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歲那年,萬辭放學路上,碰見一個上幼兒園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是第一天上學,還沒記清楚回家的路,急的蹲在路邊哭。
都是一個村的,萬辭認出來這是楊四叔家的孫女楊詩,順路便將她送回了家。
讓人沒料到的是,萬辭走後,楊詩去河邊洗鞋,忽然就淹死了。
第二天上學,萬辭路過楊四叔家,看到他們在哭喪,楊詩的屍體就躺在一副小棺材裡。
她被眼尖的楊家人揪住,以罪魁禍首的由頭一頓好打,差點丟了半條命。
愚昧的村民是可怕的,要不是村支書及時出來製止,萬辭隻怕是要當場死在那裡。
楊家人也被萬辭咬傷了不少,這小妮子力氣大得很,打起架來跟瘋子一樣,不好製服。
丁平惠又氣又嫌,攤上人命的事有口說不清,隻恨萬辭無辜多事非要去跟人家靠那麼近。
斷了一隻腿的萬辭要去看楊詩,被人擋著不讓進,大罵就是她這個鬼胎害死的人。
結果萬辭拿刀追著那人十幾米,差點又出人命。
得知消息的萬堅山從外地趕回來,看到大女兒被人欺負的樣子,頭一回當眾人麵發了火氣,和楊家人打起來。
這件事以最後村支書出麵調解,楊家人作賠了幾百塊錢了事。
萬堅山咽不下這口惡氣,偏生丁平惠死認定這事由萬辭挑起,自家理虧不討好,攔著他不讓再滋事。
從此,萬辭的惡名便傳遍了村裡村外,鄰裡鄉親各自叮囑自家孩子離萬辭遠點,搞不好沾了死氣全家都倒黴。
後來,萬辭小學畢業,也打遍了全校所有不服氣來找茬的小孩兒。
她憑借全鎮第一的成績升入鏡鰩鎮最好的中學,一個人開始了住宿生活。
丁平惠時常忘記這個女兒,看她不順眼,給的生活費也比其他學生少一半,動不動還會因為萬辭打架被老師請來學校,煩心得很。
初二,一個叫江修臨的城裡少年轉來萬辭隔壁班,長得帥,脾氣好,家裡有錢,很快成了全校焦點。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偏偏和萬辭走得近,終日隻圍著她一個人轉。
於是萬辭有了人生意義上第一個朋友。
初三那年,萬辭14歲。
萬堅山從外地回來後,便開始和幾個兄弟商量著一起燒煤炭窯掙錢。
那年大年初四,身強體健的萬辭竟罕見地發起了燒。
萬堅山帶著全家出門去另一個鎮的寺廟拜佛燒紙,順便給萬辭祈福消災。
家裡於是就隻剩下臥病在床昏睡的萬辭。
和父親一起燒炭窯的大伯突然來了,他站在院子裡,因屋子是從裡麵鎖著的,他隻能在外邊向萬辭吆喝了一句:“等你爸回來跟他說,窯頂那兒鬆了,這兩天先彆過去。”
燒得不知所以的萬辭根本就不知道外邊是誰,又說了什麼。
等聽到外頭鬨成一片,家裡人驚慌失措地往外跑的時候,已經晚了。
她襖子都沒穿,跌跌撞撞從床上下來,一路強撐著跑上後山的炭窯,卻發現那裡圍了一群人。
父親被砸的血肉模糊,隻剩下一口氣。
母親丁平惠瘋狂打她踹她,質問她為什麼不告訴萬堅山彆過來這兒。
萬辭茫然地跪在雪地裡,額頭被打流血了也不還手。
因為錢不夠,醫院一再推脫治療。
萬辭頂著一頭血,跪遍了村裡的每戶人家,依舊湊不夠錢。
那些個曾經嫌惡她晦氣的人更是在一頓羞辱後,將她拒之門外。
當晚,因傷勢過重,萬堅山不治身亡。
丁平惠哭暈在走廊上。
萬辭穿著單薄的秋衣站在父親冰涼的屍體旁,不哭不鬨,平靜得可怕。
那時剛好路過這裡的江華安不忍心,便拉過萬辭,給了她兩千塊錢,讓她回去安葬父親。
萬辭接過錢,當麵給他跪下,重重磕了兩個頭。
“謝謝。”
她麵色蒼白地開口。
那一天對萬辭來說,無疑是噩夢般的存在。
此後丁平惠如何打罵她,她都再沒有還過手。
初中畢業那天,江修臨跑來跟她合影。他說去洗照片,結果就此一去不複返。
萬辭在他租的公寓門口等了很久,依舊是沒見到人。
可日子還得過。
她考入了當地最好的高中。
高一,(9)班有個漂亮陽光的女生和她挺投緣,天天纏著她,要和她做朋友。
萬辭沒理會。
女生依舊是我行我素,跟在萬辭身後,從高一上學期纏到下學期,像隻歡快的小鳥,大方分享自己的零食和生活。
某天,臨分彆前,她跟萬辭約好明天放學了出去玩。
萬辭沒回答,但眼神卻是默認了一切。
再堅硬的心被她磨半年,也該軟下來了。
女生特彆開心,一直跟萬辭強調不能爽約。
兩人分開後,沒走幾步,萬辭似乎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頭一看,巷口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第二天早上,萬辭做值日生倒垃圾的時候,在垃圾池外,一個滲血蛇皮袋裡,她看到一隻手。
那枚她兩塊錢買給女生的水晶戒指,就戴在冰冷僵硬的無名指上。
那場轟動全縣的奸殺分屍案用了一年才抓到凶手。
而萬辭那天回頭的時候,就和凶手僅一牆之隔。
隻要她追上去,也許,就能阻止那一切發生。
這事是她心裡一輩子的陰影。
而後,萬辭則是封閉了自己整整一年,她越發沉默,脾性也是越來越凶,生了不少事端。
高二那年暑假,她拿水果刀捅了自己親舅舅,獲刑入獄。
因是未成年,進了少管所兩年。
家裡人因此蒙羞,對她越發恐懼厭惡。
十八歲,她出獄,門口一個來接的人都沒有。
門口的獄警大叔跟她說:“結束了,就彆回頭,往前走。”
萬辭沒聽,而是正正經經轉過身,像是要記住這裡似的,將這座剝奪了她兩年青春的牢籠好好看了一遍。
她回了趟家,所有人被嚇得不輕。
而萬辭隻是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拿了身份證件後就離開了這個家。
錯過了高考,也失去了最初的夢想,這裡令她失望,萬辭隻想走的越遠越好。
臨走前,她去看望了高中便對她多有關照的語文老師,為自己的魯莽和不爭氣向她道歉。
老師心疼她,想資助她繼續讀書。
但萬辭去意已決。
老師隻好塞給她一筆錢。
萬辭對老師鞠了兩躬,收下錢來到了m國。
她在那裡洗過盤子,做過服務生,歇過公廁,睡過貧民窟,試圖找到這枯燥人生的目標。
因為迫於生計,她去地下擂台場打過黑拳,也因為戰力太強遭人嫉恨被追殺。
一路流浪逃竄,居無定所,日子過得亂七八糟,卻讓她萌生了一種舒暢的快意。
那是一種全然不同於以前的生活。
沒人會計較她的身份,也沒人敢隨意踩在她頭上說她是晦氣東西。
得與失,貴與賤,皆在一念之間。
想往上爬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大。
她去頂尖大學旁聽,重新撿起從前的知識,一點點彌補遺憾。
也弄明白了,世上有一種病,叫瞳孔異色症。
生於囚籠,命裡便多苦。
所有在她身上安插罪名的人,不過是舊時代的愚昧縮影,為了掩蓋自己的那一點不如意,便妄想拿迂腐捆死她。
跳出煉獄,方重獲新生。
脫離了桎梏,萬辭才算是找到了自己的世界。
再後來,她發掘了商機,大著膽子創業。
運氣好,趕上了時代風口,事業發展得飛快,一步步走到高處。
注冊公司,拉攏人脈,身價一天天飛漲,做夢一般,從一個階層跳上另一個階層。
也踩過坑,摔過跤,被人刁難折辱,公司經受重創瀕臨破產,再難她都挺了過來。
足足9年,時過境遷,萬辭的野心與日劇增,天賦漸顯,一手打造了自己的商業帝國。
等停下來回頭看時,才恍然發覺已經走了這麼遠。
往事如煙,可她卻始終被煙霧暗影所困,徘徊原地。
隻等某天,風吹霧散,貧瘠之地烈陽入境,極地生長的玫瑰衝破煉獄,得見雲開月明。
二〇一三年。
萬辭23歲。
將公司整體搬遷回國後,她意外發現了江修臨的身影。
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剛出道不久的新人,唱著不入流的歌,跳著生澀的舞,沒人氣,沒曝光,沒亮點。
有的,隻不過是一腔熱忱。
像是報複似的,她看著江修臨在娛樂圈掙紮了六年,從一個糊咖晉升成了十八線糊咖,演藝事業毫無起色。
萬辭不出聲,不露麵,就那麼冷眼旁觀。
直到後來,江華安看不下去了,主動找她幫忙。
然後這荒唐的一切就那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