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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養一隻嬌氣人魚 歲拾 37106 字 9個月前

還是她的眼光好,撈就撈大美女,身上還香香的,雖然不太聽話,也很脆弱,需要她來保護,但養眼啊,真的養眼,讓她願意乖乖聽話的程度。

這樣想著,人魚忽然靈光乍現,想到了什麼,她頓時耷拉了臉色,咬牙切齒,露出凶色。

許明習對近幾年的國產劇失去信任,準備翻找一下老劇,剛選了年份,又被人魚撲到。

那張素白俏麗的小臉瞬間放大,灰藍色的眼睛近在咫尺,微涼的呼吸儘數噴灑在皮膚上,引起一點細細密密的癢。

許明習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突然生氣的人魚。

比起剛才,對方顯然現在更加生氣,給人一種想要撕碎一切的錯覺,那樣的凶狠模樣,與平時的溫馴全然不同。

許明習心中一沉,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難道……因為選的電視劇太難看,人魚被氣到要憋死她?

許明習呼吸變輕了許多,想要掙紮的手慢慢垂下,一臉平靜看向人魚。

人魚撇了撇嘴,把臉頰埋進她的頸窩裡,輕輕蹭了蹭。

“你彆喜歡醜東西好不好?”

“我很漂亮的……你可以喜歡我。”

第28章 Chapter28

怦怦怦。

不知是誰的心跳聲, 突然變得好快。

人魚說完最後一個字,耳朵尖都變紅了點,神色忸怩著停了停, 這才從小人的頸窩退出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 但沒跟彆人這樣毛遂自薦過。

很奇怪的感覺, 並不討厭, 卻很忐忑,緊張兮兮的,既期待得到小人的回應, 又怕與期待不符, 落得難堪。

人魚睫毛輕輕顫了顫, 不敢去看小人的眼睛, 耷拉著眼皮,悄悄往對方的鎖骨看了一眼,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火燒屁股般飛速竄下床去,鞋都沒穿就朝門口奔去。

動作一氣嗬成, 如滑不溜秋的泥鰍,幾乎眨眼間就消失在門外。

留下許明習躺在床上,靜靜看著天花板發怔。

人魚聲音很乾淨, 和灰藍色眼睛一樣, 是種未被世俗染指的清澈, 咬一口荔枝般的甘甜清冽,絲毫不粘膩, 恰到好處。

剛才人魚說話時,嗓音不自覺壓低了許多, 猶猶豫豫著,拉長了尾音,吐字也黏黏糊糊,藕斷絲連。

但莫名不難聽,反而讓人無端想到喜歡撒嬌的貓咪,有種被羽毛搔了一下心尖的錯覺,生出一種抬手去揉揉她柔軟臉頰的衝動。

許明習指尖蜷了蜷,回過神來,房間裡空空如也,肇事者早就逃之夭夭,隻剩她恍惚一瞬,這才雙手撐著床鋪坐起來。

或許人魚剛才隻是一時口快,旨在不讓她學習電視劇裡戀愛腦女主的做派,追在醜男身後放棄一切,變成可憐又可恨的存在。

那喜歡,大概算不得什麼,不應該上綱上線,逐字分析,試圖品出不同的意思。

可她現在就像是坐在考場上的一個無名考生,對著一篇出題者為人魚的閱讀理解,絞儘腦汁,抓耳撓腮,從各個角度去搜刮正確答案。

她不應該如此。

許明習手指握成虛虛的拳,餘光掃到床邊的拖鞋,頓了頓,拄著拐杖準備往外走。

鞋都不穿,地板這麼臟,傷口進細菌了怎麼辦。

許明習眉心微微蹙起,膝蓋隱隱作痛,她置之不理,仍是邁步往外。

手指剛要觸碰門框,微涼的觸感便傳過來。

許明習腳步一頓,和扒拉著門框偷偷往裡看的人魚正好對上視線。

人魚:“……”

許明習:“……”

前者嗖的一下就把腦袋縮回去了,可手指還被許明習壓著,掙紮了一下沒成功。

人魚微弱的聲音傳過來:“你鬆手。”

許明習偏不讓她如意,鬆手的話,這條小魚又要溜走了。

許是長久的沉默帶來的壓迫感太足,過了幾秒,人魚又磕磕巴巴說:“你,你彆壓著我的手了,我,我要出去一下,不在這裡。”

許明習仍是沒有說話,她的手機安安靜靜放在床鋪上,手裡隻有拐杖和小魚的爪子。

她能猜到,人魚或許是想要回海裡,可她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撩完就跑簡直沒有道德。更何況,那句話應該怎麼理解,她還沒有摸清門路,當然不會就這樣放過出題人。

許明習用了點力度壓住人魚掙紮的手指,用行動告訴對方,這件事沒得商量,不許跑路。

人魚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緩了幾秒,又悄無聲息探出腦袋,乾淨的藍眼睛先是往地上看,然後才慢吞吞掀起眼皮,眼巴巴看著她。

如果許明習沒有揣摩錯,這大概是一種撒嬌的手段。

許明習抿了抿唇,攥住人魚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引著對方回房間。

人魚礙著她膝蓋受傷,這次沒有掙紮,乖乖扶著她。

“為什麼要跑?”坐下沒多久,許明習展開了犀利的拷問。

人魚捏了捏裙擺,臉頰再次飛上一點紅霞,睫毛也顫個不停,幽怨又無助看向許明習,仿佛她說了什麼不應該的話。

許明習沒有放過這條滑不溜秋的小魚:“再不說,我就要去找醜東西喝酒了。”

人魚立馬瞪大眼睛:“不許去!”

幾乎是帶了點急切,人魚扒拉著許明習的袖子,像是在泄憤,抑或是威脅,把她的衣服領口扯到鎖骨往下,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膚,布料勒出一點紅痕。

“你不許去,那種醜東西多看一眼都嫌臟,你怎麼能去跟他們喝酒,他們還會打你的,”因為太著急,人魚有些語無倫次,“你會受傷的,沒有我保護你,你還痛呢膝蓋,我不許你去。”

見她焦急,許明習反而平靜下來,甚至有點遊刃有餘,敲敲打打:“那你還要出去嗎?”

人魚被問住,睫毛忽閃了幾下,下了某種決心:“我也不出去了。”

話音落下,她連忙補充說:“我聽你的話,那你也要聽我的話,不可以去醜東西聚集的地方,萬一我打不過他們怎麼辦,你要乖乖待在這裡養傷,我還想去集市吃東西呢,你要是死掉了,我就去找彆的漂亮姐姐。”

人魚,一種間歇性聰明的生物。

被對方反過來威脅了一把,許明習深呼吸,忍著心底竄起的火苗,戳動屏幕。

“不會有那一天的。”

機械女音冰冷淡漠,讓人魚下意識瑟縮了一下,仿佛被什麼陰暗爬行的生物舔了耳朵。

“我不信,”人魚虛張聲勢地大喊,“要勾手指,誰做不到就……就吃不到好吃的了!”

說完,人魚手指並了並,伸出小手指和拇指,目光堅定地盯著小人。

許明習沒怎麼遲疑,小手指和對方的勾纏在一起,摁了拇指。

雖說這樣的承諾在她看來是幼稚且飄渺的,可為了人魚放心,她願意勉為其難參與一下。

冰涼和溫熱相互傳遞,好似兩種不同的生物在用自己的方式相互試探著,以求達到最平衡穩定的局麵。

蓋完章,許明習鬆開了拇指,小手指卻被人魚勾著不鬆,對方低頭看著她們糾纏的手指,不知看出了什麼名堂,忽然耳根紅了紅,又有點不好意思地睫毛亂顫,燙手山芋一樣把她的手指推開。

許明習:“……”

有時候一個人也挺無助的。

人魚心理活動太豐富,她偶爾也會有點跟不上。

解決完這件大事,許明習還想問剛才的話題,可人魚已經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我好像有點缺水。”人魚說著,尾巴尖輕輕戳了一下許明習的腳踝。

許明習扶額,意識到這件事的棘手性。

不得已,她隻能再去求助外援。

大姐端著滿滿當當一塑料盆的水進來,看到高個兒正低頭看手機,藍毛女孩倚靠在前者胳膊上,跟著一起看屏幕。

她咳了聲,心裡暗歎兩人關係時好時壞,想到什麼,又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臨走前,大姐沒忍住,還是主動詢問:“你們在路上遇到了幾個搭訕的男人嗎?”

聞言,盯著手機看的一人一魚皆抬起頭來,對視一眼。

大姐用手背抹了抹衣服,連忙說:“彆誤會,我就是剛才出去找鄰居閒聊,聽她們說,那幾個癩皮狗被兩個女的收拾了,胳膊都打斷了,一路狗叫著進的診所,我一聽她們描述的外貌特征,就想著會不會是你們倆。”

畢竟,藍頭發藍眼睛這個特征有點少見,加上家裡現在正好住了這麼一位,大姐就留了心。

大姐:“那幾個不是什麼好東西,仗著家裡有親戚在局裡當大官,連出海都不去,整天好吃懶做,就喜歡在路上勾搭女的,要不就是去酒館喝的醉醺醺,耍酒瘋搞破壞,村裡都挺討厭他們的,家裡有女兒的沒幾個能逃過他們的騷擾,好幾家人被迫去了外地過活。”

“前陣子剛有個女孩被他們欺負了,氣不過說要去告他們,結果第二天就失蹤了,過了幾天,村裡有人看見他們趁夜把一個麻袋丟上船,開進海裡去了。”

“我說這個,就怕萬一是你們惹上他們,被那些地痞流氓盯上,真的很難熬,找麻煩不說,還有可能更過分,如果真是你們倆,那就趁早快走,越久待越不安全,那些喪儘天良的狗雜種,最沒有人性了。”

大姐說完,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眼神閃爍了一下。

主動說有好心建議的一方麵,也有私心作祟的另一方麵。

如果真是這倆女娃娃惹上了那群癩皮狗,那些人可能也會把她們家記恨上,等這倆人走了,也免不了要找她們家麻煩。

大姐和自家男人平平淡淡過了大半輩子,剛拉扯著子女上大學,還沒成家立業,現在不可能搬走,也沒有那麼多錢去消災免禍,自然要為自己家的安危做打算。

等門關上,許明習側了側頭,和人魚對視一眼。

人魚有點糾結地咬了咬唇,眼神略慌,似乎被大姐剛才的話給嚇到了。

魚尾悄無聲息露出來,戳了戳水麵,然後慢吞吞沉進去,沒有濺起任何水花。

“我好像……闖禍了?”過了幾秒,人魚不確定地問。

許明習搖頭,抬手拍拍人魚的腦袋,安撫對方。

如果在路上被陌生人騷擾的正當防衛也能算是闖禍,那麼這個世界就要亂套了。

許明習露出一抹淡笑,敲字:“彆擔心,有我在。”

如果真如大姐所說,那幾個地痞流氓在漁村這麼隻手遮天,或許隻能另辟蹊徑,選擇更上一級來解決問題,她行商已久,人脈自然豐富充足,可這樣一來,她還活著這件事就藏不住了,還會有很大幾率暴|露目前的位置。

人魚勉強笑了笑,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人魚露出若有所思,以及隱隱的凶意。

第29章 Chapter29

因為這件事, 人魚難得有點沉默。

許明習頭腦風暴著,思索有哪些人脈可以悄悄使用,最大程度隱瞞行程, 沒有及時注意到人魚的異常。

一直持續到晚上, 等她想好了對策, 才發現對方有點過分安靜了, 那張漂亮的小臉窩在枕頭裡, 垂著睫毛,尾巴慢吞吞地蜷縮舒展,像在悶悶不樂。

許明習思忖片刻, 怕對方還在內疚自責, 於是抬手碰了碰人魚的發絲, 輕輕地揉, 無聲安撫。

人魚睫毛顫了下,掀起眼皮看過來,灰藍色的瞳仁如大海般沉寂孤遠,透出幾分少見的消沉。

許明習動作一頓,加重了點力氣去揉, 試圖把人魚的腦袋搓熱,驅散那點冷意。

分明自己經常陰暗爬行,整個人又頹又喪, 蘑菇散發出腐敗氣息, 成群結隊茁壯成長, 卻不想看到人魚變得和她一樣,哪怕有消極趨勢都不可以。

人魚輕輕地嘶了一聲, 下意識想要避開她的無情鐵掌,逃了沒一半又乖乖忍住, 順便蹭了蹭人類的掌心。

“為什麼不開心?”

人魚睫毛忽閃,搖搖頭,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沒什麼呀,就是有點困,可能是沒睡好吧。”

說完,還認認真真打了個哈欠。

許明習挑眉,沒有追問,心底卻升起疑惑。

人魚看起來不擅長說謊,雖然在用力表演,但適得其反,有點太過正經,顯得不那麼自然。

被盯著時,那雙藍眼睛還四下亂瞟,和她對視一秒就不敢再看,像膽小迷路的鹿。

“哎呀,你彆看我了,”人魚有點彆扭地說,伸手去推許明習的肩,“你這麼看我,感覺怪怪的。”

許是之前深刻見識到了人類的脆皮程度,人魚沒用太大力,是恰到好處可以把許明習推開,但不至於飛到地上的力氣,輕輕柔柔的。

許明習甚至有點不習慣她的突然關懷,頓了頓,才輕聲笑了一下,薄情寡義的臉稍顯人情味,甚至隱約有點溫柔意味。

人魚呆了呆,耳根紅了點,更加不好意思。

她左右看了看,乾脆一頭紮進毯子裡,像刨了個坑把自己藏起來的鴕鳥,可愛又好笑。

許明習重新坐回去,雖然不知道人魚到底在想什麼,但對方現在沒那麼死氣沉沉,她就放心些了。

至於彆的,許明習根本沒有想太多。

人魚偶爾會表現出讓人意外的能力,但除此之外,她太單純老實,絲毫不會讓人產生依靠感,讓人總是下意識把她放在需要被保護的位置。

說到底,人類總是會更加傲慢。

入夜。

人魚睜開那雙灰藍色眼睛,她沒有亂動,先是小心翼翼屏息凝神了幾秒,注意到小人的呼吸正常安穩,這才慢吞吞往床邊退了退。

今晚她特意沒有黏著對方,規規矩矩的樣子還換來了小人詫異的挑眉,揶揄的表情仿佛在嘲笑,讓她羞憤了兩秒。

想到之前小人播放的視頻,知道對方擔心她的不告而彆,人魚走到門口,又悄無聲息退回來,注視著熟睡的人類,有些躊躇。

小人今天似乎有點疲憊,而且受了傷,需要靜養,現在貿然吵醒,會影響對方的睡眠,而且平心而論,人魚不想讓小人知道她要去做的這件事。

她總覺得,自己在小人麵前的形象很是高大威武,如果讓對方知道,她需要靠求助才能解決掉目前最大的隱患,那麼她在小人心裡的形象就要一落千丈了。

人魚遲疑兩秒,還是打消了叫醒對方的想法。

過了幾秒,人魚摘下一片魚鱗,用發絲纏住,放在枕頭旁,當作信物。

她不會離開太久,如果小人半夜醒來,看到鱗片也就能明白,她很快就會回來的。

放好鱗片,人魚輕輕皺了皺鼻尖,嘴唇微漲,這樣拽鱗片真的好痛。

披著月色,人魚靜悄悄離開二層小樓,無聲走在寂靜空蕩的水泥路上。

從小漁村到沙灘的路,她已經牢記在心,隻不過,剛離開沒多遠,她就聽到了竊竊私語的聲響,側身一躲,藏在了兩人合抱的大樹後麵。

她站穩之後,稍微往外探了下腦袋,露出一隻非人的灰藍色眼睛。

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在二層小樓門外轉悠,手指間火星明滅,被路燈照得無處可躲。

“操|他媽的,那倆女的就住這兒是吧。”

“外地來旅遊的吧,哼哼,不知道哥幾個的厲害。”

“這老錢家也真是的,居然敢私自接活,偷偷接外地人的生意,我看他們夫妻倆是想造反。”

“等著吧,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不懂事的晦氣玩意兒。”

“……”

人魚慢慢收回外探的腦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又等了一會兒,看那群人離開了,這才加快步伐往沙灘方向走去。

正是人類熟睡的時間,沙灘上沒有人,隻有海浪拍在礁石上的聲音。

人魚倚靠在礁石上,手指靠近嘴唇,吹出尖銳的哨聲,她爬上礁石,清了清嗓子,不合時宜想到,小人好像還沒聽過她唱歌。

一段優美而空靈的歌聲兀地響起,調子時緩時急,如焦急催促,呼喚著什麼。

吟唱完,人魚一躍跳進海裡,碩大尾巴露出,拍擊浪花。

她在近海區遊了一圈,才等到來者。

對方有一頭黑色長發,海藻般濃密卷翹,遮住身前風景,雪白細膩的皮膚在月色下仿佛在發著光。

來者吹了聲口哨,看到人魚後,黑色魚尾在水麵露出一點,轉瞬淹沒在海水中,幾秒便來到後者身邊。

人魚低頭看了眼被海水打濕的上衣,唔了聲,想到什麼,切換成本族語言:“你終於來了,姐姐。”

黑發人魚神色略顯溫柔,抬手幫她捋了下濕漉漉的銀藍色長發,輕輕擁了一下。

“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人魚眨了眨灰藍色的眼睛,有點吞吞吐吐,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海水漲落,月色冷寂,兩道親密相靠的身影仍毫無所察,在海麵挨著似在交談。

不遠處的礁石後,一道人影靜靜立著。

許明習掌心壓在拐杖上,耳邊儘是聽不懂的語言和洶湧的海水翻騰聲,她抿緊了唇線,目光沉沉落在沙灘上。

解決完大事,人魚和對方告彆,魚尾化為雙腿,重新回到陸地上。

走了兩步,海中的人魚叫住她,問道:“她如何?”

人魚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對方指的是小人,她想了想,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當然很好,和我想的一樣,是個特彆善良可愛的人類。”

頓了頓,她又有點忸怩地說:“不過,我感覺她好像對我有點不一樣。”她還想給我擦魚尾哎。

最後一句話,人魚沒說出來。

觸碰魚尾,撫摸魚尾,是一種最直白簡單的求愛信號。

人魚未經情事,但好歹懂得很多,因此當時聽到小人的話後,神色那樣不自然。

沒想到,這句正麵的評價卻引來了海中那位人魚的冷嗤:“一個沒有能力,需要你來保護的人類,真的是太弱小脆弱了,也配不上這樣好的評價。”

人魚眉心皺了皺,有點不高興地說:“我不許你這麼說她,我的小人就是最好的,你如果再這樣說,以後我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對方沒再冷嘲熱諷,尾巴甩了甩,消失在海麵。

人魚還有點氣哼哼的,憤憤踢飛一塊石子。

路過一塊很大的礁石時,她若有所察停下腳步,看向那邊。

礁石後麵空蕩蕩的,被風一吹,沙子滾動,毫無任何人影。

人魚咦了聲,不知為何,心中莫名惴惴,仿佛剛才有什麼人站在這裡過。

她捂了捂心口,疑惑地搖了搖頭,想到還在小房間裡熟睡的人類,沒有繼續追究剛才的錯覺,加快腳步急匆匆往回趕。

比起來時,月亮的位置已經有所偏移,她出來的時間太久了。

怕小人半夜驚醒,人魚從原本的快步走變成了疾步奔跑,濕漉漉的長發甩動,落在肩上時微癢。

等人魚火急火燎趕回去,正好看到路燈下立著的一道身影。

對方拄著拐杖,身上還穿著剛買沒兩天的純黑睡衣睡褲,高挑瘦削的身影看起來有些孤寂冷淡。

逆著光,看不清人類的神色,但從那種沉默冷清的氛圍中,人魚生出些警覺和心慌。

她腳步慢下來,逐漸變得遲疑,呼吸也悄悄壓低許多,還抽空攥了一把還在滴水的上衣,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臟兮兮。

不論如何,這條路總歸算不得太長。

人魚到底還是來到了路燈底下,看清了人類的神色。

那是一種,冷淡到比寒雪還要凍入骨髓,比鯊魚還要恐怖強大,讓人魚足夠在短短幾秒內被內疚心虛占據心頭的冷寂。

甚至某一刻,人魚生出一種錯覺,眼前的人類要消失了。

如同她們最初相見時,她看到在海水中浸泡著,安詳閉上雙眼的人類,那張美好的臉龐上毫無求生和掙紮。

像是雪白純潔的雪,在慢慢消融。

人魚看不下去了,決定救活她,始終想不明白,那麼漂亮的人類,怎麼會不想要活下去呢。

這一刻,人魚再次感受到了那份震撼和無助,她急促呼吸了兩下,猛地衝過去抱住人類。

“你,你彆生氣,我知道我做錯了,又偷偷跑出去,但是我不是不告而彆,我有留下鱗片的,所以你不可以生我的氣,你千萬彆生氣,醫生說你要靜養的,生氣對身體不好的……”

人魚幾乎是絞儘腦汁,把所有能想到的話都說了出來,甚至因為語速太快,有些語無倫次。

可等安靜下來,她卻忽然發現,人類的雙手並未抬起。

第30章 Chapter30

人魚微微啟唇, 不敢置信抬頭看向人類。

在她印象中,人類似乎從未露出過這樣冷漠的姿態,那樣冰冷的睥睨, 垂在身側的雙手, 如同淬了毒的利箭, 嗖的一下紮進她的心臟, 連呼吸都無意識放弱放緩, 好似生怕引得對方更加不悅。

莫大的慌張湧上心頭,人魚咽了下唾沫,輕輕抓了抓小人的衣服, 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 真的很生氣?”

——生氣到不願意理她。

活了這麼多年, 人魚從沒遇到這樣棘手的麻煩, 好似曾經緊緊握住的細沙在逐漸流失,而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失去的過程。

人魚不免升起一股委屈,她明明留了鱗片的,隻是不想打擾小人睡覺,所以才悄悄離開的。

這樣想著, 人魚撇了撇嘴,主動靠進人類微涼的懷抱中,自顧自說:“你沒看到枕頭邊的鱗片嗎?藍藍的那個, 我拽的時候好痛, 還用頭發纏了兩圈, 我以為你看到就能放心……”

說著,仍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人魚歎了口氣,又壓低了聲音嘟噥:“我都差點忘了, 你不會說話理我的。”

雖然現在小人會“啊”,但那跟說話交流仍是有區彆的。

隻是,下一秒,一道低低沉沉的女聲忽然在頭頂響起:“真的那麼痛嗎?”

人魚頓了頓,萎靡的神色逐漸變得空白。

時間無聲無息過去,不知多久,人魚睫毛顫了顫,如燈光下振翅欲飛的蝴蝶。

她倏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再次抬頭,目光灼灼看向眼前人,對方五官穠麗清冷,垂眸看來時,眼神晦暗難懂,好似濃濃夜色,儘數落在了人類眼中。

人魚張了張嘴,又輕輕閉上,咬住下唇,睫毛抖了幾下,這才又張開嘴,發出極小聲的啊。

她眨了眨眼睛,有點磕磕巴巴地問:“你,你剛才聽見誰說話了嗎?”

除了她們,水泥路上空蕩蕩的,隻有矗立在兩旁的路燈無聲散發光熱。

人魚不確定地緊盯住人類,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緊張和希翼,剛才的消沉一掃而空。

如果剛才她沒有聽錯,那麼,那麼……

人魚仰著頭,脖頸繃出流暢線條,小巧的下巴白淨光滑,迎著燈光,眼底如同盛滿細碎星光。

在她的凝視下,人類弧形美好的唇微微張合:“不知道,可能是你的錯覺吧。”

那冷淡的口吻,和剛才人魚聽到的如出一轍。

說完,人類往後退了一步,脫離開一段距離,壓著拐杖,目光落在周圍某處。

許明習當然看到了那枚鱗片,可她隻當那是人魚不小心遺落的,對方肯定又回了海裡。

那麼,人魚這一次離開,還會再回來嗎?

許明習厭惡等待,她總是在等待,然後收獲滿滿的失望,經驗告訴她,等待不會有好結果的。

魚鱗很薄,質地極硬,流光溢彩,和她在沙灘上撿到的一樣。

許明習將它們放在一起,貼在心口處停了幾秒,這才慢慢下床。

膝蓋的傷處影響走動,她費了些時間和力氣才從二樓下去,這次她沒去一樓搜找,因為她清楚人魚會去哪裡,於是乾脆果斷拉開了大門,意料之中,和上次不同,外麵空蕩冷清,拂麵的風都要比白天更冷一些。

許明習走得不快,但很堅定,她去了離小樓最近的那片沙灘,聽到了人魚空靈的歌聲,看到了對方和同類相擁,耳鬢廝磨,竊竊私語。

不久前,人魚才麵含羞澀說出可以喜歡自己,入夜卻回到海裡和情人私會,說一句渣魚不足為過。

人魚語晦澀難懂,許明習駐足良久,雙腿發麻,心臟像是被狠狠掰掉了一塊,持續傳來陣痛。

她感到茫然和失落,雖然不懂這種情緒的由來,卻下意識想要回避那處刺眼的畫麵。

她慢慢回到小樓,在路燈下駐足,瞧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忽然感到厭倦。

這樣悠閒平淡的生活,注定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到底還是要回到城市,去做自己的事情,繼續孤零零一個人。

助理那邊沒有傳來好消息,她撒出去的魚餌沒有如願釣到大魚,這也同樣令她煩悶,一切似乎都在脫離她的掌控,朝著不明的方向發展。

一場蓄意謀殺,似乎揭開了某場大戲的帷幕,令所有事情都變得複雜起來,失控感充斥著許明習的內心,讓她在焦躁的同時,又感到莫名的慌亂。

大概是某種女人的直覺,她總覺得,似乎出現了不應該存在的紕漏,將她推到了現在這樣孤立無援的局麵。

可究竟是什麼,她毫無頭緒。

就在這時,許明習聽到了略顯紊亂的呼吸聲,她側頭看去,人魚銀藍色的長發在空中起落,折射出絲綢一樣的光澤,對方看起來很慌張,步伐淩亂又快速,讓她隱約擔心下一秒看到對方栽倒。

與此同時,對方夜會情人的畫麵再次出現在眼前,許明習不禁開始懷疑,她吃的那顆白果,有沒有可能是人魚和情人一起去摘的,後者是否也有一份。

這樣的占有欲,不應該出現在她身上。

許明習閉了閉眼睛,被人魚擁住,聽對方絮絮言語,懇求她不要生氣,可為什麼離開,卻隻字不言。

如果許明習沒跟過去,沒看到那些,或許她會原諒人魚的這次冒失,被對方胡亂找的借口搪塞過去,可對方跟情人私會時那雀躍的口吻,緊挨的身姿,鍥而不舍浮現在腦海中,趕都趕不走。

她發現,麵對人魚時,她無法割棄感性,無法保持絕對的理性去看待和對方有關的任何事情。

質問的話到了嘴邊,卻因為人魚的委屈撒嬌咽回去,變成了關心,那一瞬,許明習是懊惱的。

幾乎是秉持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曾經她怕說謊會引來人魚的厭煩,現在對方同樣有事瞞她,仿佛得到了免死金牌,許明習終於張開了嘴,撕碎了偽裝。

她甚至有些放鬆,帶著暢快和瘋意,不動聲色凝視著人魚,試圖從對方的臉上找出一點被欺騙的憤怒。

那樣的話,她就有充足的理由,在幾天之後,毫不留戀舍棄人魚和漁村,將那些垃圾般的情感丟在這裡,一身輕地重新回到她的世界。

人魚討厭謊言,那麼,這一刻就開始討厭她吧。

那樣的話,她也可以離開得更加心安一些。

許明習目不轉睛,甚至自虐般,期待著人魚露出憤怒。

然而,幾秒過後,人魚眼珠轉了轉,忽然綻放出一抹碩大燦爛的笑容,重新喜氣洋洋擁住了她。

“太好了,你居然會說話了耶!”

“我就知道,我的人類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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