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信收好,他沒有讓空青替他送信,而是決定親自送去乾陽宮。
內心迷茫之時,他想見到她的心愈加迫切。
似乎隻有見到她,才能驅散他心中所有陰翳,豁然開朗。
冒著漫天風雪,他獨自裹著大氅撐了傘出了承明殿。
昨夜雲京迎來了初冬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雪花果真如柳絮因風起,漸漸將天地銀裝素裹,再無其他顏色。
此時的積雪已比早上厚了許多,沒過了他的腳踝。好在宮人掃雪掃得勤快,路並不難走。
他獨自在雪中走得很慢,看著漫天飛雪,不由地想起去年出來賞雪,她在雪中揮手將花瓣引來下的那場梅花雨。
那紛飛的梅花,要比這雪落不知美上多少,叫人難以忘懷。
今年或許是習武之故,他身強體健了許多,並不像去年那般畏寒,在雪地裡也頗為自得。
不知道武康是否也會降雪?
即便有雪,約摸也下不了這麼大,但以前在梁宮時他也是不怎麼敢在雪天出門的。
以前的這個時候,他隻能凍得裹被子,盼著天寒地凍早日過去,甚至有時冷得緊了,恨不得燒書取暖。
走著走著,他竟不由自主地拐向了去年那片梅林。
年底是她政務最繁忙之時,應當是沒有出來賞梅的閒情的。
在林中徘徊許久,他才朝著乾陽宮而去。
他到時不巧,段曦寧正在與戶部的人議事,素筠便先將他引至偏殿暫候,叫人給他上了熱茶暖暖身子。
見他特意冒雪前來,素筠納悶兒:“送信不急於這一時,沈公子怎的不等雪停了再送來?大雪天的還出門,仔細天寒。”
“多謝姑姑關心。”沈淵客氣道謝,“左右我尋常無事可做,便早早送來了。”
素筠見他似乎心緒不佳,又同他寒暄了幾句便去忙自己的了,待議事的臣子告退,這才去稟報段曦寧。
“哦?”段曦寧詫異,“這樣的天他竟也舍得出門?”
她可還記得,去年這時候他病了一場險些要了小命的事。
素筠猜測:“沈公子似是心事重重,許是還有旁的事?”
段曦寧揉了揉眉心,吩咐道:“讓他過來吧。”
沈淵進來時,剛好看到她站起來伸懶腰,隻看了一眼,他便垂眸行禮,呈上自己的書信,將自己折的梅花也送給了她。
段曦寧看見梅枝眼前一亮:“怎的想起來折花了?”
沈淵輕聲道:“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坐吧。”段曦寧將那梅花插在一旁的花瓶中,笑著調侃,“怎的大雪天還當起信使來了,這麼急著要給你兄長回信嗎?”
沈淵落座之後直愣愣盯著她看,試圖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些什麼,想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兄長信中寫的什麼。
可惜她的眸子一向幽如深潭,他什麼也看不出來,反而被她玩笑一句:“盯著朕做什麼,朕有那麼好看?”
他這才收回視線,在心底默默肯定了一聲,擔心她覺得他輕佻,未敢真的說出口,隻正色道:“拖了幾日,怕耽誤了。”
“放心,若是耽誤了,自會有人去催你。”段曦寧拿出信掃了一眼便放了回去,將信封封好,放在了案頭。
沈淵看著她,忽然很想同她說說心裡的話,求她為自己解惑,卻又清楚地知道於理不合。
見他欲言又止,段曦寧笑問:“怎麼了,有心事?這愁容滿麵的,收到家書還不開心?”
沈淵怔了怔,隻搖搖頭:“沒,沒什麼。”
“臉都要被愁字寫滿了,還說沒有。”段曦寧不知何時坐到了他麵前,“撒謊可不是好孩子。”
抬頭看著她滿是笑意的眼睛,他躊躇了片刻,大著膽子問:“陛下,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我易地而處,你會如何做?”
“好好的想這個做什麼?”段曦寧的笑容凝了片刻,複又笑道,“易地而處,朕又不會做質子。”
沈淵以為會聽到什麼豪言壯語,卻聽她狡黠道:“朕是女子,生於皇家便是公主,公主隻會和親,不會為質。”
看他愣住的神情,她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之後,才正經了幾分:“沈淵,這世上之事,每一件其實都有很多種答案,隻看你願意聽誰的、信誰的。”
“就如公主和親,有人會說,公主受天下百姓供養,自當為天下百姓、為江山社稷而犧牲。”
“亦有人說,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做人嘛,要麼對得起黎民,要麼對得起自己,總得要占一頭,不然算是枉活一世。”
說完了,看沈淵若有所思的模樣,她又玩笑道:“大雪天專門跑到朕這裡來,就是為了聽朕扯這些淡不成?”
沈淵忙鄭重其事道:“陛下所言有理,非是閒談,我受益匪淺。”
“彆!”段曦寧哈哈一笑,立即擺了擺手,“朕這兒可不給人教書,你要受教去太傅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