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峻望著煙雲下的三尊靜謐莊嚴的大佛,眉頭皺成一團。溫樂公主全然沒了遊玩之心,扶著彩墨默默走下棧道。經過一石窟,窟內有一尊佛家女弟子雕像。女子麵相圓潤,笑容溫和,神態安詳,可惜眼珠被摳,空的地方被兩灘黃泥封上,在昏暗的夕光下看,有些瘮人。
太陽落山,夜幕四攏,柴峻和溫樂公主回到了山腳的應乾寺。寺外的空地上燈火通明,幾十名手持火把的騎兵占滿了場地,而後麵的應乾寺卻大門緊閉。這是何陣勢?莫不是要攻占寺院?柴峻的麵色又沉了幾分。
“死禿驢!見爺爺來了,把門關上是何意?信不信爺爺把你們這座破寺一把火燒了?”應乾寺正門前,一個錦衣玉冠的郎君一邊叫罵,一邊踹門。他的隨從上前提醒了他一句,他齜牙咧嘴氣呼呼的轉過身,看見柴峻,叫了聲“表哥”就跑了過來。
柴峻按了按額頭,來人不是彆人,正是秦州刺史耿榮的次子耿爍,他的表弟。說是表弟,其實血緣關係還遠著呢,都快出五服了。柴峻的祖母曾是吐穀渾的長公主,而耿爍的祖母是吐穀渾親王之女,他們的外曾祖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耿爍的祖母下嫁時任隴右道節度使的耿效,耿效是個短命的,不到三十就病故了,留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柴家對耿家多有照拂。二十年前,突厥和吐蕃同時作亂犯華,耿榮作為柴宗理的部下,隨之南征北戰,立下了汗馬功勞。柴宗理被封四鎮節度使後,也大力提拔了耿榮,一路保他坐到了秦州刺史之位。
耿榮的正室育有二子,長子耿煜,先天不足,早夭。次子耿爍,比柴峻小半歲,自幼嬌生慣養,養成了霸道乖戾的性情,在家中除了對他父親尚存兩分敬畏,這小子誰都管不住。
“你怎麼才下來啊?我都等你半天了!”耿爍跑過來撒嬌似的嚷道。
溫樂公主看清了這廝的長相,圓眼圓臉,虎頭虎腦,長得和柴峻沒有半分相似之處。他瞧著年紀不大,十七八歲,卻操著一口破鑼嗓,興許是平常大聲叫罵得多了,壞了嗓子。
耿爍也注意到了柴峻身側的溫樂公主,雙眼登時一亮,“呀”的叫了聲,道:“這妞長得不賴,比鴿奴也不差!表哥她叫……”
“住嘴!”柴峻厲聲打斷了他。
耿爍震了下,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看著柴峻。
“公主在此,還不速速跪迎?”柴峻沉聲喝道。
“公主?”耿爍指著溫樂公主,瞪大了眼,“她?公主?溫樂公主?”
柴峻劍眉冷蹙,溫樂公主抬起下巴眸色平靜的看著他,於無聲處現出高貴的氣質來。耿爍這才後知後覺,慢吞吞單膝跪下參拜。他一跪,他帶來的幾十號騎兵“嘩嘩”也都下馬跪下了。
“他便是我的表弟耿爍,秦州刺史耿榮之子。”柴峻道。
溫樂公主在出嫁前,就詳細了解了柴家,知道柴耿兩家的關係。隻是沒想到鐵骨錚錚的耿榮竟然養出這麼一個渾貨來。她本來想斥他一句“佛門淨地,怎可喧鬨”的,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她還是忍住了,叫起平身,多餘的字一個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