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放下手裡冰涼的水杯,溫柔地輕輕點頭:“我在聽。”
事實上這是她今晚聽過的第六遍,可鬱溪自己完全沒意識到他在反複重複那些話,羅伊沒有打斷他,每次都給出溫和的回應。
剛接手這個病人的第一年,情況比現在還糟,她試圖用心理學上的專業手段對他進行治療,可每一次都會讓他陷入更加痛苦的境地,那段時間她甚至對自己產生了懷疑,直到後來,她才慢慢摸清鬱溪的困境,他缺少一個聆聽者。
在外人麵前,他必須強大、冷靜、遊刃有餘,不能表現出一絲軟弱,所以那些痛苦、恐懼、悲傷都被積壓在心裡,沉屙難愈。
“多謝你,羅醫生,那我就先走了。”
鬱溪剛站起身,卻被羅伊攔了一下。
“鬱先生,您在感情方麵有什麼新的進展嗎?”
“沒有。”鬱溪否認完,腦海忽然閃過一個畫麵,又補充道,“接吻算嗎?”
羅伊臉上浮現笑意,輕輕點頭:“其實我一直建議你在感情上積極一點,並不是因為愛情能夠能治愈心理疾病,而是當你足夠熱愛一個人或一件事物時,你的內心世界便不再一片荒蕪,會快樂很多。”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
出於禮貌,鬱溪表示了認同,但他心裡清楚,這輩子能夠徹底愛上一個人的概率遠遠小於萬分之一。
*
宣奕喝了不少酒,但並沒有感受到醉意,人類的飲料對他來說都跟白水一樣寡淡。
散場時陳導已經不省人事,助理扛著他上了車,其他同事也紛紛打車走了。宣奕起身去了趟洗手間,餘光瞥見鏡子裡的人嚇了一跳,他的臉怎麼這麼紅?
微微湊近,鏡子裡的人臉放大,水潤的雙眼露出些許疑惑,胳膊觸碰到冰涼的大理石磚,宣奕才後知後覺發現身體有些熱。
“這個人類的身體真是……麻煩。”
洗了把臉出來,發梢不斷往下滴水,打濕了外套,宣奕把它脫了搭在肩上,走到餐廳門口迎麵遇上一個熟悉的麵孔,擦肩而過的瞬間,宣奕突然轉身,那個人若有所感,也回過頭朝他魅惑一笑。
“好久不見,我記得你叫……宣奕。”
鐘泓雪脫下一隻皮質手套,緩緩向他走來。
宣奕微微眯起眼,目光移到鐘泓雪身後的男人身上,他看起來大概四十歲上下,留著絡腮胡,精壯的手臂和胸肌掩蓋在衣服之下,渾身上下透露著不耐煩的氣息。
三秒之前,係統突然發布了一條支線任務。
[叮咚!關鍵人物鐘泓雪發布支線任務:幫他擺脫身邊的alpha。請選擇是否接受?]
宣奕:接受。
“泓雪,這是你朋友?”
男人緊隨而至,一把攬住鐘泓雪的肩膀,親昵地低頭看向他,擺明了占有者的姿態。
“……”
鐘泓雪掙紮了兩下,奈何力量太過懸殊,厭惡地翻了個白眼。
宣奕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不小心掉落的那隻手套,沉默地拉過鐘泓雪的手腕,翻開他的手指,仔細地幫他戴上。
這一舉動並不算曖昧,但絕對算得上挑釁,對麵alpha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身上散發著強烈的信息素,壓迫感十足。
然而,宣奕完全get不到這種暗戳戳地較勁,他隻聞到空氣中逐漸濃鬱的臭味。
“你平時都不洗澡的嗎?”
“你說什麼?”
男人欺身上前,表情不善,“信不信我今天讓你橫著出去!”
宣奕哂笑,隨手把外套扔到地上,“想動手?”
鐘泓雪眉頭緊鎖,焦急道:“張占山!你收斂一點。”
男人冷笑出聲,“呦,這麼護著他,看來關係不簡單啊。”
宣奕不想再跟這種人多費口舌,酒精讓這具身體越來越不受控製,他捋了下頭發,問鐘泓雪,“走不走?”
“走。”鐘泓雪堅定說道。
張占山簡直要氣笑了,“你倆他媽把我當死人啊!”
“如果你想,我不介意動手幫忙,但是要收費。”宣奕的手搭上他肩膀,看似隨意,張占山卻瞬間失去了反抗能力,哀嚎著鬆開了鐘泓雪。
鬨出的動靜很快引來了服務員和保安,以及愛湊熱鬨的客人,鐘泓雪深知這其中利害關係,連忙拽著宣奕奪門而出。
兩人在夜色中跑了一陣,拐進一個僻靜的巷子裡,鐘泓雪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抬頭卻見宣奕平靜地站在月光下,領口的扣子鬆開幾顆,露出性感的鎖骨,剛才那麼兵荒馬亂的情況,他竟然還記得把弄臟的外套帶上,也是不容易。
“喂,今天謝謝你幫我。”鐘泓雪上前半步,收斂了平日的浪蕩,“不過張占山是個麻煩的角色,你得罪了他,以後日子應該不好過。”
宣奕垂著眼睫,不作聲。
“後悔嗎?後悔也晚了。”鐘泓雪一聳肩,故作輕鬆道,“誰讓你多管閒事。”
[叮咚!任務完成,生命值+0.5,目前生命值(3/100)]
話音未落,宣奕眼前一黑,不受控製的向前栽去,顯然這具身體已經到達極限。
“喂喂喂——”
鐘泓雪手忙腳亂地張開手臂打算接住他,奈何體型差距,後背抵在牆上才勉強站穩腳跟,撲麵而來的酒氣嗆得他近乎窒息,“這他媽是喝了多少啊!”
僅靠他一個人的努力,顯然沒法把宣奕帶回去,但把他一個人扔這又太不道德,無奈之下,鐘泓雪隻能在附近的酒店給他開了個房間。
秦豔打了無數個電話,一直無人接聽,“早知道就不該讓他參加那個飯局,怎麼吃個飯還能把人吃丟了呢!”
“接電話啊小祖宗,你要急死我嗎?!”
就在秦豔急得團團轉,恨不得馬上報警的時候,宣奕的電話竟然通了。
好消息:終於聯係上了。
壞消息:接電話的人不是宣奕。
鐘泓雪剛把他扔到酒店的床上,累得氣喘籲籲,剛打算離開,看見掉在地毯上的手機亮了,他順手接聽,“喂,你哪位?”
“……”
秦豔當場石化,這tm什麼聲音?
“說話啊,沒人我掛了。”鐘泓雪累了一身汗,急著回去洗澡,語氣漸漸開始不耐煩。
“等下,能叫宣奕接下電話嗎?”
秦豔憑借過硬的職業素養維持冷靜,她試探性問道,“鐘,鐘老師,是你嗎?”
“是我,但他現在接不了電話,我把酒店地址發給你,明天早上來接他吧。”
鐘泓雪一口氣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秦豔:“……”
上帝啊!能不能換個人來折磨她。
看了眼時間,23:43,秦豔哪裡能等到第二天早上,她收到地址的第一時間恨不得瞬移過去阻止這場災難。
出租車司機見她神色焦急,大半夜的妝都卸了還要出門,隨口打趣道:“美女,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辦,這麼晚了一個人出門多不安全。”
“不行,晚了就來不及了,老板會殺了我的。”
“哈哈哈哈真會開玩笑。”司機瞥了眼導航,忽然反應過來目的地是酒店,“這……什麼工作非得大半夜去酒店啊!”
“捉奸!”
秦豔掃碼付完款,拉開車門一刻不停地衝了進去。
可惜鐘泓雪辦事百密一疏,他發了酒店地址,卻忘記發房間號,前台見她神色匆匆,說什麼也不肯透露客人隱私,秦豔沒辦法隻能繼續打電話,打了快半個鐘頭,一直沒人接,她正猜測事情進展到哪一步時,突然進來一個電話,她想都沒想直接按了接聽。
“喂,你可算接電話了,快把房間號發給我,再晚恐怕孩子都要造出來了!”
“……”
對麵一陣沉默過後,鬱溪的嗓音幽幽響起,“秦豔,把你剛剛的話重複一遍,加上主語。”
秦豔低頭看了眼手機,倒吸一口涼氣:“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