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來一年前求萬辭把募集資金的獨家代理權給風卓的那晚,自己可謂是狼狽至極。
也正是那夜,他才深刻意識到萬辭骨子裡是個多麼殘虐的人。
男人麵色糾結地抓著衣服,不是很自在地說:“可是這衣服很貴……”
如果純按照萬辭的想法折騰一晚,那這衣服基本就廢了。
不說他能去半條命,要是中途再像之前那樣沒忍住尿一次……
江修臨摸著金絲銀線繡成的龍鳳圖案,耳夾緋紅一片。
他舍不得。
萬辭指尖挑起一抹他接好的長發,盤在指頭上打轉兒。
“放心,這次,你不喜歡的我都不做。”
她的聲音仿佛海上蠱惑人心神的妖精,江修臨不自覺就陷進去了。
他抬起臉,手指緊張摳著衣服上的刺繡,眼巴巴地發問:“……真的?”
見人上鉤了,萬辭的眼神可謂是極儘溫柔。
“當然。”
好一會兒,江修臨才僵硬著點頭,答應了。
萬辭薄唇揚起。
真好騙。
她摘下手上的小葉紫檀手串,伸到江修臨唇邊,命令道:“張嘴,咬住。”
江修臨遲疑著照做,張口,把手串輕輕叼在嘴裡。
這一幕太過色/情,萬辭眯了眯眼,豎瞳中閃過一抹暗光。
“咬緊,要是掉了,我會狠狠懲罰你。”
江修臨不能說話,隻能含糊著點頭應答。
直到後半夜,他嘴裡都在發出不同聲調的嗚咽聲,眼淚跟口水一樣,止不住地嘩嘩淌。
小葉紫檀晃動著,珠串表麵潤濕了一層,時不時撞上床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萬辭掐著男人的腰,冰冷的眼神宛如毒蛇探目,殘忍地將他圈禁起來。
錦繡華服成為兩人最體麵的溫存。
江修臨狠狠後悔了,原來萬辭的有些話是不能信的。
……
旖旎結束,相擁而眠時,萬辭做了個夢。
夢裡下了很大的雨,她站在一片漆黑的土地上,不遠處富麗堂皇的建築裡發出一陣陣的歡呼聲。
腳下有一個巨大的坑。
她低頭往裡看,瞳孔驟然一縮。
幾十人的屍體堆積在一塊兒,宛如一座屍山。
大雨傾盆而下,衝刷著滿池的血水。
她定身站立,烏雲撥散開,傾撒的月光照亮了大地。
距離她腳下最近的一具屍體的臉露了出來。
淅淅瀝瀝的雨滴將她臉上的血汙衝洗乾淨。
看清人麵目的那一刹那,萬辭攥緊了手,默不作聲地躲在了一旁的水泥柱子後。
她想知道,一會兒來的人究竟是誰。
可等了一個小時,距離當初監控裡自己蘇醒的時間越來越接近,這裡卻始終沒有任何人影出現。
眼見時間已到,洞裡的人怕是快要撐不住了,萬辭重新站回到坑洞邊,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屍體”,隨即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她學著記憶裡救人的方式,踩在其他屍體身上,開始給“自己”做心肺複蘇按壓。
一下,兩下,三下……
傾盆而下的雨打濕了她的襯衫,頭發也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可萬辭不敢停下手中的動作。
終於,屍體的心臟重新恢複跳動,身軀也有了溫度。
萬辭抓著她的手,將人拽起來的那一刻,屍體睜開了眼。
持續不斷的雨順著麵龐滴下,霧氣被驅散開來,月光照在那雙一半青綠一半碧藍的眼睛上,閃爍著名為希望的光芒。
19歲的萬辭與31歲的萬辭四目對視,命運在那一刻完成閉環。
她靜靜拉著曾經自己的手,身軀半彎僵硬。
對方則是一錯不錯地看著她。
31歲的萬辭背對著月光,19歲的萬辭努力睜開眼,也看不清她的臉。
耳邊回蕩著雨夜的激鳴。
大雨像是要衝刷掉一切罪惡一樣,頭上乾涸的血跡變成血水從脖子往下流淌,腫起的臉頰牽扯起陌生的痛意,蒼白狼狽的臉冰冷沉重,唯有一雙眼清明凜冽。
萬辭動了動嘴,冷硬地對19歲的自己命令道:“起來,好好活。”
“萬辭”點了點頭,儘管身體從內到外都劇痛無比,但她好似知道,隻有站起來,才能活。
她鬆開對方的手,奮力朝著地麵爬去。
看到symons走過來的那一刻,坑洞裡的萬辭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氣。
大雨忽然停止,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化,萬辭站在原地,腳下的屍體消失不見。
再抬頭,symons和19歲的自己猛地被拉走很遠,周遭的所有都開始倒退,隻有她仍定在原地,看見無數個自己在時光長河裡奔跑。
1歲就被全村人唾棄的萬辭,6歲被母親遺棄在城裡的萬辭,14歲跪在醫院親眼望著父親死亡的萬辭,16歲目睹魏欒瑛屍體的萬辭,18歲獨自出獄的萬辭,20歲被人追殺退出黑拳擂台的萬辭,21歲創辦公司的萬辭,22歲合夥人跑路破產隻能睡廁所的萬辭,23歲主導紀恒上市的萬辭,25歲從淨德書院救出侄子的萬辭……直到現在31歲的自己,坐擁商業帝國,成功娶到年少時就意圖占有的漂亮人兒江修臨。
驀然回首,萬辭才發現自己走了這麼遠的路。
從前的生活抬首是黑夜,低頭是冰川,不見陽光,不見彩虹,萬辭隻能漫無目的地前進。
鋪滿了刀尖的小路劃裂腳掌,鋒利的荊棘林割破她的手臂,迷霧圍上來,看不見方向標,她就給自己指了條路,磕磕絆絆地走,終於遍體鱗傷地出來了。
天忽然晴了,湛藍的天空亮堂堂的,白雲聚成團,飛鳥朝她歌唱招手。
萬辭心情很好,抱緊了懷裡沉沉睡去的江修臨,一同進入夢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