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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時候的反應都比不上這次。方峪祺嘔得昏天黑地,似有一隻看不見的手,要將他胃汁、膽汁統統絞出來,身子愈弓愈低,彎折得如同一片褶皺,扶著李子樹的手也慢慢滑落。他撐不住了,膝蓋垂了地,下垂的黑直睫毛濡濕了,喘息著的嘴唇濕紅。雨後的泥土鬆軟,散發著腥氣,他半跪著,身子一動不動地浸在涼夜裡。
他許久沒有夢見此事了,以至於他以為他很快就能忘記。那時他是十二歲麼,還是十三歲?方峪祺真的有些記不清了。不過他知道,那時他很喜歡一條被人遺棄在塘邊的破舊烏篷船。那烏篷船的船篷破了一半兒,扁竹片刺出來,一不小心會刮傷人。船體的木頭也有些腐了,若用指甲使勁去摳,能摳掉一層碎渣。但奇了怪了,他就是喜歡那船身上淡淡的、潮濕的腐氣,莫名使人安心。
他常到那隻船上去放鴨子,有時心血來潮,也睡在那裡。夜裡起風的時候,船晃悠悠的像搖籃。那天他睡得晚,坐在船頭剝蓮蓬,一顆顆仔細去了芯兒,準備明天早上帶回家,叫婆婆煮蓮子稀飯。正剝著,不遠處傳來幾下嘩啦水聲,起初他以為是魚,仔細一瞧,是個高壯男人的身影,歪歪扭扭、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了。顯然他喝醉了,不走田埂,偏要從水裡蹚。
方峪祺認出來,是隔壁馮叔。不知他又去哪裡喝酒了,說不定回去又要打他媳婦梅香。他在家的時候,常聽見梅香淒厲的叫喊聲,聲音大得連婆婆這個耳朵不好使的人都能發覺。婆婆小聲地罵:“王八犢子!崽種!”卻又搖頭道:“管不了,人家兩口子的事,管不了的。”
方峪祺垂了眼繼續剝蓮子,打算不睬馮叔。不想他竟看見了他,且認出了他,甩甩腦袋道:“阿峪?”
“……馮叔。”他極輕細地喊了聲。
馮叔醉意熏熏地站在水裡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招招手道:“過來……過來……過來攙叔一把,叔喝多了,頭上有點暈。”
方峪祺心裡是極不情願的,卻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得放下手裡的蓮蓬子,慢吞吞走過去了。他沒跟他說話,隻將他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攙起他走到岸上去。
馮叔渾身酒氣,另外不知幾天沒有洗澡了,身上的汗都餿了。他皺皺鼻子,想離遠些,不想馮叔仿佛醉得更深了,身上的重量慢慢往他身上壓。他畢竟隻是個沒長成的孩子,很快,他覺得肩膀疼。
“馮叔,馮叔……”他試圖喚醒他。馮叔打鼻子裡“嗯”了一聲,頭卻硬是往他腦袋上靠,臉幾乎要貼上他的臉。男人臉上黏糊糊的,氣味也不好聞,他想推開卻推不動,隻得又叫兩聲:“馮叔……馮叔……”
馮叔沒聽見似的,伸出又粗又厚的手掌使勁捏了捏他肩頭,嘿嘿地笑:“身板怎麼那麼薄啊?”
“……嘶。”他疼得暗吸一口涼氣。
“弄疼你了?叔給你揉揉。”馮叔又握住他肩頭,給他揉了揉。他本能地覺得不妥,忙說:“不用……不疼。”馮叔卻沒放手,仍一下一下地捏著他,出其不意地,手從扣子縫裡鑽了進去,摸了一把他的胸膛,口吻輕佻地說:“跟小姑娘似的,細皮嫩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