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窗前人影窈窕。月下人形隻影單,麵色蒼白。恍然有風至,吹起三千青絲,扇動衣袂飄飛。有道是時間轉瞬即逝,然今時漫長。
傷口有些疼,莫離才換上乾淨的衣物不久,已經包紮過的傷口有滲出了血,在月白色的錦緞上暈開。莫離推開本已經合上的窗,望著天邊明月。縱然他不在身邊,但他們看到的都是同一輪明月,明月寄我相思情。莫離心不在焉地想著,猛然發現自己怎麼開始惦記起一個人了?
莫離本就比尋常女子長得高一些,此時月光打在她的身上,更顯身形修長。以往她看過的話本中經常說什麼女子掛念遠方的丈夫什麼的,她是不理解且不認同的,雖說現在她依舊鄙夷這種行為,但她似乎對它有了一點了解。
很多時候影響這種相思心緒的,更多是知道親近之人在遠方,甚至有危險,自己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等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莫離心想,見不到人可能沒啥,但自己對親人的安危無能為力,才會更讓她崩潰。就像現在,她身上失血過多,但宋桓還在被追殺,她也無能為力。誰能想到江南第一劍客竟會被區區百人逼迫至此。
一夜未眠。
天邊,墨色悄然退散,漸漸的有些泛白。此時天地一色,仰首見雲,俯首有雪。
若是放在平日,這等美景能讓莫離一整天心情好。可她已經習慣了宋桓隨時會出現,看著如畫般美景,反而沒啥心思。
這官驛躲不了多久。半個時辰前,莫離下樓把驛站中醒著的人儘數敲暈,然後又給他們下了點藥。過程中,她發現驛站中的人有些多,想必是這段時間會有朝中官員會路過此地,驛站的官吏忙著準備接待。她翻了翻驛站中的文書,沒發現什麼有用的信息,感覺有些疲憊,便上樓休息去了。
算算日子,今天都二月初八了,不知不覺已經撿到宋桓一個多月了……
耳邊,有踩雪的細微聲音。莫離仔細聽了聽,察覺對方隻有一人。她拿起純鈞,緩步下樓,剛走出驛站門口,準備應敵,便瞧見一張熟悉的麵孔。對方還是身著一襲白衣,雪白的衣衫上有些破損,還沾了些汙漬,若是旁人穿著,定會有些狼狽,但穿在這人身上,反而彆有一番韻味。麵上還是那般掛著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持承影,腰間的枕月與玉佩相撞,叮當作響。三千發絲有些淩亂,隨著微風輕輕飄動。
宋桓還是那般如同謫仙下凡,如此,莫離便放心了。
莫離身上還裹著狐裘,她看著宋桓緩緩踏著白雪而來,清風霽月,如清泉,如春風,令她如癡如醉。不知是冷風還是心動,莫離的臉有些泛紅。
“阿離,我回來了。”他的嗓音溫潤。
莫離有些怔住,隨後反應過來,一把握住他的手,拉著他往屋裡走。她很快便又成了之前那般笑嘻嘻的模樣。
“走,姑奶奶我請你喝茶。”
莫離的理想生活,約莫就是像現在這般,有一個不大的小院,種上兩棵自己喜歡的小樹,住一間不大的小屋,外麵下著雪,裡麵泡著熱茶。但此時,驛站不是她的,角落裡的官吏也頗有些煞風景。
莫離似乎把自己當成了主人,連忙招呼著宋桓坐下來。“快坐快坐,我翻遍了整座驛站,就找到這種茶,你先喝著,我看看你傷哪兒了。”莫離在宋桓的麵前倒上一杯滾燙的茶水,然後站起身仔細觀察宋桓有沒有受傷。
宋桓有些想笑,這小丫頭把自己當主人了不說,還把這上好的毛尖當成了粗茶。他輕輕拍了拍莫離的手,示意她安心:“好了好了,我沒傷到哪裡,不過是被劃破了點皮而已。”
莫離總算放心了,轉過身去,坐到宋桓對麵。
宋桓驟然一驚,莫離穿的是淺綠色的衣服,此時傷口因動作稍大,再次開裂,鮮血滲出,便格外瘮人。他連忙抱起莫離,往樓上走去。莫離有些驚訝,這身板纖細的小公子一下子就把自己抱起來了。她開口問道:“怎麼了?”
宋桓的微笑有點維持不住,臉上儘數是擔心:“你傷成這樣了,還有空關心我。”
莫離摸了摸肩上,感覺有些潮濕,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傷口又滲血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啊,是不是嚇到你了?沒事的,其實沒啥感覺。”因為小時候受的傷大多比這嚴重。
若不是要收著力度,減少傷亡,她也不至於那麼狼狽。宋桓跟著莫離的指引來到房間,一進門,莫離便主動跳下來,乖乖地坐在軟榻上。
“劍匣底下的格子有些藥物,宋大公子,既然你這麼好心,那就麻煩你啦。”宋桓依言拿出些藥瓶,分辨出藥物的種類,坐到莫離身後時卻犯了難。
他要給莫離處理背上的傷口,那不是要……他的臉唰的一下變得通紅。
宋桓的臉直接紅透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女子的背部。莫離的背線條流暢,有力量感,與尋常閨閣女子的身材相比更加纖細,也更精瘦。莫離先前處理傷口時,繃帶打結的地方在側麵。她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劃過身側,解下蓋住傷口的繃帶。
不知是傷口處太疼,還是第一次與男子近距離接觸,莫離的身子微不可查地有些顫抖。這小動作被宋桓捕捉到了,他這下不止臉紅了,全身上下都紅透了。他手忙腳亂地幫莫離的傷口上好藥,包紮好,便正襟危坐地坐到了一旁。
莫離穿好衣服,轉過身去,看見宋桓一副正經的樣子,猛的笑出聲來。誰讓此時宋桓的神情跟一個新婚的黃花大閨女一樣,嬌羞的不得了。宋桓承認,他這輩子就不曾有過這般正經的樣子,也不曾有過這般嬌羞哦樣子。
莫離突然覺得宋桓有些可憐。
“小白啊,我聽說你們京城裡的貴人十三四歲便有人給你們當通房,怎麼你跟個黃花大閨女一樣,莫非你連女子都不曾碰過?”
宋桓微不可查地點點頭,剛剛才恢複正常些的臉色又紅了起來。莫離看到這一幕笑意更盛,忍不住感慨道秀色可餐。她突然俯下身親了宋桓的臉頰一口:“小郎君,你這麼好看,你就彆當那宮裡的皇子了吧,要不來給我當壓寨郎君?”
莫離其實也沒想到眼前這人這麼不經撩,這才摸了摸他的小臉兒,一下子從臉上紅到耳根。足足愣了有十數個彈指的時間,才僵硬地轉過脖子看著莫離。一旁的莫離看到宋桓這幅樣子,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做得有點過了,果斷拿出帕子,胡亂在宋桓臉上擦了擦。這不擦還好,一擦,莫離頓時覺得宋桓的臉紅得隨時會冒煙。
宋桓僵硬地伸出手,撥開莫離。
“阿離,不用擦了。”她越擦他便越害羞。若是讓宋桓那些師兄弟看見他這幅樣子,估計紛紛要感慨鐵樹開花。
莫離看他如此窘迫,趕忙說道:“小白小白你彆當真,我開玩笑的……”
沒料到宋桓也同時開口:“你要是包吃包住,我當你的壓寨夫君也不是不行……”
二人都沒料到對方會這般說,頓時詫異地盯著對方看了起來。恍然二人意識到不太對勁,才移開了視線。
“阿離,你聽我說,同門之人雖言我算無遺策,智計無雙,但我也知道自己心軟。或許彆的皇子會喜歡那至高無上的位子,但我從小厭倦了那般勾心鬥角,我隻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宋桓此番話確實真心,他的母親,兄長都在權勢鬥爭中犧牲,偏偏對他們下手的是與自己血緣最親近的父兄。
他還記得那時,他的母親臨終前對他說的話。
那時宋桓的母親被下了毒,躺在病榻上,用儘最後的力氣便囑托給了宋桓那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