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見到我和南衣的時候並不驚訝,想來範閒也打過招呼了。
但值得注意的是,他們都是神色各異,想來我還活著且在北齊這事能叫他們推敲好一陣了。
對此,我並不打算與他們多加周旋。
想來他們也是這麼覺得的。
一來我現在不是二皇子的未婚妻,二來家中在朝堂上也說不上什麼話,我的價值大不如前,他們沒必要浪費時間關注我。
所以他們同我寒喧幾句就走了,有比較至情的,倒是憐惜地拍了拍我的肩,說還活著就好,等回慶國後我爹爹和爺爺也就能放心了。
這叫我微微動了容。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除了那麼幾個人外,我老覺得自己無關緊要。
以前,我真真是個囂張跋扈的人。
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而我比這更嬌縱,因為那時我自認很多人都喜歡我——爹爹,爺爺,家中的仆從,各戶世家小姐子弟,甚至是宮中的各位大人,乃至當今聖上……大家看到我就誇我,朝我笑,陪我玩,會滿足我各種要求。
可是,在所有人中,李承澤是個例外。
他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
就像一把擊碎夢境的錘子,他一下又一下,用足以刺骨的尖錐將我的夢敲出一個破口,既而狠狠地撕裂開來。
他曾經這般告訴我,說,顧朝陽,你以為所有人都喜歡你嗎?都是假的!朝裡朝外皆是逢場作戲,那些人隻是貪圖你顧家權勢,是忌憚你身後的人,知道那些世家子弟背後怎麼說你的嗎?說你不知天高地厚,脾氣跋扈,若是有一天狠狠摔下來定是要將你踩進泥潭裡。
當時,他那話給了我非常深刻的印象。
因為那是我和李承澤真正第一次吵架。
那一天,是我剛為他擋了一刀醒來不久的時候。
許是憐惜我那一刀,聖上非旦沒降罪我帶皇子出宮的事,還將我指婚給了李承澤。
可是,李承澤卻那般生氣,說他一點都不喜歡我。
也是他的那襲話,叫我在那之後慢慢學會了分辨身邊的阿諛奉承和虛與委蛇。
就此,我也慢慢懂得自己並非是真正被那些人在意喜歡著的。
但這一刻,身處異國,就算隻是客套話我也覺得暖心。
想起這些事後,我也沒興致去前院探個究竟了。
可南衣步子快呀,他兩三下就走在了前頭,對此,我站在原地,左望望,右看看,茫然了一瞬後,隻能趕緊跟上去。
這一走,越靠近前院,人聲就越鼎沸。
我躲在前院的角落裡探頭一看,哇,我們這慶國跓地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許多男兒郎將刀扔在慶國的跓地門前,一個一個排隊說要與範閒比武決鬥,想來是昨日他單刀護旗的舉動惹了北齊的武者們不快了。
可範閒並不在呀,應付他們的是個又高又瘦的小哥,看上去年齡不大,但身手極佳,他將一個一個排隊而來的武者打趴下了,末了,還能呼吸平平地笑。
在我來了之後,短短時間內,他就已經將八個人踹出門去了。
我拍了拍身邊的南衣,笑著問他:“你厲害還是他厲害呀?”
聞言,南衣垂眼淡淡看了我一眼,似乎覺得我問了一個無聊的問題。
他隨手扯了根庭廊外的草葉含在嘴裡,還孩子氣地咬了咬,似乎打算多觀看幾場比試打發時間。
我便隻能陪他了。
看多一會,我見那小哥似乎也揍人揍渴了,在休息的時候要去倒水喝。
我一看,連忙躥出去,將水倒好遞給他。
這可是我慶國的勇士啊,在這打了這麼久了,累了總該有人遞杯水過去。
可乍一見到我,那人卻是一驚。
大抵是沒想到會有人突然躥出來,但他很快就平靜下來,還能反過來眼睛亮亮地朝我笑:“你是顧家的那位大小姐。”
我將水遞給他,道:“是我。”
嗯,這小哥笑起來不見陰霾,純粹得很,一看就是個老實又憨厚的人。
可我剛這般想,就見他落我身上的目光染上了一層曖昧的意味。
他像個求知欲極強的孩子,以求證的口吻對我說:“王大人告訴我,說範大人心儀顧小姐你。”
我一愣,便聽他似是佩服地感歎道:“範大人英俊瀟灑,才貌雙全,既有郡主媒約在身,又有敵國暗探司理理芳心暗許,還與北齊聖女郎情妾意,現今又與您……”
這話叫我一呆,可我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後門傳來一聲短促的高喝:“高達。”
聞言,眼前這位名為高達的小哥立馬將目光移向我身後,來人赫然是範閒,他便抬掌一揖,笑道:“範大人。”
可一身風塵回來的少年卻沒他這般笑意豁達,因為他腳下小跑,快步走到我身邊來,第一句話便是對我說:“你彆聽他瞎說。”
很顯然,他聽到了方才高達說的話。
對此,高達眨了眨眼,滿目的困惑與無辜:“高某沒有瞎說,大人您路上還給北齊那位聖女下過春|藥呢。”
“……”這一瞬,範閒的表情實在難以言喻:“……你!”
他似乎想將喉嚨裡的一口氣吐出來,以致於手朝我的方向動了動,可最終,他還是將氣給憋回去了。
他似是嫌棄,麵上說不出的苦,趕忙朝高達擺了擺手,催促道:“快打你的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