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挽留
聽到熟悉的嗓音, 吳曈和李悅寧齊齊一驚。一轉頭,隻見薑珩穿著寬鬆的居家服,氣定神閒地站定在中島台旁。
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麵前, 李悅寧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下意識詫異問:“你不是通常六點多才到家嗎?現在才五點出頭,你怎麼就已經在家裡了?”
她每次都是掐準了時間來做飯, 趁著薑珩回來之前,趕緊回家。
“咳咳……”薑珩的手握成拳,抵著沒有絲毫血色的唇邊輕咳兩聲,“中午去了一趟公司,把手頭事務都分給下麵的人做, 很早就回來了,剛才一直在樓上睡覺, 剛醒沒多久。”
李悅寧這才注意到他格外難看的麵色,哎呀一聲:“我記得前天你給我打電話時不都已經正常了嗎, 怎麼又加重了?”
“不小心而已。”
薑珩無意和她在自己為什麼忽然感冒加重的話題上再深究下去,直勾勾地凝視著李悅寧。
說:“彆繞開話題, 李悅寧女士,能不能和我解釋一下您為什麼會突然跑到我家來當保姆?”
李悅寧抬眸偷覷薑珩的臉色, 又瞥了瞥身旁似乎被雷劈過一般的吳曈, 心虛一笑:“……”
此時吳曈懷疑自己大概在做夢。
這場夢大概是從薑老師突然出現, 喊李阿姨為“媽”開始。
我怎麼還不醒……吳曈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因為麵對的事情有望衝擊自己有生之年最離譜的場景,吳曈十分篤定這是夢,他對自己下手十分殘忍,於是被長褲遮蓋的細膩皮膚上當即出現一大片淤青, 他被自己掐得表情扭曲了一瞬。
……好痛。
這竟然不是夢TvT?
察覺呆若木雞站在一旁的吳曈的異樣, 薑珩立刻關心道:“怎麼了?”
吳曈笑得比哭還難看:“……沒什麼。”隻是突然有點懷疑人生而已。
見薑珩的注意力此時完全放在吳曈身上, 李悅寧也不管自己飯才做了一半,燉鍋裡的燒雞還在咕嚕咕嚕地沸騰。
試圖趕在薑珩注意到自己之前趕緊拎上外套,腳底抹油跑路。
然而薑珩卻多長了一隻眼睛分神給她一般,在她剛偷偷轉身時就叫住她:“話還沒說完,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呢?”
“……”被發現意圖,李悅寧也絲毫不尷尬,理了理剛才做飯期間稍稍淩亂的發絲。
如果她的漂亮的眼睛沒有因為不敢與薑珩的目光對上,而導致在空氣之中沒有落點的話,她這幅臨危不慌的模樣可能更有說服力一些。
“也沒有其他特彆的理由啊。”
李悅寧窺看一眼明顯已經被嚇傻了的吳曈:“之前和你打電話,不是聽說你感冒了嘛,我就想過來看看你,買了一些你愛吃的想要做給你吃。”
“我還在廚房裡做飯呢,聽到外麵有人在走,我還以為是你回家了,出來一看,結果是小曈。”
“我當時已經被你家突然出現一個omega的消息給嚇到了,小曈問我是不是新來的保姆,我忘了否認。”李悅寧稍稍美化了一下自己當時看到吳曈後的心理活動,“而且我看你感冒了,平時工作又辛苦,我當媽的心疼呀,反正閒著沒什麼事,就過來做做飯,照顧一下你。”
薑珩涼涼道:“你最好是心疼我,而不是……”
他瞥了一眼仍然在懷疑人生的吳曈。
而不是閒著沒事來看他熱鬨,吃飽了撐得來逗吳曈玩。
李悅寧悻悻道:“媽媽能有什麼壞心眼,當然是心疼你啦。”
傻愣愣地看著母子二人一來一回的對話,吳曈仿佛聽到自己的肚子在消化不良地咕嚕咕嚕冒著泡。
直到薑珩麵向他,把他用來自保的負隅頑抗的小泡泡戳醒。
薑珩向他介紹道:“小曈,這是我母親。”
他頓了頓,露出抱歉的神色:“我媽心態比較年輕,平時在學校裡就喜歡逗學生玩。今天是不是嚇到你了?我代她向你道歉,不是故意的。”
我多大的麵子敢讓薑老師的媽媽給自己道歉啊??!!
吳曈連忙道:“沒關係,是我當初眼瞎,把阿姨認成保姆了,阿姨對不起!”
他慌不擇路,給李悅寧鞠了一躬,行了個大禮。
“不是你的錯。”薑珩無奈道。
“吳曈。”薑珩看著李悅寧,“逗他玩了這麼久,應該也對他熟了,我就不多介紹了。”
薑珩感受到自己的衣擺被扯了扯,李悅寧對他擠眉弄眼。
李悅寧:真不多介紹了?
薑珩挑眉:還想我說什麼?
李悅寧:比如這是我的男朋友之類的呀?
薑珩:目前不是。
李悅寧翻了個白眼:你是真沒用啊!
薑珩:……
雖然老婆暫時沒有追到手,但您已經已經有了一個大胖孫子,現在正蹲在牆角看熱鬨。
薑珩忍了忍,最終還是把話憋了回去。
他媽年紀大了,他怕把她老人家嚇死。
見吳曈拘謹地站著不知所措,李悅寧訕笑一聲:“小曈,我把晚飯做好,你先去玩手機吧,等會兒開飯了我叫你。”
之前因為認為對方是花錢雇來的保姆,吳曈才能理直氣壯地讓人做事,現在知道了對方是薑老師的媽媽,怎麼可能還有讓李阿姨做飯的道理?
吳曈立刻擺手:“不了阿姨,我來做就可以了,您和薑老師去休息吧。”
李悅寧聽他這麼說,心中喜歡更甚。她先一步站到了櫥櫃邊,從裡麵拿出一個空碗盛出燉鍋裡的燒雞。
和顏悅色道:“小曈和我客氣什麼,乖乖聽阿姨的話就好,阿姨喜歡做飯給自己家人吃。”
吳曈風中淩亂,沒有注意到李悅寧有意無意地在字裡行間裡占了自己一個便宜。
他想了想,還是感覺放著長輩在廚房,自己閒著沒事乾實在不太好,於是將清洗乾淨的食材拿來放在砧板上,握著菜刀,認真把菜切成寬度均勻的小段。
薑珩怕李悅寧多嘴,在吳曈麵前說一些、問一些有的沒的,於是倚在中島台旁,充當存在感極強的人形雕塑。
一時間氣氛十分詭異。
吳曈十分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腦子有點不靈光。
薑老師的媽媽明明滿身貴氣,雖然沒有像貴婦那麼誇張,渾身上下綴滿珠寶,珠光寶氣穿金戴銀,而且穿著也是偏向於低調,不會穿那種生怕彆人不知道自己這是上萬名牌的有著巨大logo的高奢服飾。
但單看她通身的矜貴氣質,以及現在回憶起來,件件一看布料就知道價值不菲的衣服,還有慣用的頭上那根綴有玻璃種翡翠的木發簪……他前幾天是哪來的勇氣問李阿姨的發簪是哪個網購軟件上買的,能不能給他發一個鏈接,也想給楊奶奶買一根。
……難怪當時李阿姨看他的眼神不對勁,婉言和他說鏈接已經下架了,買不到。
貧窮慫人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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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曈欲哭無淚,簡直想回到和李阿姨第一次見麵的那天,然後把年少不懂事的自己一巴掌抽醒。
用你和豬腦花差不多大小的腦子想一想,這裝扮,這氣度,這樣的人,她能是保姆嗎?!
“小曈?”
“啊?”忽然有人在叫自己,吳曈被嚇了一跳,菜刀一抖差點切到手指。
“——小心!”
好在薑珩一直在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見狀臉色一變,連忙眼疾手快地握住他扶著食材的那隻手,才幸免了一場血光之災。
吳曈驚魂未定,薑珩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已然鬆開的他的手,退回到他的安全線以外。
沒有絲毫僭越之意。
“……謝謝薑老師。”
吳曈看向剛才喊他的李阿姨:“抱歉我剛才走神了沒聽清,阿姨您叫我嗎?”
見到薑珩和吳曈之間的互動,李悅寧的眼中的笑意微不可查地濃重了幾分。
“對。”李悅寧溫言道,“阿姨可不可以問一下,小曈家裡幾口人呀?”
“當然可以。”
說起這個話題,吳曈的眸光黯了黯,但很快斂去了異樣的神色。
說:“我沒有爸爸,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去世了,現在的親人隻有一個從小把我養大的奶奶。”
“這樣嗎?”李悅寧啞然。
她出身書香門第,少女時父母疼愛,結婚後有老公疼。兒子孝順,父母健在,即使學習文學,想象力豐富,也根本無法猜想吳曈都經曆過什麼。
長這麼大,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李悅寧的眸光染上些許心疼:“你是安海本地人嗎?”
“嗯。”吳曈頷首,“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在安海長大的,小時候住在城東的老居民區,後來在房價暴漲之前,搬到了市中心的舊小區,一直生活在那裡。”
“市中心的舊小區?”李悅寧想起了什麼,“是和信小區嗎?”
“嗯,是叫這個名字。”
“這個小區好呀!”李悅寧一拍手。
吳曈詫異:“為什麼這麼說?”
李悅寧:“我聽哥哥,也就是薑珩的舅舅說,和信小區那一片在不久後很快就要拆遷了,那一片要規劃成核心商圈,拆遷費起碼這個數字。”
她伸出八根手指。
吳曈愕然,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薑珩,找他尋求答案。
薑珩向他確認道:“你腳下的這塊地就是我舅舅的房地產公司建的,他說的話,有99%的可信度。”
雖然心裡有預測,自己那套百來平的小房子遲早要拆遷,但驚喜來得太突然,他一時還是被砸蒙了。
李悅寧又問:“小曈,你奶奶身體怎麼樣呀?”
這個問題在她那邊揭過了,但吳曈還沉浸在她伸出的八根手指的震驚之中,久久無法回神。
李悅寧說什麼,他就老實地回答什麼:“奶奶她身體不好,一直住院療養,但最近恢複得挺好,明天我要去醫院接她回家過年。”
“市中心不會太吵太鬨了嗎?周圍車水馬龍的,房子隔音也不太好。如果住得樓層比較低的話,還經常聽到人在房子外麵講話,也容易被調皮的小孩子吵到。”李悅寧凝眸思考,“這樣會不會對老人的康複不太好呀?畢竟剛出院,還是需要靜養的。”
被她這麼一提醒,吳曈也有這樣的擔憂:“阿姨說得是。”
“但大過年的,無論是把老人丟在醫院,還是去醫院陪老人過年,都不是特彆像話。老人健健康康的為什麼要在醫院過年?寓意不太好。”李悅寧全然站在吳曈的角度思考這件事情,她一邊說,還一邊偷覷吳曈的神色。
吳曈果然被她套進去了:“阿姨您說得太對了,這該怎麼辦呢?”
李悅寧佯裝沉思著,忽然靈光一閃,一拍手:“把你奶奶接到薑珩這裡過年吧!”
吳曈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神轉折:“啊?”果然是血緣的力量嗎?這種類似的話他好像前不久也從薑老師口中聽到過。
李悅寧聲情並茂地慫恿。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過一個熱搜,說得是鶴棲灣是最適宜老人居住的小區之一,雖然引來了網友的群嘲,但這條熱搜本身說得沒錯。”李悅寧說,“這裡綠化好,空氣清新,也有老人活動區。離市中心不遠,想要做什麼都方便,可環境安靜。就連我以後退休了,也要回鶴棲灣養老。”
吳曈:“……”
“再說呀,家裡人過年走親訪友,實際上都不會來薑珩這裡,他家冷清的很。”李悅寧衝他眨了眨眼,“你就放心把你奶奶接過來,一起在這裡過年,老人會願意的。”
吳曈又看了一眼實際房主薑珩。
李悅寧立刻柳眉倒豎,色厲內荏道:“他敢不答應?這件事我替他答應了!”
吳曈:“……阿姨,我不是這個意思。”
薑珩喊冤:“當然不敢。”
這件事被李悅寧單方麵愉快地決定了。
她慈和地拍了拍吳曈的肩膀:“明天喊上薑珩,去醫院接你奶奶一起回來過年,阿姨在家做好菜等你們。”
吳曈:“……”莫名其妙答應下來要在薑老師家過年就算了,誰能告訴他阿姨為什麼又要給他做飯吃TvT?
吃了薑老師媽媽這麼多頓飯,救命,折壽啊!
李悅寧滿意了,撫了撫吳曈衛衣的帽兜,幫他扶正。
抬眸望向薑珩,給了他一個得意的表情。
多看看多學學,連留omega在家過年都要我教,我從來沒教過你這麼差的學生,出去彆說你是我生的!
站在一旁圍觀親媽三言兩語就輕鬆把吳曈扣留在家過年的薑珩伸出手,給她豎了個拇指。
高,實在是高——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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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悸動
華燈初上, 路燈接二連三聯排亮起,穿過窗外的枝杈,與室內暖光交織融合。
李悅寧做完了飯, 一如既往地洗手擦淨,穿上外套準備功成身退。
吳曈試圖留她吃飯。
之前隻以為對方是保姆,做什麼都心安理得。可今時不同往日, 保姆搖身一變成了薑老師的媽媽,吳曈一時誠惶誠恐。
李悅寧倒是乾脆地拒絕了,說薑珩的爸爸在家裡做好了飯等她回去吃。
吳曈隻好作罷,又說要開車送她回家,再次被拒絕, 說自己回去就行,不用送。
看著吳曈麵露難色, 薑珩起身解圍,親自送李悅寧出門, 身邊還跟著每次和李悅寧分彆都依依不舍的哈士奇。
等薑珩和哈士奇裹挾著寒氣從外麵回來,吳曈站在桌邊已經盛好了飯。
哈士奇跑去茶幾上吃果盤, 薑珩走到餐廳,見吳曈心不在焉, 莞爾一笑:“怎麼了?在想什麼嗎?”
“薑老師。”吳曈低喚出聲。
“嗯?”薑珩耐心地回應, 走到他身旁替他拉開椅子, 待他坐下,才回到小方桌對麵自己的位置上。
“阿姨會不會誤會我們的關係呀?”吳曈現在擔心的是這個問題,“會給薑老師帶來困擾嗎?”
薑珩一怔,隨即無奈低笑一聲。
吳曈什麼都好, 就是實在太乖了。
薑珩能看得出自己每次出現在吳曈麵前時, 對方驀然一亮, 仿若綴滿了星星的目光。
那是見到心儀之人時眼中才會出現的星光。
薑珩從小到大雖然家庭幸福,生活安穩,但無論是之前的學業還是現在的娛樂圈,他所學到的最刻骨銘心的一個字,便是“爭”。
做什麼都要爭,薑珩認為也適用於感情。
他忽然有些恨鐵不成鋼。
吳曈若是從李悅寧入手,那麼薑珩分分鐘能被李悅寧打包票送給他。
李悅寧是很容易哄開心的性格,但凡吳曈在她麵前嘴巴甜一點,稍稍討她一些歡心,再稍微模糊一下他與自己之間的邊界,似是而非欲說還休,就很簡單地能讓李悅寧在心中認定下這個兒媳婦。
可吳曈太乖了。
心思單純,沒有這麼多越界的想法和膽量,直到現在還在後怕自己的出現會不會讓薑珩難辦。
乖到薑珩的心軟成了一朵棉花,暖暖蓬蓬。
“沒關係。”薑珩張口就來,“正好她最近閒著沒事,準備拿我找樂子,據說在聯係朋友想要介紹beta或者omega給我認識。”
他喝了一口燉雞湯,抬眸瞥了一眼吳曈,眸光含笑:“你正好幫我解決了這個麻煩,這麼說來我還要謝謝你。”
吳曈:“……”
果然是誤會他們了。
不過他給李阿姨留下的印象好不好呀?
吳曈拚命回憶自己和李悅寧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從今天的一幕幕一直回溯到第一天在彆墅裡遇到她。
記憶裡的每一幀都被他認真檢查過,確認自己沒有在李悅寧麵前做錯事,才鬆了一口氣。
轉念間又想到……他為什麼要這麼關心自己有沒有在李悅寧麵前留下好印象呀?或許和她的接觸的次數也就寥寥無幾,今後還不一定能再遇到她。
這麼搜腸刮肚、撓心撓肺地想知道自己在李悅寧那裡留下的印象如何……就好像是談戀愛第一次見家長,千方百計想要俘獲對方家長的心。
不對不對,怎麼又想到見家長那裡去了!而且還是跟薑老師談戀愛,我怎麼這麼敢想啊!!
吳曈偷覷著薑珩,臉色爆紅,大腦CPU都快燒著了——
第二天下午,安海第一人民醫院。
吳曈拘謹地走入病房時,楊奶奶正和病友添油加醋地闡述昨晚一個beta帶了自己的孩子和三個alpha來做DNA的八卦,一抬頭就看到吳曈身後還跟著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
“……”楊奶奶愕然,“小曈,這兩位是?”
吳曈盯著楊奶奶驟然放光的視線,硬著頭皮介紹:“……這是我的朋友和他的助理。”
薑珩和駱陽一人一聲禮貌地和她說“奶奶好”。
楊奶奶盯著薑珩,一字一頓地確認:“你的alpha朋友?”
“嗯。”吳曈攪著手指,從始至終心頭都圍繞著一種被家長抓到自己談戀愛的詭異尷尬感。
楊奶奶顫抖著手指著薑珩,瞪著眼睛張著嘴巴,口中發出“赫赫”的聲音,竟驚愕到一時發不出聲。
吳曈見狀,緊張到連忙出門找來了醫生。醫生正要給老人做檢查,楊奶奶嫌棄地拍開他捏著儀器的手:“我沒事,隻不過見到孫婿太高興了一點。”
吳曈:“……”
孫婿薑珩隻是愣了愣,就微微一笑:“奶奶,我幫您整理物品。”
吳曈像是見鬼了一樣看向薑珩:“??”他出幻覺了嗎,為什麼薑老師看上去對這個稱呼適應良好的樣子?
今天他按照約定來接楊奶奶回家過年,穿戴整齊剛走下樓,坐在沙發上看財經新聞的薑珩便聞聲轉過頭。
他看了眼時間:“現在要出門去醫院了嗎?”
吳曈坦誠點頭:“這個時間點出發,到醫院時楊奶奶差不多午睡醒了。”
“好,走吧。”
緊接著,吳曈就目瞪口呆地看著薑珩神色自然地起身,抻了抻西裝馬甲上的褶皺,拿起手機給駱陽打了個電話,讓他現在動身去一院門口等他們。
然後從車鑰匙櫃裡挑選了一把,剛要坐電梯去車庫時,轉頭看向還愣在原地的吳曈,疑惑道:“走呀,不是要去接楊奶奶嗎?”
“是……”吳曈呆愣愣地說。
薑珩按下電梯的下樓鍵:“那就過來吧,電梯馬上就來了。”
但omega還是怔在原地,沒能踏出一步。
“薑老師,你可能誤會了。”吳曈沉思,和他確認道,“是‘我’要去接楊奶奶,而不是‘我們’。”
電梯到了,薑珩率先走了進去,吳曈猶豫了一秒,也跟著進門,電梯門關合。
薑珩微微笑道:“李女士昨天要求我,要幫你去接奶奶,媽媽的話不能不聽。”
吳曈:“……”你之前在采訪裡透露過大學選專業時李阿姨希望你學文學,結果你堅持己見選了金融,那時候怎麼就沒這麼聽媽媽的話呢?
撒謊絲毫不臉紅的薑珩滿臉風輕雲淡地按下車庫那層。
吳曈可能還沒意識到的一點是,實際上帶人去醫院接長輩回家,也是一個十分容易讓長輩浮想聯翩的舉動。
吳曈在李悅寧麵前乖,但並不代表薑珩也會乖乖安於現狀。
像去醫院接楊奶奶這種難得又絕佳的好機會,薑珩怎麼可能會錯過。
薑珩又說:“楊奶奶在醫院住了這麼久,行李肯定積攢了不少,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我正好閒著沒事,來給你搭把手。”
他的話說得太嚴絲合縫,吳曈思來想去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好任由薑珩跟過來。
醫院裡薑珩和駱陽鞍前馬後,又快又利索地幫楊奶奶打包好住院這麼久以來的物品。
吳曈這個當事人反倒被他倆排擠在外,隻好被楊奶奶扯來坐到床邊,看著二人忙活,被喜上眉梢楊奶奶拉著手問東問西。
吳曈:“楊奶奶,我事先聲明,我和薑老師真隻是普通朋友。”
“嗯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楊奶奶隨口敷衍,“叫做薑珩呀?這模樣可真俊,你們兩個孩子無論像誰,都一定長得好看。”
吳曈:“……普通朋友。”
“對對對。”楊奶奶敷衍地說。
她盯著裝滿了一隻行李箱,正俯身打開第二個行李箱的薑珩。
瞧瞧這做事的利索勁兒,瞧瞧這身段這樣貌,還有這穿著,人看著精神,氣質和禮數都是頂好的,一看就出自不尋常的人家,她哪哪兒都滿意。
“你找到這樣一個alpha,我老婆子終於能安心了。”楊奶奶欣慰地撫了撫吳曈的手。
吳曈還在微弱地掙紮:“薑老師真不是我男朋友……”
“行,奶奶信的。”小曈長這麼大第一次談戀愛,難免害羞,楊奶奶理解的。
“你倆怎麼認識的呀?”好奇問。
這一聽明顯還是問孫婿的語氣,吳曈已經累了,破罐子破摔,把那個風雪夜薑珩來敲他家門的故事說給她聽。
“這可是天賜的緣分啊!”楊奶奶驚喜道,老人家就喜歡相信這些唯心的玄學,“薑珩也不找彆人家,就單單找上你,就連上天都在撮合你們……真好,真好啊!”
吳曈怔了怔,心尖驀然一顫。
他不信命運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如果命運天注定,那麼上天待他過於不公。
可經過了楊奶奶的口,關於薑珩的這段命運……似乎格外動聽,格外讓人心動不已。
吳曈看向薑珩時,往日清風霽月的alpha此時任勞任怨地把楊奶奶中午吃完飯後隻是草草衝了衝的飯盒清洗乾淨,正從病房自帶的衛生間裡走出來。
褪去了光環後的薑珩沒有了遙不可及的那種虛無縹緲感,染上了純粹自然的人間煙火氣,乍一眼和尋常alpha毫無差異,隻不過外貌和通身的氣度過於突出了一些。
察覺到他的注視,薑珩回了他一個安撫的神色,溫聲道:“再等等,馬上就好。”
吳曈乖巧頷首。
楊奶奶在院期間所有物品打包完畢,吳曈去辦理了出院手續。
薑珩和駱陽拎著大包小包,吳曈攙著上年紀後手腳逐漸不利索的楊奶奶,上了薑珩開來的邁巴赫,在冬日午後晴朗溫熱的光照之中,彙入喧囂繁鬨的車水馬龍——
晚飯沒吃,我太餓了,去吃東西了TvT
來幾章甜甜小日常,大概是在一起的倒計時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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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喜樂
一路上楊奶奶瞅著坐在自己身側的吳曈和副駕上的薑珩, 視線在二人之間來來回回打轉,樂得見牙不見眼。
吳曈被她盯得臊得慌,乾脆閉眼裝睡, 眼不見為淨。
於是楊奶奶隻好扯著薑珩問東問西,調查薑珩的戶口本,就差把他家祖墳在哪都給扒出來。
“小珩, 你是哪裡人呀?”
“安海本地人。”薑珩說道,“我父母是大學教授,小時候和父母住在大學城邊上,後來搬到市中心附近。”
一個問題問出兩個重要信息,楊奶奶更滿意了:“父母是大學教授啊, 真好,真好!”
吳曈心中哀嚎, 要是換一個人坐在這裡,被一個和自己不相乾的老人查戶口, 雖然也不至於暴起,但也應該離翻臉不遠了。
禮貌一點的可能還會說“這是我的隱私”, 暴躁一些的大概直言不諱“這不關你的事”。
可是薑珩……
吳曈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順著前排兩張座椅之間的間隙, 偷覷正側著半張臉配合老太太調查的薑珩。
耐心十足, 沒有絲毫煩躁和隱忍的跡象, 恭而有禮。回答老人的問題時不似其他人一般為了美化自己而掩藏、修飾什麼,字字句句如實奉告,有跡可循。
看到薑珩說話間目光無意地落在他的身上,吳曈慌忙閉上眼, 企圖掩飾什麼都沒發生過, 自己剛才並不是在偷看。
隻不過沒有意識到濃密的眼睫顫抖地厲害, 交握著搭在腿上的手也稍稍緊了緊,指節攥到發白。
一路和薑珩聊得風生水起,直到駱陽說一聲“到了”,楊奶奶張望四周陌生的環境,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她茫然地轉頭看向恰好“轉醒”的吳曈:“小曈,這……這是和信小區嗎?什麼時候變了個模樣?”
周圍的漂亮房子根本不似和信小區的破敗陳舊,雖然楊奶奶一生過得清貧,但並不代表她看不出這些好看的房子價值不菲。
不似往常順路駛入地下車庫,駱陽今天直接將車停到了彆墅的門口,方便老人下車,於是周圍景色被老人一覽眼底。
吳曈推門下車的動作頓了頓,心虛地低聲說:“這是薑老師的房子,楊奶奶,過年期間我們住在薑老師家裡。”
楊奶奶表情難掩疑惑,已經下車的薑珩走到後門替楊奶奶拉開門,聞言向她確認點頭:“是的奶奶,前段時間小曈的房子出了點問題,正好我家在裝修,缺一個人幫忙看房子,就讓小曈暫時來這裡住一段時間。”
“出問題?”楊奶奶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走了。吳曈平時來看望楊奶奶,或者給她打電話,從來報喜不報憂,如果不是薑珩透露,她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頂著楊奶奶滿懷關切的視線,吳曈攙扶著她回到屋內。
想著要是不說出實情,老人也有的是方法把那件事情挖出來。還不如自己稍稍把事情修飾一下,滿足她的好奇,就把這件事情揭過去了。
於是不得不把前些日子發生的那些事情揀一些聽起來不那麼駭人聽聞的說給她聽。饒是這樣還是讓楊奶奶氣憤不已,氣到眼眶發紅,差點要跑到牢獄之中指著那些人的鼻子破口大罵。
今天陽光正好,薑清源跑到彆墅樓頂的小花園裡,曬著溫暖的日光,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醒後叼著被自己充當枕頭的小熊玩偶回到一樓時,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家竟已人去樓空。
大概是出門有事了,薑清源抖了抖蓬鬆的毛,把小熊扔到沙發上,去吃了一些吳曈中午給他煮的雞胸肉,然後晃晃悠悠地爬回到沙發上,抱著小熊接著昏睡過去。
沒過多久就被開門聲吵醒了,薑清源耳朵動了動,聽到他爸爸的聲音,眼睛一閉繼續睡。
薑珩拎著楊奶奶的行李,前腳剛踏進玄關,就見自己躺在沙發上露著肚皮昏昏欲睡的兒子伴隨著一聲老人中氣十足的怒罵,被嚇得“砰”一聲從沙發上摔了下來。
嚇醒之後驚魂未定地瘋叫:“汪汪汪汪汪!”臥槽發生了什麼爸爸爸咱家有人上門鬨事嗎爸你彆怕我保護你!!!
滿屋子都充斥著驚懼的狗叫,老太太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喊得忘了自己想說什麼,吳曈擰眉:“皮蛋,安靜,彆把奶奶嚇著了。”
薑清源閉著眼睛瞎吼,被吳曈罵的縮了縮脖子,委屈地抬眼,見到吳曈坐在他旁側的沙發上,身旁還有一個慈眉善目、發絲斑白的老太太。
薑清源向來上尊老下愛幼,隻是逮著薑珩使勁造。加之並沒有發現什麼危險,反而因為瞎叫又挨了他爸一頓罵,便灰溜溜地閉嘴了。
不過也沒了睡意,趴在沙發邊上,湛藍色的眼睛滴溜溜地好奇打量老太太。
見薑珩終於把老太太的物品搬進屋裡,房門應聲而合,薑清源從沙發上一躍而下。
繞開罵罵咧咧的老太太和努力安撫她的吳曈,順著沙發背,跟隨著薑珩溜到廚房裡。
打開冰箱找到今天上午向李悅寧要來專門給老人享用的燕窩飲品,薑珩正要拿去微波爐加熱一下,感受到褲腿被扯了扯。
一低頭,哈士奇鬆開嘴,轉頭看了看客廳沙發的方向,又轉向他。
“嗷嗚。”那個老人是誰?看上去還跟我爸很熟?
薑珩會意,莞爾一笑。
前世薑清源出生時,老太太因病過世很久了,他不認得很正常。
薑珩俯身,湊到哈士奇缺了一角的耳朵旁,鄭重地開口。
“那是養你爸爸長大的楊奶奶。”薑珩叮囑道,“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今天我和你爸爸剛從醫院把她接回來,和我們一起過年的。你在老人麵前穩重一些,彆折騰她。”
即使心裡清楚他是為了避免客廳裡的吳曈和楊奶奶聽到他的說話聲,而不得不與自己拉近距離,薑清源還是極度不適應薑珩的親昵,他剛說完就禁不住後退兩步。
“嗷嗚。”知道了,這還用你說?
薑清源回到客廳裡,蹲在沙發旁,歪著腦袋探頭探腦地望著這位據說是養他爸爸長大的老人。
在吳曈的勸阻下,楊奶奶終於義憤填膺地怒罵完畢,一眨眼睛就看到沙發旁一顆毛茸茸的黑白色腦袋。
老人上了歲數,但竟然難得還是耳聰目明,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誰。
“哎,這不是皮蛋嗎?”楊奶奶一掃方才吹胡子瞪眼的怒容,喜笑著朝薑清源招了招手,“皮蛋快過來,給婆婆看看瘦了沒有。”
薑清源立刻屁顛顛地起身朝老太太跑去。吳曈怕他不知輕重撞到老人,還連忙伸出了一隻手護在老人身前。
可薑清源在距離老人還有一米多時就減了速,搖著尾巴走到老人跟前,腦袋親昵地蹭了蹭楊奶奶粗糲溫暖、長著些許老人斑的手。
“沒瘦沒瘦。”楊奶奶摸了摸哈士奇的肚子,笑嗬嗬地說,“但沒瘦也要好好吃飯,現在婆婆回來了,以後天天給皮蛋燒雞吃!”
這些天吳曈閒在家沒事乾,薑清源連打牙祭的機會都找不到,天天吃狗糧和罐頭,嘴巴裡一點味兒都沒有。聽到楊奶奶要燒雞給他吃,薑清源的尾巴差點搖成螺旋槳,直升上天。
還差點興奮地叫出聲,不過旁邊吳曈盯著他,薑清源不敢瞎叫吵到楊奶奶,隻是喉嚨裡抑製不住地發出嘶啞的嚶嚶聲。
吳曈無奈道:“楊奶奶,皮蛋吃太胖,對身體不好……”
楊奶奶不讚同地看他:“哪裡胖,我們皮蛋哪裡胖?身上一點肉都沒有,我以前在家那邊喂的幾隻流浪狗身上的肉都比皮蛋結實!”
薑清源符合:“嗷嗚嗷嗚嗷嗚!”婆婆說得對,天天吃狗糧和狗罐頭,我的八塊腹肌都要被餓沒了!
吳曈無奈扶額:“您就慣著他吧。”
這套偌大清冷的房子很久沒有過這樣熱鬨的氣氛,薑珩回頭望著傳來談笑聲的客廳方向,眸光前所未有地發軟。
從前有人說過他是一個很貪心的人,悶頭在商界大殺四方,賺得盆滿缽滿卻仍不知滿足是何物。
薑珩當時隻是無所謂地笑笑,認下了對方這句玩笑。
可現在,他突然很想認真地否定對方。
我其實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你看,現在的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叮”的一聲,微波爐停止了運作。
薑珩端著溫熱的燕窩湯,朝灑滿豔麗冬陽的客廳走去——
除夕前一天,吳曈買來了一大堆年貨,各種各樣年輕人和老人喜歡的吃食。就連薑清源也喜得一大箱限定賀歲版罐頭,開心到臉都綠了。
楊奶奶覺少,除夕那天起了個大早。
吳曈起床打著哈欠下樓時,她正坐在餐廳裡,麵前擺著一堆麵劑子和餡料,在教薑珩包餃子。
兩個乾淨的方形盤子裡撒了一些麵粉,已經裝了一大盤。吳曈走過去,噗嗤笑出了聲。
盤子裡那些七扭八歪露餡露料的不明物體,一看就是薑珩包的。
楊奶奶瞪了他一眼:“笑什麼笑,小珩第一次包餃子就能包成這樣,很不錯了好吧?你還有臉笑彆人呢,你小時候我第一次吃你包的餃子,喝了一大鍋麵糊疙瘩韭菜湯!”
嘲笑不成還被揭了短的吳曈:“……”
老人起了個大早,不僅包了幾十隻餃子,還做了早飯。
吳曈蘸醋吃了一屜小籠包,洗淨手,也來包餃子。
從小到大和楊奶奶包了這麼多年餃子,他的手藝早已不可與往日同語,無論是速度,還是包餃子的美觀度,都和楊奶奶彆無二致。
薑珩長這麼大幾乎找不到短板,如果非要挑刺的話,手工活大概可以算一個。笨拙且慢地包完一隻,要放在盤子裡時,一抬頭,就看見自己包的那幾隻醜餃子旁邊放著幾隻圓圓胖胖、餡多料厚的大餃子。
二者對比分外鮮明,薑珩那一小半輸的十分慘烈。
此時吳曈剛好包完一隻餃子,也同時伸出手,悄無聲息地將餃子緊挨著那幾隻醜東西放下。
小動作和小心思被薑珩抓了個正著。
吳曈的手一時收回來不是,不收回來也不是,尷尷尬尬地這麼懸著。
薑珩與他對視半晌,忍俊不禁低笑出聲,把吳曈笑得臉頰發燙,心虛之下也跟著他乾笑。
正在擀麵劑子的楊奶奶聽到笑聲,疑惑抬起頭:“你們在笑什麼呢。”
薑珩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隻是覺得omega實在可愛,他差點沒忍住,想要捏一捏他臉側的軟肉。
楊奶奶恍然,自覺不應該打擾年輕人之間的小情趣,了然的點頭,低頭繼續擀餃子皮。
楊奶奶包餃子又快又好,沒過多久,自己獨自一人就把一整個方盤包滿,餃子橫豎都整齊地排列在內。
她用保鮮膜包好,遞給薑珩:“小珩,這些你拿去給你的父母。”
“這怎麼行?”這盤餃子都是楊奶奶包的,薑珩受寵若驚。
“薑老師,楊奶奶要給,拿著就好。”吳曈笑道,“楊奶奶每年過年隻要包餃子,都會送出去一大堆,和她客氣,她反而會生氣。”
薑珩隻好應下,想著李悅寧這時候應該已經起來了,穿著一身家居服,套上外套就出去送餃子。
中午煮了三碗餃子,薑珩包的那些醜東西果然煮成了一鍋麵疙瘩菜湯,吳曈又是好一頓樂。
被楊奶奶逮了個正著,於是這碗麵疙瘩菜湯被楊奶奶賞給了他。
看著一片片韭菜花漂浮在湯上,薑珩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趁著楊奶奶不注意問:“要不我和你換一碗吧,我這碗好的給你。”
“不用了。”吳曈像是揣寶貝似的把這碗麵疙瘩菜湯往懷裡緊了緊,難得能嘗到薑珩親手做的東西,他怎麼可能願意再拱手送出?
“其實味道都一樣。”他義正言辭道。
薑珩狐疑地又瞅了一眼賣相一言難儘的湯。
還是心中有愧,把自己碗裡的餃子舀了幾隻給他。
三人一狗其樂融融到下午五點多。
最終打破寧靜的是薑珩接到的一通電話。
吳曈抱著哈士奇,禁不住往薑珩那邊瞧了一眼,心知這大概是李悅寧那邊來讓薑珩回家吃年夜飯了。
果然,薑珩沉聲應了電話幾句,便抬眸看向他和楊奶奶。
“我媽說家裡年夜飯快要開飯了,讓我快點回去。”
吳曈心中莫名升起些許不舍。
這是他和薑老師一起過的第一個年,但也點到為止了——
貓尿了自己一腿,還嫌臭不願意舔乾淨,我真墜了,清理了他半天,結果遲到了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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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年夜飯
房門落鎖, 吳曈默然坐在沙發上出神,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哈士奇順毛。
緩慢西斜的日光鋪滿了偌大的客廳,將與玄關相隔的魚缸牆照耀得波光粼粼, 細小的塵埃在明亮燦爛的光束裡上下沉浮。
一切還是熟悉的景象,目光所及所有家居擺設都散發著令人安心的氣息。吳曈卻感覺隨著薑珩的離開,這個偌大的房子裡似乎缺了些什麼, 心裡空落落地難受。
懷裡的哈士奇也注視著被薑珩輕輕合上的那扇彆墅大門,許久沒有動彈,不知道在凝思什麼。
半晌他才收回視線,眨了眨眼,斂住眸中神色。低下頭, 腦袋乖順地磕在吳曈的腿上,隻有某一聲格外悠長的似是歎氣一般的鼻息才泄露出被他掩藏的情緒。
楊奶奶手中拿著剛織好的虎頭帽, 扶著樓梯扶手下來,沒看見薑珩的蹤影。
她問:“小珩已經走了嗎?”
聽到老人的聲音, 吳曈如夢初醒一般,向後靠著窩在沙發裡的身子立刻直了起來, 猛然抬起頭:“啊?額……對,薑老師去和家人過年了。”
表情恍惚, 跟失了魂似的。
楊奶奶見吳曈隻身一人抱著狗坐在沙發上, 就連被陽光臨摹在地上的暗色陰影都顯出了落寞的意味。
還說小珩隻是普通朋友, 還不承認自己喜歡他。
在小珩麵前,他渾身上下也就剩嘴是硬的了。
可真越來越不懂年輕人了,楊奶奶無聲笑了笑,招呼皮蛋過來試試她在醫院裡無聊時給他織的新帽子——
“薑珩回來啦?”
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響, 李悅寧風風火火地從屋裡走出來, 臉上掛著明亮溫婉的笑意, 就連薑安嶸也匆匆從樓上下來,在樓梯角的壁畫旁站定。
這讓薑珩受寵若驚。
他自小到大,也隻有和吳曈婚後帶吳曈回家,以及後來帶薑清源來看望爺爺奶奶,才會有二老親自出來迎接的待遇。
然而李悅寧見到站在門口的他,細長的彎月眉輕輕一擰,上前扯開薑珩,卻也沒在他身後發現她想要見到的人影。
“做什麼?”被她扯來扯去的薑珩明知故問道。
“小曈呢?!”這是自薑珩進門後,李悅寧頭一次拿睜眼瞧他,“小曈沒和你一起來嗎?還是有點事,等會兒再來?”
“他和楊奶奶在我家過年。”薑珩如實說道。
“在你家過年?”李悅寧錯愕地抬高聲音,“他們兩個人燒年夜飯吃嗎?”
薑珩想了想,沒在冰箱和中島台上發現吳曈買的年夜飯食材:“他們大概吃餃子,就今天早上我給你們送來的那些,他們今天上午包了很多。”
“這……”這有些超出了李悅寧的認知。
在她的認知之中,年夜飯就是一大家子熱熱鬨鬨地歡聚一堂,談天說地,其樂融融,分享一大桌熱氣騰騰的飯菜。還會開著春晚,可能沒人看,但一定要有歌舞聲來增添年味。
兩個人待在家裡過年,頂天了也隻能再多算一隻狗……這在李悅寧眼中根本不合格。
“現在就在家裡嗎?”李悅寧不愉地瞪著薑珩。
這小子竟然也不邀請人家一下,讓吳曈和楊奶奶二人來她這邊。
薑珩頷首:“我出門之前還在家裡,現在應該也沒有出去。”
李悅寧一邊說:“我們家裡又不差這兩雙筷子,盼著小曈和奶奶會來,我還特意讓廚師多做了一些菜呢。”
一邊逼迫薑珩拿出手機找到吳曈的聯係方式,一通電話打過去。
吳曈被哈士奇戴上虎頭帽後神似狼外婆的傻樣逗笑了,正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給哈士奇拍照,手機上忽然跳出電話。
來電顯示是一片金黃色的梧桐葉emoji表情。
薑老師的電話?
吳曈疑惑地直起身,接通:“薑老師,有什麼事嗎?”
“小曈,是我。”
吳曈當即認出了這聲雖已幾日沒見,但辨識度極高的軟和嗓音,愕然出聲:“李阿姨?!”
片刻後,吳曈滿臉木然地攙著楊奶奶,跟在薑珩身後出了門,身後還跟著一隻哈士奇。
他雖然想和薑老師在一起過一個年,但這並不代表……去薑老師爸媽家,和薑老師,以及他的爸媽一起過年啊!
然而李悅寧發話,他推拒了幾番之後,最終還是不得不從。
恍恍惚惚走出彆墅大鐵門,吳曈才後知後覺地出聲問薑珩:“薑老師,不用開車嗎?”
薑珩一頓,轉頭說:“不用。”
吳曈心中正疑惑為什麼薑珩說去他父母家不用開車,餘光瞥見一隻戴著紅帽子的大黑耗子飛速地從自己身後竄出,四條腿來回倒騰極快。
鶴棲灣的容積率很小,尤其是這片彆墅分區,兩棟彆墅之間綠化植被濃密,相隔百來米。然而哈士奇剛走出家門,就如脫了韁的野驢一般,飛快往某個方向狂奔而去。
吳曈連忙喊它:“皮蛋!你彆亂跑!”
他出門時走神,竟然沒留意到哈士奇偷偷跟了出來。
可哈士奇跑至某處,一個急轉彎,消失在了拐角。
看清那是哪裡,吳曈臉都綠了,有種今晚請薑珩父母吃狗肉火鍋的衝動。
哈士奇跑進去的地方,是他們隔壁另一棟彆墅的大門!!!
怕哈士奇誤闖彆人家裡,傷到主人家,吳曈當即把楊奶奶托付給薑珩。
薑珩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隻見吳曈拔腿就往哈士奇消失的那棟彆墅飛速跑過去。
楊奶奶也擔憂道:“小珩,我們也快點過去,皮蛋闖進彆人家裡,肯定要和人道歉的,小曈一個omega容易被為難。”
薑珩啞然失笑,搖頭:“奶奶,沒關係的。”
雖這麼說,但看著老人實在擔心,於是在老人能承受的範圍內也加快了腳步。
這段時間經過健身私教非人的虐待,吳曈體能提高了不少,眨眼之間就跑到了哈士奇走進的彆墅門口。
他抬起手剛要按下門鈴,餘光瞥見麵前的鐵藝鏤空大門半掩著。
與此同時,鐵門裡傳出哈士奇熟悉的叫聲和輕和歡快的女聲。
“皮蛋戴著小帽子真俊真喜慶!”
“汪!”我也覺得我超級帥!
“幾天沒見到我,想我了沒?”
“汪汪!”當然想!想死我奶奶了!
“乖狗狗快讓我親親!”
“汪汪汪!”親親親親!
透過大門上的鏤空,吳曈朝門裡麵望去。隻見彆墅的房門打開著,穿著一身暗紅色羊毛連衣裙的李悅寧蹲在門口的台階上,親昵地捏著哈士奇腮幫的軟肉又揉又搓。
吳曈:“……?”
這時薑珩扶著杵著拐杖的老人走到他身後,看著他呆愣的表情,莞爾。
“都到門口了,怎麼還不進去?”薑珩打趣地說道,率先推門踏入彆墅,朝聞聲望來的李悅寧說,“媽,人我帶來了。”
李悅寧歡悅地放開哈士奇,親自上前迎接。
跟在李悅寧身後向彆墅裡麵走,吳曈用她聽不見的音量,低聲質問薑珩。
“薑老師,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麼?”薑珩佯裝無辜。
讓我丟臉還裝傻?吳曈抬手,偷偷揪了一把薑珩白色針織衫袖子下的手臂:“彆裝了,你就是故意的。”想看我腦子沒轉過彎犯傻的樣子,才沒有及時把實情說出來。
剛才看到李悅寧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想起鶴棲灣的幾套彆墅全被開發商送給了家裡的幾個親戚,所以哈士奇即使哈士奇跑進其他彆墅裡,薑珩也一定認識彆墅的主人。
——不過哈士奇為什麼能這麼精準地跑到薑老師父母的房子裡?
吳曈疑惑地看了一眼親親熱熱地跟在李悅寧身後,吐著舌頭搖尾巴的哈士奇。
被指認自己居心不良,薑珩大方承認:“嗯,我是故意的。”
態度十分理直氣壯,仿佛在問,所以你要拿我怎麼樣。
吳曈沒有想到他會認下這個罪名,噎了噎:“為什麼?”
薑珩思索了一下:“大概是,覺得你被逗的樣子很可愛。”
看現在稍稍有些炸毛的樣子,薑珩怎麼都看不夠。
吳曈這回徹底說不出話。
甚至差點忘記呼吸。
……他為什麼會有一種,被薑老師撩了的感覺?
出幻覺了吧?
進了屋,李悅寧去廚房督促廚師做菜去了。薑珩從櫃子裡拿出一雙新的拖鞋給吳曈和楊奶奶穿上,帶二人去客廳。
“自在一點,就當在自己家。”薑珩拿來果盤和小零食給他們墊墊肚子。
吳曈給楊奶奶剝了幾個砂糖橘。
看著哈士奇湊上去想要混吃混喝,薑珩捏著他的狗嘴避免他叫出聲被人發現,揪著他的後頸子來到一個沒人能注意到的角落。
哈士奇掙紮著脫開他的桎梏,憤怒地低吼:“嗚——汪!”乾嘛呢?手勁這麼大,我的毛都被你揪掉了一大把!
薑珩看著手中幾撮黑白相間的毛,嫌棄地撣掉:“你最近是不是又偷偷半夜三更玩手機看股票了?”不然怎麼掉毛這麼嚴重?
薑清源凶狠地:“汪!”要你管!如果不是最近他買的那支股票又跌破了,他能半夜三更瞅著那根綠油油的線整宿整宿睡不著嗎?
“言歸正傳。”薑珩說,“你跑這麼快做什麼?差點把你爸嚇到。”
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說起這個,薑清源有些心虛。
他偶爾做事情不會經過腦子,踏出家門,覺得反正他爸和楊婆婆最後的目的地都是奶奶家,想都沒想拔腿就往奶奶家裡跑。
雖然理虧,但薑少爺氣勢一點也不輸:“汪!”我知道錯了,你還想怎麼樣嘛!
薑珩看他這熟悉的死出,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可兒子大了,打不得罵不得,否則容易傷孩子自尊。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隨他去了。
李悅寧很快就擦著手,從廚房裡出來招呼大家吃飯。
往年家裡都會有一眾親戚來團聚。但今年比較特彆,幾大家子去熱帶海島過年了,李悅寧學校放假後本來也要跟隨著出去,可去薑珩家裡發現了吳曈,她就走不開道了,和丈夫留在國內過年。
於是今年飯桌上格外空曠,就連薑清源也得了一個座位,李悅寧早早給他準備了一大盤白灼肉和蔬菜。
吳曈被李悅寧拉著手坐到桌邊。楊奶奶肯定要和吳曈挨著一起坐,李悅寧本想讓薑珩坐在吳曈的另一邊。可轉過頭時薑珩已經落了座,而且坐在了楊奶奶的另一側。
她稍稍驚異了一下,但也沒覺得這樣坐有什麼不妥,便隨他去了。
薑父是一個儒雅清逸的alpha,教授教書育人一輩子,和李悅寧一樣渾身充滿著書卷氣。
吳曈和薑安嶸打招呼的同時也在偷偷打量他。
薑珩長得不像李悅寧,所以他第一次見到李悅寧時沒有立即將她和薑珩聯係起來。今天他才知道原來薑珩長相酷似他的父親。
二人雖然都屬於儒雅的類型,但氣質不同,薑安嶸的儒雅源於學識高、博學多聞,而薑珩的文雅則更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和若有似無的疏離感和隱忍克製。
甚至不知為何,吳曈時常感覺他所認識的薑珩本人與他在電視上所感知到的薑珩有些許割裂感。
薑珩過了這個年,滿打滿算也才二十六歲,虛歲二十七。吳曈在電視、綜藝裡看到的薑珩眉宇之間多多少少帶有這個年紀就攀至領域巔峰的傲氣,而他所接觸的薑珩,沉穩、內斂,仿佛有著二十六七歲的年歲不應有的沉澱感。
此時薑安嶸和薑珩父子二人並排坐在一起,這種沉澱感給吳曈的似曾相識的感覺更甚。
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走了。
吳曈偶然在網上看到過薑安嶸教授的學生對他的評價,說教授隨和幽默,從來不擺架子,深得學生喜歡。今天接觸過後,發現果然不是謠傳。
薑安嶸和任何一個見到家裡來了兒子的朋友的父母一般毫無二致,和顏悅色地問吳曈想要吃什麼,要把菜點端到離他近的位置。
“喜歡吃芒果炒酸奶嗎?”薑安嶸一邊說著一邊就端起了芒果炒酸奶,要放到吳曈麵前,“你們年輕人好像都喜歡吃這個。”
然而很快就被薑珩攔了下來:“爸,小曈對芒果過敏。”
薑安嶸一滯:“這樣啊?”
吳曈茫然眨了眨眼。
薑老師怎麼知道我芒果過敏?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自己貌似從來沒和薑老師說過對芒果過敏這回事吧?
薑安嶸又端起另一道菜:“那麼燉鯽魚呢?omega喝了對身體好。”
再次被薑珩攔下:“他不愛吃鯽魚,刺多。”當初生了薑清源,李悅寧燉了鯽魚給他補身子,結果吳曈嫌刺多不願意吃,全進了薑珩肚子。吳曈出了月子,薑珩胖了五斤。
吳曈:“……??”
我什麼時候跟薑老師說過我不愛吃刺多的魚嗎???——
來了來了!
今天沒有理由,就是單純寫得慢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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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點破
華燈初上, 彆墅門前的燈籠亮起,亮紅色的光芒照亮了薑安嶸親筆題寫的倒福和對聯。紅芒鋪灑了門前寸土,順著光線漸弱的方向望去, 家家亮起了紅色燈火。
不知是誰起的頭,絢麗的煙火似綴有尾跡的流星一般飛旋至半空,緊接著伴隨響徹雲霄的爆鳴, 一株火樹銀花將晴朗的夜空照得通明,耀眼奪目,簌簌而下。
轉瞬間數十枚焰火騰空而升,相繼綻放。
煙火爆鳴,除歲送安。
飯桌上的吃食基本已解決完畢, 哈士奇蹲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煙花。身後薑珩路過他倒水,被薑清源扯住褲腿。
薑珩看了一眼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楊奶奶、薑安嶸和吳曈, 以及哼著歌在廚房裡做果盤的李悅寧。確認無人注意到自己這邊,才俯身問薑清源:“怎麼了?”
薑清源張嘴, 鬆開薑珩的褲腿,轉頭看了一眼漫天璀璨的花火, 再看看薑珩,嘴巴裡發出嘶啞的氣音, 瘋狂明示薑珩。
“汪!”
絢爛火光把薑珩的眼底映得斑斕, 他會意:“想放煙花?”
“汪!”薑清源點點頭, 身後尾巴甩得幾乎起飛。
薑珩眸中染上笑意。
薑清源在他這一代裡年紀偏大,從小到大是孩子頭頭。長大之後雖然不太待見小屁孩,嫌他們太幼稚太煩,但每年還是有保留節目, 也就是帶這群孩子放煙花。
原因無他, 隻是單純地喜歡煙花, 覺得好看。
薑珩笑著說:“跟我過來。”
薑清源屁顛顛地跟上。
李悅寧端著果盤從廚房裡出來,看到薑珩站在玄關,一手搭在門把上,作勢要出去,疑惑地揚聲問:“薑珩,你要去哪兒?”
“出去放個煙花。”薑珩說著推開了門,寒風灌入,他把薑清源的虎頭帽繩帶係緊了一些。
薑清源本以為薑珩要帶自己開車去外麵買,可薑珩帶著他卻徑直走向了西側的庫房。
看著薑珩拉開門,薑清源眼睛驟然驚愕地瞪大。
薑珩端出幾箱花炮:“提早買了一些放在這裡,果然,你想玩,不算白買。”
薑清源的耳朵壓成了飛機耳。
如果他現在是人形,那麼他的臉可能已經紅了。
……這話說的,好像有多了解我一樣。
不過不得不說,看到薑珩提早買了這麼多煙花放在這裡,薑清源不可謂不高興。
家裡沒有人抽煙,薑珩也忘了買打火機,在庫房裡翻來翻去,才終於找到了親戚前些年拍賣回來送給薑安嶸收藏的ZIPPO。
試了試火,發現能點著,才走到守在門外花炮旁的薑清源身邊。
他蹲下|身,持著ZIPPO的手放在引線旁:“準備好了嗎?”
薑清源:“汪!”
哢嚓一聲,ZIPPO吐出火舌,引燃了火線。
打火機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薑珩眼底濕潤的柔軟。
“今晚引燃的這捧火花,敬我們一家人度過的第一個完整的年。”
話音落下,霎時間煙火彌漫天際,絢爛繽紛,美好的像是一場不願醒來的幻夢。
彆墅裡,李悅寧將果盤放在茶幾上,坐在了吳曈身旁,與他一起側頭望著客廳落地窗外的薑珩和哈士奇。
李悅寧笑道:“我竟不知道薑珩什麼時候對煙花感興趣了,他小時候最愛鬨騰的年紀都不願意和同齡的小孩子去放煙花,嫌吵。”
吳曈則是盯著哈士奇納悶:“皮蛋平時不太待見薑老師,第一次見麵咬了薑老師一口,後來見一次薑老師就給他一次臉色看,也虧得薑老師不和狗計較……今天怎麼和薑老師這麼要好?”
不過他轉念一想,回憶起還在飯桌上時,薑老師親手挑清蒸大閘蟹肉、剝蝦和剝水果給哈士奇吃,把哈士奇撐得差點走不動道,跳下餐椅時還是吳曈幫忙扶了一把。
……似乎也並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哈士奇突然對薑老師轉變態度。
客廳幾乎占滿一整麵牆壁的電視裡正放著春晚,由於今晚還有老人,電視音量開得格外響亮,襯得久不住人的彆墅熱熱鬨鬨。
李悅寧柔和婉然的眸光落在吳曈漂亮清越的側臉上。
“煙花好看嗎?”
正扭轉專心看著窗外的吳曈稍稍一怔:“啊?哦……好看的。”
“我在問煙花。”李悅寧強調道,逗他,“你說的是煙花好看,還是放煙花的人好看?”
她所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吳曈心虛地抿了抿唇,握著水杯的手驟然收緊,聲音被電視音掩過,輕到幾乎聽不見:“是煙花……”
說完喝了一口水,掩飾自己不自在的神色。
李悅寧似笑非笑:“好吧,你說的是煙花。”
她頓了頓,湊近吳曈,年近五十卻仍然澄亮明澈的眼眸狡黠地使了個眼色:“但我相信,現在薑珩看的人是你。”
“?”吳曈驀然再次轉過頭。
隻見寬大的落地窗外,薑珩筆挺如鬆的身影站定在空曠的坪地之中,稍稍側著身,隔著遠距離也能看清的柔和如水的眸光落定在屋內某一個地方。
那正是吳曈所在的位置。
見自己正在偷覷的人望了過來,薑珩也不躲不閃,大大方方地溫和一笑,然後抬頭看向被如星一般的煙火綴得綺麗的夜空。
“小曈,我和你說一個秘密。”李悅寧將吳曈的神思喚了回來。
她指了指吳曈穿著的柔軟乾燥的藍色小鯊魚樣式的棉拖鞋:“你這拖鞋是薑珩前幾天買回來,放在我家鞋櫃裡的。”
看著吳曈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話中之意,李悅寧耐心地點破:“其實薑珩在幾天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讓你來家裡過年,就連你的拖鞋都準備好啦!”
吳曈訝然:“這怎麼可能……今晚不是李阿姨您打電話給我,邀請我過來嗎?”
“是這樣沒錯。”李悅寧意味深長道,“但那時氣氛都已經被這小子烘托到那裡了,我也不得不給你打過去呀。”
吳曈更迷茫了。
“說來也好笑,這小子演戲演了這麼多年,竟然演到我麵前來了。”李悅寧嘖了一聲,“他今天下午單獨回家,我問他,你沒有帶小曈回來嗎?這小子就一步一步引誘我給你打電話,親自發話讓你過來。”
“這人啊,就是口是心非,明明很想要你來,卻裝作一點也不想。”李悅寧說,“我能看不出他話裡全都是坑嗎?但我喜歡小曈,我也想要和你一起過年啊,明明知道他話裡有坑,還是不得不往下跳,順水推舟把你叫過來。”
李悅寧雙手環胸,鄙視地瞅了一眼庭院裡的薑珩。
“薑珩還跟我耍心眼子,我呸!他是我親自養大的,什麼心思我看不出來!下午進了家門,不脫外衣不換鞋子,不就是擱這兒等著要去接你過來嗎?”
吳曈聽到這裡,腦子已經徹底轉不過彎了。
“可是……”吳曈茫然,近乎自喃道,“薑老師為什麼想要和我一起過年呢?”
李悅寧驀然轉向他,忽然鄭重的目光緊緊凝視著吳曈的臉。吳曈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心臟霎時間差點從胸腔裡蹦出來,血液激烈的搏動幾乎讓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這個問題的答案還不簡單?”李悅寧微微一笑,“他喜歡你呀!”
那一刻似乎整個世界都寧靜了下來,所有喧囂都漸行漸遠,隻剩李悅寧那一聲“他喜歡你呀”仿若還在耳邊回蕩,夾雜著溫柔的吳儂軟語的聲線卻震得鼓膜都在發疼。
窗外直衝雲霄的煙火似是一束光刃,劈開了沉靜的夜空,頃刻間漫天暗藍色的夜幕宛如撥雲見日,在瞬間將世間一切照亮得通透。
光芒炫目,吳曈久久回不過神,乾笑道:“李阿姨彆開玩笑了,怎麼可能呀?”
薑珩於他而言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或許在很多人心中都是這樣。
俊雅清逸,似是九天之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仿佛不沾人間七情六欲。
然而聽了李悅寧的話語,吳曈心中升起了微不可查的渺小希冀,卻又帶著自輕的不確定。
會是我嗎?但怎麼可能是我,我怎麼可能這麼幸運?
“我說了,我生的兒子,我了解。”李悅寧莞然一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似是在眺望遙遠的過去。
“在這方麵,他和他父親幾乎是一模一樣。”李悅寧說,“當初我和安嶸在冬天確定關係,沒過多久就碰上了過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帶回他家,把我介紹給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乃至於他的師長。”
“今天的薑珩和二十多年前的安嶸一模一樣。”李悅寧笑道,“他想把你帶回家,正式地把你介紹給我們認識,雖然可能還沒正式和你表明心意,但我相信這一天並不會很遠。”
說完,李悅寧驚慌地捂住自己嘴巴。
“等等,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幾筒花炮在轉眼間便燃放完畢。
看完了私人煙火秀,薑清源已經被簌簌冷風吹得鼻涕都幾乎流出來,哆哆嗦嗦地回到屋子裡,留下薑珩收拾殘局。
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完畢,薑珩一回過身,就看見彆墅門口的紅燈籠下,楊奶奶佝僂的身影。
“楊奶奶,屋外太冷,您快回去。”薑珩說。
“沒事,屋裡頭太熱了,我不習慣,出來吹吹風,反倒舒服一些。”
楊奶奶一邊說著,一邊緩步朝薑珩走來,薑珩連忙趕上前攙扶她。
見他站定在自己麵前,楊奶奶抬起渾濁的雙眼,凝望著麵前這個高大英爽的alpha。
“小珩……我可以和你講一講小曈的事情嗎?”——
卡文嚶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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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往事
吳曈的事情?
……是吳曈的往事嗎?
薑珩心念微動。
說實話, 他對吳曈過去的事情,知曉甚少。
吳曈在這方麵是一個十分內斂的人,薑珩隻知道他從小沒有父親, 母親在他五六歲時就過世了,由一個老太太帶大,不過這個老太太在他們相遇之前也因病過世。
吳曈除了每個季度按時去給老太太和母親掃墓之外, 薑珩幾乎沒有觸及他的曾經的機會。
薑珩也曾試圖尋找過他的成長痕跡,但以失敗告終。
吳曈像是一個無根的浮萍,在安海的市井中漂然沉浮,等他以豔麗的姿態經驗四座時,他來時的印記已在無意之中被撫平。
那些東西實在太過久遠, 早已被時間撚碎了。
以至於薑珩隻能根據吳曈在隻言片語中描述的片段,來拚湊他的過去。
薑珩不由自主地將指節捏出咯嘣響, 白皙似玉竹的脖頸之間喉結上下滑動,問:“我……我能知道嗎?”
“怎麼不能?”楊奶奶慈和一笑, 輕歎一聲氣,“如果不是看出你是真的喜歡小曈, 我也不會和你說這些。”
大年三十的夜晚沒有月亮,遠方夜空之中此起彼伏的煙火和霓虹勾勒出這座繁華喧囂的不夜城。楊奶奶努力睜大渾濁蒼灰的眼睛, 枯瘦的手往某處一指。
薑珩順勢看了過去, 那是安海城東的方向。
“就是那裡。”楊奶奶道, “城東在拆遷之前有很多筒子樓,我和小曈原本就住在那邊。小曈和他媽媽住在一起,我住在他們家隔壁。”
因為家裡有做房地產的長輩,薑珩對安海近些年的遷變略有了解。
城東那邊是老居民區, 可混亂、肮臟、蠅營狗苟、魚龍混雜是老一輩人對它的印象。
“秀婷, 也就是小曈的媽媽她……她比較愛玩, 以前跟過人,和人生下小曈之後就被拋棄了。她除了長得好看之外又沒有一技之長,於是職業並不是那麼上得了台麵……”
楊奶奶已儘量說得委婉,可薑珩還是立刻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形狀鋒利的眉梢微微擰著。
“在小曈小時候,秀婷把孩子丟在家裡就出門,一丟就是一整天,是常有的事。”
這麼點大的孩子最餓不得,薑珩問:“有留食物嗎?”
“秀婷光顧著自己,哪想得到這些啊?”楊奶奶搖頭。
“她搬來筒子樓時,小曈已經三歲了,看上去瘦瘦小小,像是兩歲不到的樣子。臉有點營養不良的蠟黃,瘦得臉上的骨骼都能看見,眼睛又很大很亮。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小曈現在長得多俊俏,他小時候那副樣子就有多嚇人。”
“我經常聽見鄰居說秀婷家有孩子在哭,說秀婷愛打孩子,起初我以為是小孩子調皮,被他媽媽教訓,後來才知道不是。”
“我退休前是一個小學老師,丈夫很早之前就過世了,也沒有孩子,學校裡有我的宿舍,所以經常不回家。秀婷搬來半個月後,我回家拿東西,隔得老遠就聽到有小孩子的哭鬨聲,很細很細,像是隨時要斷氣了一樣。幸好那時候我耳朵好,尋著聲音找到秀婷家。”
“我真以為秀婷在打孩子,聽這哭聲,孩子都要被打死了,連忙敲她家門。”
“小曈哭著問我,我是誰,我說是你的鄰居楊奶奶,你可以給我開門嗎?”
“小曈很乖,把反鎖的門給我打開了。”
“我馬上把他護在身後,他媽媽再打他時,我還能幫他擋一擋。但我看清他家時,才發現他家裡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沒有一個人。”
“看到餐桌上什麼吃的都沒有,就連麵包油紙包裝被舔得乾乾淨淨,我才知道小曈原來是被餓哭的。”
“那天我把小曈帶回家,做了一頓飯給他吃。”
“我趁秀婷回家時和她談過,孩子還小,這麼餓著會出毛病的。秀婷說出毛病沒了就沒了,她還少一個拖累。”楊奶奶苦笑。
薑珩轉過頭望向身後那束從客廳裡流露出的暖光,喉間發緊,心中不免一陣後怕。
“從那之後,我就很少再住在學校裡了。每天中午和下午下班回家,做一頓飯,喊小曈過來吃。”
“小珩。”楊奶奶忽然喊薑珩。
他立刻謙順道:“奶奶,我在。”
“小曈其實有一個毛病,他害怕alpha。”楊奶奶說,“你知道嗎?”
薑珩抿了抿乾澀的唇:“嗯,我知道的。”
楊奶奶乾燥的手掌在他攙著她的那隻手上拍了拍:“小曈能和你在一起,其實我是很驚訝的,但又很開心。”
薑珩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其實吳曈還沒答應和他在一起呢。
不知情的楊奶奶卻繼續在回憶之中搜刮往事。
“秀婷是一個不知道分寸的,經常把alpha往家裡帶,儘管家裡還有一個小曈……所以小曈很小的時候,幾乎是泡在alpha信息素裡長大的。”
楊奶奶說到這裡,薑珩心中忽然騰升不好的預感。
果然,楊奶奶道:“但是有一天,秀婷帶回家的一個人渣盯上了小曈。”
陷入回憶裡的楊奶奶眸光中充滿了歎息和無奈,遺憾吳曈不是她的兒子或者孫子,否則她一定會把吳曈照顧地很好。
無論是對幼年的吳曈的遭遇和對秀婷的怒其不爭、對小曈的不管不顧,她慈和的聲音和目光之中也儘是惋惜。
可獨獨說到盯上了吳曈的人渣時,她握著拐杖的手微微地顫抖,語氣中透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仿佛想要撕裂時空回到過去,把那個人渣挫骨揚灰。
“那個人渣趁秀婷不在家時,差點就把小曈……!”楊奶奶乾癟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灌滿胸肺的冷寒空氣也無法澆滅她憶起當年聽到動響,順手抄起什麼就衝向小曈家裡時見到觸目驚心的畫麵時的憤怒。
“咳咳咳……”
冰冷乾燥的空氣似是利刃一般割據著鼻腔和咽喉,楊奶奶嗆咳了幾聲。薑珩聽到這件事時已經徹底陷入了震驚和惱恨,聽聞楊奶奶的咳嗽,他才恍然初醒,連忙拍了拍楊奶奶的背。
“奶奶,外麵太涼了,您的身體受不住,我們進去再說,好嗎?”
“不用。”楊奶奶揮了揮手。
老人家不願意,薑珩也沒辦法強迫她,隻好密切關注著老人的臉色,看她慢慢把氣喘順,才鬆了一口氣。
楊奶奶繼續道:“我及時趕到,這個人渣被我敲暈了,才沒能得逞,否則我都不敢想象……”
薑珩默然閉了閉眼,但他發現就連閉眼的動作都足以讓自己揪心。因為他會下意識地幻想出楊奶奶那天如果遲來了五分鐘,或者根本就不在家,會發生什麼樣的場景。
他又慌忙睜開眼,迎麵吹來的夜風令他眼眶一澀。
“那個人渣前科累累,得到了懲罰。”楊奶奶深吸一口氣,顫抖地歎出,空氣中凝結的白霧暈在她蒼老的麵容上,卻很快隨風而逝。
“但人渣的懲罰是一時的,而對小曈造成的傷害是永久的。”
“那天事後警察來調查,他就連遇到那些alpha警察……他都害怕。”楊奶奶紅了眼眶。
她抹了抹淚。
“秀婷回家後知道了這回事,終於良心發現了,出去找了個正經工作。可不久之後又嫌工資太少,重新走回她原來那條路,終於透支身體,沒多久就去世了。”
“我退休回家,帶小曈離開那個筒子樓,在現在的和信小區租了個屋子和小曈住。”
“後來筒子樓搬遷,我拿了搬遷款,添了點這些年攢下的積蓄,在和信小區買了兩套房,一套給了小曈,一套自己養老——不過後來我生病要用錢,我和小曈把錢都花完了,隻能賣房子。我不允許小曈賣他那套,於是偷偷把自己房子賣了。”
“小曈還年輕,將來還要結婚生孩子,需要這套房。我這老婆子沒幾年能活,交醫藥費住醫院,還管飯呢。”楊奶奶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薑珩卻笑不出來。
幼年成長的經曆,加上後來皮蛋和楊奶奶過世,他終於明白了後來的吳曈為什麼嗜錢如命。
是的,吳曈很愛錢。儘管他自認為把這件事情隱瞞地非常隱蔽,可薑珩能時不時捕捉到每次吳曈收到公司打款,或者薑珩過節過紀念日時給他轉錢時,盯著卡裡餘額傻樂的場景。
此時的吳曈不像是豔冠影視界的影帝,反倒像是囤了滿滿一倉糧的饜足倉鼠。
所以後來的薑珩獨自守著薑清源,公司逐漸安定下來,一切按照正軌發展時,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於是一心投入賺錢,隻是因為吳曈喜歡錢。
此起彼伏的璀璨煙花像是一場經久不散的輝煌,過於迷幻,掩蓋了其下的落寞景色。以至於人在回憶傷痕累累的往昔時,竟有了一種恍如前世之感。
楊奶奶低頭看著被火紅的燈籠映得暗紅的門前台階,道:“小珩,小曈長這麼大,過得很不容易。”
薑珩低垂著眼眸,抬起一隻手,分明的指節抵在形狀好看的唇縫之上,聞聲點了點頭。
他遺憾為什麼沒能早早就遇到吳曈。
否則他一定要很早就把吳曈拉出這人間煉獄。
身前的alpha實在長得高大,臂膀堅實,似是能扛得起所有風霜雪雨,楊奶奶使勁仰著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薑珩連忙稍稍俯下了身,與她平視。
“小珩,奶奶很喜歡你。”楊奶奶說,“我今天和你說這些,隻是想要你多疼疼小曈。我這輩子教過很多學生,碰到過很多人,但他是最讓我心疼最放心不下的孩子。”
薑珩目光認真,頷首:“我會的。”即使楊奶奶不說。
楊奶奶欣慰,又道:“就算你有一天不喜歡他了,也希望你不要傷害他……”
她似是還要說些什麼,卻被薑珩打斷。
薑珩鄭重道:“不會有這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