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夜,片場。
鏡頭前,“包租婆”元楸雙唇叼著一根歪歪斜斜的香煙,雙手比在身前,用儘全力,猛的吸了一口氣。
“啊!!!”
一身大喝後,星爺拿著大喇叭喊停。
元楸清了清嗓子,按照星爺的拍片風格,這已經是此鏡頭的第十二遍,她早已將嗓子喊啞。
這場戲,當然是片中的獅吼功名場麵,一擊將天殘地缺二位內家功夫高手徹底打廢。
雖然但是……
元楸這燙著頭,嘴裡還叼著煙的造型,張遠怎麼看怎麼像謙哥。
況且包租婆獅吼功前搖時一口一根煙的頂級過肺狀態,那可太像餘謙了。
謙哥搬出去的第N天,想他。
“這就是獅吼功嗎?”
“誰人打的太極拳?”
“獅吼功!”
“太極拳。”
兩位演員一衣衫襤褸,在布滿沙塵的地麵上慘烈的爬過。
剛才有多囂張,現在就有多迷茫。
“卡!”
“好,這場收了,把古董車開過來。”星爺指揮到。
早就等在一旁,提前化完妝的張遠終於來活了。
接下來,便是他與田雞田啟文兩人的戲,既琛哥和師爺在車內被包租公和包租婆恐嚇後,倉惶逃跑。
待到攝像大哥架完機器,張遠與田啟文兩人率先坐入了車內。
“不好了,琛哥,快開車。”
“開車呀!”
一共就兩句詞,田啟文說的也沒毛病,可星爺愣是反複拍了十七遍。
張遠覺得,自己的屁股都快黏汽車的真皮座椅上了,一會下車得往下拔。
其實這場戲對他來說,說簡單也簡單,因為一句台詞都沒有。
可說難也難,因為沒台詞,全得靠表情和肢體語言來體現人物情緒和反應,難度不低。
“下一鏡!”
張遠將自己的屁股從座椅上拔下,讓開位置,使元楸坐到他和田雞兩人中間。
元楸張開雙臂,將胳膊一左一右的搭在兩人肩頭。
好沉……張遠在心中說到。
元楸老姐絕對稱得上是膀大腰圓了。
從小練功,還人到中年,這塊頭著實不小。
想起在《仙劍奇俠傳》時李逍遙抱著趙靈兒的那場戲。
他雙手托著劉茜茜,就跟捧著一條軟軟的羽絨被,雖有分量,但抱起來輕鬆得很。
這便是少女和婦女的區彆。
想了想劉茜茜二十年後的樣子……估計那時候也挺壓手。
她不拍戲時那敞開了吃的狀態,也有大胖娘們的潛質。
“A!”
“大哥!”李小龍四代傳人丁小龍飾演的金牌打手來到車旁,將腦袋往前探去。
他看到了張遠那張迷茫中帶著一絲驚恐的麵龐。
心說:淦!
人家單憑眼神就演出了黑幫大佬外強中乾的軟弱本質。
“大什麼哥啊!”
“你有沒有公德心啊!”
“又吵又鬨的,街坊鄰居不用睡覺啦!”
“人家明天還要上班呐!”
“滾開!”
田雞大聲嗬斥丁小龍的同時,張遠口唇微張,雙眼中充滿了迷茫困惑之色。
他不明白,自己找來的高手為何會落敗。
這個小小的豬籠城寨為何會有如此多的高手潛伏。
就像天殘地缺所說的那樣。
還有高手!
“你們這些敗類!”田雞邊說著,邊從口袋裡掏出香煙和打火機。
監視器前,星爺發現,剛才一直保持呆愣狀態的張遠,在田雞說出“你們這些敗類”的時候,斜眼看了對方一下。
“好。”
“這個反應給的好!”
“琛哥作為黑幫大佬,雖然外強中乾,但還是要麵子的。”
“這也是他這場戲一言不發的原因。”
“而師爺竟然臨陣倒戈的如此徹底,還幫著對方罵幫派兄弟是敗類,所以琛哥應當會對這句話產生反應。”
“這小子對表演的反應靈敏度的確比一般人更高。”
啪!
元楸一抬胳膊,兩人趕緊都忘旁邊躲各自倚著車門,讓身體儘量離這位一聲大吼就將兩位高手震的筋脈儘碎的“惡魔”遠一些。
接下來,便是星爺個人夾帶的“私貨”。
是個人都知道,星爺是李小龍的究極鐵杆粉絲。
所以他在拍攝這段車內恐嚇的戲份時,特意讓元楸提前看了十幾遍《猛龍過江》,就為了讓她模仿李小龍在片中的那套經典動作。
“卡!”
可就在元楸即將模仿李小龍之際,星爺卻喊了停。
周星持來到車輛前,看了看後排的三人。
“剛才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有嘛,我覺得挺好啊。”元楸無奈的搖了搖頭,心說……
又開始了!
沒完了……
星爺老這樣,拍了拍著,就用手指托著下巴,看哪兒都不順眼,然後就是反複調整。
甭說,今晚又得熬夜了。
他一旦覺得哪裡怪怪的,沒有個幾十遍是不可能收工的。
說不定今天加完班,明天他一拍腦袋,又多出個創意,把辛苦拍了幾十遍的鏡頭全部推翻,又重頭再來一遍。
就像作家一樣,大抵有兩種。
最簡單直白的例子,便是金庸和古龍。
金老喜歡規劃籌謀,寫數前便會列好大綱,仔細推敲一遍。
而古龍呢?
打牌的休息時間寫幾句,喝醉後寫幾句,睡醒了寫幾句,編輯拿著刀上門催稿了,趕緊胡謅一點充數。
所以金老的東西大多大氣磅礴,環環相扣。
而古龍的作品則飄逸瀟灑,人物性格詭譎。
才剛中年就把自己給喝死了,就說古龍這人多浪吧。
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浪滔天。
不過葬禮上好友齊聚,用48瓶XO陪葬一事,也算的上人間頂浪漫的事了。
星爺這人呢,倒是沒有那麼浪,但他非常聰明,聰明到都有點自閉傾向了。
典型的一會兒一個想法,他但凡不說話的時候,就都是在想事,你喊他他都未必聽得到。
吳孟達就說過,很多人說星仔沒禮貌,不理人,其實他是在想事,太專注了。
就說《功夫》的劇本,四個編劇伺候星爺一個人,全憑他口述,就這,還修修改改了一年多。
那四位編劇個個都累的跟孫子似得,差點沒死過去。
可還沒完呢,四個編劇一同進組跟著,時常還得邊拍邊改。
要不怎麼很多人與星爺合作過一兩次後就不再聯係了,事多,錢少,脾氣大,誰受得了。
元楸和田啟文一臉想死的表情,知道今晚肯定好不了。
不光他倆,就連攝像大哥都開始撓頭了,個個頂著熊貓眼。
就在這時,同樣心累的張遠撇了眼田啟文,又看了看元楸,隨口開口道。
“星爺,我想,我大概知道問題在哪裡了。”
“嗯?”星爺正在默默思考,聽他這麼說,便轉過頭來。
“問題應該出在反應。”他跨過元楸,指了指田雞:“是田老師的反應。”
“他扮演的師爺,是一個標準的小人,牆頭草,誰贏幫誰。”
“尤其結合剛才的台詞,他為了保命,都能罵自己兄弟是敗類,可見其性格。”
“但在剛才的鏡頭時,元楸姐一動身,我倆給出的反應都是身體向後靠,躲在一旁。”
“兩個性格不同的人,對同一件事怎麼可能會出現同樣的反應呢?”
“對啊!”星爺一拍巴掌:“有道理。”
“田雞,你應該更害怕,害怕到發抖才對嘛。”
“否則你和琛哥的反應一樣,那就不能突出你這個人物的性格,拍出來也不好看。”
“你調整一下,重來一遍試試。”
說罷,星爺回到了監視器前。
而身旁的兩人則看了眼張遠,滿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