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是陰天,葉蓁換了運動鞋,白T恤灰色運動褲,她?難得紮起高馬尾,整張小臉露出來,頭骨飽滿圓潤,得天獨厚讓人豔羨不?來的美貌。
梁從音和她?一起去,被驚豔到:“蓁蓁,我覺得你高馬尾更好看誒。”
其實梁從音紮高馬尾也是,平時上課匆忙大家都披發和低馬尾慣了,驟然?都會覺得新奇。
葉蓁彎彎唇:“你也是。”
二人一起到操場,大學生體測一共有不?少項目,以班級為單位,先去量肺活量,再測體前屈和跳遠等小項目,最後等到大家身體差不?多都活動開了,才上跑道跑八百。
葉蓁跑八百,隻能算勉強,並不?是特彆輕鬆的那一類,她?深呼吸一口氣,難免緊張。
哨聲一響,跑道上都是人。
本來是陰天,氣壓有點?低,跑到一半,有風吹散雲層,太陽冒出來,快至中午的金光有些刺眼,偏偏不?少人的方向都迎著光。
葉蓁抬手擦汗,呼出一口氣,不?由得皺眉眯眼。
快過轉彎時,忽然?有人和她?撞上,她?沒看清男女?,那人撞了她?一下之後,直接倒了下來,壓得她?一起摔倒在跑道上。
“嘶——”腳踝處傳來劇烈疼痛,胳膊也擦破皮,葉蓁臉色白了一下,沒顧上自己,先喊旁邊的老師來扶把她?撞倒的男生。
他好像是低血糖暈倒的。
誌願者們手忙腳亂地那人抬走?,有人來扶她?,她?這才發現自己根本站不?起來,腳腕處鑽心得痛。
梁從音剛跑完八百,從終點?過來,滿臉擔心:“蓁蓁,你還好嗎,怎麼會摔倒。”
葉蓁搖搖頭,按著自己的小腿,唇色隱隱發白。
周圍的人根本不?敢動她?,有人過去叫校醫,梁從音皺著眉,直接給?秦既南打了電話。
秦既南到的時候,葉蓁已經被人扶去陰涼處,校醫看過,說?不?確定有沒有骨折,讓她?去醫院拍片檢查有沒有骨折。
她?低著頭,冰袋按在腳腕處,皮膚太嫩了,胳膊上錯落著擦傷。
視線裡忽然?出現陰影,葉蓁還沒來得及抬眸,來人就?在她?身前半蹲下,骨節明晰的手按在她?手上,深吸一口氣:“疼嗎?”
她?想說?不?疼的,但一抬頭看到秦既南,瞬間湧上鼻酸。
少女?皺著鼻子,可憐巴巴但忍著的模樣惹得秦既南心裡有點?疼,他手穿過她?膝窩把人小心地抱起來,葉蓁一開始抗拒:“我衣服上有灰。”
“臟就?臟了。”秦既南抱著她?小心翼翼往外走?,“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
“彆人撞的我。”葉蓁吸吸鼻子。
“我去找他算賬。”
“彆,他也不?是故意的。”她?耷拉著眼,像個臟臟雪媚娘,“那個人低血糖暈倒了,我運氣不?好。”
誰讓這種事就?被她?撞上了,估計八百米成績也沒了。八百米在總分裡占二十分,體測80分是優秀,她?到不?了優秀了。
秦既南開車帶她?去最近的醫院,掛骨科號,先去拍片子。
片子要等半小時出結果,拍完,先找醫生處理了胳膊上的傷口。幸好傷得都不?深,隻是破皮。
處理完,秦既南去找骨科醫生,葉蓁坐在休息室裡等待時,想了想,給?媽媽撥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十幾秒,對方才接,孟書華開口,一慣冷淡的腔調:“什麼事?”
葉蓁想說?的話瞬間被頓了一下,她?停幾秒,才輕聲說?:“媽媽,我剛才體測的時候不?小心被人撞摔倒了嗎?”
“受傷了嗎?”
“腳腕扭到了。”
“有沒有骨折。”孟書華問。
“還不?知道,現在在醫院等片子結果,應該沒有。”
“那你體測完了嗎?”
電話裡傳來這句問話,葉蓁一時沒反應過來:“沒有,跑八百的時候摔的。”
孟書華語氣似乎有些責怪:“你有沒有問老師允不?允許重新補測,否則體測成績會影響你的保研,優秀以下直接取消資格。”
葉蓁直接愣住:“媽。”
孟書華聲調冷下來:“你應該想到這些的,再開學大三保研就?開始了。”
她?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耳邊響起掛掉電話的“嘟嘟”聲。
心頭陡然?墜落,葉蓁握著手機,怔怔許久。
從頭到尾,孟書華都沒有問過她?一句,她?疼不?疼。
她?疼不?疼,想不?想回家,有沒有人來照顧她?。
不?重要,能不?能順利保研,才最重要。
她?低頭,死死握著手機,用力到指骨泛白,一滴眼淚砸到手背上。
真的挺疼的,媽媽,腳腕疼,胳膊也疼。
彆人家的孩子磕倒了,都會有媽媽吹吹氣關心,她?小時候因為不?聽話,被罰跪在書房,跪到膝蓋腫了孟書華也不?會來問一句。
秦既南回來時,就?看到葉蓁自己在呆呆出神,眼角通紅,閃著讓人心疼的淚花。
他喊她?,她?機械地扭頭,鼻尖一酸,眼淚順著就?掉了下來。
他愣了一下,兩步走?過去,少女?就?伸手抱住他,把臉埋進他頸窩裡。
“怎麼了?哪不?舒服,怎麼突然?哭。”
“秦既南,”她?聲音帶著哽咽的哭腔,“我疼。”
第 47 章
從醫院離開, 秦既南先帶葉蓁回學校宿舍。
她是軟組織損傷,不算太嚴重,但暫時疼得走不了路。梁從音幫葉蓁裝了幾件日用品送到樓下。
他帶她回自己在學校附近的公寓, 從車庫一路抱到樓上, 少女從醫院開始,就一直沉默, 懨懨的, 眼周仍然泛著一層淚紅。
秦既南按指紋開門,走進去把人放沙發上,才來得及看一眼她的腳踝。
有點紅,暫時還沒腫, 他拆開冰袋敷上去,葉蓁下意?識瑟縮往回?抽腿。
秦既南扣住她小腿, 把她寬鬆的灰色運動?褲褲腿上推, 按住冰袋:“蓁蓁,彆動?。”
她蹙眉咬唇,纖細雪白?的小腿皮膚不自覺微繃。
布料之下的觸感又涼又滑,她不再縮, 秦既南就鬆開了手, 讓她自己按著:“渴不渴, 我?去給你倒杯水。”
葉蓁搖搖頭, 伸手拽住他,把自己埋到他懷裡, 聲音還是悶悶的:“不渴。”
“還是很?疼嗎?”
“疼。”她委委屈屈的,“秦既南, 你抱抱我?。”
少女難得一副依賴模樣?,秦既南手順著她的頭發, 低頭親了親她發絲,好笑道:“寶寶,怎麼一生病就變嬌氣包。”
她平時眼尾總是上揚的,冷淡勾人,一不舒服的時候就愛耷拉著眼,像小貓一樣?可可憐憐地黏著人。
秦既南想,她這時候提出再荒謬的要求,他都能答應她。
晚餐是雲浮記的外送,葉蓁不能出門,她平時愛吃的秦既南都叫人送了過來,又額外下樓一趟,去超市提了一大包的零食回?來。
她這才發現秦既南平時住的這個公寓實在過於簡單,甚至稱得上冷清,幾乎沒有什麼暖色調,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她腳動?不了,宿舍裡是上床下桌,隻能暫時住在這裡。
胳膊上有幾處磕磕巴巴的擦傷,塗了藥包著紗布,不能碰水,晚上洗澡時葉蓁隻能簡單擦拭身體。
一天都兵荒馬亂,用熱水洗臉時,葉蓁理智漸漸回?籠,放在台麵上的手機裡有輔導員發來的慰問信息,跟她說她的體測成績去掉八百米也有75分,如果她想申請重測,他可以幫她向院裡申請。
最?後一句,輔導員特意?強調:【保研的綜測對體測成績有要求,要每學年都在優秀之上,我?建議你養好了傷再重測一下。】
葉蓁擦乾臉和手看到這條信息,平靜回?複:【不了老師,就用這個成績吧,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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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的白?色睡裙款式簡單,是她平時在宿舍最?常穿的,葉蓁本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直到秦既南來浴室把她抱出去時,她才發覺這裙子?似乎有點短。
他繞過她的膝蓋,裙尾直接被抻到膝蓋之上,柔軟布料勾勒著少女婀娜的曲線,他掌心溫度微灼,掌上是她粉色的膝蓋和小腿。
葉蓁後知後覺,被放到床上時,秦既南扣住她手腕低頭,很?輕地吮她的唇,和她接吻。
涼氣和熱意?同時湧來,空調溫度開得很?低,身體和氣息卻?是熱的,她細長的手指穿過男生的指縫,動?情地回?應,睜開眼,眸中蒙著一層霧氣看著秦既南。
烏發雪頸,她胸前呼吸起伏著,小聲說:“輕點,我?腳腕疼。”
秦既南足足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
他低身額頭抵著她肩笑,笑出了聲,側臉吻她耳廓:“我?還沒有混蛋到那個份上,隻是親一下,你好好睡覺。”
葉蓁耳垂幾乎要滴血,她推開他背過身,秦既南心情很?好地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晚安。”
說著他起身要走,葉蓁疑惑地坐起來:“你去哪?”
秦既南回?頭:“我?去客房睡。”
他把她帶回?來,讓她睡他房間,然?後自己去客房睡。
葉蓁覺得荒唐,她懷裡抱著被子?,愣了兩秒後,垂眼說“哦”。
秦既南微頓,轉身坐到她身邊:“哦是什麼意?思?”
葉蓁屈膝,雙手交疊搭在膝蓋上,慢吞吞道:“是覺得,你還挺正人君子?的。”?
“你誇我?還是罵我?呢?”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她下巴。
葉蓁抬睫瞥他,而後不吭聲。
秦既南捉過她的手,放到他身上向下,低頭吻她耳廓,聲音喑啞:“寶寶,你讓我?怎麼跟你一起睡?”
葉蓁被驚到,下意?識想縮回?來,又被他緊緊攥著,她麵紅耳赤:“你,那你去客房睡吧。”
秦既南卻?不肯放過她了,錮著她低頭親了好久,直到兩個人都氣喘籲籲才放開。
“睡吧。”他摩挲她指節,呼吸濕重,“有事給我?打?電話。”
那幾天葉蓁腳踝沒好,都住在秦既南公寓裡,孟顏打?電話來問,她叫她彆擔心。
秦既南平時作息並不規律,通宵寫論文和項目是常有的事,葉蓁來這裡住了一段時間,硬生生把他作息逼規律了。
他舍不得她一個人吃早飯,頂著黑眼圈起來陪她,沒課的上午葉蓁在沙發上背單詞,秦既南在身邊摟著她,困困倦倦地就會睡過去。
一兩次之後,秦既南不得不和她一樣?早睡早起。
差不多?一周,葉蓁的腳踝恢複,她胳膊上的傷結痂,斑駁交雜不好看,搞得她在夏天穿起長袖。
周五晚上,秦既南有晚課要上,葉蓁自己待得無?聊,就換鞋下樓在公寓附近散步。
沿途有一家花店,她被吸引走進去,挑了幾支花讓店主用透明袋子?裝起來。
想到公寓裡沒有花瓶,葉蓁又順手買了隻白?花瓶。
用剪刀修掉枝葉,葉蓁隨手把花插在花瓶裡,放在入戶玄關?上,花色溫暖,點綴得房間霎時添了幾分溫暖色彩。
她很?滿意?,欣賞一會兒後,拍了張照片發給秦既南。
秦既南晚上是實驗課,下課晚,回?到公寓已經十點多?,一開門,幾支秀致的花靜靜地開在手邊,細口白?色長花瓶相得益彰,格外優美。
和她發過來的照片一模一樣?。
客廳裡燈沒開,秦既南輕輕地推開主臥門,裡麵也是昏暗的,隻餘一盞床頭燈,床邊掉了一本書,書頁隨著他開門帶來的風翕落。
被子?凸起一小團。
他走過去撿起書,微微揚眉,和手裡的東西一起放到床頭,低頭看到少女側臉睡著,呼吸明顯,緊閉的睫毛微顫。
她耳朵都是紅的,秦既南勾唇,用指側刮她耳下,葉蓁很?快受不了,癢得蜷縮,翻身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
“小騙子?。”秦既南連人帶被子?一起抱。
葉蓁在他懷裡笑得肩膀微抖,淡黃燈光中她眼睛很?亮:“你怎麼發現的?”
“書頁還是熱的。”他低眸捏她鼻尖,“還嚇得都掉地上了。”
“沒有啊。”葉蓁扭頭去看,“我?丟床頭櫃上的,是自己掉下去的吧……唔……”
她話沒說完,被人捏著下巴回?吻。
剛洗過澡,她皮膚發間都是香氣,是他浴室裡洗浴用品的味道,原本清冽的香氣用在她身上,平白?無?故變成暖的。
好神奇,就連被子?都沾染上了少女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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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既南親她親得有點上癮,沒太收著力道,指腹在她皮膚上壓下指痕,葉蓁呼吸被擾亂,情不自禁地用手摟住男生的脖子?。
她倒在他身上,二人齊齊陷入柔軟的被子?裡,吻過一圈之後,秦既南向下握住她的腳踝,聲音低啞:“還疼嗎?”
葉蓁搖搖頭。
她用鼻尖蹭蹭他,秦既南氣息陡然?變重,他按她的唇,克製著想起來另一件事:“給你帶了夜宵,先起來吃。”
“聞到了,是甜豆花對不對。”他推開臥室門時葉蓁就聞到豆花的香氣了。
“不吃嗎?”秦既南低頭捏她耳朵。
“吃。”葉蓁摟緊他的腰,“但是想等一會兒。”
“嗯?”臥室昏暗,讓人說話都不由自主帶上低語意?味。
葉蓁仰頭,如瀑黑發及腰,她碰碰他的唇,軟軟的,“想再跟你待一會兒。”
她甚少這麼直接表達愛意?,秦既南怔了一瞬,額頭貼上少女額頭,輕笑:“原來我?在蓁蓁心裡比甜豆花重要。”
她和他廝磨,貼得很?近,纖細手指在他掌心打?著圈小聲說話:“秦既南,你知道我?今天看書時想什麼嗎?”
“三體嗎?”他剛才進來時從地下撿到的。
葉蓁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靠著他肩膀說:“我?在想,如果世?界真的毀滅就好了。”
“為什麼?”秦既南撚著她柔嫩指尖。
“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她說。
秦既南動?作停住。
他抬睫,四?目相對,昏茫光線裡,少女神色不似作假。
她真的這麼喜歡他,喜歡得一點兒不比他少。
秦既南收緊掌心,和少女十指緊緊相扣。
“蓁蓁。”他鄭重地吻她的額頭,情深溫柔,“我?們畢業就結婚好不好。”-
考試月一晃而過,最?後一門考試結束的當天下午,秦既南直接買了一張飛江遠市的機票。
江南煙雨,潮濕悶熱,有了上一次的記憶,他輕車熟路地走進古城街上的一家銀飾店。
店內正要關?門打?烊,孟懷安戴著眼鏡在工作台前敲敲打?打?,忽然?聽見店門口有人清清朗朗地喊他:“老人家。”
他回?頭,扶扶鏡框仔細地打?量了一眼來人,而後慈祥地笑了:“你來的不巧,我?要關?門回?家了。”
“您不急。”秦既南三兩步走過去,非常自來熟地拎起茶壺倒茶恭敬遞上,“看在我?是回?頭客的份上,您不妨先接下我?的單,明天再做也成。”
孟懷安慢悠悠地吹著茶麵,睨他一眼:“小子?,什麼要的這麼急。”
“戒指。”
“什麼戒指。”
他輕快地答:“求婚戒指。”
孟懷安眯起了眼,神色打?量:“我?瞧你家裡像不缺錢的樣?子?,什麼樣?的珠寶鑽石買不到,犯得著來我?這個小店做求婚戒指。”
秦既南搖搖頭,半真半假地說:“那不一樣?,我?女朋友就中意?您的手藝,我?隻想要一對素戒,內圈分彆刻上我?們的姓氏就行。”
孟懷安抿一口茶:“隻要素戒?”
“對。”秦既南及時為他添茶,笑道,“女戒刻秦,男戒刻葉,老先生,辛苦您用心。”
葉蓁最?後一門考試比秦既南晚一天,考完的中午,寢室四?人一起去校外吃了頓火鍋慶祝解放。
梁從音和唐雪瑩都因為要實習申請了留校,隻有程錦一人要回?南城,她喝了點兒酒,嘟嘟囔囔地難過:“你們都在這,就我?自己在南城,你們三個孤立我?,我?再也不要跟你們玩了。”
她跌跌撞撞的,葉蓁扶她都扶不穩,順口安慰:“我?也要回?家,不是你自己。”
“你家也在北城……”程錦癟嘴。
葉蓁和其他二人相視無?奈地笑,合力把程錦扶回?了宿舍。
回?到寢室,葉蓁歇了一會兒之後,接到舅舅的電話,說快到她宿舍樓下。
舅舅來接她,葉蓁馬不停蹄起來收拾行李,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無?非是帶一些必用品回?家,其他的放在寢室就好。
她拉著行李箱下樓,舅舅站在車旁邊等她,葉蓁小跑過去:“舅舅!”
“誒。”孟書遠笑著應了,接過行李箱,撥開她眼前碎發,“慢點。”
“表姐過來了嗎?”葉蓁探頭。
“你表姐上班呢,哪能像以前一樣?跟著一起來。”孟書遠把她的行李箱放進後備箱,而後說,“不過你媽媽過來了,快上車吧。”
葉蓁的笑容頓時微僵。
孟書華果然?在車裡,坐在後排,葉蓁上車規矩坐下,喊了一聲媽。
孟書華偏頭看她,眼鏡折射著比平時還要冷的光。
不知為何,葉蓁心頭一沉。
車上三人都沒說話,一路開到小區單元樓下,下車時,孟書遠摸了摸葉蓁的頭,神色似乎有些複雜,最?後,他隻是很?輕地歎了一口氣,和顏悅色跟她們說上樓吧。
葉蓁跟在孟書華身後,進電梯,按電梯,上樓,孟書華用鑰匙打?開門,門在身後合上,孟書華在客廳餐桌坐下,往玻璃杯裡倒了一杯水。
葉蓁握著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微微用力,低著頭想往裡走,剛邁開一步,玻璃杯狠狠砸到她麵前,碎片和水一起飛濺。
她下意?識轉身扭頭,害怕玻璃片濺到自己眼睛。
屋內氣壓低得像要讓人喘不過氣。
孟書華冷冷看她:“去書房跪下。”
葉蓁張了張嘴,驚魂未定地喘著氣,聞言抬頭,在觸及到孟書華的目光後,她鬆開手,依言走進書房,在爸爸遺像麵前跪下。
書房背陰,落日半分都照不進來,沉暗冰冷。
孟書華走到她背後:“告訴我?,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句話,徹底雜碎了葉蓁的所?有幻想,她嘴唇顫抖:“媽。”
“原來你還記得我?這個媽。”孟書華語氣平冷,“我?養的好女兒,你抬頭,看看你爸,他每天都在看著你,你恐怕早就忘了他是怎麼死的了吧。”
“媽……”
“不要喊我?媽。”孟書華長長的影子?落在她身旁,“現在打?電話,和他斷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媽!”葉蓁猛地扭頭,眼眶通紅。
孟書華低頭看她,一字一句:“現在,打?電話,分手。”
“我?不要……”她嘴唇顫抖到發白?,拚命搖頭,“媽,不關?秦既南的事,是他二叔,爸爸的事是他二叔做的,和他無?關?,和他無?關?的……”
“啪!”
一記耳光甩到葉蓁臉上,她臉上登時起了紅印。
孟書華的手和聲音都在發顫:“閉嘴!我?不想從你嘴裡聽到一個秦字。”
臉上是火辣辣的痛,葉蓁低頭,眼淚一顆顆砸在地上。
“葉蓁,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孟書華重重地喘著氣,她死死地扶著桌角,“那是你親生父親,你今天告訴我?,你要和害死他的殺人凶手在一起。”
“他不是……”
“你閉嘴!”孟書華拎起她的衣服,手指顫顫巍巍指向架上的遺像,“你爸爸當年,不過是一個律師,不過是接了一個案子?不肯撤訴,秦家的人為了他們的集團名譽,不惜找人開車撞你爸爸,你今天在這裡告訴我?,你要和姓秦的在一起。”
葉蓁搖著頭,滿臉都是眼淚。
“我?給你兩個選擇。”孟書華眼眶裡布滿血絲,不留一絲餘地,“要麼,你和姓秦的斷了。要麼,你和我?斷絕母女關?係。”
“你自己選吧。”
平地驚雷般的話語砸下,葉蓁猛然?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孟書華。
“媽……”
孟書華撐著桌角慢慢站直身,麵容隱匿在陰影中:“你就在這兒跪著,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出來。”
書房門“砰”地一聲被砸上,窗外透進沉沉暮色,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壓得人喘不過氣。
葉蓁在書房從天黑跪到了天亮。
她仰頭,在黑暗中看爸爸的遺像,爸爸沉默著,她也沉默著,看著看著,原本已經乾涸的眼眶又流出淚來。
從小到大,她有許多?不明白?的事,不明白?媽媽為什麼不對她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可以像彆的小朋友一樣?開心,不明白?為什麼無?論她做到多?好,都得不到媽媽的一句表揚。
她喜歡吃甜,媽媽說爸爸喜歡吃苦瓜;她喜歡數學,媽媽說爸爸高中學文科;她想學金融,媽媽說爸爸學的是法?。
她喜歡什麼不重要,要和爸爸一模一樣?才重要。
十一月七日,是爸爸的忌日,也是她的生日。
孟書華從來隻記得前者。
她從來沒有和媽媽一起過過生日。
葉蓁像被抽走靈魂,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夜色變深,天光又慢慢變亮,她好冷,膝蓋麻木到像沒有知覺,骨頭縫中滲著空蕩蕩的寒。
太陽照進書房,她機械地抬了一下手,遮住刺眼陽光。
而後,扶著桌子?慢慢起身,過程中,差點踉蹌摔倒。
推開書房的門,孟書華坐在客廳裡。
葉蓁不知道她是不是坐了一夜。
不過都不重要了。
母女倆對視,死寂一般的平靜。
葉蓁輕聲開口,嗓音嘶啞:“媽媽,我?隻想問您一個問題。”
“在您眼裡,我?究竟是您的女兒,還是爸爸的遺物?”
第 48 章
秦既南從江遠市回到北城是夜裡, 兩枚打得簡單樸素的銀戒被他貼身裝著,他在臥室對?著燈看,內圈分?彆刻著小小的“葉”“秦”兩字。
他不自覺揚唇, 夜裡翻來覆去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去老?宅找奶奶。
許儀華年紀大, 起得早, 秦既南穿過院子進來時,她正在吃早飯,聽到聲音不免驚訝,笑得眼角皺紋密密:“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阿既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奶奶。”秦既南撩開簾子,神色開朗, “您吃早飯呢。”
“你吃了嗎?”
他搖搖頭。
“給他端一份早飯上來。”許儀華吩咐傭人, 隨即拍拍秦既南的手,“這麼早過?來,看你這樣子,是有什麼開心事嗎?”
秦既南坦然點頭, 掏出盒子打開, 把兩枚銀戒遞到奶奶麵前, “您看這對?戒指怎麼樣?”
許儀華放下筷子, 戴上自己的老?花鏡,仔細捏起來瞧了瞧:“銀子透亮, 戒指圓潤,我瞧著手藝不錯。”
“那您覺得我用?來求婚怎麼樣?”
“胡說!”許儀華一拐杖打到他身上, 嗔怪,“大清早來嚇奶奶是不是, 你跟誰求婚。”
“您未來孫媳婦啊。”秦既南眉眼帶笑。
他口吻認真,許儀華又輕輕打了他一下,“阿既,奶奶一把年紀,你少編故事來嚇奶奶。”
“沒有,我是認真的。”秦既南說,“您未來孫媳婦實在太招人喜歡了,改天我帶她來見您一麵,您不可能不喜歡她。”
許儀華聽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半信半疑:“你真不是騙奶奶的,哪家?姑娘,奶奶認識嗎?”
“您不認識,但您一定?會喜歡她。”他信誓旦旦。
許儀華被逗笑:“好,我們阿既喜歡的,奶奶一定?喜歡。成媽,去把我紅木櫃第三個抽屜裡的盒子拿過?來。”
成媽應聲去了,沒過?一會兒,捧著一個紅木方盒過?來。
許儀華打開,裡麵靜靜躺著一隻羊脂玉手鐲,色澤瑩潤漂亮,一眼便知價值不菲。
她把手鐲交給秦既南,責怪般道:“你隻拿個銀戒指,豈不是過?於寒酸。這手鐲是我年輕時候你爺爺送我的,成色不錯,現在恐怕很?少見,就當是我送給那姑娘的見麵禮了。”
秦既南接過?來:“奶奶,您答應我了。”
“我有什麼好不答應的。”許儀華拍拍盒子,“奶奶年紀大了,隻希望你們幾個開開心心順順利利的。”
二人正說著話時,外?麵忽然有管家?敲門進來:“老?夫人,秦董過?來了。”
許儀華揚眉:“今兒是什麼日子,你爸也過?來了,他這麼早來做什麼?”
管家?垂眼:“秦董說請小少爺過?去見他。”
許儀華沒什麼驚訝的,轉頭:“阿既,你爸來找你,你去看看什麼事。”
秦既南起身:“那我晚點再?過?來看您。”
“好。”許儀華把手鐲盒子交到他手裡,“最好帶著你那位頂頂好的小姑娘一起。”
老?宅院子裡,秦廷遠正在橋邊喂魚。
灑一把魚食,池中的魚懶洋洋的擺尾遊過?來吃食,這些?魚都是被大價錢買回來的珍惜品種,平時精心養著,並不像普通的魚一樣一擁而上爭搶。
秦既南手裡端著盒子,走過?去,冷冷淡淡問:“什麼事?”
秦廷遠並未因兒子的冷淡而變了神色,他隨意地?丟下一把魚食,側眸瞥到秦既南手上的盒子:“你奶奶給你的鐲子?”
“嗯。”
“你要給誰?”
秦既南說:“這用?不上您操心。”
秦廷遠神色平淡地?笑了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那位姓葉的小姑娘嗎?”
秦既南猛地?轉頭。
秦廷遠還是笑:“你用?不著裝驚訝,你大張旗鼓談了這麼久戀愛,恨不得直接帶到我麵前,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沒有不知道的道理。”
秦既南“哦”了一聲:“你知道了,然後呢,你找我什麼事?”
秦廷遠拍掉手中殘渣,平靜道:“跟她分?手。”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就拒絕。
秦廷遠轉頭:“阿既,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你從小天資過?人,樣樣都出眾。縱然我和你媽媽感?情不睦,也從未想過?再?生?一個孩子取代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秦家?日後都要交到你手裡,你的婚事,容不得自己做主。”
秦既南聽得勾唇:“爸,您正值盛年,再?生?一個繼承人培養,也不是不可以。”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秦廷遠定?定?盯著兒子,“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們不會有結果的。”
“您不攔,我們就有結果。”
秦廷遠雲淡風輕地?笑了:“即使?我不攔,也是一樣的。阿既,你知道那個女孩是誰嗎?”
秦既南愣住:“你什麼意思,她是誰?”
他的問句還沒得到答案,手機突兀地?在這個清晨響起,秦既南低頭,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周身氣息忽然變得溫柔,他走遠幾步,接起電話:“蓁蓁。”
“我們見一麵吧,秦既南。”電話那頭少女的聲音疲倦又嘶啞。
“現在嗎?”秦既南皺眉,“你怎麼了?”
她不答,隻是報了一個地?址:“我等你。”
說完,電話被掛掉。
秦既南心頭陡然一沉,莫名劃過?一絲不太好的預感?,他轉身,秦廷遠早有預料般,唇角噙著笑:
“阿既,既然你不信,那你就去試試吧。”-
陰天,雲層沉沉,沒有日出。
葉蓁在電梯裡按下數字,靠著轎廂等待下沉,渾身提不起一絲力氣。
電梯在一樓停下,門向兩側打開,她走出去,腳步仿佛是浮在地?麵上。
膝蓋一定?是腫了,疼得麻木。
從單元樓走到小區門口,耗費了她平時兩倍的時間。
離開小區沒多遠,一輛熟悉的黑色的車停在她麵前。
葉蓁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遲鈍地?轉頭,看到秦既南從車裡下來,連車門都忘了關。
她怔怔地?盯著他,微抬指尖,想張口,卻發現發不出聲音。
少女麵色蒼白,臉上有一道紅印,眸中布滿血絲,秦既南從未見過?她如?此虛弱狼狽的模樣。
“蓁蓁——”
他兩步走過?去,剛喚出她的名字,突然臉色一變。
她像一片枯萎的花瓣,軟軟地?倒在他懷裡,整個人輕得仿佛羽毛,沒有任何重量。
“葉蓁!”
……
醒來是在醫院。
消毒水氣息充斥在空氣中,滿目白色,在葡萄糖一點一滴輸入她血管的過?程中,病房寂靜得讓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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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蓁睫毛睜得很?緩慢,盯著天花板許久後,她才撐著坐起來,一動,便感?覺到異樣,寬鬆的運動褲下麵,她跪到受傷發腫的膝蓋,被上了藥,纏著一圈紗布。
在失神的過?程裡,頭頂夾在吊瓶上的報警器發出滴滴聲,隨後有護士推門進來,驚喜道:“你醒了?”
葉蓁不說話,護士過?來幫她拔針,同時溫柔地?說:“你膝蓋上的傷太嚴重了,醫生?說你以後要注意點,不能再?讓膝蓋受寒,否則以後逢陰雨天一定?會痛。”
“他人呢?”她突兀開口。
“誰?”
葉蓁眼球緩慢地?轉了一下,嗓音還是嘶啞:“送我來的人。”
護士恍然大悟:“他說去給你買早點,應該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門口便出現秦既南的身影,他手上拎著打包袋,看到她醒了,大步走過?來,緊緊抱住她瘦弱的身軀。
“蓁蓁。”男生?的力道都有些?顫抖,“你嚇死我了。”
熟悉的懷抱,很?溫暖,被攬入懷裡的一瞬間,葉蓁嘴唇微微發抖,眼眶瞬間酸澀。
“蓁蓁,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膝蓋是怎麼回事,醫生?說——”
“秦既南。”她顫抖著聲音,打斷他。
秦既南的聲音戛然而止。
片刻,他又開口:“沒關係,你現在不想說就不說,你餓嗎,我去雲浮記給你買了巧克力茶酥,你先吃一點,待會見過?醫生?我們再?去——”
“秦既南。”她打斷他第二次。
他胸腔一滯。
懷裡的女孩自始至終沒有回抱他,輕聲說:“我們分?手吧。”
幾個字砸下來,秦既南置若罔聞,抱得更緊,勉強一笑:“蓁蓁,彆跟我開玩笑,是我不好,我不問了。”
“我認真的。”她的聲音還是很?輕。@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窗外?陰沉沉的天空忽然劈下一聲驚雷,閃電驟亮,室內空氣在片刻間仿佛停止流動,秦既南的指骨逐漸收緊,皮膚泛著白,他整個人僵硬,許久後,才從喉嚨裡一字一句擠出三個字:
“為什麼?”
他的聲音很?用?力,和懷抱一樣,壓得葉蓁四肢五骸都滲入劇痛。
她手指蜷縮,指甲死死嵌進掌心,幾乎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沒有為什麼,我們就到這吧。”
“我不同意,葉蓁。”秦既南聲音低啞,不斷重複,“我不同意。”
他剛打了求婚戒指,從奶奶那裡拿了玉鐲要送給她,他怎麼可能跟她分?手。
他們說好要結婚的,要一輩子在一起。
指甲刺破皮肉,十指連心,心肺具痛,葉蓁張了張嘴,一個字說不出,眼淚從眼眶裡滾落。
一滴一滴,砸在秦既南肩窩,他怔怔然鬆手,扶著她的肩,看到懷裡的姑娘已經滿臉都是眼淚。
她麵色蒼白,嘴唇也是,毫無血色,淚水劃過?臉頰,燙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做了什麼,把她逼到這份上,他明明那麼喜歡她。
秦既南眼尾通紅,他扶著她的肩,聲音發顫:“蓁蓁……”
“秦既南……”她搖著頭垂首,帶著哭腔,“求你,彆問了。”
她說求你,在一起這麼久,她從來沒祈求過?他任何事。
秦既南,求你,彆問了,我們分?開吧。
她什麼時候求過?人。
他的蓁蓁,永遠是清冷驕傲的。
唯一一句,居然是求他放過?她。
秦既南慢慢鬆開手。
被角被浸濕,葉蓁用?手背擦乾眼淚,慢慢地?,慢慢地?抬頭,和他對?視。
秦既南盯著她的眼睛。
一如?既往漂亮的眼睛。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在她眼裡看到了決絕,答應或者懇求,好像都沒有了意義。
——“阿既,即使?我不攔,你們也不會有結果的。”
——“不信,你就去試試。”
……
秦既南抬手,很?輕很?輕地?,用?指腹擦她的眼淚。
像從前哄她時一樣溫柔。
葉蓁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染濕了他指尖,嘴唇止不住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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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他怔怔地?看著她,“我不問了,你說什麼,我都答應就是。”
她一掉眼淚,他就心疼。
他說過?他拒絕不了她。
葉蓁顫著嗓音:“秦既南……”
他“嗯”了一聲,最後一次,撫她的臉頰,出神般地?說:“你剛才暈倒,醫生?說是低血糖,膝蓋有積液。我送你回家?,你記得吃飯,膝蓋疼的時候,可以揉藥酒,陰雨天,不要受涼。”
他很?緩慢地?說著這些?話,仿佛隻是簡單的節假日分?開,囑咐她要照顧好自己自己。
她終於崩潰,猛地?推開他,跑到病房外?麵,靠在牆上死死地?捂住嘴痛哭。
葉蓁發燒了三天。
高燒不止,三十九度二,不在家?,在學校。
從醫院離開,她直接回了學校,一步都沒有再?踏回家?裡。
孟書華也沒有給她打過?電話,倒是孟顏請了假從南城飛回來照顧她,陪她吊水時急得吊眼淚,心疼地?抱住她:“蓁蓁,怎麼會這樣?”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孟顏從自己爸爸那裡得知事情真相,得知那個男生?的身份,她錯愕驚訝,隨之是害怕。
怎麼會這麼巧,她第一次得知那個男生?姓秦時隻是皺眉,沒想到會這麼湊巧。
姑姑不知道會怎麼對?葉蓁。
果然最後鬨到了這個地?步。
葉蓁不說話,燒得昏昏沉沉,隻是靠在她肩上緊閉著眼。
一周後病好,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在炎熱的夏天,像失了血色一樣。
宿舍裡還有唐雪瑩和梁從音,有一天晚上,唐雪瑩把她拖出去吃晚飯,吃完飯,二人在學校裡散步,暑假的校園,人流稀少。
林徑小路裡,她們碰到了秦既南。
葉蓁轉頭看唐雪瑩,對?方麵露難言之隱,對?她輕聲說抱歉,而後無聲無息離開。
“不怪她。”秦既南的聲音在前方響起,“秦氏旗下有資助學生?出國留學的慈善基金項目,我用?一個名額和她交換,讓她把你帶出來。”
葉蓁站在原地?沉默,樹林影動,無月也無星的夜晚,夜色仿佛無邊無際。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秦既南。
“蓁蓁。”他身形隱匿在黑暗裡,輕聲問,“你恨我嗎?”
她說沒有。
“那你愛我嗎?”
她隻餘無儘的沉默。
覆水難收,她早已傾盆。
第 49 章
回到宿舍, 葉蓁很平靜地吃了一份甜豆花做夜宵,而後去衛生間?洗漱,出來時?唐雪瑩很愧疚地看?著她:“蓁蓁, 對不起。”
“沒關係。”葉蓁並不覺得她有錯。
秦既南要見她這一麵, 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能見到,不是唐雪瑩, 也會有彆人?。
她隻是有點疲憊, 病去如抽絲般帶走了她很多力氣。
晚上十點半,梁從音下班回來,律所實習加班很嚴重?,她每天回來得都很晚, 葉蓁還沒有睡,坐在桌前?, 手指輕點觸控板。@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梁從音走?過去, 發現屏幕上是一份簡曆。
“蓁蓁,”梁從音吃驚,“你要去實習嗎?”
桌前?的女生輕輕地嗯了?一聲。
“現在是不是太晚了?,實習通道都已經關閉了?。”梁從音替她擔心, “恐怕沒有律所會再招。”
“沒關係。”葉蓁說, “試一試。”
比起前?幾天高?燒昏沉的模樣, 她此刻實在太過平靜, 在簡曆模板上填著自己?的信息。
梁從音頓了?下:“那你寫好發我,我幫你內推試一下, 或許清央學姐那裡也可以幫你。”
“好,謝謝你。”
“蓁蓁。”梁從音忍不住彎腰搭上她肩膀, “你還好嗎?”
葉蓁的手移到模板左上角最後一項空白處,拖動自己?的證件照填充, 她輕按觸控板:“我沒事,阿音,不用擔心我。”
梁從音欲言又止:“你和秦既南……”
“分開了?。”
“你們……”
葉蓁盯著暗下來的屏幕:“阿音,你知道原因的,不是嗎?”
梁從音的話哽在喉嚨裡,她動作?凝滯,半晌,沉沉呼出一口氣。
是,她知道的。
沒人?比她更先?知道,更清楚,更目睹這一切的發生。
她身體僵硬,坐回旁邊自己?的椅子,唐雪瑩出去洗衣服了?,宿舍內隻有她們兩個人?,空氣寂靜,靜得葉蓁轉過身時?,梁從音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阿音。”葉蓁輕聲說,“你知道的,我記性一向很好。”
所以,在開學第一眼,就認出了?與她鄰床的室友,就是十幾年前?頻繁和母親一起出入她們家的小女孩。
她姓梁,她父親,就是十幾年前?在實驗室裡因為器材爆炸喪生的工程師。
實驗室是秦氏旗下的,質檢不合格器材是沈家的,他們在北城權大勢大,盤根錯節,為了?名聲,硬生生誣陷編造,將?器材的爆炸,歸咎於那位姓梁的工程師操作?不當。
重?壓之下,沒有一個律所敢接這個案子。
隻有葉行?,彼時?他在做法律援助,無償接下了?這個幾乎不可能有結果的案子,官司斡旋近一年,仍然沒有結果。
明裡暗裡無數威脅,甚至是明目張膽的車禍,葉行?都沒有低頭。可先?懦弱的,是那對母女。
她們收下賠償,答應庭外和解,主動撤訴。
葉行?的堅持成?了?泡影,一夕之間?,萬念俱灰,身體被精神被直接摧垮。
他是一個很純粹的理想?主義者,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就連結發妻子和幼女,都沒能留住他。
長久的沉默,葉蓁隻說了?一句自己?記性很好,心照不宣的那層紗窗被捅開,梁從音手指僵硬地握住桌角,良久,她死死咬住唇角,咬出血絲,眸中泛了?淚。
“蓁蓁……蓁蓁,對不住……”
再多的話語和道歉都蒼白得像紙,梁從音肩膀一垮,眼淚從指縫間?逸出。
她們母女懷著愧疚懦弱地過了?這麼多年,再一次見到葉蓁的時?候,她幾乎在一瞬間?崩潰。
想?跪下來,想?跟她說對不起,想?說因為他們家,毀了?她原本大好的人?生。
壓在心底這麼久的話,終於可以說出來,梁從音的聲音斷斷續續,來回都在重?複對不起三個字。
在淚聲中,有椅子被拖動,葉蓁走?到她麵前?,用紙巾擦她臉上的眼淚。
她還是很平靜,指尖溫涼:“阿音,彆哭了?。”
梁從音在淚眼朦朧中抬頭,手指顫抖:“蓁蓁,對不起,我該攔住你的。”
她自己?墮入地獄就夠了?,她該在一開始,就攔住葉蓁,不讓她和秦既南接觸。
葉蓁很輕地扯了?下唇:“跟你沒有關係,是我自己?的原因。”
她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所以自食惡果。
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那天過去之後沒多久,葉蓁接到了?一家律所的實習offer,是沈清央替她內推,為了?表達感謝,她請沈清央吃了?一頓飯。
吃飯地點定在律所樓下的一家居酒屋,沈清央給她推薦那裡的火燒雲拉麵,又甜又辣。
沈清央說,很能釋放工作?壓力。
葉蓁不能吃辣,準確地說,是幾乎沒吃過辣口的東西,一碗麵,幾筷子就讓她差點掉下眼淚,嘴唇辣得通紅。
“好吃嗎?”沈清央給她倒飲料。
“是挺釋放壓力的。”葉蓁用紙捂著嘴咳嗽。
旁邊有兩個姑娘點了?燒鳥和清酒,喝著喝著,其中一個突然崩潰地哭了?起來,說活著真沒意思。
另一個看?起來眼裡蓄著淚說她也是。
聲音傳到她們這桌,沈清央晃著酒杯輕笑,說學妹,你聽過一句話嗎?
葉蓁偏頭。
沈清央溫柔地說:“一個拿死說來說去的人?,並不是真的想?死,而是,還在期待愛。”
葉蓁微怔,半晌,她說:“學姐,你說得對。”
“你剛才?在想?什麼?”沈清央問。
她垂眸,輕聲:“在想?,我過去這麼多年在活什麼。”
想?愛的人?愛不了?,該恨的人?恨不起來。
沈清央碰了?碰她的杯子,沒說話,過了?會,玩笑的口吻:“原來像你這樣的大美?女也會有煩惱嗎,我以為隻有我們普通人?才?會有呢。”
葉蓁無奈地苦笑:“學姐,彆打趣我了?。”
沈清央笑,轉著酒杯仰頭。她真的是很溫柔的人?,無論什麼時?候,葉蓁見她,永遠是溫柔低笑。
律所的實習工作?很忙,工作?內容並沒有那麼簡單,葉蓁被分到一個專做並購案的非訴律師手下,一頁又一頁的財報和數據分析,遠非隻有法律知識足夠。
她在這樣重?複性的工作?裡麻木自己?,一整個暑假都沒有回過家,孟書華也沒給她打過電話。
再開學,葉蓁用攢下的實習工資交了?學費,課業之餘,做了?便利店的兼職。
她和孟書華真是親生母女,一脈相承的執拗,舅舅來學校看?她,給她生活費,葉蓁原封不動退回去。
孟書遠歎氣,他勸不好這個,也勸不好那個,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大三一整年的生活都很忙碌,葉蓁選修經管雙學位,瘋狂擠壓自己?的時?間?,用一年的時?候,修完了?所有學分。
這所學校裡,沒有人?不是天才?,即便是那些逃課掛科到重?修的人?,也曾是高?考時?某市的狀元。
想?學習,想?勤奮,想?躍然成?為人?群佼佼者,既困難也容易。
那一年的末尾,大家紛紛開始選擇未來的路,是讀研還是留學,亦或是走?中央選調,工作?,創業。
人?生的路有無數種,選擇的機會卻隻有一次。
梁從音和唐雪瑩早就做好了?留學的準備,開春之際,她們都收到了?來自世界頂尖大學的offer。
葉蓁向她們道賀,與此同時?,輔導員把保研申請書遞到她麵前?。
“葉蓁。”他勸她,“你再考慮一下,還沒到截止時?間?。”
她垂眼,很淡地笑了?下:“不了?老師,我不想?再讀書了?。”
和什麼都無關,她隻是單純地開始厭惡讀書。
那一年的校園有種平靜的瘋感,走?在路上,人?人?似乎都很焦慮,又很忙碌。
秦既南早已離開這個學校,口口相傳裡,葉蓁知道他去了?某所美?國?高?校。
寢室樓下的梨花又開了?,葉蓁早沒有課要上,在樓下長椅上坐了?一會兒,粉白的花瓣落滿她肩頭。
這大約是她最後一次看?學校的梨花。
兩年前?,有人?坐在同樣的位置,肩頭落滿同樣的花瓣,笑著遞給她一塊巧克力,問她不開心嗎。
她都快忘了?最開始,是因為什麼對秦既南動心。或許人?就是這樣,越告訴自己?不能去做的事,越想?去做。
葉蓁沉默地仰頭。
那是她最空閒的一段日子,沒有實習,沒有學業,沒有人?來煩她。
她已經答應程錦,和她一起去南城。
見證過律所的工作?,葉蓁明確地知道自己?不喜歡,程錦問她,要不要換個地方?生活。
也好,這座生她養她的城市,並沒有帶給她太多的快樂。
論文答辯結束之後,寢室四人?一起吃了?最後一頓飯,大家都喝了?酒,四年來,她們的關係算不上多親密,但也在各自生命中,占了?舉重?若輕的地位。
程錦和唐雪瑩抱頭痛哭,葉蓁出去買水,靠在便利店門口透口氣時?,梁從音走?到她身邊。
“蓁蓁。”她很平靜地說,“我和沈如澈分手了?。”
葉蓁偏頭,梁從音舒然地笑,像是自言自語的喃喃:“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能堅持這麼久,還真是奇跡。”
“阿錦以前?總看?不上我,說我圖他錢,她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圖錢。”
“我憑什麼不圖呢。”
輕飄飄的聲音消散在風中,最後的擁抱,梁從音在她耳邊說:“蓁蓁,希望你幸福。”
幸福太難了?,葉蓁想?要的,隻有自由。
那頓飯之後,四人?天南海北,葉蓁跟著程錦落地南城,共同接手一個爛攤子。
程錦家有不少產業,她上頭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程父對子女一樣公平,考驗他們的能力,各自丟了?一個經營不善的公司過去,看?他們誰能將?公司重?振。
程錦接手的是一個家具公司,程家早年的產業,在時?代潮流的更新迭代中早已落伍,年年虧損。
程錦沒有幫手,沒有心腹,公司裡都是經年的老人?,難動難開,弊病積冗。
她還年輕,又是空降,即便是老板的女兒,也無人?信服。
程父狠心,當甩手掌櫃,交給她之後,便一概不管。
葉蓁和她通宵熬夜,看?曆年財報和經營狀況,在深夜裡四目對視,互相都看?到了?彼此眼裡的決心。
A大培養出來的精英,絕不可能優柔寡斷。
陣痛持續了?半年,公司裡80%屍位素餐的人?被開走?,兩人?在摸索中跌跌撞撞,完成?業務和架構的重?組。
程錦鐵了?心要走?高?端市場,花大價錢請回設計師團隊,放權放得厲害。
她們親自去談項目,這時?候名校出身的優勢顯現得淋漓儘致,方?方?麵麵行?業頂尖全是校友,在條件相同情況下,自然願意把資源給自己?人?。
第二年年末,公司扭虧為盈,程錦和葉蓁去樓下酒館,程錦問她後不後悔。
後不後悔放棄大好前?程來幫她,身兼多職,每天都忙到深夜。
葉蓁和她碰杯,笑著搖頭,說沒有,很開心。
再忙,也是她自己?做主的人?生。
也不是完全不回北城。
那年過年是在程家,程家人?人?都很客氣,夫妻,父女,仿佛血緣關係是如此的淡薄,大家都隻在乎自己?的事業。
程錦聳聳肩對此習以為常:“很小的時?候我也想?讓我爸像其他父親一樣,後來知道不可能,也就不強求了?,畢竟親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和我爸這樣就挺好。”
葉蓁怔然。
後來她回北城去看?孟書華,卻被拒之門外。
她也不惱,把東西放在門口,每個節日都如此,終於在中秋節時?,孟書華肯見她,和她,和舅舅表姐一起吃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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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流水平靜地淌過,多鮮活的記憶都漸漸變得褪色。
小姨的孩子,葉蓁去看?過,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和小姨長得很像,可愛極了?,小名取作?嘟嘟。
葉蓁逗著孩子,一抬頭看?到小姨和丈夫說話,二人?眉梢眼角,是說不出的親昵溫存。
好像所有的過往都已經消弭,他們就是彼此生命中最珍愛的人?。
又邁入新的一年時?,葉蓁重?新租了?一間?公寓,比以前?大些,客廳裡落地窗透著南城繁
依誮
華夜景,她把工作?桌設在窗旁,窗下車水馬龍,穿梭得像時?間?一樣快。
她恍惚,望著玻璃上自己?的身影,幾乎已經沒有了?一絲學生時?代的模樣。
壓力大時?,她試著抽煙,細長的女士煙,她點起一根,入喉冰冰涼涼,尼古丁的苦味幾乎完全被水果汁水掩蓋。
太容易讓人?上癮。
她想?起曾經有一個人?,不讓她抽這個,偏要她試辛辣的男士煙。
想?來是他知道,這樣的清涼,實在太容易上癮。
葉蓁被嗆到,低頭咳嗽,咳出眼淚,手機裡程錦給她發來消息,說有一個人?要她微信,給不給?
這些年,追求者如過江之鯽,她一概不理,程錦曾經失言感慨,說也對,被秦既南那樣的人?愛過,哪裡還能再看?上其他人?。
那時?候她已經很久沒聽到過這個名字。
他送她的首飾,被她收起來,滿滿一盒子,搬家的時?候程錦看?見過,瞠目結舌。
“葉蓁。”她說,“你把這些賣了?,足夠你下半輩子揮霍。”
半晌,程錦又說:“你們真沒有聯係過嗎,他這麼愛你,怎麼舍得不聯係你?”
葉蓁動作?一頓。
其實聯係過的,在她生日的那一天。
彼時?她工作?疲累,滿身空寂,他打來電話,沉默著,十五秒後掛掉。
她竟連秒數都記得清清楚楚。
當天晚上她胸悶,半夜突然耳鳴驚醒,望著窗外,莫名其妙開始掉眼淚,難受到抱著馬桶嘔吐。
她想?起從前?有一次情人?節,秦既南送了?她一跑車的玫瑰,陽光下張揚又肆意,他折一枝彆在她耳邊,那時?他看?向她的目光,葉蓁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不覺得自己?有多好,秦既南卻說她最好。
她就像圖書館被他放生的那隻藍色蝴蝶,吻過他的指尖又飛遠。
公司的業務越來越順利,一次偶然的商務應酬裡,葉蓁碰見靳然。
她稍驚,隨後微笑喚靳總,靳然和她碰杯,笑意無奈:“好歹也是朋友,不至於生疏到這份上。”
朋友嗎,是秦既南的朋友,當初,他帶她認識了?太多。
葉蓁很淡地笑笑,應酬結束,靳然臂間?搭著西裝來找她,問她要不要去樓下喝一杯。
他算是她甲方?,葉蓁沒有理由拒絕。
酒吧很小也很安靜,頗有當年墨色的風格,台上歌手彈唱著莫高?窟,二人?隨便聊了?幾句,聊得很淺,沒有提及秦既南。
葉蓁在柔啞女聲中失神,直到靳然拿過她杯子,說這酒太烈,她不適合再喝第二杯。
她偏頭看?他,男人?麵容褪去少年朗然,溫和而內斂,矜貴卓然。
他和秦既南是發小。
秦既南如今是否也是這樣。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和靳然的公司有合作?,便偶爾會碰見,一起吃頓飯。
他分寸把握得極好,從不跟她提秦既南,葉蓁也不問,好像他們真的是普通認識的,而不是因為另一個人?的連接。
生活變得越來越平靜。
五月,南城迎來梅雨季。
這座城市的柔是滲進骨頭裡的,經常下雨,雨絲細細,不比北城的大雨猛烈而直接。
一開始,葉蓁非常不習慣,後來,她習慣在包裡放一把小傘。人?們總是低估時?間?的力量,其實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不能習慣的。
比如習慣一個陌生城市,比如習慣沒有人?再用溫暖的懷抱摟住她,貼耳親昵地喊她寶寶。
剜骨之痛,再痛,也能過去。
九月,各路財經新聞上開始頻繁傳起,秦氏管理層要有動蕩,秦家太子爺要歸國?。
頂貴世家的繼承人?,一舉一動,都有小報跟隨。
而今又有媒體開始曆數他這些年在海外何等手腕果決,年紀輕輕,不過短短幾年,穩住秦家在海外龐大的產業,且同時?將?版圖再次擴大。
與此同時?,風月傳聞也絲毫不少。@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有人?說他眼高?於頂,有人?說那隻是表象,他私下玩女人?如流水。
更多的傳言,則是在他和桑寧。
似乎所有媒體都默認,他這次回國?第一件事就是和桑家聯姻。
這些新聞都在眼裡一一映過,十一月,嘟嘟生日,葉蓁和表姐一起去小姨家給小丫頭過生日,兩人?如今都在事業最忙碌的時?期,能抽出一天空閒已是難得。
吃完午飯,傭人?做了?茶點,孟顏和葉蓁坐在後花園,看?嘟嘟在草地上玩秋千。
孟顏偏頭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些年,她這個妹妹,活得孤獨又自由,孟顏甚至都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她再沒提過那個人?的名字,可越是諱莫如深,越說明,積痼沉沉。
她越來越溫和,對誰都能笑一笑,能情商極高?地圓場,再不似當年那個清冷難接近的少女。
可孟顏總覺得,她不開心。
二人?一起喝了?咖啡,葉蓁待到五點時?離開,她和程錦晚上約了?合作?夥伴吃飯。
餐廳定在一個很風雅的地方?,在抵達之前?,葉蓁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一個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上一次見他,也是偶然,是在秦既南帶她去的那個園林風裝修的餐廳。
幾年過去,男人?身上氣質越發穩重?,擦身而過,他停住,還是和當年一樣,叫她小姑娘。
葉蓁詫異回眸。
她已經在各路新聞上得知他的名字,秦廷禮。
他看?她,眸中似乎有萬千怔然,最後儘數化為一句感慨:“你也長大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葉蓁這些年在各路牛鬼蛇神客戶麵前?修煉的客套圓滑在此刻完全失效,她沉默,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人?。
遠處走?來幾個人?,叫他秦市長。
他卻隻是微笑看?她,問出和當年同樣的問題:“你小姨如何?”
葉蓁默然片刻,輕聲說:“她女兒今年五歲。”
隻一句,男人?神色未變,對她笑著點了?點頭。
程錦從包廂裡出來接她,看?到男人?離開的身影,好奇地問那是誰。
葉蓁搖搖頭:“沒誰。”
那晚吃完飯回去的路上,天氣很陰,沒有月亮,夜幕沉沉,壓得人?透不過氣。
葉蓁吃了?一片褪黑素睡覺,半夢半醒之間?,轟隆一聲雷響,將?她從夢中驚醒。
窗外不知何時?下了?雨,雨夜濕沉。
葉蓁被雷聲嚇到,心驚膽戰,總覺得隱隱不安,她打開燈,去廚房接一杯冷水,入喉沁涼。
胸口還是莫名其妙地不安,沒能壓下去。
她盯著窗外,腦海中恍惚映過很多事。
想?起某一年路過書店,她走?進去看?到新裝訂版的三體,翻開扉頁,上麵是一段新的獲獎感言,其中有一句說,未來像盛夏的大雨,在我們還來不及撐開傘時?就撲麵而來。
未來是哪一天,誰也不知道。
她曾經多天真,天真到說如果世界毀滅就好了?。
這樣就能和他永遠在一起了?。
窗外暴雨如注。
同一時?刻,許家公館,沉寂無聲。
這座公館曆經百年,許儀華生於此長於此,後來嫁了?人?,才?跟著秦老先?生去往北城,生命的最後,她堅持要回到這裡。
她的臥室還保持著舊日模樣,法式風格的裝修,隻是此時?屋內擺滿了?各種天價的醫療器材,用以維持她的生命。
兩家小輩都被她趕出去,隻留下秦既南一個人?。
“阿既……”床上老人?白發蒼蒼,輕輕抬手,“讓醫生也…也出去。”
年輕男人?握住她瘦如枯槁的手,周身沉默。
醫生悄無聲息地離開,掩上了?門。
“奶奶。”連日通宵,他眼裡布滿紅血絲,聲音嘶啞,“可以治好的,您相信我,試一試。”
許儀華搖搖頭,艱難地抬手,撫摸他的頭發,每說一個字都是在耗費精力:“彆費功夫了?…阿既,陪陪奶奶。”
秦既南的手微微顫抖。
許儀華慈愛地看?著他,她一手養大的孫子,如今已經長大了?。
她想?說話,剛張口便劇烈地咳嗽,咳出血。
秦既南起身就要去喊醫生,又被虛弱的聲音拽回來:“阿既……”
“奶奶。”他緊握住老人?的手,嗓音發顫,“您信我,醫生說有希望的,您回醫院好不好。”
“奶奶不想?回。”許儀華用手帕拭去自己?唇角的血,她皺紋深深,笑著說,“奶奶隻想?在這裡,阿既連這點願望都不能滿足奶奶嗎?”
秦既南低下頭,老人?已經瘦得如同一片落葉,仿佛隨時?會飄落。
許儀華拍拍他的手:“我們阿既長大了?,以後…以後不要再跟你爸爸吵架…你爸爸他…他其實最疼的就是你。”
秦既南指骨發白,眼前?人?的生命在流逝,他無力到什麼也抓不住。
擁有再多的東西,也換不回生命。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從哪裡發出,說:“好。”
許儀華滿意地閉上眼,在他懷裡,笑著,氣若遊絲:“可惜了?,我不能見到阿既結婚生子了?。”
“那個讓我們阿既說頂好頂好的姑娘,奶奶也沒福氣見到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阿既啊……”
躺在他掌心的手,徹底垂落。
秦既南一動不動。
窗外劈下一道驚雷,暴雨驟然增大,這世上最愛他的親人?,在他懷裡離世。
他慢慢把人?放好,在連續不斷的滴滴聲中,所有的儀器屏幕儘數化為一道平直的紅線。
醫生團隊破門而入,霎那間?變了?臉色。
男人?站在床前?,背影攏著沉沉夜色。
“秦總……”為首的醫生歎息,欲言又止,“您節哀。”
“嗯。”秦既南轉身,麵色平靜,“諸位可以去休息了?,這幾年,辛苦了?。”
他走?出臥室,總助文嵐迎上來:“秦總。”
“通知許家和秦家的人?,葬禮辦在南城,七天後。”
“已經叫人?去通知了?。”文嵐低聲,“明天在北城的集團季度會,是否要推遲。”
“不用。”他輕輕閉眼,嗓音倦啞,“訂機票吧。”
“是。”文嵐無聲離開。
窗外的雨還在下,夜幕漆黑如墨。
記憶裡,北城也曾有過這樣的暴雨,那次的雨太大,導致桐木山山體滑坡,雨停後的第二天,他陪奶奶去南弘寺上香拜佛求平安。
那年他十九歲,年少輕狂,不知神佛為何物,在神仙座下用香火點煙。
奶奶當時?用手杖打他,斥責他,說的什麼來著?
哦,神佛不尊,必得報應。
終於,至親離世,摯愛離身,剩他孤身一人?。
是神佛給他的報應。
第 50 章
機場洗手間人來人往。
光亮如鏡的洗手台麵上不知何時跌倒了一杯咖啡, 深褐色液體順著台麵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入地麵。
“你?好?”一個穿著百褶裙的女學生試探性地靠近,“姐姐, 你?需要?濕巾嗎?”
葉蓁抬頭, 環形燈帶鏡麵照出她眼周不正常的紅色,她?對眼前的女孩子溫柔一笑?, 輕聲說:“不用, 謝謝你?。”
女學生眸中劃過一絲驚豔,隨即指指她?衣服小聲說:“可是姐姐,你?衣服上都是咖啡。”
黑色針織裙與白色大衣無一幸免,最慘烈的是前襟, 一大片斑駁黏膩的褐色。
葉蓁手裡握著深綠色咖啡杯。
杯身被捏變形,液體從杯口溢出?, 浸了她?滿手滿身, 還飄著咖啡豆與牛奶混合的香氣。
她?緩緩鬆手,指骨發白,抽了張紙巾蘸水隨手擦拭幾?下,臉上還是笑?著:“沒關係。”
女學生見?她?如此, 隻?好作罷。
咖啡一口沒喝。
葉蓁向保潔說了抱歉, 撐開包中隨身備著的傘走出?機場, 不遠處臨時停車位上有人在等她?, 走近,副駕駛門自?動打開, 裡麵的人看到她?,不禁皺了皺眉。
“怎麼搞的?”車駛離機場, 鐘雲森遞上一包濕巾,“有人拿著咖啡撞到你?了嗎?”
“是我自?己?不小心沒拿穩。”葉蓁抽出?濕巾擦拭大衣, 奈何咖啡漬頑固,她?嘗試幾?下便作罷,放棄清理那片汙漬。
鐘雲森開車間?隙側眸看她?,女人閉著眼,眉宇間?倦意明顯。
“很累嗎?”
“有點,昨晚沒睡好。”葉蓁靠座椅後背,“工廠打樣如何?”
鐘雲森是公?司設計部總監,三年前程錦親自?挖來的人,他留學歸來,對家具設計有自?己?的理念,風格現代,正好逢上媒體流量大爆發的幾?年,用優雅且並不小眾的風格打響了公?司的口碑。
他這幾?天在北城,是來親自?盯著工廠選品打樣。
“有些?瑕疵,讓他們改了。”鐘雲森並未多講,轉而說,“送你?去?酒店先休息一會兒,要?不然明天再見?零和置業的許總。”
葉蓁搖搖頭:“今天必須見?到他,不然不知道明天他又躲哪兒去?了。”
“那我開車送你?,陪你?一起。”
葉蓁沒有拒絕。
酒店是助理定的,麗維十三樓,這些?年秦氏旗下酒店業務一直在擴張,從中端高端到豪華,全?國遍地開滿,隱隱有壟斷之勢。
麗維屬商務高端線,助理給她?訂這個,再正常不過。
房卡刷開門,葉蓁彎腰脫下腳上的高跟短靴,包隨手丟入沙發,隨後就把自?己?扔進了床上。
房內光線不明亮,是令人沉心安眠的淡黃色,麗維各方麵設計處處用心雕琢,空氣內飄著獨特的琥珀調安息香。
很熟悉,熟悉到她?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他們也是在麗維。
那時窗外下著雨,他們心裡眼裡都隻?有對方,秦既南說他和桑寧沒有關係,他不會和她?結婚。
而現在他手上戴著戒指。
葉蓁睜著眼看天花板。
咖啡店裡去?拿咖啡的那隻?手,和她?記憶中一般清晰修長?,更硬朗也更成熟,中指上那枚素戒的銀色閃光幾?乎要?刺痛人的眼。
如此簡單低調的款式,不是他的風格,摒棄奢華與昂貴珠寶,能代表的,隻?有他的真心。
他秦既南的真心。
新聞上鋪天蓋地,眼花繚亂地猜測著他是否會和桑寧聯姻,抑或是彆家千金,婚期幾?何,該是多盛大的婚禮。
他們在國外被拍到過同行,就連回國那日?的航班,都是同一班。
人說青梅竹馬,多年陪伴,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
葉蓁閉上眼。
她?都快忘了,他們分開多少年了,也許是五年,又好像是六年,時間?變得模糊,她?隻?是他過去?微不足道的一個前女友,憑什麼留下波瀾。
放不下的隻?有她?自?己?-
衣服都沒換,葉蓁就這麼睡到了下午兩點,醒來時窗外雨停了,午後濃鬱的陽光在天邊映出?一道彩虹。
掀開卷在身上的被子,她?起身去?洗了個澡,換掉被咖啡弄臟的衣服,隨後給鐘雲森打電話。
和零和置業的許總約見?的時間?是三點半,三點一刻,二人到零和公?司大樓下,說明來意,前台很客氣地將葉蓁和鐘雲森請到接待室,送上了熱水,說許總還在開會。
葉蓁微笑?說笑?笑?,隨後耐心等待。
他們就這麼被晾在接待室,杯中熱水涼得沒有一點熱氣,夕陽逐漸拉長?,鐘雲森耐心不佳,等了一小時後,他煩躁地扯扯領帶:“他們公?司的人怎麼回事,等了這麼久也沒有回信,這就是待客之道嗎?”
“我們不是客。”葉蓁這些?年和這些?人打交道慣了,對此習以為常,看看手表,“再等等。”
她?平靜,鐘雲森隻?好強壓下心裡的那口氣,坐下來勉強喝了口涼水。
誰知一等三小時,等到窗外亮起霓虹,前台敲門說他們要?下班了。
“許總不方便嗎?”葉蓁和顏悅色問道。
前台麵露為難:“抱歉,我並不清楚許總的安排。”
她?一看便知隻?是過來傳個話,葉蓁也不為難她?,拎著包離開,走出?公?司大樓,鐘雲森被氣笑?了:“他們玩這一套是吧,欠錢的反倒成了大爺。”
葉蓁走到一旁,撥通許建成的電話。
第一次被掛,她?不氣餒,撥了第二次,那邊終於接起電話,許建成上來就先發製人:“小葉啊,我今天等了你?這麼久,怎麼沒過來呢?”
“許總。”葉蓁淡笑?,“是我的問題,我記錯成和您約在公?司了,白白在公?司耽誤三小時,您在哪兒,我現在過去?找您。”
她?一番話,許建成噎住,隨後哈哈笑?兩聲:“你?瞧我這腦子,是我記錯了,真是對不住你?,隻?是現在都這麼晚了——”
“我請您吃個飯。”
“小葉啊……”
“許總。”葉蓁聲音還是溫和,“能在餐廳裡解決的事,我想就不必到法庭了吧。”
電話那頭有兩三秒的沉默。
許建成微妙地“嗬嗬”兩聲,隨後說:“好,那就麻煩葉總再過來一趟了。”
說完,他掛掉電話,微信上發來一個地址。
一家主打商務宴請的餐廳,葉蓁隻?瞟了一眼,就轉頭把地址傳給鐘雲森。
“去?這裡?”鐘雲森詫異。
她?點點頭:“很近,你?把我送過去?可以先走。”
鐘雲森皺皺眉:“來都來了,我還是和你?一起吧。”
北城晚高峰堵車嚴重,不過十分鐘路程的距離,二人在路上耽擱了半小時才到。
到了地方,葉蓁給許建成打電話,對方有些?不耐煩,讓她?在大廳裡等一會兒。
大廳左側等待區有沙發,葉蓁坐過去?,低頭在微信上和程錦說這裡的情況。
期間?鐘雲森出?去?了一趟,她?沒在意,思索著待會兒該怎麼辦。
許建成已?經拖欠了訂單尾款近半年,她?和程錦一直不想走法律程序,一來是業內合作許久的甲方大公?司,二來走法律程序更加漫長?,臨近年底,她?們的資金周轉也快撐不下去?。
低頭沉思間?,鐘雲森不知何時從外麵回來,打包了一份壽司遞到她?麵前:“先吃點東西。”
“謝謝。”葉蓁下意識接過來,抬頭微頓,“你?不用陪我等,這邊不知道要?多久。”
鐘雲森搖搖頭,在她?旁邊坐下:“那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好歹我也是靜音的設計總監,我們是一個團隊。”
葉蓁沒說話,打開壽司盒子看了一眼,放到一旁。
“不喜歡嗎?”他察覺她?這個小動作。
“我海鮮過敏。”她?笑?笑?。
其實也不是完全?過敏,隻?是有時吃海鮮會不舒服,分不清過敏源具體是哪一類,後來她?索性就不吃了。
鐘雲森起身:“那我重新去?給你?買彆的。”
“不用。”葉蓁叫住他,“我不餓。”
“真的嗎?”
“真的。”
她?不想麻煩,事情沒解決,並沒有心思吃東西。
鐘雲森略有些?猶豫地坐下,葉蓁重新陷入思索狀態,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輕點,她?的手漂亮,又細又長?,乾乾淨淨,隻?有手腕上戴了串銀手鐲。
她?很平靜,等了這麼久也不見?惱意,認識三年,鐘雲森記憶中就沒見?過眼前人生氣的模樣。
就連程錦都經常拍桌子罵人,她?卻永遠是翻著公?司報表,冷靜思索對策。
鐘雲森剛畢業時就已?經小有名氣,那時他入職一家大公?司,設計完全?沒有自?主權,所以程錦從他同學那裡聯係上他時,他毫不猶豫地跳槽過來。
知道公?司實際經營者是兩個女人時,他有一刹那的後悔,但見?到葉蓁後,他決定留下來。
比起錢和前途,靈感繆斯顯然更為罕見?。
“葉蓁。”
“嗯?”
葉蓁從沉思中回神,抬頭。
鐘雲森掏出?了一個方形盒子:“生日?禮物,可能有點遲了。”
葉蓁生日?剛過去?,那天他在出?差,所以今天補上。
盒子中躺著一支手表,墨綠色,設計很獨特,看上去?不過分名貴,葉蓁收下:“謝謝。”
她?把表塞入隨身手包中,順便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八點十八分。
餐廳電梯上方掛著的鐘表指向同樣的時間?,與此同時電梯門打開,斜對麵沙發上的場景分毫不差地落入電梯內的人眼中。
幾?人從電梯內走出?,有的人則壓根沒注意到,表情客氣到近乎低下:“秦總,你?看,這真是抱歉,我也沒想到臨時有事,這乙方不懂事,死皮賴臉找我簽明年的訂單……”
“無妨。”氣質從容的年輕男人腳步停頓,微微一笑?,“許總先忙。”
“那我們剛才談的事……”許建成試探。
秦既南很淡地笑?:“我會考慮。”
沒有一口回絕就是有希望,許建成大喜,鬆了一口氣,隨即注意到秦既南的視線落在大廳內側對著他們的二人身上,他有意討好,笑?說:“那就是今天非要?見?我的兩個人,電話打一天了,不見?還不行了。”
“這樣。”秦既南說,“哪家公?司。”
“南城程氏集團旗下的靜音,做家具的,老程女兒管著,我看老程麵子合作了一次,這還得寸進尺了。”
秦既南不說話。
她?打開盒子,伸手輕撫手表,而後對身旁男人笑?笑?,小心地收進手包中。
烏發垂過側臉,落在黑色針織裙上,精致內斂。
她?以前幾?乎從不穿黑色。
許建成也看到了,嘖一聲調侃道:“這女人是靜音事業部總監,夠年輕漂亮吧,就是可惜了。”
秦既南微微偏頭:“可惜什麼。”
許建成哈哈大笑?:“秦總說笑?,這麼漂亮的女人,您說可惜什麼?”
“我還真有些?不明白。”
許建成表情曖昧,一副男人都懂的戲謔口氣:“明麵上是她?和老程女兒管著公?司,實際上她?能懂什麼,靜音這幾?年發展這麼順利,那不指定是……”
後麵的話他沒說完,見?秦既南一直沒搭話,轉而換了話題:“不過肯定入不了秦總的眼就是了。”
秦既南神色未變,低眼撫了下戒指,口吻稱得上溫和:“我還有事,許總先去?忙,彆叫人家等久了。”
“好好好。”許建成給自?己?助理使了個眼色,“送送秦總,咱們項目的資料我叫人發過去?,慢走。”
秦既南頷首,轉身從另一側門離開。
耳邊終於清淨下來,他叫人把車開到餐廳門口樹影下。@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沒過多久,許建成從餐廳出?來,坐著自?己?的車揚長?而去?。
落後他幾?步的人緩緩走到餐廳門口,她?靜靜地站著,看上去?有些?疲憊,身旁的男人低頭輕聲安慰著她?。
韓佑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來,轉頭低聲彙報:“查清楚了,幾?個月前許建成老婆出?軌,卷走公?司公?款帶著孩子跑到國外,今年下半年許建成接連兩筆大投資血本?無歸。如今年底,各路乙方找他要?尾款,剛才的靜音也是其中一家。”
秦既南手指撐著眉骨,視線落在前方車外。
韓佑接著說:“剛才文嵐打來電話,說許建成病急亂投醫,不止找了您,北城幾?家集團管理者他都找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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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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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說。”韓佑道,“許建成老婆卷款跑路的事瞞得很緊,知道的人不多,他這次又下了血本?,在合同上讓步很多,畢竟隻?要?拿到投資,就能解他燃眉之急。”
秦既南不鹹不淡地笑?了一下。
“剛才他助理過來問我您的意思。”韓佑說著遞上項目計劃書,“說希望您能儘快敲定。”
秦既南隨手翻了幾?頁。
“不急。”他平靜道,“先拖著。”
怎麼能不給人希望。
韓佑點點頭:“知道。”
“不過他公?司的情況,倒是可以讓彆人也了解一下。否則還這麼傻傻地要?不存在的尾款,豈不是白費心思。”
韓佑愣住,抬頭看,後座的男人伸手解開了兩顆西裝紐扣,語氣稀鬆平常。
韓佑不明所以地應下。
秦既南把手裡的文件丟到一邊,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今天季度會上,是不是有人提出?想把年代久遠的酒店翻新?”
“是,蔣總提的,他想先以中端線七日?為試點,統一打造新風格係列。”
秦既南“嗯”了一聲:“讓負責人來見?我。”
韓佑記下,接著提醒:“董事長?下午來了電話,要?您晚上回老宅聊葬禮的安排。”
餐廳門口的兩個人上了同一輛車。
北城十一月夜風凜冽,她?彎腰時伸手捋了下長?發,大衣被風揚起一角。
針織裙收著極細的腰,仿佛隻?有一掌寬。
瘦了。
車門關閉,尾燈彙入車流。
良久,秦既南閉上眼:“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