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的睫毛上還掛著淚水,慢慢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蹭地起身,搬開了自己的座椅。
他抱著雙臂,遠遠地坐著,頭扭向另一邊,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還要拚命忍住。
埃德加剛剛的動作太猛,現在頭又暈起來,隻好慢慢靠回床頭,閉著眼睛緩了一會兒。
再睜開眼睛時,發現小孩睜著濕漉漉的淚眼,怔怔地看著他。
他說不出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隻好乾巴巴地老調重彈,“我是說……我很抱歉,今天不該帶你來看這該死的比賽。”
克裡斯倒有點生氣了,“我說了沒有生氣,也沒有害怕!”
“是嗎……”
埃德加心不在焉,突然說了一句完全無關的話,“克裡斯,我給你的《小王子》看完了嗎?”
“嗯。”
“你喜歡那隻狐狸還是玫瑰?”
克裡斯皺著眉,糾結地想了半天。
“我喜歡小王子。”
“……”
埃德加眼瞼低垂,摩挲了一下手指,沉默過後,還是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以前喜歡玫瑰,渴望擁有一朵屬於自己的玫瑰。可是它需要精心嗬護,我不願意為了它永遠留在小星球上。如果我能遇到一隻小狐狸的話,我想我會馴養它,並且不再離開。”
“因為我不是小王子,我隻是他在旅途中遇到的其中一個大人。”
克裡斯一臉懵懂。
埃迪在想什麼,今天的他依舊不懂。
埃德加沒有解釋,隻是摸了摸他的頭,“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去想了,時間總會找到答案的。”
克裡斯瞪起眼睛,“你也要說等我長大了就知道了?”
“隻有小孩子才不愛聽這句話。”
“那是因為大人不用聽這句話!”
“有的大人也是需要聽這句話的。”
沒頭沒腦的對話結束了。
當晚,埃德加獨自睡在英國的一家小醫院,克裡斯被帶走了,第二天就被送上回裡斯本的飛機,兩人都沒有提告彆的事。
三天後,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
加裡幸災樂禍,“孩子叛逆期到了,這是生你氣呢!”
埃德加瞥了他一眼,愚蠢的德國人。
“這說明孩子長大了,挺好的。”
他估摸著時間,打電話詢問拉茲洛,得知小孩平安歸隊,這才放心。
叛逆期嗎?或許吧。
他沒經曆過叛逆期,塞斯科爾的叛逆期……好像還沒開始就被禮儀老師摁結束了。
他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蠢蛋,叛逆期的另一個詞……就是青春期啊。
克裡斯那一晚的表現他都看在眼裡,分明是……
想到這,他的手指又神經質地抖了抖,問塞斯這件事該怎麼辦。
塞斯的回複是:想想自己是怎麼變彎的。
他想不起來自己怎麼彎的,反正初戀是個漂亮男人,那時就意識到已經彎了。
又想了許久,從兩個人的初遇,到醫院的談心,每一件事都細細地回想了一遍。
尤其是那一晚,小孩專注依戀的目光……
這讓他的心沉了下去,在心裡告訴自己——
埃德加,你喜歡男人。他不是你的兒子,你不該太關心一個青春期的男孩子。
這樣太不負責任了。
想到這裡,他忽然問加裡,“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
加裡扭過頭不回答。
埃德加了然地點點頭,然後又看著來往的人們發呆。
旅人們提著行李來去匆匆,許多人在這裡擁抱,道彆,踏上各自的旅程。
看著看著,他突然沒頭沒腦地歎了一口氣。
“人生,就是會有很多的分彆啊。”
最終,他還是沒有回德國,而是獨自去了馬德拉島。
馬德拉島,一切開始的地方,還是那麼的寧靜美麗。
空氣中依然是濃烈的花香果味,那棟白色的小房子依然靜靜佇立在斜坡上,還沒有迎來新的主人。
伊內斯夫人見到他很欣喜,“埃德加,你回來了!”
“瑪麗塔,你還是一樣美麗。”埃德加笑著上去抱抱她,“我還可以租你的房子嗎?但是隻住幾天。”
“當然可以,埃德加。”
說到這,伊內斯夫人又笑了,“事實上,你是唯一的遊客。所以當初你在這裡住下的時候,孩子們都喜歡去找你。因為除了你也沒有生人會來這裡了。”
埃德加低下頭笑,“相信我,以後這裡會成為許多人都想來的地方。”
“那我也給你留著!”
伊內斯夫人的小女兒已經亭亭玉立,倚在門口,緊張又期待地望過來。
埃德加在腦海中搜索著,卻怎麼也想不起她的名字。
望著少女羞紅的臉頰,他笑了笑就彆開了眼睛,拿著鑰匙下山。
跟三年前一樣,女孩站在台階上目送青年消失在蔗林。
不一樣的是,這次的青年忽然回過頭,笑著衝她揮了揮手。
既然是彆人青春裡的記憶,那為什麼不讓這份記憶更美好一點呢?
還是這片花團錦簇的小山坡,埃德加又愉悅地哼起歌來。
“我知道你被困在了時間裡
但我在這裡
要把你拉上來……”
可惜,山腳下不會再有那個穿著破球鞋的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