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範閒無意間回頭望來一眼,見到我,一愣,也不忌那女子,竟笑著朝我招招手,讓我過去,坦蕩得很。
我遲疑了半晌才過去,我後腳剛到,就聽範閒笑著同那人道:“這位是顧朝陽,我慶國顧家的千金,漂亮吧。”
聞言,我略顯拘謹,矮身拘禮。
可是走近了,範閒反倒不著急為我介紹那個女子,而是仰起頭看了我一會,然後站起來,在我困惑的目光中,伸手來為我輕輕擦了擦臉頰:“沾上灰啦,朝陽。”
呀,剛才沒擦乾淨!
我頓時自己覺得臉頰發燙,趕忙抬起手,又拿袖襟擦了擦。
結果袖子上也有灰,一下子把我的臉抹得更糟了。
見此,範閒一下子抓住了我作亂的手。
他拿出張帕子,給我細細地擦——先是從臉頰,然後逡回到嘴角,既而向上,掠過鼻尖,指尖遊離到眼角,輕觸眉梢,末了,還會為我撥一撥額角淩亂的發絲。
他低頭看我,我矮他一截,也隻能抬頭仰臉去配合他擦,便聽他笑,一邊用哄小孩子般的口吻問我:“今天做了什麼呀,有沒有乖乖把我熬好的藥喝了?”
“有。”我說。
恰巧他也作亂似的拿拇指和食指捏了捏我的雙頰,我隻能嘟著嘴說:“今天學做菜,晚上你有口福了。”
他一聽,樂哼哼地笑,彎著眼睛問我:“一直呆在跓地裡是不是很無聊?”
我搖了搖頭。
他卻道:“騙人。”
我一愣,見少年人依舊笑著看我,笑意不減半分,表情也沒有變化。
這一刻,他像一個特地揭穿人謊言的大壞人,眼睛裡有一種淡淡的透亮的光。
但他下一秒便笑著道:“晚點我帶你去玩啊。”
聞言,我杏目圓睜,某種粼粼晃動的期待隨潮水一波一波湧來,以致於在片刻後也笑了出來:“好啊。”
這時,範閒身後傳來兩聲似提醒的咳嗽聲。
我這才想起身邊還有人呢,臉頰不禁又是一熱。
範閒好像也忘了,但他比我厚臉皮多了,還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轉而讓出身子,叫那位女子躍入我的眼簾,一邊對我說:“來!朝陽,介紹下,當當當!這是北齊的聖女大人,海棠朵朵!”
我一聽,頓時驚訝。
呀!這就是那位傳聞中的聖女大人呀!
相比我的反應,北齊的聖女依舊坐在那,隻是挑撩了下額前的發絲,卻抬頭來朝我點了點頭笑了一下就當打招呼了——她不算熱情,也沒有多淡漠,就像萍水相逢的路人,不叫人討厭,也不覺失禮。
……真的和我見過的千金小姐都不一樣呢。
這致使我對她很是好奇。
但我不敢表現得太明顯,隻能儘量平靜地問她:“聖女大人,你們聖女是不是那種從雪山回來的啊,還喜歡穿白衣服?”
可話開了個頭,我就覺得雀躍,我忍不住湊過去,眼睛亮亮的,道:“我看話本裡說的,聖女都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新脫俗!”
結果,對方還沒回答我,這話就惹得一旁的範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確實清新脫俗!朝陽你聽我說,我第一次見這位聖女閣下的時候,人家是提著菜籃子折菜葉子出場的……”
可是,打斷他的是海棠朵朵的聲音:“閉嘴。”
她側臉微動,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牙尖似是磨合,透著一股壓抑又咬牙切齒的勁。
末了,青衣的聖女咳了兩聲,正了正神色,那雙好看的眼睛像蒙了一層虛渺的霧,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我,竟顯得有些心虛:“我從小和師父呆的山到了冬天的時候確實會下雪,就成雪山了,有時候,也確實會穿白衣服……”
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聽得入迷。
畢竟,這可是真真正正被稱為「聖女」的人啊。
可是聖女不多說啊,她回答了我前邊的問題後就不說了,她話好少啊。
我不禁又這麼問她:“那您會陣法嗎?就比手勢能發大招的那種?”
可海棠朵朵沒有回答我,而是站起來,端著手,那副寡言的樣子看上去真神秘。
我又道:“話本小說裡都說,您這樣的人物此生會遇上又俊又靚的真命天子的!”
聞言,海棠朵朵似是不自在,她動了動嘴角,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卻隻是“嗯”了聲。
一旁的範閒在那憋笑,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隻覺他是在笑我,下一秒,範閒終於憋不住了,朗朗笑了兩聲,然後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海棠朵朵,末了,還一副心定神閒的姿態,抬眼看天:“你就裝吧。”
我正想問其原因,誰知海棠朵朵走下台階,往後門外的馬車走去,不與我們聊了:“咳,改天再聊,我有事先走了。”
見此,我不禁有些失落。
可是,範閒卻站在我身邊,也不去送她,隻是朝她喊:“什麼時候有空,作為東道主請我們吃個飯啊。”
海棠朵朵頭也不回,隻是抬手擺了擺。
這一刻,我覺得她和範閒之間,就像熟稔的友人,和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樣。
眼見那輛馬車咕嚕嚕地駛離,我同範閒一起進了跓地,途中,我眨著眼睛問範閒:“聖女也會親自下廚嗎?她做的飯好吃嗎?”
範閒想了想,道:“應該會吧。”
言畢,他也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朝我笑:“今日一見,是不是覺得這位聖女很不一樣。”
我點了點頭,道:“她真厲害,又會打架,又會做飯。”
伴隨著這話,我突然對範閒說:“我騙你的。”
“什麼?”範閒一愣。
我便如實告訴他:“今晚你沒有口福,我做的菜不好吃。”
可是範閒卻沒說什麼,反倒眉眼彎彎地笑出聲來:“沒事,我會做飯!你有口福就行了,今晚要不要我親自做菜給你吃呀?”
我一愣,下意識想笑,可是不知為何,心中又頓感惆悵。
範閒真好。
我想。
他對我真好。
他真的什麼都好。
我這般想的時候,範閒又低頭挑了挑眉,同我說:“海棠朵朵怎麼樣?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她的。”
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可我轉念一想,人家是齊國人呀,範閒為何要將她介紹給我呢?為什麼又要這樣問我?
思及此,我不禁在石階上困惑地停下了腳步。
眼簾中,束發戴冠的少年人步履輕得沒有聲音,他衣角搖曳的身影比我落前了兩級階梯,見我沒跟上去,便也停下來,轉身抬眼來看我。
就此,午後的陽光淡淡,光亮落進了他黝黑的眼珠子裡。
這一眼,仿佛已經看透我所想,他朝我輕輕晃開了一個溫和的笑:“我想讓你多認識些朋友,興許有時候,你不會太寂寞。”
這話卻叫我幾乎呆在原地。
我不懂他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