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71
那天後, 許明習重新回到按部就班的日常。
她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偶爾會去醫院探望許淩英,但大部分時間都耗在公司裡, 處理公事。
隻有在周末, 她才會在崔為正的邀請下, 去一趟郊區的彆墅, 和薇薇安見麵。
和第一次見麵不同, 薇薇安逐漸表露出對她的關愛,像個真正的母親一樣,體貼自己的女兒。
然而, 假的就是假的, 蛛絲馬跡裡全是漏洞。
許明習不動聲色, 沒有戳穿對方的虛偽。
她在靜靜等待著, 一個完美的機會。
很快,這個機會便自己送上門。
崔為正要去外地實地考察一周,這期間都不會出現在市裡,也就是說,許明習可以利用這個空檔, 去試探薇薇安。
她選了一個天氣晴朗的周四,去郊區彆墅找薇薇安。
那天很早,薇薇安揉著眼睛開門。
“啊, 明習怎麼來了?”薇薇安本來不悅的臉上, 頓時浮現出欣喜驚訝。
許明習笑了下, 說道:“昨晚做夢,忽然夢到了母親, 於是想過來看看。”
薇薇安哦了聲,說:“你父親最近不在這邊, 好像是出去考察了,我以為你們周末才會過來。”
許明習作勢要進去:“無妨,母親可以先去洗漱,我在客廳等候就行。”
“不用了,我今天也沒什麼心思會客,不然你周末再來,到時候和你父親也可以多聊會兒天。”薇薇安拒絕道。
許明習頓時露出受傷的神色:“母親就這麼不想和我單獨相處嗎,是有什麼我不能知道的事?”
“當然沒有,”薇薇安說,“我們怎麼可能會有事情瞞著你呢。”
說完,她歎了口氣,說道:“進來吧,不過我梳洗需要很長時間,你有的等了。”
“沒關係。”
許明習笑了下:“母親本來就天生麗質,哪怕隻是用水簡單洗一下臉,也足夠驚豔。”
這話把薇薇安哄得服服帖帖,看向薑卓斐的神色也和善不少。
她們一道去了客廳,薇薇安說:“飲水機在那邊,渴了就接點水喝。”
說完,她打了個哈欠,往樓上走去。
許明習應聲,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坐在沙發上等待。
薇薇安梳洗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等她下來,又變成了妝容精致的美豔貴婦。
許明習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和崔為正串通一氣,但既然她選擇今天來,就是冒著足夠大的風險。
她必須要問出點名堂來。
許明習先開口:“之前聽父親說,您跟他是在歐洲的咖啡館見麵的,當時我覺得好浪漫,很想聽母親說一說你們的故事。”
薇薇安反應了一下,才緩過勁來,明白她口中的父親指的是許父。
“沒什麼好說的,”薇薇安攏了下長發,說道,“不過是些陳年往事,已經如過眼煙雲散去了,說了也沒什麼用。”
“那母親還記得當時的筆友嗎?”許明習又問。
薇薇安皺眉:“我都說了,這些都是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說了也沒意思,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這些嗎?”
許明習笑了下,說:“當然不是,隻是突然想起來,所以隨口一提,母親彆生氣,我不提就是了。”
說完,她才開始聊薇薇安感興趣的話題。
一直到結束,許明習看了眼手機,說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我們下次再聊,好嗎母親?”
薇薇安打了個哈欠,說道:“好啊,路上注意安全。”
許明習頷首,從彆墅離開。
果然不出她所料,對方根本不願意去談之前的事,說明根本就不知道那些發生在真正的薇薇安身上的事。
而且,在後麵的話題中,對方總是表現得高高在上,像是想要證明自己見多識廣,於是總拓展出新的難題丟給許明習。
許明習自然不會覺得羞愧難當,她隻覺得好笑。
這個假冒的薇薇安不僅占用著她母親的身份,還是個膚淺愚蠢的美麗花瓶,真是可笑。
回到住處,許明習將這天的見聞告訴黑尾她們。
餘瑜摸著下巴,說:“居然真的如你所料,這個薇薇安是個假貨。”
“不過,你這麼一試探,那邊應該有所覺察了。”綠尾出聲。
許明習眯起眼睛,說:“所以,接下來的動作要足夠快,一定要找到我的母親,才能真相大白。”
“那麼問題來了,如何去尋找你的母親?”黑尾疑惑地問。
許明習笑著說:“這是個好問題,當然要去問市長夫人了。”
第二天,許明習參加了市長夫人組的局。
女人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看起來完全不知道丈夫在外麵是怎樣的嘴臉。
許明習走向對方,含笑說道:“夫人晚上好,我們又見麵了。”
市長夫人捂著唇說:“昨天為正打電話的時候還提起你,許總現在可是做出了一番大事。”
許明習輕輕晃著酒,但笑不語。
不用猜也知道,薇薇安把昨天她私自去彆墅的事告訴了崔為正,後者起了疑心,打電話時還不忘試探。
仗著對方現在不能回來,許明習還有一些時間。
她笑眯眯看向市長夫人,說道:“其實,我還有一些事想要麻煩崔市長幫忙通融,就是不知道,市長平時去的最多的是哪裡?我好去碰碰運氣。”
市長夫人笑了下,一臉嗔怪地看著她:“這話說的,他當然是一直在辦公大樓裡了。”
許明習唇邊的笑意愈發燦爛,幾乎要笑出聲來。
也對,她怎麼把辦公大樓給忘記了。
許明習故作意外,說道:“看我這腦子,把這個都給忘記了,那還是得去辦公大樓找市長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那個時間和我閒聊。”
市長夫人:“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他很器重你的,說你是年輕一輩裡最出色的人了。”
“……”
結束宴會,許明習回到彆墅,將這件事告訴了餘瑜她們。
眾人圍坐在沙發上,一時間變得沉默。
“所以,我們要怎麼去辦公大樓?”餘瑜問。
許明習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我有一個辦法,不知道可不可行,有一定的風險。”
“如果不成功的話,可能就需要諸位明晚一起行動。”
黑尾點頭:“好。”
周六,離崔為正回來還剩一天。
許明習帶著秘書來到辦公大樓,被保安攔下:“站住,你們是來做什麼的?”
“昨晚電話裡,市長告訴我說有個文件忘了給,讓我今天來拿。”許明習麵不改色說,“是很重要的文件,如果耽誤了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保安有些猶豫,說道:“不行,沒有預約的話,不能去市長辦公室。”
就在這時,一道男聲傳來:“是許總吧?”
許明習回頭,看到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對方朝她諂媚地笑了笑,轉而看向保安:“沒事的,我們很熟,她跟市長的關係也很好,總不可能說謊騙你。”
保安遲疑著點頭:“好吧,快去快回,不要耽誤太長時間。”
許明習朝男人頷首:“謝了。”
男人點頭哈腰:“沒事沒事,許總有需要再找我就可以。”
對方是市長這一條線上的人,但一直沒有辦法晉升,大概是看到許明習最近跟崔為正走得近,所以想通過她來另尋路子。
許明習笑著和對方告彆,轉過頭去,便斂了笑意。
她疾步朝電梯走去,待電梯停在相應的樓層,才從裡麵走出。
“你在這裡看著。”許明習對秘書說。
她沒有鑰匙,進不去辦公室,但這不妨礙她感應。
許明習站在門口,閉上眼睛。
幾乎沒過多久,她便覺察到一陣微弱的回應。
許明習眼眶倏地紅了,攥緊了拳。
她終於找到她的親生母親。
第72章 Chapter72
是夜。
到處都靜悄悄的。
保安打著哈欠, 昏昏欲睡。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傳來,玻璃碎成千萬片, 從高空洋洋灑灑落下。
保安被嚇了一跳, 連忙打開手電筒, 去外麵巡邏。
然而, 不論他怎麼看, 也看不出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沒多久,他打著哈欠,重新回到保安亭, 趴在桌上睡著了。
“找到了。”一道聲音響起。
市長辦公室。
聞言, 黑尾看向許明習, 說道:“在哪裡?”
許明習目光落在緊閉的門上, 那裡是辦公司的休息間。
知道那是什麼用處後,餘瑜抖了抖肩,說:“他好變態啊,中午能睡得著嗎?”
“越是貴重的東西,越要每天盯著才安心。”許明習道, “如果不是沒辦法外帶,恐怕他走到哪,就要把人帶到哪。”
“好了好了, 快想想怎麼把薇薇安運走。”綠尾催促說, “外帶困難這件事, 現在也輪到我們發愁了。”
“既然不能外帶,那就讓她自己走出去。”許明習回答。
她們把休息室的門打開, 看到裡麵有一個碩大的衣櫃,於是又打開衣櫃的門, 果真看到了閉眼昏睡的女人。
在燈光下,對方的五官和許明習更為相似。
“我們要怎樣才能喚醒她?”黑尾疑惑地問。
許明習看向綠尾:“這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話音落下,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綠尾身上。
“……”
綠尾:“事先說明,我不能保證薇薇安能很快醒來。”
“沒事,”許明習說,“我們相信你的實力。”
綠尾麵上浮現出無語的神色,她走到薇薇安附近,變戲法般拿出一個藥丸,塞進後者嘴裡,又找出一管藥劑,順著女人的唇縫滴進去。
“就這樣吧,再多劑量她會受不住的。”綠尾收起東西,說道。
許明習頷首:“我們等一個奇跡的出現。”
黑尾:“……搞半天,連你都不知道薇薇安能不能醒來?”
許明習頓感無辜:“不是你們說,她是人魚族最強的藥劑師嗎?”
“……”
黑尾訕訕摸著鼻尖,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薇薇安果真動了一下。
她像是從什麼恐怖的噩夢中蘇醒,渾身都在顫抖,眉心也緊緊皺起來。
許明習看向綠尾,對方聳了聳肩,說道:“我也不知道,總會有意外出現。”
下一秒,離得最近的綠尾被一隻手抓住。
“啊!”綠尾慘叫一聲。
其餘人也嚇了一跳,紛紛看向薇薇安。
對方已經睜開了眼睛,一雙紅棕色的瞳孔在燈光下呈現出濃稠潤澤的質感。
“你們是誰。”她啞著聲音問道。
許明習上前一步,說道:“我叫許明習,您應該有印象吧。”
說著,她特意釋放出感應,以示友好。
然而下一秒,薇薇安的臉色變得格外差。
她嘴唇顫抖著,幾乎不敢置信地看向許明習:“你的父親……竟然是他麼。”
許明習頷首,說道:“崔為正是我的父親,您是我的母親,不過,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我想知道答案。”
“你的父親竟是他……”薇薇安喃喃道,“他背叛了我。”
許明習敏銳覺察到,對方說的兩個他代指了不同的人。
“諸位,”綠尾的聲音響起,“我想,這裡不是閒聊的好地方,能不能回去之後再詳談?”
經她提醒,眾人才如夢初醒般回神。
餘瑜往外麵看了眼,說道:“我們確實得趕緊走,剛才對人類使用能力已經是違約的,如果被更多人發現,事態估計會變得更糟。”
“那走吧。”黑尾說著,看向薇薇安,問道,“你還好嗎?”
頓了一下,她說:“我來自南海海域的人魚族,二十多年前,你沒和我們派來的人交接,母親覺得事情有蹊蹺,一直在尋找你的下落。”
薇薇安搖了搖頭,說:“我沒事,隻是有些腿軟。”
許明習連忙上前,扶住對方的手臂,說道:“沒關係,我扶著您。”
薇薇安看著她,神色複雜,不知在想什麼。
她們一行人從電梯離開,有驚無險進入地下停車場,坐上車駛離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碎掉的玻璃怎麼辦?”餘瑜憂心忡忡地問。
在走廊裡,她對著保安催眠,不小心震碎了玻璃。
許明習沉吟片刻,說道:“就當是今晚的風太大,不小心把玻璃吹碎了吧,畢竟,他們也沒丟什麼東西,不是嗎?”
崔為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把薇薇安藏在這裡,哪怕後者跑路也有苦難言。
“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許明習對著餘瑜說,“你學會了嗎?”
餘瑜點頭:“我知道啦。”
她們互動著,坐在後麵的薇薇安沒有吭聲,可目光卻一直落在駕駛座上的許明習身上。
許明習肖母,五官和氣質跟薇薇安都很像。
隻不過,相比起之前,現在她的笑容更多了些,也沒那麼死氣沉沉。
這一切的功勞,都是餘瑜的功勞。
自從許明習生下來,薇薇安隻跟她有過短暫的接觸,那時前者還隻是嗷嗷待哺的嬰兒,遠不及現在生動活潑。
薇薇安抿了抿唇,露出一抹淺淺的笑。
一直到回了彆墅,她們走到客廳,一起圍坐在沙發上。
“先從我開始吧。”許明習說道。
“我受人所托,必須要找到您,在這個過程中,我聽到了各種傳聞,也遇到了一個假冒的薇薇安,對方和您長得也很像,所以一開始我沒有認出來,直到她露了馬腳,我才確定您的存在。”
“我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讓您……出現在休息室的衣櫃裡。”
薇薇安捧著熱茶,想了想,回答說:“我和崔為正的認識源自一次宴會,當時我的丈夫在外麵偷腥,被我發現了,我很傷心,於是嘗試了之前不會參加的宴會,然後,我遇到了崔為正。”
“他很懂怎麼表露出自己的優點,但我沒有上鉤,因為我知道,忠誠對一段感情而言是多麼的重要,哪怕我的丈夫對我不忠,我也不能像他一樣做個壞人。”
“然而,我無意中結識了崔為正這件事,被我的丈夫知道了,那時崔為正已是高官政客,我的丈夫竟然想要我去和崔為正勾結,以此來為許氏謀出路。”
說到這,薇薇安冷笑一聲:“我當然不會同意。”
“我們開始吵架,冷戰,他心意已決,主動背叛了我們的感情,又想要逼迫我背叛,我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事實就是,我以為你是我和我丈夫的孩子,而不是和崔為正的。”
“當時崔為正想要要走密鑰,我不同意,於是他將我綁走,給我注入了某種藥物,我便長眠至今。”
“至於你說的那個女人,大概是我的雙胞胎妹妹,芮妮。”
至此,一切都水落石出。
眾人已經被殘酷的現實雷得外焦裡嫩,許明習還能保持鎮定繼續問:“所以,這麼多年來的事,您完全不知情?”
“很抱歉,我不知道。”薇薇安帶著歉意回答。
想了想,薇薇安又問:“你是怎麼長大的?你的父親……對你還好嗎?”
許明習聳肩:“他另娶了一個女人,還生了一個女兒,我總是融入不進她們的世界,仿佛我是局外人。”
薇薇安眼睛帶著濕潤,幾乎咬牙切齒道:“我不知道,當年竟能看走眼到這種程度。”
“孩子,很抱歉在你成年之後才相認,我醒的太晚了,當年我很期待參與你的成長過程,可惜無法實現了。”薇薇安內疚地說。
許明習莫名眼眶酸澀,她搖搖頭,說道:“不怪您。”
“其實,我同樣想念著您。”
第73章 Chapter73
不出意外, 第二天崔為正打來電話。
“你都知道了?”崔為正語氣陰沉地說,“你把薇薇安弄到哪裡去了?”
這次輪到許明習遊刃有餘:“崔市長,我不懂您的意思。”
以防出現意外, 許明習選擇了居家辦公。
餘瑜喜歡湊熱鬨, 見她工作便靠過來, 貼著她親親抱抱, 擾得她根本無心事業。
這會兒, 對方聽著手機裡傳出的男人惱羞成怒的話,不免撇嘴,豎了個中指。
許明習被她逗笑, 搖搖頭, 直接掛斷電話, 問道:“從哪學的這種東西?”
“電視劇裡啊。”餘瑜摸著下巴, 說道,“人類的文化還真是廣博,每個手指豎起來的含義都不一樣,真是有趣。”
許明習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抬手去摸餘瑜的腦袋。
“好可愛啊餘瑜,”許明習嗓音低啞地說,“今天工作量不是很大, 我決定下午再努力。”
餘瑜一臉茫然:“那上午呢?”
許明習湊近她的耳朵, 低聲說了句什麼。
餘瑜表情開心起來, 跨坐在許明習的大腿上,親了又親。
逐漸, 親吻變了味,她們互相扯著對方的衣服, 開始跌跌撞撞往床上走。
“去窗邊。”許明習喘了下,說道。
餘瑜照做,嬌嗔地看了一眼許明習。
那一眼,讓許明習屏住呼吸,徹底失控-
既然已經找到薇薇安,黑尾和綠尾就要回海裡去。
餘瑜思考了幾天,還是忍不住問許明習:“你要一起去嗎?”
許明習搖了搖頭,說:“我還有事要做,就不去了,在這裡等你回來好不好?”
“好吧,”餘瑜頓時萎靡不少,“我會想你的。”
許明習:“我也會想你的。”
在出發前,許明習找到薇薇安,表明來意:“母親,在走之前,您一定要去見一個人。”
薇薇安咦了聲:“是誰?”
許明習笑了下,說道:“等到了您就知道了。”
她親自驅車,帶著薇薇安前往醫院。
路上,薇薇安提起年少時的事情,很是感慨。
“當時我很喜歡這裡的文化,所以試探著給人寫信,沒想到居然還收到了回信。”
薇薇安麵露懷念:“那個人的觀點很有趣,隻是沒想到,後來會變成讓我感到陌生的存在。”
“那您就沒有想過,”許明習忍不住說,“寫信的另有其人?”
薇薇安疑惑地看向她,然而許明習卻不說話了。
一直到醫院,許明習才打開車門說:“走吧。”
“來這裡做什麼?”薇薇安憂心忡忡地問,“你生病了嗎?”
許明習搖搖頭:“不,我想讓你見的人就在裡麵……她生病了。”
薇薇安露出傷感的神色:“總覺得會是個很悲慘的故事。”
一直到許淩英的病房外,許明習才停下腳步:“我就不進去了,你們聊。”
說完,她推開門,向薇薇安示意。
薇薇安看她一眼,麵帶疑惑走進去。
許明習關上門,歎了口氣。
希望許淩英能不留遺憾。
門內。
許淩英本來正在看平板,聽見動靜,頭也不抬地說:“喝茶自己倒,事情進展如何?”
說完,對方沒有吭聲。
許淩英抬起頭,這才發現對方不是許明習,而是一個眉眼和後者相似的女人。
——也是令她魂牽夢繞的人。
許淩英手裡的筆沒拿穩,掉在被褥上。
她呆愣地看向薇薇安,嘴唇輕輕顫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怎麼感覺……你很眼熟?”薇薇安蹙眉,似是在回憶,“好像在哪見過。”
“我叫許淩英。”
許淩英穩住聲音,說道:“按理說,我應該叫你……”
她沒說完,仿佛這樣那個稱呼就從未存在過。
薇薇安一聽她的姓,忽然想到了:“我記起來了,你是他的妹妹,對不對?”
許淩英點頭,抿緊唇線:“是。”
“你生病了嗎?”薇薇安好奇地問,“雖然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但聽明習說,這些年來你一直很照顧她,所以還是要謝謝你。”
許淩英搖頭:“沒事的,都是舉手之勞。”
頓了頓,她又說:“是胃癌晚期,已經擴散了。”
薇薇安捂唇,露出驚訝神色。
她麵露不忍,似是在想該說什麼,卻一時間想不到什麼好的說辭。
許淩英已經緩過神來,鎮定自若地問:“這麼多年,你去哪裡了?”
聞言,薇薇安說:“我在一個地方……睡了很久,前陣子才剛醒。”
“抱歉,我對現在的事有些迷茫。”
許淩英搖頭,想了想,又自言自語道:“我昨天忽然想要寫信,但轉念一想,又就此作罷。”
薇薇安來了精神:“你也喜歡寫信嗎?”
許淩英點頭:“喜歡,寫過很多,但那都是很久之前了。”
“我早就不寫了。”
“為什麼?”薇薇安忍不住問。
許淩英看著她,目光描繪著女人精致的五官:“因為,我再也收不到回信了。”
“怎麼會。”薇薇安說,“你可以給我寫信,我也很喜歡寫信,到時候我們可以書信往來。”
想到什麼,薇薇安目光一黯:“我之前有過一個筆友,後來也見了麵,隻不過結局不太好,他背叛了我。”
許淩英忽然抬高了聲音:“她沒有!”
薇薇安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問:“什麼?”
許淩英平複著心情,可心如刀絞,令她痛到失語:“她沒有……背叛你。”
這次,輪到薇薇安不高興:“你是他的妹妹,當然會向著他說話,可他背著我去找彆人,難道這在你們看來不算是背叛嗎?更彆提——”那人做的其他惡毒的事。
“因為給你寫信的人是我。”許淩英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她大口呼吸,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導致機器開始尖銳地鳴叫。
“給你寫信的人是我,不是我哥,從頭到尾,都是我……”許淩英咳的眼睛流出淚水,氣喘籲籲地說。
薇薇安已經被她的話嚇到當場僵住。
“你的意思是,”薇薇安深呼吸,“……當年我認錯了人?”
許淩英閉上眼睛:“我仍清晰地記著,我們來往的第一封信,講的是國外的秋天,你說葉子枯黃了,踩上去會響。”
“後來我們無話不談,是你提出要見麵,但那封信被我哥看到了,他去到歐洲,代替我見了你。”
“你就沒有懷疑過,為什麼戀愛之後,他變得和之前不同?”
薇薇安張了張嘴,最後喃喃道:“我以為,隻是現實和書信不同,所以性格才會有些偏差。”
“錯了,一切都錯了。”許淩英眼淚流出來,“從一開始,事情就都錯了。”
薇薇安同樣濕潤了眼睛,她走到許淩英的麵前,迫切地看著對方:“給我寫信,我要收到你的信。”
“不會再有了。”許淩英目光枯死地看向她,“我已經走到生命的儘頭,沒有辦法給你寫信了。”
她扯了下唇角,像是想要笑一下,可表情是那樣難看。
“對不起,我讓你難過了。”許淩英說。
儀器尖銳叫起來,醫護人員湧進來,她們快速地交談著,像是麵臨著什麼巨大的難題,而薇薇安則被擠到了後麵。
她遙遙地望著許淩英,看到對方很輕地笑了一下,然後閉上了眼睛。
那個笑容很美,可薇薇安更希望許淩英的眼睛睜開,再看一看她。
她悵然若失走出門,看到外麵等著的女兒。
“母親,”許明習的目光中透出意外和不解,“您怎麼哭了?”
聞言,薇薇安抬手,摸了一下眼底。
她低頭看去,手指一片水光。
第74章 Chapter74
許淩英死了。
和薇薇安見過一麵後, 她突發病症,搶救無效,宣布死亡。
薇薇安堅持要留下參加葬禮, 於是回海裡的進度放緩。
許明習忙前忙後, 把所有的事都處理的漂亮完美。
來吊唁的人不多, 畢竟許淩英看起來就不好惹, 手腕強硬到人人畏懼, 怎麼會喜歡她。
薇薇安在那裡待了整整一天,最後臨行前,她將一封信燒掉。
“希望你能收到, ”薇薇安頓了一下, “這封遲到二十多年的回信。”
說完, 她眼眶微紅, 又要哭出來。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像故人的回應,又或是安撫,讓她不再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