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不理,隻朝聖人重重磕頭,一下又一下:“求聖人成全!求聖人成全!”
她動作很重,離得近甚至能聽見咚咚咚的磕頭聲,不一會兒,額頭便緋紅一片,看著慘不忍睹。
聖人也終於出聲:“夠了!”
他眉心緊蹙:“永寧,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說著就要命人將她帶下去,可永寧卻膝行向前,嘴裡哭求道:“父親,兒與莊慕儀是兩情相悅!”
“什麼?”
這下就連聖人也愣住了。
他本以為是永寧執迷不悟,癡纏莊慕儀,可她卻說:她與莊慕儀是兩情相悅。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隻見她將懷中的一枚玉佩掏出:“七年前,兒與莊慕儀便玉佩定情,私定終身。
奈何娘娘一直反對,甚至為斷兒的念頭,將兒送到緣覺庵,苦修三年。
使兒與莊慕儀白白分離了七年。
如今莊慕儀已無妻室,兒懇請父親能夠成全兒的一片癡心!”
這話聽來句句悲切,字字啼血,也清晰傳入莊慕儀耳中。
他握著玉佩的手不斷發抖,周圍人的議論聲撞進他耳中,他置若罔聞。
見他眉心觸動,莊彆辛低斥:“慕儀,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
嗬。
莊慕儀心中自嘲一笑:七年前,父親也是這般斥責他,叫他不要忘了自己莊家大郎君的身份。
那一次,他妥協了。
卻也害得母親丟掉性命,害得他與阿如生離,害得鐘氏在他身上浪費光陰。
如今阿如不顧眾人眼光,不在乎自己的名聲,隻為與他結為夫妻,相守一生。
他又有何理由,繼續在這兒做縮頭烏龜?
這樣想罷,一直壓在他心中的大石突然鬆開。
他忽視莊彆辛警告的眼神,起身走到人前。
跪在地上的永寧感覺有人走到她身旁,也跪在了她身側。
淚眼朦朧間,她瞧見那人身姿一如當年,隻是更加成熟穩重。
莊慕儀將腰間玉佩取下,舉過頭頂,開口道:“臣私慕永寧公主已久,自知罪孽深重,願舍去官位,隻換得與公主相守之期。”
話畢,他俯身長拜。
“慕儀……”永寧心頭一痛,眼中的淚大顆大顆落下。
聖人看著這一幕沉默良久。
皇後開口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他抬手止住:“也罷。”
聖人情緒複雜:“莊慕儀,你辜負公主,本是罪該萬死。但念在永寧對你癡心一片,朕便如你所願,削去你的勳爵,貶做白丁。”
他頓了頓:“二月初三是個好日子,你二人的婚期,便定在那時吧。”
經永寧這麼一鬨,聖人沒了興致,徑直離開。
而終於得償所願的永寧,卻是撲進莊慕儀懷中痛哭起來。
眾人心思各異,唯有皇後看著下頭緊緊相擁的兩個冤家,眼前一黑,就這麼暈了過去。
場麵頓時雜亂起來。
宮人將皇後扶到偏殿,柳姒朝人群某處看了一眼。
很快又收回目光。
心中若有所思:看來聖人如今,確實力不從心,開始在乎起兒女情誼來了。
他想成全永寧,卻又害怕莊何兩家聯姻勢力更加強大,便順著莊慕儀的話,罷了他的官爵。
而莊慕儀,似乎也明白聖人的顧慮,才主動開口。
如今莊家手裡的兵權化作虛無,再加上永寧與莊慕儀的親事,隻差最後一步,皇後與莊家便再不能翻身了。
柳姒想想,都有些迫不及待呢。
謝晏見她心情不錯,想借機牽住她手,卻被謝運叫走。
臨走前,他還對柳姒說:“念念,我去去就回。”
柳姒沒應,瞧了眼他圍得嚴實的衣襟,想起那下頭藏著什麼,挑了挑眉。
不打算等他,畢竟今夜的事還不算完,她還要去見一個人。
巧的是,她在宮門前遇見了許久不見的一個朋友。
那人一身深綠色官服,氣質文雅,像話本子裡寫的文人書生。鼻根上掛著的一副琉璃靉靆,顯出幾分斯文。
她朝他走近,輕笑著。
“裴去繁,彆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