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免不必要的麻煩,柳姒在進甘露殿前,將裴簡贈的那件大氅脫下。
往日隻聽說裴簡此人剛正不阿,卻從未見過,如今僅憑他給素不相識的自己贈衣這一舉動,便看得出他倒擔得起這個名聲。
踏進殿內,暖意襲身。
內殿燒著旺炭,將殿外的寒冷褪去。
從前的太子,如今的新帝背手站在龍椅前,隨意撫摸著扶手上的金色龍頭。
如今他已是大齊的主人,這皇宮中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
曾經可望不可求的至尊之位,也終被他奪得。
殿門緊閉,內殿中隻有他二人。
柳姒緩緩跪地,朝新帝跪拜:“妾身拜見聖人,聖人萬安。”
龍椅前的新帝轉身,漫不經心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身影。
發髻淩亂,背脊瘦弱,灰色囚衣仿佛掛在她身上般,極不合身,偏偏她行禮的姿勢端莊得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新帝走到她麵前,抬足將她低垂的下頜挑起,目光在她臉上打量。
“六妹裝得人畜無害,卻有膽子假冒朕的名義,放走柳彌月。”他收回腳,蹲下身來,“隻可惜他們並不領你的情,如今心頭正恨著你呢。”
柳姒聞言,目不斜視,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新帝見罷鳳眸陰沉,氣息狠厲,抬手在她臉上狠狠掌摑:“賤人!”
他驟然怒道:“若非是為救你,柳子寧怎會背叛朕,朕待他不薄,他卻因為你這個女人與朕離心!”
他這一巴掌並未留手,柳姒頓時被扇得側身趴倒在地。
還不等她喘口氣,新帝似仍不解氣,上前揪住她的頭發,又狠狠落下幾巴掌。
口中罵道:“賤人!賤人!你們姐弟倆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似乎是嫌打著手疼,他終於停了下來,將柳姒丟在地上。
頃刻間,又恢複了高高在上的帝王架勢:“朕明日便下旨,將柳子寧五馬分屍,挫骨揚灰;而你......
有意讓她聽清,他一字一句道:“謝晏恨你入骨,提議要讓你生不如此才算滿意;朕便如他所願,對你施以杖刑。”
“不僅如此,朕還要讓謝晏做監刑官,親眼看著你在他麵前痛不欲生。”
想著,他臉上露出癲狂的笑來,方才的怒氣儘散,蹲在柳姒麵前,輕聲道:“你說,若謝晏知道你沒有背叛他,而是為了救他的話,會是何反應?”
謝晏悔恨的模樣好似就浮現在眼前,新帝期待不已。
“隻可惜他不會知道真相的,那日城門前除了林顯,其他人都被朕殺了。”
世人隻會以為懷淑公主貪生怕死,放走了逆賊;後又貪心不足,與梁王密謀造反,是一對真正忘恩負義的姐弟。
千萬年後,在後世眼中,汙名加身;真相被掩埋,而他們則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他站起身,展臂笑道:“而朕,會是名揚萬世的君王!”
一念至此,新帝心中愉悅,看著柳姒大發慈悲道:“看在你也是先帝血脈的份上,朕便開恩,予你一個心願。”
柳姒趴在地上,頰上生疼,可腦中隻有新帝方才說的那幾句。
子寧是為了救她,才會造反......
他要被五馬分屍了。
她起身跪在地上,膝行至新帝足邊,顫聲道:“求聖人放過子寧,不要殺他。”
新帝淡淡搖頭:“這可不行,背叛了朕的人,都該死。”
得了拒絕,柳姒頰上的傷更疼了,她突然想起在獄中,喬葉榮的那番話。
——“不如,你去找謝竹君......若謝晏願出言保你,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想到此,她將口中的血腥氣艱難咽下:“我想......再見謝晏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