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段曦寧站在樓上,仰頭看了看雨幕外黯淡無月的天空,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淅淅瀝瀝的春雨帶來的潮濕寒意叫人心裡莫名煩躁。
“你,你似乎心緒不佳。”客棧人多眼雜,沈淵不知該如何稱呼她,私下裡“阿姐”也不太叫得出口了,隻問,“是因為那位姑娘的事?”
段曦寧扭頭瞥了他一眼,戲謔:“沒大沒小的,怎麼不叫阿姐了?”
沈淵一噎,旋即大膽揣測:“天下如那位姑娘這般苦命的女子不知凡幾,你卻無法全都幫到她們。甚至於對那位姑娘,你也不知該如何相幫,因而覺著心煩。”
正是因為不知如何相助,她隻能想到給些銀兩,好讓那位姑娘能稍稍好過一些。
可她也清楚,這治標不治本,所以心中煩悶。
“是啊。”段曦寧輕歎一聲,正經了幾分,“我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其實我無能為力的地方多得很。”
“其實,對這些孤苦女子,甚至對天下人來說,天下太平,安居樂業,宇內澄清,不用受戰亂之苦,便已經是幫到她們了。”沈淵寬慰道,“你已儘其心,不必如此煩憂。”
他在史書上看過真正的亂世是怎樣的。
四海淵黑,中原血紅,有生不如無生,為人不若為鬼。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女子若活在這樣的亂世,下場可想而知。
能終結亂世,已經是大功德了。
段曦寧笑著打趣:“出來一趟,倒是愈發會說話了。”
沈淵麵上閃過一絲赧然,正要說什麼,下麵院子裡一襲素衣從外麵進來的南枝就看到了他們,激動地與他們打招呼:“恩人!”
段曦寧隨和地問:“南枝姑娘,這是去哪兒了?”
“我……”南枝眸色暗了暗,猶豫片刻道,“我去拿草席一卷將他埋了,給他燒了些紙錢,也算是謝他生我一場。”
這是她的私事,段曦寧不欲就此多問,轉了話頭道:“姑娘以後,可有何打算?”
南枝苦笑:“我不知該如何,總歸日子還是要過的。”
段曦寧默然,一時想不到自己能做什麼,隻有些生硬地安慰:“日子會好起來的,天色不早,你早些歇息。”
南枝客氣地施了一禮道:“更深露重,恩人也要珍重自身。”
目視她回房,段曦寧轉頭看向沈淵,道:“差點兒忘了,白日裡用了你的錢,回頭讓王禛把錢還你。”
“不必。”沈淵巴不得能有幫上她忙的時候,趕緊道,“就當是我隨你日行一善。”
段曦寧輕笑一聲:“好。”
她並未有在長安停留的打算,翌日午後雨停便又準備啟程。
段景翊和王禛皆有些遺憾,還以為能在長安城多待幾日,沒想到又要急匆匆趕路。
“來都來了,不能多在此待些日子嗎?”等著護衛套車時,段景翊仍有些不舍,“我都沒來過長安,在這兒好好逛逛吧?”
段曦寧無情拒絕:“不行,本來就耽擱了一日,不能再拖了。”
知道自家阿姐向來說一不二,見她又板著臉,段景翊不敢再多說,跑去看葉青鋒他們套車,幫著檢查行李。
一行人出了長安城,又向西而去,馬不停蹄地趕路。
路過一個縣城時,段曦寧找了家成衣鋪,把自己這副已婚婦人的裝扮給卸了,換成了一襲青衣長裙,發髻也換了個簡單利落的,活脫脫一副江湖俠女的模樣。
路上坐馬車坐得實在悶得慌,她難得出來騎了會兒馬透透氣,便又懶洋洋地鑽回了車中,引得伏虎笑話她像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子,被她好一頓臭罵。
沈淵愈加好奇她這一趟到底打算去哪兒,為何如此著急趕路?
若是往常,他定然會直接問她。
可他現下心中有鬼,心虛得緊,什麼都未做便已心慌,自然沒膽子問。
他腦海裡回想著自己對著地理誌畫的有些粗糙的輿圖,想起再往西走有幾處兵家必爭的城池、關隘,其中定有她真正想去的地方。
看到馬車進了涼州城,他開始猜測著這會不會是她真正要去的地方。
畢竟涼州城可是隴右道首府。
聽段景翊說,她以前的親衛虞升卿便在此做觀察使,主政隴右道。
或許她有要事要找此人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