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次落腳的是涼州最大的客棧,地方寬敞,房間也足夠,段曦寧極為大方地給每人要了一間客房,讓他們都能安生地歇歇。
入夜,段曦寧同王禛議事出來,敲響了沈淵的房門。
他還沒睡,拿著本隨身帶出來的書在燈下翻閱,沐浴過後發絲簡單地挽在腦後,著一件舒適寬鬆的素衫,整個人顯得有些慵懶。
因為白皙如玉,他在燈下仿佛籠罩著一層柔光,不似凡塵中人。
抬眸見她過來,沈淵眸中幾絲驚喜和意外,起身同她行禮時,芝蘭玉樹,長身玉立,不外如是。
段曦寧愣了愣,忽然明白擲果盈車、看殺衛玠之類的典故並非誇大其詞,而是確有其事。
若是將沈淵拉出去轉一圈,大概也能花果香囊收得滿車。
她輕笑著搖搖頭,摒棄雜念,問還端坐看書的人:“怎麼,你打算一晚上不睡啊?”
沈淵對自己怕黑這件事有些赧然,卻搖搖頭:“這些日子都沒工夫看書,想著早些看完。”
他隻要想到自己不是一個人,似乎也並不怕黑了,但心裡藏著事一時難眠,隻能看書打發工夫。
段曦寧毫不見外地坐下來,問:“今日,所見如何?”
“百姓安居樂業,一片祥和。”沈淵回想道,末了還不忘加一句,“陛下治國有方。”
他們一路走來,所見大多都是百姓耕作之景,涼州更是生機勃勃,倒也算安居樂業,太平無事,盛世之相初現。
“少學馬屁功夫。”段曦寧笑斥一句,這才正色道,“百姓所求,不過如此。”
天下百姓所追求的十分簡單,不過是食能果腹,衣能蔽體。
至於誰坐天下,誰當皇帝,對他們來說根本無所謂。
隻要坐在上麵的人能讓他們過太平日子,皇帝是男是女,是圓是扁,姓甚名誰,又有什麼差彆?
“百姓所求……”沈淵沉思,他對朝政並不感興趣,但也聽過“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的道理,對此言頗為讚同。
段曦寧看他沉思的模樣,又逗他:“現在困了嗎?”
沈淵麵上一窘,搖搖頭:“沒有。”
段曦寧看著他若有所思,突然湊近了問:“不如,我今天晚上留下來陪你?”
聽得這話,沈淵的心跳莫名地漏了半拍,一時未言,隻定定地看著她,就聽她笑罵:“你倒真敢想?”
聽她是在玩笑,沈淵這才鬆了口氣,忙道:“豈敢,豈敢。”
玩笑過後,段曦寧又正色道:“先前叫你自己對著地理誌畫輿圖,如何,一路走來可都能對上?”
沈淵謙遜道:“微有瑕疵,大致能對上。”
段曦寧又道:“若是讓你窺伺蜀中,對照地理誌,可能畫出完整的蜀中輿圖?”
沈淵終於了然她的目的,但心裡沒底,隻道:“可以一試,隻是我未去過蜀地,不知到底與實地吻合幾分。”
段曦寧也不強求,點頭道:“你儘力一試。”
沈淵應下:“是。”
“早些休息,明早再做打算。”段曦寧丟下這麼一句便起身出去。
沈淵送她出去,回身抬眸看著窗外微涼的月色,若有所思。
涼州……
涼州往西是西域,往南是蜀地,往北有北狄、回紇等蠻族,不管去哪兒,梁國和大桓的人都很難再找到他了。
為言地儘天還儘,行到安西更向西。
天下之大,自有容身之處。
翌日一早,用過早飯之後,段景翊又蹦蹦跳跳地跟著王禛去城外察訪。
段曦寧讓葉青鋒帶人隨行護衛他們,自己隻帶著沈淵和伏虎在街上轉了一圈,走進了一間胡姬酒肆。
涼州城常有各族人往來,加之段曦寧登基後一改以往貴中華而賤夷狄的觀念,視所有臣服大桓者皆為子民,同等待之,又派與她政見相合的虞升卿經營河隴多年。
如今的河隴之地幾乎成了大桓最富庶的地方之一,作為隴右首府的涼州城更是繁華如織,街麵上有不少胡人開的商鋪,各路行人不絕如縷。
胡姬酒肆中的酒皆從西域而來,還有舞樂助興的胡姬,成了涼州一大名景,遊涼州不入胡姬酒肆,枉作此行。
伏虎一進去聞到酒香就走不動道了,若不是收到段曦寧飛來的眼刀,他還真打算在這兒不醉不歸。
“阿寧!”段曦寧的視線剛掃視了一圈,就有人笑著來跟她勾肩搭背,“好久不見!”
段曦寧斜了那人一眼,沒好氣地咬牙低聲警告:“虞升卿,拿開你的爪子,不然老子就把它剁了下酒。”
“幾年不見,還是這麼凶!”虞升卿還是不知死活地撩虎須,大概料定她不會大庭廣眾之下跟他翻臉,依舊摟著她的肩膀朝一個包廂中走去,笑得有幾分欠揍,“你舍得讓我斷手斷腳嗎?”
段曦寧一時未言,跟著他進了包廂中,抓著那隻手一扭,順腳踹了一下他的腿彎處,將他踹得單膝跪地,斥道:“幾年不見,你還是這麼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