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喇嘛來院子裡看他,見著那不規則的石頭,告訴他:“你不能是一塊石頭,讓你的母親感覺不到你的存在。”
“你要學會去想,去想念,你媽媽送給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禮物,會是你被那些人遮蔽的心。”
可張起靈依舊對這番話無動於衷,他還是沒有生出“想”來。
張起靈每日鑿著石頭,瀾也每日坐在廊下陪他。
就這樣過了一年,那塊大石頭越來越小,可還是沒有規則的樣子。
某天中午,小喇嘛下了早課,來院子裡問他:“你既然來這裡,找這個叫做白瑪的女人,那麼你內心應該是有想的,為何你到現在什麼都雕不出來呢,”
張起靈坐在他鑿下的一塊大石頭上,沒有說話。
小喇嘛已經習慣他這樣的反應了,自顧自說道:“你是從什麼地方,產生要到這裡來的念頭。你就是在什麼地方,開始想的啊。怎麼能說你是塊石頭呢?上師們的想法,真的想不明白。”
“他雕出來了。”瀾指了指地上的影子,示意那小喇嘛看。
正午的陽光下,張起靈雕刻的那塊不規則的石頭,是一個人的形狀,就如剛才他坐在石頭上的坐姿。
他一定是每天午休的時候,看著自己的影子,然後按照影子開始的第一鑿。
當天下午,來了一個藍袍藏人。
他是來修房子的,那間終日緊閉門窗不透光亮的房間。
那天晚上,張起靈被帶進了那個封閉了十年的房間,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白瑪並沒有完全的蘇醒過來,當藏海花的藥性褪去,她離真正的死亡,隻有三天的時間。然而她等這三天,已經等了太長的時間。
張起靈並沒有從白瑪的口中得到任何的信息。
他甚至沒有聽到自己母親呼喚自己的哪怕一聲聲音。
一切,都顯得太過倉促。
如她約定的那樣,她從長眠中醒來,已經失去了睜開眼睛的任何機會。
不過她知道,當那些喇嘛按照約定讓她醒來的時候,她的兒子一定在她的身邊。
那一定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孩子,感知著人世間的喜怒哀樂,她能夠感覺到兒子的溫暖。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真的來了。
就是這三天,寂靜的隻有心跳聲和呼吸聲的三天,就是白瑪能做的全部了。
張起靈握住了母親的手,握住了曾經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係。
三天後,張起靈出來了。
他走到院子裡他鑿石頭的地方,習慣性的拿起鑿子開始鑿起來。
他鑿了幾下,像是突然發現了自己手裡的鑿子,才意識到自己在乾什麼,
大雪中,他坐了下來,蜷縮成了一團。
瀾依舊在廊下看著他,看著他蜷縮著身子,他知道他缺少的東西回來了,他有了心,生出了感情。
與此同時,他嘗到了失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