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垂雲正垂著頭坐在一張凳子上。
後頭來了個女警,掃了他一眼問:“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姐姐。”
“看著年紀不大。”女警捏著一個文件夾,嘩嘩的在上頭寫字:“父母怎麼沒來。”
江倚青斂眸注視著她,平靜的說:“爸爸死了,媽媽有病。”
女警抬起頭來,跟一旁的一個年輕男警察對視一眼。
她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這是處罰通知書,簽個字,交完罰款就領走吧。”
說罷又看了看一旁的江垂雲:“懂點事吧,小夥子。”
出了派出所,江垂雲也不說話,隻默默跟在江倚青後頭。
走出兩百米,沿街掛著幾個灰突突的招牌。
江垂雲的肚子叫了幾聲。
江倚青挑了一家餃子館。
略微有些掉漆的折疊桌,牆角堆著一摞花花綠綠地塑料凳子,
江倚青拿出兩個擱在地上,自己坐一個,指著另一個,語氣嚴肅的對江垂雲說:“你坐這。”
兩個人麵對麵的坐著。
江垂雲是淩晨被抓的,十幾個人聚在棚戶區的塑料棚子裡賭博,有個人喝了酒,鬨鬨騰騰的一直吵,被人舉報了擾民。
好在金額不大,隻交了罰款。
江垂雲是尖子生,優等生,每年都拿數學奧賽獎牌在大禮堂接受表彰的人,如今眼底通紅,嘴角一片青胡茬的坐在自己麵前。
服務員走過來,遞過菜單:“吃點什麼?”
江倚青點了兩盤豬肉蓮藕的餃子,又要了一盤白豆腐。
她囑咐服務員:“豆腐不加調料。”
服務員點點頭,目光複雜的看了江垂雲一眼。
江垂雲心裡也不舒服,輕聲的喊她:“姐……”
江倚青皺著眉,臉撇向一邊,顯然是風塵仆仆趕來的,額角的發絲垂在臉側,她抬起手將其斂到耳後,聲音也冷冰冰的:“你彆叫我姐,我應該叫你哥。”
江垂雲個子高,長手長腳的縮在塑料凳上,垂著頭看地。
這時餃子和豆腐也上來了。
江倚青把盤子推到他麵前,又從一旁的竹筒裡抽出一雙一次性筷子遞給他:“吃吧。”
江垂雲從淩晨到現在沒吃一口飯,也是餓了,很快把餃子和豆腐吃完了。
江倚青又問服務員要了一大碗餃子湯,江垂雲喝了幾口,隻聽見江倚青說:“你可能不記得,咱爸吃餃子最愛喝餃子湯了。”
江垂雲麵色有點懊喪,他捏著碗沿,低聲說:“對不起,姐。”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江倚青總是笑意盈盈的,難得有板著臉這麼嚴肅的時候,她的聲音很低,卻滿是怒氣:“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斷送了你的前程。”
“你高考完,想刺激,想瘋,我理解,江垂雲,你打小是個有分寸的孩子,你為什麼要乾這些違法亂紀的事情,今天這事我不會跟媽說,我也不會再提。”
江倚青從塑料凳子上起身,去櫃台結完帳,拍了拍江垂雲的肩膀:“走吧,回家,彆哭喪個臉。”
回去兩人坐的大巴。
搖搖晃晃中江垂雲倚靠在座位上睡著了,江倚青看著窗外漸漸濃稠起來的夜色,歎了口氣,把他的頭擺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姐弟倆回到店裡時,宋慈正在櫃台後麵輕輕的捶著膝蓋,這是由於長期透析引發的關節疾病。
她撐著大腿站起身來,看著江垂雲念叨:“去哪裡了,搞得衣服都皺皺巴巴的,不是說去同學家玩了麼。”
江垂雲悶聲說:“媽,我沒事,”
江倚青在後頭輕輕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趕快上樓,又接上了話茬:“他沒事,可能跟同學鬨來著,衣服都扯皺了。”說著將餐桌上幾隻臟碗收回廚房:“媽,今天腳上的膏藥敷過了沒?”
自從上次不慎摔傷之後,宋慈的腿腳大不如前,需要每天中午傷處敷藥緩解疼痛,活血化瘀。
宋慈點點頭:“敷過了,敷過了,倒是我今天去醫院,碰見你阿姨,她還問起你跟那小許的事來。你也彆老操心我,自己的事情也得上上心。”
江倚青說:“媽,我知道了。”
宋慈看著女兒,停了一會繼續說:“那許家小子你要是看不上,就讓你阿姨再給你介紹一個,我寶貝女兒這模樣,什麼樣的找不到。”
江倚青一邊洗碗,嘴上製止:“不用,媽。”
“不用?”
“真不用,我自己的事我有分寸。”江倚青將碗筷洗淨,疊成一摞擺進櫥櫃裡頭,從廚房出來時帶著一張濕抹布,將桌子擦拭乾淨。
收拾完廚房,江倚青扶著宋慈上樓,走到三樓拐角,才發現角落裡站著道人影。
是江垂雲。
江倚青打開門,江垂雲也跟在她後頭走了進來。
“怎麼了?”
江垂雲走到她跟裡,展開手,是一卷紅色的鈔票。
江倚青疑惑的問:“哪裡來的?”
江垂雲繃著臉,小聲說:“這是我贏來的。”
聽到這話江倚青心下一驚:“賭博贏來的?”
江垂雲點點頭:“我知道媽媽的病需要錢,換腎也要錢,我隻是不想你太累,我數學好,基本沒輸過。”
“聽你這口氣挺驕傲啊。”
“沒。”江垂雲搖搖頭:“我以後不會再碰了,你放心。”
見江倚青不說話,他便把那卷錢擱在了書桌上,轉身走了。
江倚青靠在書桌上,閉上眼睛,疲倦的歎了一聲長長的氣。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
看見溫璃的名字。
她猛然回神。
她們約了一起吃晚餐。
她忙將電話接通,擱在耳邊。
“姐姐。”小孩的聲音清洌,卻又很柔軟:“家裡還好麼?”
“還好。”江倚青的聲音透露著疲憊:“你怎麼知道的?”
“你店裡的同事跟我說的。”
“對不起,小朋友。”
江倚青走了幾步,靠坐在矮沙發上,出神地看著天窗,那裡圈著一方濃濃的夜色。
溫璃在電話那頭問:“吃飯了沒?”
“忙了一下午,沒工夫吃了,正好減肥了。”
溫璃的聲音有些悶,像是在什麼小空間裡頭,伴隨著嘎噠咯噠的聲音。
江倚青閉著眼睛,聽了一會,任憑那股聲音在腦子裡衝撞,嘴角微揚起了一些。
江倚青問:“你在開車?”
溫璃:“嗯”
“你在宛禾街是麼?”江倚青口氣篤定:“有輪胎壓磚石路的聲音。”
“姐姐聽力真好。”
溫璃此時正開到江倚青家門口,她輕輕的按了聲喇叭,那道聲響先是從天窗裡頭透過來,又從手機頭傳來。
江倚青仰著頭躺在矮沙發上,漫不經心的聲音:“現在還有胃口麼,我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