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樹海是在初一的上午聽到呂修陽死在除夕夜裡的大火拚中,呂勝陽雖然沒死,但也被打斷了一條腿,正躺在辛屯礦的醫務所裡等著截肢。
周樹海那天其實是搭順風車回到的辛屯礦,透水事故發生後,周樹海沒得空回到辛屯,他隻是礦在醫院休養的時候楊玉霞抱著二孩兒來過一趟,後麵一直就與家裡沒有音信。
省局搞了一個搶險救災恢複生產報告團,到各個礦務局巡回報告,他和吳仁毅作為928透水事故的先進分子成為報告團成員,直接從礦務局醫院調到報告團出去做巡回報告,但走了兩個礦務局,都在忙著批鬥,沒人能夠接待他們的報告團。
他們經常在一個礦務局等上好幾個禮拜才能做上一場報告,這在幾年前根本不可能,而當地的不同派彆也在不斷的詢問,報告團的代表們到底支持哪一邊,要他們參加當地單位的文革,也可能省局的人也想著春節快到了,於是讓報告團的成員回到各自單位,等到明年春天時再等通知。
當周樹海和吳仁毅一回到礦務局,立刻要求回辛屯,正巧那天傅老師他們也要去辛屯,他倆是新形勢下湧現的救災模範,因此宣傳組破例欣然接受了他倆的搭車請求。
周樹海在回礦上的車上,才知道自己被兩支隊伍都列上了副組長的職務,他回到工區時發現單位上基本沒什麼人,聽說現在井下也都沒幾個人,北樓的房子也是空著,他索性回到黃楊村老丈人家,果然楊玉霞帶著兩個孩子都在娘家,他準備安安生生地過完春節再回到礦上上班。
初一的早上四點多鐘,他起床跟著丈人一家開始接待零零星星上門拜年的親戚,來的第三撥人說昨晚辛屯又發生大事了,兩邊打起了來,他當時還以為是過年時有人喝醉了打架,沒想到再來一撥人說昨晚辛屯開了槍,黃楊村的一個年輕人一夜都沒回來。
周樹海這時才意識到辛屯發生的真是大事,他趕緊跑到礦醫務所,看到了走廊的角落擔架上躺著等待截肢的呂勝陽。再到處追問,才在醫務所太平間外一排屍體中看到了擺放著的呂修陽,呂修陽積極參加文革,在井底大巷中到處貼滿大字報,他躲過了井下透水,卻在辛屯文革小組第一次武裝鬥爭中丟了性命。
周樹海呆呆地盯著呂修陽,這時呂修陽還不到18,還是個孩子臉,緊閉著雙眼,靜靜躺在大年初一冬日裡的太平間門口,滿身滿臉的血汙,仍沒擦乾淨。
周樹海回想起三年多前,呂修陽他爹呂順喜作為辛屯建礦後第一個工傷死者也曾經躺在同一個地方,也是滿身滿臉的血汙,不由自主雙膝一軟跪了下哭嚎起來,“修陽大侄子!我對不起你啊!順喜哥!我對不起你啊,我沒管好兩個孩子,咋弄成了這個樣子了!我沒臉......再見順喜哥啊!”
下午的時候,周樹海又被帶回礦務局,與他一起的還有留在辛屯礦的工人聯合司令部和辛屯工農兵赤衛隊的骨乾,他這次被認定為兩支隊伍中唯一的共同骨乾。
劉園礦務局接到辛屯礦武裝鬥爭的通知後,上午從磊城解放軍那裡調了兩卡車的戰士,把三天前接到礦務局的紀連忠馬緒倫原路帶回辛屯,這次傅老師和陳老師又向兩個學生重新確認了各自隊伍的骨乾名單,把名單上的人全部帶回到礦務局,押到礦務局的人比名單上少了五個,有三個死在大年夜的戰鬥裡,兩個不知去向。
人員雖然拉回了礦務局,兩位老師在辛屯戰鬥主要骨乾的處理上也產生了嚴重分歧,傅老師主張兩位同學的出發點都是好的,先以教育批評為主,搞好團結都調離辛屯和劉園,讓換上的張庭君繼續搞,陳老師認為辛屯的鬥爭死了十八個人,醫院裡躺著三十多人,這不是一個小事情,得上報,兩個頭頭都得嚴肅處理,張庭君作為新派到辛屯的工宣隊組長,沒有控製好局麵,也要一並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