她點頭,扶著玄關換鞋。

尺碼大,穿起來走路啪嗒啪嗒的,她踉蹌,秦既南伸手扶住她腰,她看到他唇角一絲未來得及藏起來的笑。

葉蓁瞪了秦既南一眼,耳根微紅,他攬著她,額頭抵著她肩低笑。

熱意酥酥麻麻,葉蓁渾身不自然,輕輕推他:“起來,我放一下包。”@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因為是去?吊唁,她穿的是很款式很普通的黑色針織衫,襯衫領,鎖骨處三?顆紐扣,脫下大衣外套,秦既南順手幫她掛上。

房子很大,平層,或許是因為平時隻有秦既南一個人住的原因,顯得有些冷清。

葉蓁去?島台那兒倒水,找不到杯子,男人抬手從她頭頂的櫃子上取下來兩個光澤很漂亮的玻璃杯。

她記得秦既南以前就?很愛收藏各種各樣的玻璃杯。

按下淨水器上的按鈕,45度,溫水徐徐落入杯中?的時候,他從身後抱住她。

後背貼著,男人胸膛溫熱,氣息落在她肩頭。

要吻不吻時,葉蓁端著兩杯水在秦既南懷裡扭身,一杯遞到他手上:“你是不是感冒了?”

她聽他聲音好像有點啞。

“可能是。”秦既南胳膊改為墊在她腰後。

葉蓁慢慢喝水,另一隻手輕碰秦既南的睫毛,他這幾天是真的睡得挺不好,眸中?幾縷紅血絲。

喝完半杯水,葉蓁放下杯子,踮腳,用手背貼他的額頭。

秦既南垂眼看著她。

還?好,不是很燙,就?算發?燒也隻是低燒。

葉蓁放下心來,略思索:“你家裡有藥嗎?”

“沒有,在公司。”

也沒關係。葉蓁轉身拿擱在島台上的手機,打開手機外送軟件,問秦既南吃的是什麼?感冒藥。

他在背後回答她,靠上來,嗓音有點啞。

葉蓁依次加入購物車,提交了訂單。

付錢的時候,她頂部狀態欄忽然彈出來一條購票軟件的通知?,顯示她的飛機將於?三?小時後起飛,提醒她注意值機。

葉蓁付完錢,點進?機票訂單。

秦既南箍著她腰的胳膊收緊力道。

“要走了嗎?”他貼著她耳邊問。

她肩膀微縮,偏眸:“本來是……上午過來簽一個合同的……”

尾音被秦既南堵住,他吻上她的唇,葉蓁睫毛顫了下,而後閉上,靠在秦既南臂彎裡仰頭和他接吻。

他也喝了水,唇齒濕潤,糾纏在一起,氧氣缺耗,莫名讓人覺得更渴,想要吻到更深處,汲取對?方的水份。

鬆開,兩個人互相?在對?方肩頭喘氣。

“回去?有急事嗎?”秦既南親著她耳垂,本就?低啞的嗓音染上更勾人的情-欲色彩,“能不能改簽,再待一會兒?”

“改簽有手續費……”

“我賠你。”

葉蓁額頭抵著他肩,感受到男人身體的溫度,她心也跳得很快,聞言,手指刮了刮他襯衫的紐扣:“那退票呢,退票秦總給賠嗎?”

秦既南退開,看著她眼睛。

“怎麼?不說?話。”葉蓁仰臉,“我走了你會照常吃藥睡覺嗎?”

“不會。”秦既南掌心扣著她後頸,聲線輕低,“所以你不能走。”

第 68 章

葉蓁眉眼裡浮上很淡的笑意。

秦既南握著她的?後頸, 再度吻上來,閉著眼,仿佛是沉溺於她的氣息。

“等……”葉蓁睫毛輕顫, 後腰寸寸靠上冰涼的?大?理石, 身前卻是熱的?,她手指攥上男人的?西裝, 被?秦既南順手托著腰抱上了島台。

他?親她的?唇, 探進去,輕吮,把她親得意識迷離,手機無意識擱在島台上, 而後,手指被人捏著點了退票。

“叮”一聲, 成功退票的?提示音。

葉蓁輕推身前的?男人, 唇舌分開,她輕喘,剛想張口說話,秦既南抱住她, 下頜抵在她肩頭:“票退了, 你走不了了。”

“你這麼無賴嗎?”她伸手戳他?肩膀。

“嗯。”秦既南掌心貼著她纖薄後背, 梳理她的?頭發, “吃飯嗎,賠你機票錢, 再賠你一頓飯,可以嗎?”

葉蓁裝模作?樣地想了想:“好?吧。”

稍微收拾了一下, 二人出門去吃飯。

公寓在北城中心地帶,附近都是商圈, 不缺好?餐廳。秦既南去沙發上彎腰撈自己的?外?套,也把葉蓁的?遞給她。

沒開車,二人步行過去,四月春景正好?,路邊枝頭的?海棠和梨花都開得正好?,一陣夜風吹過,撲簌簌掉下又?細又?粉的?花瓣。

她的?大?衣衣擺被?風吹著,飄飄揚揚,碰到秦既南的?影子,融合又?分開,反反複複。

葉蓁低頭,正凝神看?著,腰忽然一緊,秦既南攬著她把她拉過去。地麵上二人的?影子晃動,徹底融合。

她仰頭看?他?,他?俯身,親了親她的?鼻尖。

葉蓁眼睛驀然變大?,想推開他?:“秦既南,好?多人!”

這可是在路上。

隻是一觸即離的?輕吻,秦既南揚眸,很輕地笑了下:“沒人。”

“那也不可以……”葉蓁心跳還沒緩過來。

她的?樣子讓秦既南想起來過年時二人去看?音樂會,在黑暗的?廳裡他?忍不住親她,她也是緊張得要死。

他?垂眸輕笑,沒忍住,伸手捏了捏葉蓁的?臉。

薄臉皮。

二人沿著周圍走了一段路,最後進了一家裝修頗溫馨的?融合菜餐廳。

鬆露鵝肝飯,西柚紅魔蝦,煎得恰到好?處的?牛肉,甜點供應的?是玫瑰葡萄奶霜,幾道時令素菜也是清爽可口。

吃完飯結賬時,服務生走過來,彬彬有禮道:“女士您好?,我們店裡今天有滿贈活動,您可以去挑選一份禮物帶走,請問?您需要嗎?”

意外?之喜,葉蓁欣然答應,跟著去挑禮物,桌上,大?大?小小紮著蝴蝶結的?禮物盒堆疊在一起。

“您可以選一個。”服務生笑著說。

她彎腰看?了看?,手指滑過,最後挑中了一個小方?盒,拆開,裡麵是一對珍珠耳環。

不算多昂貴,但勝在精致可愛。

葉蓁道謝,收下,放進了隨身手包中。

回去路上,經過超市,秦既南帶著她進去,買了一副洗漱用?品,還有睡衣、拖鞋之類的?女性用?品。

來回走了這麼多路,葉蓁有些累了,乘電梯時,秦既南摟著她的?腰,她就順勢靠在他?身上,沒骨頭一樣。

“累了嗎?”秦既南低眸問?她。

“嗯。”葉蓁很輕地打了個哈欠,“上午去了一趟工廠,還見了客戶,下午又?去了……是有點累。”

話音剛落,人就被?秦既南托膝抱了起來。

葉蓁抖驚,睜開眼,下意識摟上男人的?脖子,他?抱著她走出電梯,輕輕鬆鬆開了門,把她放在玄關上。

這次的?拖鞋變得合腳。

秦既南手撐在她身側,吻了吻她唇角:“明天幾點回去,我讓人給你訂機票。”

晚餐時佐餐酒是度數很低的?晚紅,甜口,秦既南陪她喝了一點,此刻呼出的?氣息中有葡萄甜香,葉蓁本就困倦,被?眷戀的?親吻弄得更恍惚,她輕啟唇:“就……最早的?一班吧。”

“夠睡嗎?”

“嗯,飛機上可以睡。”

“那現在去洗澡嗎?”

“好?……”@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呢喃般的?說話聲中,酒氣逐漸混合。

秦既南脫下葉蓁的?外?套,把人抱進臥室。

葉蓁被?吻得又?迷糊又?清醒,低度數的?酒讓人微醺,但理智尚存,臥室裡沒開燈,後背沾上陌生的?床品,她忽然想起什麼,按住秦既南的?手。

“不行……”她嗓音在黑暗輕而柔,“我生理期還沒結束。”

因?為是最後兩天,葉蓁自己都快忘了這件事。

扣著她手腕的?人動作?陡然停住。

片刻,秦既南俯身,懲罰性地重吻她的?唇。

葉蓁被?親到窒息,領口扣子散開,男人唇順著下移,在她鎖骨上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印記。

她“嘶”了一聲,隨即輕喘著氣笑,眼尾拉著純情的?勾人,伸手搭上秦既南的?脖子問?他?:“有客臥嗎,我要不要去客臥睡?”

“就在這睡。”他?捏她下巴。

臥室沒開燈,什麼都看?不清,但聽得到,也感受得到。

葉蓁笑了下,仰頭,唇輕碰秦既南的?下頜:“好?。”

指腹碾過她的?唇,秦既南鬆開她,把浴室留給葉蓁,自己去了次臥的?浴室。

躺在床上平複了一會兒呼吸,葉蓁才摸索著坐起來,按開了臥室的?燈。

男人的?臥室,處處透著秦既南的?氣息和生活的?痕跡,她仿佛誤闖進這裡,格格不入。

拖鞋在剛才他?抱她進來時就掉在了地上,葉蓁找到鞋穿上,去外?麵拿剛買的?洗漱用?品。

洗完澡吹完頭發,葉蓁換上睡衣,用?梳子梳理頭發。

一頭蓬鬆豐盈的?長?發披在肩後,睡衣款式簡單,純白色,普通長?袖長?褲套在她纖穠合度的?身材上,有一種格外?清素的?美。

推開浴室門,秦既南還沒有回來。

洗完澡脫水,葉蓁覺得有點渴,便去外?麵倒水喝,經過書房時,門半掩,她聽到裡麵傳來說話聲。

秦既南的?語氣很平,處理工作?時的?語氣和麵對她不一樣,透露出自然而然的?果決感。

她通過半掩的?門縫看?了一眼,手不小心碰到門,裡麵的?人看?過來。

葉蓁連忙收了手去倒水。

走到一半被?人拉到懷裡。

“嗯,這些明天交給孟先生。”秦既南的?嗓音從頭頂落下,他?順手幫她按下接水的?按鈕。

男人身上是洗浴用?品清爽的?氣息,味道和她剛才用?的?同款。

“那股份回購的?事?”電話裡女聲清婉。

“這兩天內會結束。”秦既南一邊輕描淡寫地答,一邊用?手繞她的?頭發。

葉蓁瞥了他?一眼,低頭喝水,耳邊又?聽到他?們聊了幾句,末尾,電話裡的?女聲問?:“你感冒好?了嗎?”

“嗯。”秦既南回答。

熟稔的?親昵。

葉蓁睫毛微動,就這片刻的?失神裡,她喝水把自己嗆到,捂住嘴低咳。

“慢點。”秦既南輕拍她後背。

電話那頭的?人也敏銳地聽到了,但竟然未多問?,隻是說:“那我不打擾你了哥,先掛電話了。”

“好?,早點休息。”

秦既南丟了電話,低頭拉下葉蓁的?手,她臉咳得有些紅,他?忍俊不禁,指骨刮了刮她的?皮膚。

葉蓁偏頭躲開,又?咳嗽了幾聲,呼吸才通暢。

“怎麼喝水還能嗆到。”秦既南嗓音帶笑。

“不小心的?。”葉蓁捋順胸口的?氣,“你忙你的?,我先去睡了,明天還要趕早班機。”

她態度瞬間轉變為微妙的?冷淡,秦既南察覺到,瞥了眼手機,解釋:“是玉琅的?電話。”

葉蓁繼續往前走,口吻不冷不熱:“哦,沒關係,不用?都跟我說名字的?。”

秦既南淡淡勾唇,跟上去,到臥室時,他?關上門,把人摁在門上:“又?不聽解釋就誤會我,嗯?”

葉蓁垂眼抿唇。

她的?確無法掩飾自己頃刻間變得心悶。

“是我堂妹,親的?。”秦既南低頭聞她發間的?香氣,“有血緣關係的?,蓁蓁。”

他?常用?洗浴用?品的?味道侵染她肌膚發間,和她原本的?香氣混合。

秦既南垂睫,唇輕貼她側頸,溫熱的?,血液流動的?,吹彈可破的?肌膚。

癢意電流般鑽入全身。

葉蓁手指微僵,蜷縮,推身前的?男人。

“知道了,你彆……”

生理期情動,她也很難受。

聽出她聲音裡的?顫意,秦既南吻了吻她耳廓,退後,輕揉眉骨。

“睡吧。”他?呼出一口氣,“明天早晨送你去機場。”

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葉蓁一覺沉沉。

難得一夜無夢,清晨,秦既南叫醒她時,她還將醒未醒,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睜開眼。

他?已經洗漱完,手指和臉頰帶著潮濕的?涼氣,來摸她的?睫毛和耳垂,低聲喊她起床。

清醒的?消磨,葉蓁被?磨得沒了脾氣,打著哈欠起床,去洗臉刷牙,換上昨天的?衣服。

秦既南叫了早餐,她也不肯吃,睡意朦朧地坐進副駕駛,支著腦袋打瞌睡。

北城早高峰堵車,去機場開了一個半小時。

一路上半夢半醒,到地方?時,葉蓁終於有了點精神。

“到了?”她睜開眼,推開車門,冷風吹來,瞬間睡意全無。

手裡被?塞進一杯豆漿,抬頭,秦既南撥正她被?風吹亂的?頭發,牽住她的?手:“送你進去。”

機場入口人來人往,多的?是在分彆擁抱的?情侶和家人,北城的?清晨灰蒙蒙的?,風很大?,更將離彆之感加重。

葉蓁喝了一口豆漿,秦既南來牽她的?手,她主動和他?十指交握,男人骨骼明顯。

有點恍惚地去取了機票和值機牌。

秦既南送她到登機口。

車上時他?就接了好?幾個電話,工作?日的?上午,他?很忙,可下了車,他?手機就靜音,陪她到這裡。

豆漿很甜,還是溫熱的?,葉蓁喝完一整杯,又?感受到那種胸悶感。

他?們實在見證過,也有過太多次離彆了。

秦既南拉著她轉身,讓她麵對自己。

葉蓁被?帶著上前一步,仰頭,和秦既南四目對視,她主動踮腳,親了親他?的?唇。

心口莫名其妙變得很空。

“要走了。”她本來就是卡著時間,現在已經要登機了。

“這周末有安排嗎?”秦既南看?著她,目光很深。

“這周末,”葉蓁頓了頓,“要去一趟江遠市看?外?公外?婆。”

和表姐早就約好?的?,過年時沒來得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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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秦既南碰了碰她的?臉。

葉蓁總覺得他?好?像有什麼話想說。

可他?什麼也沒說,最後隻是俯身緊緊抱了她片刻,臉埋在她發間,說注意安全。

葉蓁走到閘機旁,轉身又?看?了秦既南一眼。

年輕男人黑衣沉靜,眉眼溫柔,揮手與她道彆。

葉蓁心頭再度湧上強烈的?奇怪感。

她隨著人流登機,在空姐指示下入座,係好?安全帶,看?著窗外?,她還是給秦既南發了一條信息:【你剛才想說什麼?】

飛機起飛的?前一刻,空姐即將過來提醒她關掉手機,葉蓁才收到了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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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秦既南隻回複了這麼一句話。

第 69 章

周六, 葉蓁和孟顏一起去江遠市看外公外婆。

二人順手帶上了嘟嘟,小姨放心把?女兒交給?了她們,自己和丈夫樂得一個清閒周末。

三人在午飯時分到達, 司機來?機場接他們, 江南四月桃花開滿,春意?盎然?, 天氣極好, 嘟嘟一路上趴在車窗上好奇地看周圍古街景致。

車停在家門口,嘟嘟迫不及待跑下車,撲到兩位老人家懷裡,甜甜軟軟:“外公外婆!”

葉蓁和孟顏年齡相差不大, 都早已過了撒嬌賣乖的?年紀,兩位老人家清閒多年, 忽然?得了個可可愛愛的?外孫女, 都寵嘟嘟寵得不得了。

至於葉蓁和孟顏,兩人一直忙於工作不結婚,被?耳提命麵多次,老人家索性隨她們去了。

一家人進入院中, 穿過風雨連廊, 院中開滿紫藤與?繡球, 春色旖旎, 花香滿麵,走到客廳, 張媽已經準備好了午飯,笑嗬嗬地等待眾人。

嘟嘟被?外婆牽著?手, 看到張媽,禮貌乖巧地喊“張奶奶”。

張媽笑得眼角皺紋都布滿了。

一家人一起吃飯, 飯畢在茶室裡喝茶說話時,有孟懷安早年的?下屬來?拜訪,葉蓁和孟顏本來?準備回避,外婆卻按住了她們:“坐著?。”

“不好吧奶奶。”孟顏說,“爺爺和人聊天,我們不是很感興趣,我和蓁蓁想帶著?嘟嘟去外麵逛街。”

“待會兒再去也不遲。”孟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尤其是你,給?我坐著?。這次來?的?人,他兒子年齡和你相仿,在國?外讀完了生物學博士,最近剛回國?,在考慮就職方向,你給?我在這好好待著?。”

孟顏聽了個話頭就知道老人家什麼意?思,她抱住頭,看向孟懷安求救:“爺爺……”

孟懷安瞥見妻子瞪過來?的?眼神,輕咳了兩聲:“老宋他兒子……的?確是一表人才?,顏顏,就當交個朋友。”

孟顏的?希望徹底破滅。

葉蓁在一旁事不關己地喝著?茶,孟顏拽了下她的?袖子,對老夫人笑:“奶奶,那蓁蓁呢,您不能偏心啊,也得給?蓁蓁介紹一個男朋友。”

孟老夫人眼神瞥過來?,剛想說話,懷裡吃著?桂花糕的?嘟嘟抬頭,口齒不清:“蓁蓁姐姐不是有喜歡的?人嗎?”

“咳咳咳!”葉蓁被?這句話嗆到咳嗽。

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嘟嘟吸引了過去。

嘟嘟眨巴著?眼睛,小手上沾滿了桂花糕,眼神無辜,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哦?”孟老夫人笑眯眯開口,慢慢給?小孫女擦臉,“你姐姐有男朋友嗎,嘟嘟見過嗎,說給?外婆聽聽。”

小姑娘搖頭:“嘟嘟沒見過,但是那個哥哥給?姐姐打過電話,他聲音很好聽,還來?商場裡接姐姐。”

葉蓁咳得臉頰泛紅,聽著?回憶起這件事,沒想到被?小孩子記了這麼久。

孟懷安看了她一眼,隨即慈祥地問嘟嘟:“那可能是蓁蓁姐姐的?朋友,嘟嘟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嘟嘟茫然?,小手指指向孟顏:“大姐姐說的?,她說那個哥哥喜歡蓁蓁姐姐,蓁蓁姐姐也喜歡他。”

這下輪到孟顏被?嗆到,茶水潑到手上,她一邊擦手一邊威脅地看嘟嘟:“小孩子彆亂說話。”

“嘟嘟沒亂說。”孟老夫人慢條斯理給?小孫女擦乾淨臉和手,隨即和顏悅色看向蓁蓁,“打算什麼時候帶回來?給?外婆見見?”

葉蓁無奈地在心裡歎了口氣。

她知道外婆一直惦記著?想讓她結婚組建家庭,但,不確定的?事,她本不想給?老人家期望再失望。

何況……

甚至不確定外公外婆對秦既南會是什麼態度。

片刻,她穩了穩心神,輕聲說:“過段時間吧外婆,最近忙。”

孟老夫人樂著?點頭:“行,什麼時候都行。”

幾人說話間,來?客已經到了茶室外麵,推開門,隻有一個年輕男人提著?手提袋進來?,彬彬有禮道:“孟老先生,打擾了。”

“啊,小宋啊。”下屬們的?小輩太多,孟懷安根本記不清名字,隻能先請人坐下,親切地問,“你爸呢?”

“您叫我承逸就好。”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識趣知禮,主動報名,“我爸最近腰疼的?毛病又犯了,下不來?床,所以叫我來?看看您,這是給?您帶的?茶葉。”

“承逸坐吧。”孟老夫人對眼前的?青年很滿意?,笑眯眯地話起了家常,“聽你爸說,你剛回國?是吧,準備在哪工作啊……”

宋承逸客客氣氣地接話。

葉蓁聽了一會兒,對嘟嘟招手,拉著?小姑娘的?手帶她出去,孟顏想跟著?一起出去,被?老夫人一個眼風壓了下來?,隻能在茶室裡繼續喝著?沒滋沒味的?茶水。

嘟嘟蹦蹦跳跳地跟著?葉蓁出去:“姐姐,這個哥哥看起來?也蠻好的?耶。”

“嘟嘟喜歡他嗎?”

“嗯……不知道。姐姐喜歡他嗎?”

葉蓁被?逗笑,彎腰捏了捏小姑娘的?臉,一本正經道:“我喜不喜歡不重要,你顏顏姐姐喜歡他就可以。”

“唔……”嘟嘟似懂非懂,“那姐姐是喜歡電話裡的?哥哥嗎?”

葉蓁頓了下,沒回答,領著?嘟嘟去外麵逛街,給?小姑娘買了不少吃的?玩的?,走累了,在K記買了份兒童套餐坐下歇腳。

兒童套餐裡有草莓聖代,葉蓁幫嘟嘟打開,勺子遞給?小姑娘前,她突然?停頓:“嘟嘟想吃嗎?”

“嗯嗯。”

“那幫姐姐個忙好不好?”

嘟嘟眨眨眼。

片刻後,葉蓁撥了秦既南的?電話,點開免提,放到嘟嘟麵前。

鈴聲響了十幾秒被?接通,剛接通,秦既南的?聲音從手機裡透出:“蓁蓁?”

“哥哥。”嘟嘟脆生生喊道。

電話裡的?男人明顯頓了下,而後不確定道:“嘟嘟?”

“是我。”嘟嘟眼睛彎彎,“哥哥還記得。”@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當然?記得。”秦既南嗓音帶笑,接著?問,“你姐姐呢?”

“唔,姐姐在對麵,她讓我問你還感冒嗎?”

“好了。”跟小姑娘說話,秦既南耐心十足,“你們是在外麵嗎?”

“對呀,在吃冰激淩,哥哥在做什麼?”

“我?”秦既南頓了下,而後調笑道,“我在想你姐姐。”

葉蓁輕咳。

“在想她為什麼給?我打電話不和我說話——”

“秦既南。”

葉蓁捂著?嘴咳嗽幾聲,把?電話撈過來?關了免提扣到耳邊。

電話裡的?男人在低聲輕笑:“終於肯說話了。”

葉蓁抿抿唇:“你怎麼能那麼跟小孩子聊天。”

“沒辦法。”他坦誠,“我比較想跟她姐姐聊天。”

她輕舔了下唇邊的?冰激淩。

“在外婆家?”

“嗯。”

“怎麼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他輕聲問。

“沒什麼。”葉蓁垂眼,“嘟嘟提起你。”

“你呢?”

“什麼?”

秦既南頓了下:“你不想我。”

草莓聖代在唇齒間化開,酸酸涼涼的?甜意?,葉蓁用小勺子輕刮表麵一層,口吻放平:“還好。”

秦既南輕笑一聲,隨即低聲慢慢地說:“沒關係,我很想你。”

他了解她的?性格,能說出還好兩個字,就已十分不易。@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葉蓁的?勺子戳到草莓,“嗯”了一聲。

嘟嘟咬著?勺子好奇地看著?。

又聊了幾句,葉蓁掛掉電話,注意?到眼前小姑娘水靈靈的?大眼睛,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嘟嘟彎彎眼,貝齒潔白:“姐姐,嘟嘟有機會能見到這個哥哥嗎?”?

葉蓁動作微頓。

嘟嘟挪到她身?邊,抱著?她的?胳膊:“姐姐喜歡他,嘟嘟也喜歡。”

葉蓁忍俊不禁,拍拍小姑娘的?腦袋:“好。”

二人在外麵逛了一下午。

晚飯時分,回到家,孟顏和宋承逸都不在,葉蓁牽著?嘟嘟的?手隨口問張媽:“外公沒留客人吃晚飯嗎?”

張媽笑著?回答:“老夫人讓顏顏跟宋先生出去吃了。”

葉蓁詫異:“表姐願意??”

“宋先生談吐舉止都不錯,我看顏顏不討厭她。”張媽給?葉蓁遞拖鞋,親切地問,“晚上想吃什麼,我去做。”

葉蓁彎唇:“都好,您的?手藝做什麼都好吃。”

張媽年輕時就在孟家做保姆,照顧了外公外婆一輩子,在孟家人心裡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葉蓁帶著?嘟嘟去畫室找外公,進門時,嘟嘟一個不慎被?門檻絆倒,葉蓁嚇了一跳,彎腰去扶小姑娘,肩上的?包順著?滑落,掉在地上。

裡麵的?東西散落一地。

“誒呦——”嘟嘟還是磕到了胳膊。

“疼嗎?”葉蓁急忙蹲下來?,把?小姑娘袖子捋上去,查看有沒有傷口。

“疼。”嘟嘟眼淚汪汪。

好在白嫩的?胳膊上並沒有傷口,葉蓁吹吹氣哄了她一會兒,抱著?小丫頭站起來?。

嘟嘟擦擦眼淚,看到姐姐的?東西被?自己撞掉,懂事地蹲在地上撿,撿到珍珠耳釘時,她好奇地摸了摸,往自己耳朵上戳。

“誒!”葉蓁哭笑不得奪過來?,點點她額頭,“不疼嗎?”

“好看誒姐姐。”

“等你長?大才?可以戴哦。”葉蓁說著?想把?小姑娘拉起來?。

“那裡還有——”嘟嘟眼尖地看到孟懷安畫畫的?桌子底下躺著?一個泛銀光的?東西,她人小,蹲下去就摸了出來?。

“喲,嘟嘟。”孟懷安停筆,側身?,小姑娘拿到了東西,從桌子底下爬出來?。

“是姐姐的?戒指嗎?”嘟嘟好奇地往自己小指頭上套,實在大得過分。

孟懷安戴上眼鏡,把?小孫女拉過來?:“彆動你姐姐的?東西,還給?她。”

葉蓁走上前,接過來?,愣了下。

是秦既南的?戒指。

怎麼會在她的?包裡?

她記得那天,那天,他哄著?她在她背後摘下,然?後,竟然?塞進了她包裡嗎?

戒指太小,以至於她這麼久都沒有發現?。

冰冰涼涼的?銀質素戒,捏在指間,葉蓁的?視線不可避免落到內圈。

上麵有刻字。

一個字母“Y”。

眼皮微跳,她心頭浮現?出一個幾乎不可思議的?猜想。

孟懷安注意?到外孫女的?神情,摸摸嘟嘟的?腦袋:“嘟嘟乖,去找外婆,外公跟姐姐說件事。”

嘟嘟不明所以,但很聽話,找外婆去了。

葉蓁還在愣神,直到外公出聲喊她,她才?恍惚回神。

孟懷安在圈椅上坐下,溫和道:“蓁蓁,外公想問你,談的?男朋友還是當年那個嗎?”

葉蓁猛然?抬眸。

“外公。”

孟懷安用鎮紙壓上自己寫的?字,淡笑著?:“是還是不是?”

老人家一生經曆風雨無數,官場裡浮沉走過一遭,什麼看不懂,年輕人的?這點心思,在他眼裡透明紙一般。

葉蓁低頭,指尖捏緊戒指,“原來?當年您都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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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還不至於瞎到那個地步。”孟懷安瞥一眼,笑,“隻是這些?年,你沒提,外公也就沒問。當年他過來?的?時候,外公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不敢承認,後來?才?知道,他姓秦是不是?”

葉蓁垂首默然?,指尖刮過戒指內圈的?字母。

“蓁蓁是不是一定很好奇外公怎麼知道的??”

葉蓁慢慢走上前去,拿過另一塊白玉鎮紙,慢慢地幫外公壓上另一角。

宣紙上是水墨畫,外公的?字和畫都好,大氣寬和。

孟懷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慈祥道:“如果外公猜得不錯的?話,你手上這枚戒指,還是我親手做的?。”

葉蓁怔在原地。

孟懷安從她手裡拿過戒指,扶著?眼鏡瞧了瞧,笑了:“這是對戒,女戒上刻的?是那小子的?姓氏。當年我問他要用來?做什麼,他說是求婚戒指。”

……

葉蓁張了張嘴:“什麼時候的?事。”

“外公年紀大了。”孟懷安搖搖頭,“記不清了,約莫是夏天。我以前在北城工作的?時候見過他爺爺,所以他一來?,我就有點印象。”

夏天。

葉蓁心臟忽然?劇烈鈍痛,她想起那個夏天,想起秦既南說我們結婚好不好,想起原來?他是認真?的?。

他準備好了戒指,她跟他說分手。

他戴在手上的?戒指,的?的?確確是他的?真?心。

喉嚨像被?人掐住,葉蓁嗓音艱澀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孟懷安輕歎氣:“蓁蓁啊,上一輩的?恩怨都過去了。我知道你媽媽放不下,但是外公希望你不要有負罪感,相信你爸爸在地下也希望他的?女兒幸福,而不是背著?枷鎖過一輩子,對嗎?”

葉蓁眼角酸澀得難受,泛著?紅,她低頭,怕眼淚掉下來?。

孟懷安拍了拍她的?手,溫聲:“有機會,外公想再見見他,可以嗎?他在外公這裡的?身?份就隻是我們蓁蓁的?男朋友。”

葉蓁睫毛顫抖,強忍著?酸意?,她輕聲說:“好。”-

兩天後,葉蓁回到南城。

工作之餘,她和程錦應邀參加一個行業龍頭公司舉辦的?晚宴,宴會上無意?聽到有人在聊秦氏,說如此盤根錯節龐大的?集團,內部?好像出了點問題。

“什麼問題?”有人饒有興趣地問。

葉蓁慢慢喝著?手中的?香檳。

那人壓低了聲音,諱莫如深:“好像是被?人向上麵舉報了,你不知道吧,秦家二房那位,手裡可不乾淨呢。”

“害,再不乾淨,秦氏現?任掌權那位還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二叔出事嗎,這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再不濟,上頭還有秦董和秦市長?頂著?呢。”

“你說得也是,這說不定對人家也就是小風小浪。”

隨後二人碰杯,打著?哈哈聊起了彆的?話題。

這幾句話如雁過無痕,隨風消逝。

晚上回家路上,葉蓁異常沉默。

她在夜裡給?秦既南打電話,他接起來?,一如既往懶散溫柔的?口氣,問她怎麼還沒睡?

葉蓁指尖摩挲著?戒指,頓了頓,說想見他一麵,有沒有空。

“最近嗎?”男人在電話裡微微沉吟,而後說,“最近可能不行,下周末我去南城找你好不好?”

葉蓁說好。

秦既南如常跟她調笑幾句,而後掛了電話。

一周以後,一條財經新聞如重石般砸入水中,激起驚天波浪。

葉蓁是在工作時看到,電腦邊緣跳出來?的?報道,她還沒來?得及打開,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程錦猛地推開她的?門:“蓁蓁,你看到了嗎?”

鼠標點擊,網頁剛加載出那條新聞。

秦氏旗下多家子公司的?實際控股人秦廷盛,因?涉職務侵占、挪用資金等多項罪名,被?處以有期徒刑十年,罰款巨數,剝奪多項政治權利。

無數媒體幾乎在同一時間報道此事,石破天驚般,標題一個比一個誇張,記者們心急如焚想采訪到秦家的?人,然?而唯一正麵出來?回應的?,是秦廷盛的?女兒秦玉琅。

年輕女子在機場被?攔住,大方得體,對著?鏡頭回應:“涉及賠款秦氏會如數賠償,我父親也不會推諉,他犯下的?錯,他自然?會承擔,感謝各位的?關心。”

隨後,微微鞠躬,舉手投足間,從容氣勢與?秦既南幾乎如出一轍。

這位千金小姐多年低調,甫一出現?,姿態如此吸睛,媒體深知大眾比起財經新聞更愛看豪門子弟的?私事八卦,於是更心急如焚地想采訪到秦既南。

他始終不曾露麵。

秦廷盛入獄,秦氏動蕩,股價下跌已成事實,關於他,被?批判冷血與?誇獎從容的?通稿滿天飛,好好壞壞迷人眼。

晚上,葉蓁望著?鍋中咕嚕咕嚕沸騰的?水出神。

一室靜謐,門鈴響起。

她去開門。

身?處旋渦中心卻消失在記者鏡頭下的?人出現?在她門外。

南城落了雨。

雨水沾濕了男人的?肩膀,風塵仆仆。

葉蓁睫毛動了動。

秦既南微彎唇:“不歡迎我嗎?”

她眼睛頃刻間變紅,酸意?湧出,他張開胳膊,她伸手緊緊抱住他,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彆哭。”秦既南用指腹蹭她的?眼淚,“這是我唯一能做的?贖罪。”

葉蓁眼淚從睫毛上簌簌落下。

她心口都在發顫,啞著?嗓音說:“秦既南,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辛苦?”

秦既南擦著?她源源不斷的?眼淚,袖口泛著?潮意?,聽到這句話,他閉了閉眼,俯身?抱住懷裡人,很慢很慢地輕聲問:

“蓁蓁,不辛苦。但我害怕,我的?愛,會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第 70 章

當初知道所有的事, 是在分手當天。

秦廷遠平靜地講述那些恩怨,告訴他,隔著一條人命, 他們永遠沒有可能。

秦既南從來不知道, 他隻是普普通通談一場戀愛,背後牽扯著這麼多事。

秦廷遠在書房裡喝著茶, 口吻毫不遮掩:“阿既, 你?不知道,那個孩子不會不知道,她媽媽性格剛烈,不會允許她和你在一起的。”

秦既南站在書房門?口, 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渾身冰涼。

許許多多想不透的細節在一瞬間浮上腦海。

她的抗拒,她的躲避, 她的忽冷忽熱, 她說如果世?界毀滅就好了。

這樣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少女眼淚滴滴滾燙,烙在他心頭?,她哭著說求他彆問了。

秦既南轉身下樓,步伐慢慢, 走過一節節樓梯。

腳步虛浮, 他差點踩空。

整整一周, 意誌消沉, 他把所有事拋在身後,用酒精麻痹混亂的思緒, 清醒時分,把車開?到葉蓁寢室樓下, 沉默地?在車裡坐著。

其實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寢室,隻是好像, 沒有彆的地?方可去。

直到有一天晚上,秦既南看到孟顏急匆匆地?跑進宿舍樓,沒多久,她和葉蓁一起出來,遠遠看著,少女的狀態很不好,麵色蒼白,像是發燒的樣子。

他握緊方向?盤,卻?沒辦法下車。

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們走遠。

他了解她的性格,做了決定的事,應該不會想再見到他。

可秦既南真的太想從葉蓁那裡聽到一個答案。

費了點功夫,讓她室友把她帶出來。

學校林蔭小道,夜色漂浮,少女病好之後,瘦了一圈,冷冷清清地?站在那裡,月光落在二人中間,仿佛一道分界線。

涇渭分明。

聽到他的問題,她唇色有點發白。

片刻之後,她輕輕地?說不恨。

她垂著睫毛,下巴尖尖,病弱體?虛的模樣。

秦既南用儘全身力氣才克製住自己沒有上前去抱她。

可是隻要她這一句話,也就夠了。

擦身而過,之後,秦既南照原定計劃,出國讀書。

他從小接受精英教育,本科本也該在國外讀的,隻是那時奶奶身體?不好,才留在了國內陪老人家。

時間如流沙,從指縫中劃過,了無痕跡。他遵從秦廷遠的安排,逐步接手秦氏的產業,在各種?明爭暗鬥,市場波動中穩住了秦氏的產業版圖並進一步擴大。

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太年輕,不夠服眾,所有的威勢都?是靠擠壓自己的時間,換回一次又一次漂亮的商戰成果,最終讓人心服口服。

隻是有一年,葉蓁的生日,秦既南從工作中抽身時,望著手機上彈出來的提醒,有些失神。

鬼使神差的,他撥了一通電話過去。

鈴聲跨越大洋彼岸,十幾秒,她竟然接了電話。

電流傳遞著彼此的呼吸聲,誰都?沒有說話。

最後,秦既南掛斷了電話。

彼時國內深夜,紐約正午時分,天氣陰沉灰蒙,氣溫很低,他打開?窗,有風吹過來。

他扶著窗,心裡的想法一次比一次堅定。

所有人都?說他們沒有未來。

那他就站在親手創造的未來裡等她-

二人在門?口抱了好久,鄰居有人開?門?出來,往這邊看了一眼。

秦既南扶著葉蓁的腦袋往懷裡按了下,他貼耳:“再不讓我進去,你?鄰居就要報警了。”

葉蓁悶在他懷裡,抱著男人的腰,她手指摸上他的襯衫前襟,被她眼淚浸濕了一小片。

還想再摸摸彆的地?方,秦既南一把攥住她的手。

“耍流氓呢?”他低頭?看她,眼底帶笑,逗她從彌漫的悲傷情緒中抽離。

葉蓁抿抿唇,抽回自己的手,拉著他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她從玄關?鞋櫃裡取出一雙男士拖鞋。

秦既南手搭在玄關?上,有一下沒一下輕敲,看著她的動作。

“誰的?”

“嗯?”

葉蓁關?上櫃門?,疑惑抬頭?。

後知後覺,視線落在地?上的拖鞋。

她臉上有未乾的淚痕,垂著眼,清豔動人,秦既南盯了兩秒,忍不住傾身捏上她的下巴,輕吻她殷紅的眼角。

這動作突如其來,葉蓁睫毛忽顫,她抬手抱住男人的手腕,話到了嘴邊又改口:“你?猜……”

捏著她下巴的力道更重了些,秦既南俯身,不輕不重在葉蓁唇上咬了下。

她的唇很軟,碰到,就想多親一會兒。

“唔。”

葉蓁被帶得仰頭?。

張開?嘴,秦既南抵著她的齒尖低聲又問了一遍。

葉蓁唇齒間逸出輕微的笑意。

在他真的想吻得更深之前,她踮腳攀上男人的肩膀:“是新的,我剛買的。”

“給誰?”

秦既南氣息低低。

“給你?。”

她猜到他會過來找她。

局勢風雨飄搖,他不會讓她一點消息都?沒的擔心。

秦既南終於鬆開?她。

指腹蹭了下她的眼角,他彎腰換鞋,葉蓁趁這個時間,轉身去浴室洗臉。

涼毛巾在眼上輕敷,她呼出一口氣,將心情整理?好。

出去的時候,看到秦既南走過來,望著她的房間,好像有點出神。

公寓其實很小,她愛乾淨,收拾得很整潔,驟然進來一個身高腿長?的男人,顯得有些突兀。葉蓁輕咳一聲,還是覺得有些違和,走過去把沙發上自己進門?時脫下的外套掛了起來。

她伸手去接秦既南的外套,幫他一起掛起來,手指摸到衣襟前的一點潮意。

秦既南從背後抱住她。

下巴擱在她肩上,他們能相處的時間不多,他總是很喜歡用這樣把她整個人擁在懷裡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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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飯嗎?”葉蓁偏頭?問他。

“你?吃了嗎?”他吻她臉頰。

“你?來之前,我正準備煮麵。”葉蓁任由男人手環在她身前,“要不要出去吃?”

秦既南把玩著她柔軟的指尖,頓了下。

時間上來不及。

來的路上,他的手機電話快被人打爆,無數人還在等著他,尤其是秦廷遠,不知道多動怒。

身後人久久不說話,葉蓁有所察覺:“你?待會兒要走嗎?”

“嗯。”他輕聲。

其實葉蓁想得到,出了這麼大的事,管理?層焦頭?爛額,他拋下一切過來找她,已經是荒謬至極。

“幾點的飛機?”

葉蓁靠在他肩上仰臉問。

“還有半小時要走。”秦既南低頭?,輕吻懷裡人冰涼的眼皮。

半小時,剛好夠兩個人坐下來吃一頓飯。

葉蓁的手藝真算不得多好,不過是剛好她能吃下去的程度,秦既南靠在流理?台邊,用筷子嘗第一口的時候,動作明顯頓了下。

“不好吃嗎?”

葉蓁自己嘗了一口,也頓住了,鹽又放少了,沒滋沒味的。@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她實在是不太能把控好調味料的量。

秦既南捏了捏她的臉:“難怪把自己養這麼瘦,你?們公司沒有食堂嗎?”

“我們小公司。”葉蓁抿了抿唇,哪像秦氏一樣配套齊全。

秦既南抵額笑了下,最後還是端著碗到餐桌邊,把麵吃得乾乾淨淨。

因為不太好吃,葉蓁自己倒是沒吃多少,看著時鐘到了時間,她送秦既南離開?。

樓下風雨交加,他隻讓她送到門?邊。

葉蓁手指覆在他風衣紐扣上,靜靜對視片刻,秦既南忍不住用掌心蓋住她的眼睛,低頭?吻她的唇。

“彆看我了。”否則他走不掉。

“不看了。”葉蓁眨眨睫毛,輕輕把人往外麵推。

她知道他真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手裡被塞上一把傘,秦既南最後回頭?,年輕女人揚著唇,用口型對他說注意平安-

後麵幾天,秦氏的消息如石頭?入水,激起一圈又一圈更大的漣漪,一點風吹草動都?占據財經板塊頭?條。

秦既南終於出麵回應,媒體?鏡頭?下,男人平靜矜貴,言談自若,仿佛秦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他的從容反應穩定了秦氏的股價,一錘定音,也將此事推入無可轉圜的餘地?。

秦廷盛入獄,名下股份及控股公司,轉入長?女秦玉琅名下。

表麵上風平浪靜,背地?裡不知道經曆了多少風浪。

程錦看得心驚肉跳,每一條報道都?讓她震驚,縱然她一直知道秦既南的身份,但到底大學同窗過,在她眼前,他學長?的這個身份在心裡占比更重。

而今親眼目睹這樣兵不血刃的奪權,讓程錦真真切切意識到豪門?精心培養出的繼承人的手腕。

周五晚上,唐雪瑩從北城來南城出差,工作結束之後,她約葉蓁和程錦吃飯,三人去了一家本幫菜館,做私宴的,不對外開?放,靠著程錦的關?係才訂到。@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飯桌上聊著天,程錦忍不住擔心好友:“蓁蓁,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和秦既南的關?係,感?覺以後萬一你?們感?情破裂,他能玩死?你?。”

唐雪瑩戴手套文文氣氣地?在剝蝦,聞言好奇:“蓁蓁和前男友複合了嗎?”

葉蓁用吸管喝著橙汁,被嗆到。

“是啊。”程錦說。

唐雪瑩彎彎眸:“那挺好的。”

“好什麼呀。”程錦撇嘴,戳了下葉蓁,“你?彆笑,我跟你?說認真的,你?要是真打算還和他在一起,結婚之前要不要簽個婚前協議什麼的?”

當年分手的真正緣由,知道的人隻有孟顏和梁從音,葉蓁不想再給彆的人增添心理?負擔,對程錦的說辭是感?情有矛盾。

她用吸管攪橙汁,應和著點了點頭?。

程錦接著說:“彆不當回事,他們這種?家庭防人之心都?很重,你?看我爸對他那些情人也就是明麵上大方,其實……”

“咳咳咳!”

唐雪瑩以手握拳咳嗽了幾聲。

她說話一向?輕聲細語的,脾氣很好,此刻也隻是委婉提醒:“阿錦,蓁蓁和人家是正經談戀愛。”

葉蓁笑了一聲,抬眸對程錦說:“知道了,程大小姐的話我都?放心上的。”

程錦嘟嘟嘴:“我是你?親姐妹,我能害你?嗎,等你?要跟秦既南結婚的時候,我可以介紹婚姻方麵的律師給你?。”

唐雪瑩彎唇剝蝦,笑著歎了歎氣。

這家私宴味道很好,三人邊聊天邊吃飯,吃完飯,程錦去洗手間,葉蓁和唐雪瑩等她。

手機震動幾聲,葉蓁低頭?看,是秦既南的信息,問她有沒有到家。

她回他在跟朋友吃飯,回完,抬頭?看到唐雪瑩在看自己,歉意地?笑笑。

“沒關?係。”唐雪瑩說,“蓁蓁,我挺為你?開?心的。”

葉蓁關?掉手機放回桌麵。

私宴人不多,程錦去了洗手間,包廂就剩她們二人在有一搭沒一搭吃著甜品,唐雪瑩挖一勺榛子冰激淩,笑笑說:“我總覺得你?和秦既南應該不會出現剛才程錦說的那種?問題,畢竟你?們感?情就很好。”

葉蓁說:“未來那麼長?,誰也說不準。”

“你?說得對。”唐雪瑩表示肯定,隨即支著下巴回憶,“你?還記得當年你?們分手之後,我把你?拉出去散步,然後遇上秦既南的事情嗎?”

葉蓁輕點頭?。

唐雪瑩視線落回葉蓁身上:“當時確實是他找到我,用一個資助的名額換我把你?帶出來見一麵。他並沒有逼我,隻是希望我能答應。”

“蓁蓁,關?於這件事,我想跟你?說抱歉,也很想跟你?說句謝謝。”

葉蓁愣神。

“聽上去確實有些離譜。”唐雪瑩彎了彎唇,輕聲,“你?應該知道,我家境不太好,爸媽整天吵架,我在他們身上,沒有看到過被愛的樣子,也沒有學到怎麼愛人。”

“秦既南當時找到我的時候,我很震驚,坦誠地?講也很羨慕,我看到了彆人真心愛人的樣子。”

“也發現了,感?情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說到這裡,唐雪瑩頓了頓,似乎有些感?慨:

“原來天之驕子愛人也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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