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百官交頭接耳之際,謝晏大步上前,將愣愣抱著柳姒的汝空拉開,眼神冷得似要將他當場殺掉。
“還請佛子自重。”
聽著謝晏的話,汝空垂下手,斂眸不言。
弘慈寺的汝慧僧人,也就是汝空的師兄上前行了個合十禮:“阿彌陀佛。”
隨即眼神複雜地望了眼麵色難看的汝空,搖頭歎息。
幸而眾人此刻的注意力都在方才的火花,以及聖人身上,沒幾個人管他們之間的微妙氣氛。
除了何牧。
他將這一幕儘收入眼中。
那頭太子抱著聖人,本以為柳姒手中的火藥會如計劃中一般直接在眼前炸開,他正好借此機會得個護駕的功勞。
卻不想火藥竟在空中開了朵火花!
他猛地看向站在人群中的莊彆辛,卻見他也同樣意外。
究竟是怎麼回事!
來不及深思,太子隻得趕忙鬆開聖人,跪地道:“聖人恕罪!”
心中暗道:難不成莊彆辛設在火藥坊的棋子出了問題?
聖人理了理被弄亂的衣袍,正色問:“太子,此舉何意?”
看個火藥,好端端地撲上來作甚。
太子隻得咬牙解釋:“兒聽聞火藥威力巨大,可傷數十人,又見六妹手中火藥已被點燃,卻還未射出。
怕傷到聖人,因而失了儀態,還望聖人恕罪!”
一旁的皇後附和:“太子也是關心則亂,大家息怒。”
聖人沒想到太子還有這等孝心,沉默片刻後命他起身:“你也是一片孝心,起來吧。”
方才空中綻放的火花聖人也瞧見了,他問柳姒:“六娘,方才那是何物?”
不是說給眾人瞧火藥嗎?為何點燃的卻是這樣華光之物。
因謝晏的介入,汝空已回到弘慈寺一眾僧人中,柳姒被謝晏扶著,站定回道:“回聖人,此物正是火藥。”
“什麼?”官員低聲議論,“不是說火藥點燃後可將半人高的大石都炸開嗎?為何瞧著倒像是取樂的玩意兒。”
“這東西就聽個響聲兒,也不是多厲害嘛。”
將這話聽入耳中,柳姒麵不改色:“這確實是以供觀賞的物件兒。”
“前幾日有人在火藥坊中縱火,將並未製作成功的火藥粉點燃。不過巧的是,當時這火藥並未爆炸,而是發出了如方才那般的亮光。
兒想: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這等傷人利器加些其他東西,便變作賞心悅目的華光來。
正如大齊與彆國一樣,世代和睦,不動乾戈。”
其實早在宣威城,突厥細作偷出一包火藥,卻被半路點燃時,那一刻發出的強光,吸引了柳姒的注意。
後來她便一直命清淨他們改良研製,終於明白其中奧秘。
將包裹火藥的銅球換成竹筒,點燃後爆炸的威力會小許多,並伴有耀眼的強光。
若在裡頭混上粗鹽粉,或銅粉等,光的顏色也會另有變化。
正準備發難的木社聽了這話,啞口無言。
你能說柳姒拿出的東西不是火藥嗎?
不能。
因為那本就是火藥製的東西,隻是威力小了些。
可他要瞧的壓根不是這東西!
柳姒從木桶中拿起一節竹筒,綁在箭上呈給聖人:“今夜上元,正適合觀賞,還請聖人射箭。”
這東西雖沒有裝在銅球裡時威力那樣大,可這樣與民同樂的佳節,本就不應當用那等殺人利器。
聖人接過羽箭,搭在弓上,點燃後朝空中射去。
“嘭——”
藍色的火花在空中炸開,耀眼的光映在每個人臉上。
“嘭嘭嘭——”
宮外賞燈的百姓聽見動靜,紛紛朝皇宮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又一個火花在夜空中綻開。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美景,震撼到無言,人們從四麵八方湧向火花綻放之處,欣賞這絕美之景。
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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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過後,上京出了件大事。
“忠勇”將軍孫悅懷回京後,聖人便下旨:將豐州的兩萬戍邊軍遷入京都,歸並於火神營,屯於苑中,為天子禁軍之一。
改“火神營”為“火神軍”,設左、右火神大將軍,桓王、鎮國公主分掌左火神軍、右火神軍。
賢王遙領涼州大都督,兼任雍州刺史,吏部尚書,加授二品光祿大夫。
此外,攻打突厥其餘有功者,一並按功受賞。
先前出了孫悅懷這麼個五品女將軍倒也罷了,如今鎮國公主掌右火神大將軍一職,更是令人驚訝。
更震驚的是:上元過後,聖人允鎮國公主上朝議政,著官袍,腰佩金魚袋,一切同宰相無異。
從前鎮國公主議政,那是私底下;而今聖人直接令其走到人前,與文武百官一同入朝。
此事一出,眾人咂舌。
聖人也信守承諾,讓柳姒成為真正意義上,大齊最尊貴的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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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悅懷離開甘露殿,便遇見了柳姒。
她一身紫衣站在廊下,眉眼柔和,氣質比之從前卻更加得威嚴,令人心生敬畏。
兩人相視一笑,極有默契地朝宮外走去。
行在宮道上,宮人們遠遠瞧見鎮國公主便跪拜叩首,尊敬非常。
將這一切瞧入眼中,孫悅懷莞爾:“公主如今,真是令人敬服。”
與士大夫一同上朝議政,這是身為女子的孫悅懷從前想都不敢想之事,可柳姒卻做到了。
她不僅自己做到了,還幫助其他女子也同樣做到。
雖是隻有零星幾個,但對於向來男子為尊的世道來說,已是十分難得。
柳姒輕笑:“不過一時光景,行之不慎,眨眼間就如夢幻泡影。”
她看著瘦了一圈,卻更健壯的孫悅懷:“以孫將軍的才乾,難道隻甘願做一個五品將軍?”
孫悅懷搖頭:“自然不願。”
隻有掌握過一定權力,方才知道,那究竟是多好的東西。
才會明白,古往今來,為何有那麼多的人對它趨之若鶩。
柳姒給了她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孫將軍的福氣,不止於此。”
明白她的按時,孫悅懷便不再多言,岔開話題道:“純娘想念公主得緊,一回京便說要去尋你,公主得空了,可要見見?”
王季純假死後,按柳姒給的那封信去豐州尋了孫悅懷。
此次回京,她也跟著一道。
隻是終歸身份特殊,一直待在孫家,並不現於人前。
想起王季純也是個可憐人,柳姒歎息:“她既想我得緊,我又豈有不見之理?”
她話中滿含揶揄,令孫悅懷一直緊繃試探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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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京中開始流傳著一些風言風語。
弘慈寺那六根清淨的汝空佛子,對鎮國公主動了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