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輕羽對侍婢吩咐:“你去沏壺茶來。”
“喏。”
侍婢退下,房中便隻剩她們二人。
柳姒隨意問:“你近日過得如何?”
張輕羽走到水盆前絞了帕子擦手,笑道:“還能如何,也就同從前一樣。”
說罷她重新回到桌前,拈起一塊梅花酪,送入口中細嘗,而後稱讚:“這乳酪甜而不膩,不愧是出自饒記鋪子。”
聽她這般說,柳姒擦手後也吃了一塊:“發生了何林那件事,你們樓中生意可曾受影響?”
張輕羽略略思索一番:“這倒沒有。”
畢竟仙樂樓中也不是沒死過人,隻是上次死的是良人罷了。
“其實我倒挺佩服你的。”柳姒突然道。
張輕羽不解:“怎麼了?”
“那日公堂上,你能為屠金燈作證,讓我很是意外。”
聞言,張輕羽神情有些許羞澀:“我與她同為女子,又俱都是可憐人,自然要相幫。”
接著又聽柳姒無意間問:“我聽說你們樓中之人出樓皆需經過管事批準,你去公堂他倒也同意?”
張輕羽表情一頓,頃刻間又恢複平常:“這種幫人的善事,管事又哪裡會不批準。”
“那倒也是。”柳姒點點頭,“來了這麼多次,都隻見過你們管事,還未曾見過東家,也不知仙樂樓東家是誰?”
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
張輕羽笑道:“這倒不知,畢竟我也隻是樓中的小小樂娘,主人家的事,我也無從知曉。”
恰巧侍婢端了茶進來,張輕羽為柳姒倒上一杯:“六娘嘗嘗,這是我新得的好茶,總共也就一點。”
柳姒端起茶盞,看著盞中棕紅色的清亮茶湯,放至鼻尖聞了聞,清香撲鼻。
她點點頭:“確是好茶。”
但她並未喝,而是將茶盞放回桌上,起身說道:“府中還有些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不再多待一會兒嗎?”張輕羽似乎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走。
“不了。”柳姒淡笑著搖頭,轉身準備離開。
等走到門邊,她又回頭對張輕羽說:“下次再來,我想見一見仙樂樓的東家。”
言罷也不管她是什麼反應,徑直離開。
柳姒走後,張輕羽坐在桌前沉默良久,侍婢見狀,猶疑不定地問:“娘子,懷淑公主她是不是……”
話未說完,便見張輕羽抬眸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
侍婢頓時噤聲。
茶盞中緩緩上升的霧氣氤氳了張輕羽的眉眼,瞧著平添幾分虛幻之感。
她垂眸注視著盞中的雨香普洱。
究竟是哪裡……
露了破綻。
-
回到謝府,柳姒又特地從談蒼苑前的小軒路過。
果然看見了謝暄的身影。
她走近。
小軒中的身影聽見動靜轉身,看見她後拱手一禮:“公主萬安。”
“我昨日說過,暄小郎不必多禮。”柳姒依舊抬手扶住他的胳膊,隻是這次非是一觸即分,而是停留了片刻。
謝暄亦像是未察覺到不妥般,任她指尖碰上他手背。
不過柳姒未曾冒進,隻等到再久就越界時,她便將手收回,乍一看並無不妥。
可隻有謝暄知道。
她抽手時,尾指狀似無意地在他手上摩挲了一下。
……
竹塢居,主屋。
謝晏站在窗前隨意地擺弄著瓷瓶中的梅花,隻是這花是前日摘的,有些蔫了,與玉白色的瓷瓶並不相配。
謝三入內稟報:“郎君,公主回來了。”
原本還麵無表情的謝晏頓時眸子一亮,將手中的剪子放下,準備出去接柳姒。
卻又聽謝三道:“不過公主回府後徑直朝談蒼苑去了。”
謝晏腳步一頓:“念念去談蒼苑做什麼?”
柳姒出門前本說的晌午過就回,結果他等到申正還沒等到她回來;而今她回來了卻也不是直奔竹塢居,而是去了談蒼苑。
想到此處,謝晏眸子微黯。
謝三搖頭:“奴也不知。”
聽罷,謝晏道:“罷了,我去談蒼苑尋她。”
小軒中,謝暄作畫,柳姒便站在五步之外靜靜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實在明顯,謝暄有些畫不下去,擱筆問道:“公主這般看著我做什麼?”
聞言,柳姒飛快將目光收回。
“我……”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來,“我隻是瞧著暄小郎今日似乎要更……”
“更什麼?”謝暄語氣溫柔,似乎在引她說出來。
柳姒聲如細絲:“更好看些……”
謝暄今日穿的一身月白色錦袍,頭發用玉冠束起,麵上敷了一層細粉,看起來白上許多,加之他往日看著陰沉沉的,而今卻神情溫柔。
整個人比之昨日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聞言,謝暄輕笑一聲,露出個清朗的笑。
柳姒被他笑得羞紅了臉。
謝暄道:“公主若想看便看,無妨。”
聽罷柳姒抬頭,帶著幾分竊喜地望著他:“真的?暄小郎不會嫌我冒犯麼?”
“怎會。”謝暄搖頭,看起來似乎真的無私大方。
這一幕落入來尋柳姒的謝晏眼中。
他站在遠處,眼眸微漾,望著小軒中的兩人。
男人低頭,目光柔和地注視著身前容貌妍麗的女子;而女子仰頭,眼中是毫不掩飾的仰慕,亮得驚人。
宛若一對璧人。
那眼神……
太熟悉了。
謝晏怔怔地想。
從前柳姒看著他時,也是這樣的眼神,亮得好似要將人卷入其中,無法自拔。
那是她看喜歡之人的眼神。
“啪嗒”一聲。
謝晏手中握著的梅枝斷成了兩節。
這梅枝是他方才來談蒼苑的路上,經過一棵開得正豔的梅樹時折的。他特地挑的一支折下,等著見到柳姒便為她簪上。
他走得急,靴底還有折枝時踩到的碎雪。
而今靴底的碎雪未化,手中精心挑下的梅枝卻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