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薑訝異,做餌?
“父親渾說什麼,”胤薑剛想問,卻想起今日見到胤敞的情景,
他帶著幾個寨人大張旗鼓的走在淮安城內,絲毫不避諱,倒像是刻意引起什麼人注意一般,
她之前隻以為他是想找她,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
胤敞輕歎一口氣,“阿月,為父有許多話不能對你說,我與賀含章乃是舊識,若是想要挑起十五年前的事情,或許我才是那個最重要的支點。
旁的事情你先不要擔心,且看賀含章想要你做什麼,我來這裡見你,是為了讓你安心,也是為了我自己,
我們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省得出什麼岔子。”
胤薑傻傻地盯著胤敞瞧,她此時竟一時瞧不明白了。
所謂局中人,可這一局中,究竟有多少人?求的又是什麼因果?最終,可都能得償所願?
南越和大梁又相持十日,兵馬不動,糧草已耗,聽聞南越大軍即將壓境,
淮安城中有不少賭坊甚至下了賭注,而有了平南侯的加盟,不少賭徒都押注給了大梁。
胤薑瞧著這幅場景不免覺得荒唐,可不荒唐嘛,前線十萬火急,卻有人能拿此性命攸關的事做賭注。
不過這段時日淮安城的進出管控得十分嚴苛,似乎在提防有南越奸細混進來。
另一方麵,沈岩親自守在施粥棚外,盯著賑災糧食的發放。
雖然此時距昨年那場大水已經過去了將近四月,但是仍然有不少窮困潦倒的百姓,
此次施粥分一天三次,用的都是上好的大米和糧食,不敢摻雜一點異質。
當然,這段時日淮安城內也傳出不少啼笑皆非的笑談。
比如風度翩翩的鄧家公子不僅到處掀那些外出帶著帷幕的姑娘的帷幕看,還帶了不少鄧家的仆人四處搜羅女子,
據說啊,那畫像中的女子長得很像那逃跑的劉家花娘。
也比如,劉大員外劉玄,浩浩蕩蕩地帶了一批人前去白朦水的私人小院“捉奸”,卻被白朦水扇了幾巴掌,給打了出來,
不僅如此,白朦水還放話說要將劉玄掃地出門,讓他淨身出戶,
聽說啊,那劉大員外捂著被扇得通紅的巴掌跪在地上敲門,哭得那叫一個聲嘶力竭,
也不知他是在哭他被休了,還是在哭他又要變成窮光蛋了。
又比如,那在泰極商行的洛公子靈堂前哭哭啼啼、形銷骨立的女子,其實就是賀知府失蹤多年又回來的長女,
呦嗬,雖然曾經是個寡婦,但是好像丈夫又沒死來著,現在也不知道那丈夫到底死沒死,
哎,又是一段扯不清楚的三角戀啊。
再比如,縹緲閣的花魁斐笙花又贖身了,此番是她自己給自己贖身,
不過聽說就在她贖身的當天,周滔又請了大紅花轎到縹緲閣門前,周滔當時也一身紅,就期期盼盼地等著斐笙花一個點頭呢,
嗐,誰想啊,斐笙花看都沒看周滔一眼,愣是直直從周滔麵前走過去,一點沒猶豫,
呦,這可真是襄王有夢、神女無情啊。
胤薑坐在齋鮮樓二樓,聽著樓下的評書,不免苦笑,
在這許多人飯也吃不飽的時候,講點男女之間的八卦趣聞,竟然也應景,稀飯下笑談,也是彆有滋味啊。
隻是這笑談中有自己,就沒那麼好笑了。
“原來,再刻骨銘心的痛,也不過是他人口中隨口一提的笑談。”胤薑喃喃自語。
她這幾天唯一的消遣就是在呆在這齋鮮樓聽評書,一方麵是為欺騙賀含章,她為情所傷,正憂愁度日,
另外一方麵,李山川依然留下來替她傳遞情報,隻是最近賀府、賀宅和泰極商行一點動靜也沒有,都安靜得很,
但是胤薑很在意的一點是,在梁璽出門前後腳的時間又走了一批貨,目的地正是肅州,
而梁璽出事的消息傳來後泰極商行就關門歇業,至今沒有開門。
可是,也沒有收到那批到肅州的貨回來的消息,胤薑去找商白詢問此事,
商白麵露驚疑,他絲毫不知有此事,直到他去清點人數和庫存,才知道的確發過一批到肅州的貨,
按照慣例他本該在梁璽走後就盤查一遍,但是他那幾日諸事纏身,一直沒得空,
而沒多久梁璽的事情就傳過來,他就更騰不出手來管理泰極商行的庶務,沒想到被鑽了空子。
胤薑也不知如何安慰商白,不由得歎氣,此事環環相扣,把人算計得很死,根本沒什麼餘地。
何況,在世人眼中,商白隻是洛家的仆從,先不說苦主已死,隻說他一個奴才也管不了許多,
就算他真知道蹊蹺想要從中找出什麼,可送貨的那批人也人去樓空,泰極商行的夥計又都各個一問三不知,他能有什麼辦法?
胤薑想著,給商白出招,“不若你就把泰極商行賣了吧,他們走到這一步,不就是為了這個?
你若苦苦堅守,他們或許還會疑心你有其他目的,若是再對你下手,就不妙了。”
胤薑見商白點頭,神情中閃過些許微妙,等即將離彆之際,胤薑出其不意問道,“梁璽還活著,對嗎?”
商白瞪大眼,似不可置信,對著胤薑罵了一頓,又嗚嗷哭起來,胤薑抿唇不語,始終沒說話。
夜幕降臨,胤薑回到賀府,侍婢魚貫而入為她梳妝打扮,胤薑才知今晚賀府有貴客臨門。
任由侍女梳妝,胤薑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發愣,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推翻對賀含章要她嫁人的猜測,
之前她覺得是因為賀含章對賀丹姝另有安排所以才推她上去,他的本意是想要借她攀附上某位大人物,
可賀含章對梁璽的做法讓胤薑很是不安,他對她這個假女兒的打算,莫非也是如梁璽一般,用完就殺?
那他該怎麼布局她的死呢?怎麼讓她的死不引起懷疑,又達到他的目的?
胤薑想不出個所以然,隻能趁著侍女們都退下的時候,將一把小型匕首揣進懷裡,又將暗器藏於袖中,
在心竅處放了護心鏡,才堪堪安心了點,她總覺得今夜,風雨欲來。
賀宅之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宅中仆從來去匆匆,各自忙著手中的活計,
胤薑身後跟著四五個侍女,蓮步輕移間已經到了主廳,賀含章坐於主座,
而旁邊還坐著一位著朱紫色錦袍的中年男子,貴氣盎然,虎眼生威,看起來應該是和賀含章並列而坐。
胤薑被下人引至賀丹姝身旁,今日賀丹姝亦是盛裝出席,灼灼如牡丹,豔不可逼,
胤薑與賀丹姝一番寒暄後,張氏姍姍來遲,到此時卻才開宴。
胤薑本以為人會更多一點,不曾想就是賀府的家宴,而這人,莫非是平南侯張朔?
咦,張氏,張朔?都姓張?張太後?難不成張氏竟然是張太後族人?
她怎麼一直以來都忽略了這點?
難怪說賀含章是太後一黨,如此明顯的姻親關係,她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胤薑心中懊惱之際,麵前已經上了幾盤小菜,胤薑觀察後發現此次家宴不同往常,
每人麵前各自都有一方小餐桌,每種菜色不統一上,而是分成各自的小盤端到各人麵前。
真是奇怪,胤薑心中念了一句,卻見幾人已經開始進餐,也動起筷來,她每樣菜都吃了一點,卻吃得不多,
這吃食味道混雜,酸甜苦辣都有,樣式齊全,很容易讓人模糊口感,嘗不出來其中細微的區彆,
簡單來說,胤薑怕有毒。
沒想到果真如胤薑想的那樣,隻見那張氏給那中年男子敬了一杯酒,二人便說起家常事情來,
又聽得張氏喚張朔七弟,麵色悲戚,對他說起賀禮之死令她心如刀絞,恨不得隨賀禮而去,
張朔連忙安慰,不時還眼神詢問賀含章怎麼會發生這事。
賀含章上前輕輕摟住張氏,“夫人,阿禮的死我何嘗不心痛,那是你我的孩兒啊,
我膝下子息單薄,阿禮又為賊人所害,至今我也未曾將那賊人抓捕,實在是有愧啊。”
賀含章說著也朝臉上抹了一把,一副老淚縱橫的模樣。
賀丹姝眉頭皺起,神情擔憂的看向主座之上的三人,似在猶豫是否要上去。
胤薑不動聲色觀察著這幾人之間的暗流,她還摸不清楚情況,隻是覺得今夜的張氏很是反常,自從賀禮死後,張氏便徹底不管賀府中事,
一副備受打擊、鬱鬱寡歡的模樣,府中一切事務俱由賀丹姝打理,準確來說,這是賀禮死以後胤薑第一次見到張氏。
今夜張氏打扮像得胤薑初次進賀府之際見到的模樣,衣著、首飾無一不精細,
一副養尊處優、氣度高華的當家主母模樣,連妝容都十分顯年輕,眼神中還有決絕之意。
張氏聽聞賀含章此話,當即打斷,隻麵朝張朔說道,“七弟,六姐我這麼多年沒求過你什麼,今夜我想求你,給我一份公道。”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賀含章眼中驚中帶恐,卻極力控製著自己的麵部表情,“夫人,何至於此啊,阿禮的死,我難道不痛徹心扉嗎?
連你也要離開我,留我一人,孤零零啊。”說著眼角流出了眼淚。
賀含章眼通紅,拉著張氏的手,繼續說,“你我夫妻多年,怎麼,怎麼就走不下去了呢?
夫人,我知道你難過,可是我們還得一起走出來啊,你如今的模樣,我如何能安心放你離去?
阿禮泉下有知,見你我分離,也定是不好受的。
就算夫人你怨我無能,抓不到害死阿禮的賊人,可是你也得為丹姝想想啊,她將將及笄,此時你我和離,她如何好許人家?
夫人,這麼多年,我自問不曾虧待你,為何,竟要與我和離?”
賀含章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臉上的傷懷也不似作偽,而張氏卻彆過臉去,
賀丹姝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朝三人所處的位置走去,拉著張氏的手,一行清淚就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