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深的朋友是一個中國人,叫方季,長相開朗,為人也開朗,一路人說說笑笑給虞喬介紹著周邊的一些景致。
“我還以為阿深會一個人回來,沒想到是兩個人。”方季開著車,打趣道,“看來這次回來是不會留下了。”
他說到這裡,虞喬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記得向阿姨說你和醫院的合約隻有一年,你還要回波士頓嗎?”
周宴深笑了,隔著袖子握住她的手:“不回。”
方季在前麵聽著,搖頭歎息:“果然啊。重色輕友。你們都走,就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
周宴深問:“還有誰也要走?”
“彥真啊。”說到這個名字,方季飛快地從車內後視鏡看了虞喬一眼,“你走之後她就在著手準備回國的事宜,估計也就這兩天了吧。”
周宴深點點頭。
虞喬捕捉到了方季眼裡的那抹不自然,車子駛到周宴深學校附近的公寓時,她見到了那個叫彥真的姑娘。
公寓樓下有一家咖啡廳,周宴深要先去超市買一些生活用品,怕虞喬旅途疲憊,讓她留在咖啡廳,給她點了一杯拿鐵和一塊絲絨蛋糕。
方季留下來陪她,咖啡廳裡不少三兩結伴的留學生,有一個背影纖瘦的女孩子,在取餐台拿到自己的咖啡後,回頭看到方季,挑了挑眉。
“彥真。”方季招招手,和她打招呼。
崔彥真端著咖啡走過來,看到虞喬,微微愣了兩下,很淡但很友好地對她笑了笑,坐下來問方季:“周宴深呢?”
她的口音聽起來像是韓國人,穿衣風格和長相也很像。
方季揚了揚眉:“你猜到他回來了?”
崔彥真的笑意沒什麼變化,低頭啜了一杯咖啡,目光轉向虞喬:“你不要誤會,我是看到你才猜到周宴深也在這裡的。”
“我?”虞喬抱著咖啡暖手,禮貌地笑,但還是有些不明白。
“你不認識我,我叫崔彥真。我見過你的照片。”崔彥真溫和地說,又補充了一句,“不止是在熒幕上。”
虞喬反應著她這句話的意思,一時有些沒回過神,崔彥真已經起身和二人道彆:“我先走了,方季,替我和周宴深說一聲再見。”
崔彥真走後沒多久,虞喬便從玻璃窗外看到了周宴深,他撐著一把黑傘,手裡拎著超市的購物袋,隔著窗,身形挺拔清朗。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方季放下咖啡杯說,“你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請你們吃飯。”
方季走後,周宴深收起傘,帶虞喬上樓。她看他手裡的東西,想去幫周宴深拿傘,被他躲開。
“涼。”他拂去傘上的雪,用鑰匙打開公寓的門,整潔有序的一間屋子映入虞喬的眼簾。
“這是你讀書時候住的嗎?”虞喬彎腰換鞋,打量著屋內的設施。兩室一廳,房間不算小,偏美式風格的裝修,向陽的地方還有一間書房。
“對。”周宴深從超市袋中取出一雙嶄新的拖鞋給她。
“你回國之後沒退租?”
“是買下來的。”周宴深說著撳開燈,打開暖氣,牽起她的手,“冷嗎?”
“還好。”麂皮手套被摘下,虞喬搓搓他的手,男人在外麵走了一圈,掌心竟然還是熱的。
周宴深檢查了一圈電器,去廚房用微波爐給虞喬熱一杯牛奶,虞喬跟在他身後,好奇:“為什麼會有兩個臥室啊,有人跟你一起住嗎?”
“沒有。”叮的一聲,修長的手打開微波爐,周宴深從裡麵端出牛奶,確定好杯壁的溫度才端給她。
“那是?”虞喬端著杯子捂手。
周宴深微微頓了頓:“房子買的早,原本是留給你的。”
虞喬怔神。
幾秒鐘之後,她反應過來,抱著杯子的力道不動聲色地收緊,心頭酸澀,麵上卻故意輕鬆笑道:“原來你那時候還想跟我分房間住啊。”
周宴深低眸,捏捏她的臉:“不是怕你想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嗎?”
溫熱的牛奶入喉,虞喬仰頭看他,歪歪腦袋,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今晚可以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嗎?”
“你覺得呢?”男人手摟上她的腰,把她摟向自己。
熱熱的氣息灑到臉頰,虞喬脖頸發癢,禁不住地想笑,腰向後靠到島台,杯子也順手放下去。
他低下頭來吻她,一遍遍細膩溫柔的吻,像是要在這個曾經本該兩人共度的地方將她揉到骨子裡。
一個人坐的餐桌變成兩個人坐,一副碗筷變成兩副,周宴深洗著水果,身後是她趿著拖鞋走來走去的聲音。
好像他們分開的,空白的七年都不存在,大學的戀愛一直延續到現在。
虞喬將房間轉了一圈,最後來到書房,窗下的桌子上有墨水,有鋼筆,有筆記本。
她坐下來,椅子對她來說有點寬大。虞喬注意到書桌左上角有一個翻下去的相框,她隨手立起來,視線卻凝固在那上麵。
實木的三寸相框,裡麵是一張拍立得。
高馬尾,白色校服,深藍色長褲,她站在香樟樹下衝鏡頭比耶。
陽光和樹影都被暗化,相紙上隻清晰地映著她笑意盈盈的五官。
這是虞喬高中畢業時候拍的照片,周宴深幫她拍的。
虞喬拿著相框,神色有點怔怔的。鬼使神差地,她從後麵拆開這個相框。
一張方形紙輕飄飄地掉到她掌心。
拆開,是一張話劇的票根,上麵映著年月日,和表演者的名字。
是她客串的一場話劇。
門外傳來腳步聲,虞喬眼眶有點兒濡濕,飛快地把票根裝回去,相框仍舊倒扣在桌麵上,裝作若無其事地玩著他的鋼筆。
“怎麼來這兒了?”周宴深打開門,笑著歎了口氣,“我還以為我洗著洗著水果,人不見了呢。”
“我隻是想看看你住的地方。”虞喬起身朝他走過去,掩飾般地打了個哈欠,“周宴深,我好困啊。”
周宴深揉揉她的發頂:“睡覺吧,正好倒倒時差。”
虞喬上前一步,伸手摟住他的腰,在他懷裡蹭了蹭,依賴地說:“你抱我去。”
“不是說想分開睡嗎?”男人撫著她的後腦勺笑,還是彎腰抱起她。
夜幕低垂,落雪仍然紛紛,窗外的枝椏承受不住積雪的重量,斷掉一兩根,落在地上,被輪胎碾過。
臥室內關了燈,靜謐舒適,周宴深把人抱到床上,忽然聽到懷裡的人低聲喃喃了一句話。
他沒聽清,俯首湊近虞喬溫熱的臉:“什麼?”
“我們結婚吧。”她聲音很輕,閉著眼,像是囈語。
周宴深微怔,片刻之後,無可奈何地笑起來:“你先說了,我戒指還怎麼拿。”
虞喬沒聽到他的這句話,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過讓人精疲力儘,她眼皮沉沉,在他懷裡睡了過去。
一夜深眠,她睡了十多個小時,隻在快醒來時,做了一個很短的夢。
夢裡是校園時代,課間吵鬨,她趴在桌子上補覺,旁邊有人聊天的聲音,還有女孩子們嘰嘰喳喳討論課外書的笑鬨聲。
半夢半醒之間,窗邊好像有人在念詩,語調低緩的詩歌韻律,隨著校園的風送到她耳邊。
虞喬還沒來得及聽清是什麼,混混沌沌地從夢中醒了過來。
房間內亮著昏黃的燈,虞喬手臂撐著床坐起來,聽到一句低低的:“醒了?”
她隨口“嗯”一聲,揉著眼,視線剛剛清明,又被滿屋的玫瑰占據。
粉白漸變的花瓣,漂亮得和十八歲那樣一年,像天邊堆積的雲,又像層層疊疊的少女裙擺。
唯一的區彆是,這一次,她數不清有多少朵,視線所及之處,全是熱烈溫柔的顏色。
手被人拉住,虞喬呆呆地轉頭,看到周宴深坐在床邊,眉眼沉靜工整,目光一如初見,專注地看著她。
“還記得自己睡前說的話嗎?”他握著她的手,輕聲問。
睡前……虞喬大腦一片空白,完全回想不起來。
周宴深忽然揚唇,俯身,吻落在她額頭上的同時,戒指也推進了她指間。
“未婚妻。”他固定著她的手,嗓音帶笑,“不能反悔。”
戒指不知被他握了多久,染上他的體溫。虞喬慢慢回神,對上周宴深灼灼的視線,彎眸笑了起來。
她反握住他的手:“你也不能反悔。”
“當然不。”周宴深低眸,鼻尖抵著她的鼻尖,篤定地說。
初見便想嗬護的玫瑰,終於落到了他懷裡。
吻輕輕地落下,十指相扣,波士頓的雪仍然細細密密地飄著,屋內輕柔的玫瑰香氣隨著暖風,縈繞在虞喬身周。
她閉上睫毛之前,忽然聽清了夢裡耳邊的那句詩——
“所有歧途,終將我引向你。”
那時課間,她從夢裡被這句話吵醒,肩上落下一件校服外套,她抬頭,少年清俊的眉眼映著晨光,清明亦燦燦。
他看著她,低聲說:“小心風涼。”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