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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嬌無效 木南梔梔 93257 字 2024-06-15

第 91 章

時間一晃就到了江時生日那天。

池然心情明媚起來。

和江時約的時間是下午三點, 在之前第一次約會的電影院,新上映的一部動漫他和江時都喜歡,池然買了兩張票。

池媽媽拿出了冰鎮好新鮮榨的果汁, 給池然煎了點麵包火腿,池然吃完看了眼時間, 才回房間拿好東西, 和媽媽告彆。

“寶貝,不要玩太遲,早點回來知道嗎?”

這幾天池然每天出去, 媽媽都會說, 池然懂事的點點頭,覺得媽媽是怕他留宿在江時那, 實際上江時家裡他都進不去了,但肯定不會和媽媽說,答應後出門。

池媽媽等池然進了電梯還在和她揮手再見, 微微笑了笑。

電梯門合上, 她臉上的笑意才緩緩淡了下來,變成了擔憂,大早上她沒來由心跳的很慌,可也知道池然為了江時的生日準備很久,不忍心阻止兒子的心意。

也許隻是沒休息好吧,池媽媽心想, 合上了門-

池然計劃的美美,可偏偏今天格外倒黴, 大早上隻是倒黴的開始。

首先就是跑到公交站的時候, 就差那麼幾秒,公交從他跟前神氣的開走了, 下一班要等二十分鐘。

他鬱悶的打開打車軟件,往常那是想到不想直接打車,而這會看了眼價格,默默決定還是再等一會吧,現在就得開始節約用錢才行。

池然今天要去的是原來的家附近,一家阿姨開的蛋糕店。

他從小到大每年生日的蛋糕都是媽媽在阿姨店裡定做的,二十多年的老店,比他的年紀還大,蛋糕的奶油細膩綿軟,是彆家沒有的。

池然想讓江時嘗嘗,這是他給江時過的第一個生日,吃他從小吃到大的蛋糕,好像也有點特彆的意義。

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是,阿姨人特彆好,答應讓池然自己做,親手做的蛋糕,江時肯定特彆開心。

池然懷抱著期待的心情,一方麵是想到江時會開心,一方麵這還是他第一次動手做蛋糕,忽略掉沒趕上車子的鬱悶,耐心地等了二十分鐘,坐上了下一輛公交車。

站點下車,熟悉的店鋪映入眼簾時,池然還是有些感慨的,他才搬家不過一周,街道什麼自然不會變,但打小走慣了的路,以後應該不會怎麼來了,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過了馬路,穿過小巷,小巷子白天不那麼嚇人,隻是仍舊沒什麼人走,池然看見壞了的那盞路燈底下,燈罩子都掉下來,碎了一地也沒人收拾,這條路就連環衛工都不怎麼來。

兜裡手機震動,江時發來的消息,人這會才醒。

池然手機上一路聊著穿過小巷子,出去的時候往左拐,不是原來家的方向,直走五百多米,出現熱鬨的街區,街口第一家店,就是池然常吃的那家蛋糕店。

店主阿姨在門口收拾,見著池然笑著招呼。

領著人去了店裡頭。

一張小桌小椅子,讓池然洗完手坐著,阿姨從保鮮箱裡取出個蛋糕胚,放在做蛋糕的器具上,又調製了許多漂亮顏色的奶油和水果,看的池然眼花繚亂。

“阿姨先給你示範一下啊,總歸是心意,隨意發揮就好。”

像是預料到池然做蛋糕會極其不順,阿姨先打了個預防針,果然示範演練完,池然上手五分鐘後,默默地心裡動搖要不還是給江時買一個得了-

下午兩點,江時準點到了電影院門口。

沒看見池然。

他微信上給人發了消息,兩分鐘後收到一個委屈大哭的表情包。

江時有點不那麼好的預感。

果然微信上緊接著跳出條電影票信息,和一個轉賬紅包。

江時領了紅包,52元,買爆米花的,有些無語。

【江時:你乾嘛?人呢?】

【池然:我在一個神秘的地方。】

【江時:?】

【池然 :你先看嘛,江時,不用等我。】

約好的兩個人看電影,江時沒懂池然現在搞哪出,隻是視頻撥過去立馬給掛了,又發了個問號過去,池然理虧老老實說了。

【池然:我這邊出了點小事故,趕不過去了,我保證你看完電影我就到,麼麼愛你哦。】

江時:“”

實話說池然不在這電影江時壓根不想看,問了池然人在哪,他直接過去得了,被池然拒絕。

池然要搞什麼驚喜神神秘秘的,江時隻能接受一個人去看電影,進了電影院,到了影廳還被要求拍張在座位上的照片,江時不太高興,生日還見不到池然人,可還是拍了。

收到了池然又一個麼麼噠愛你喲,無奈看起電影來。

蛋糕店裡,池然把人安撫好,才咧著嘴委屈地揉膝蓋,看了眼邊上被摔得稀巴爛的蛋糕,簡直是要哭了。

【我今天是不是要遭大禍,怎麼這麼倒黴啊?】

阿姨哭笑不得,“生日這話可彆亂說,要不做個小點的,再做一個。”

池然剛才好不容易趕著做完了蛋糕,結果出門的時候不知道哪竄出來一隻沒牽繩的小泰迪,他嚇了大跳,怕踩著小狗,然後自己摔了,於是做了整整四個小時手都快做斷的蛋糕意硬生生打了水漂。

實話說當時氣的眼淚都要掉出來,店主阿姨把他扶進來之後,池然鬱悶了快半小時,在到底是重新做一個還是買現成的劇烈掙紮。

最後還是覺得,自己做的有誠意,隻能忍住委屈接著乾了。

不能和江時一塊看電影,池然想著那把蛋糕做漂亮點,畢竟第二個有經驗,然後開開心心和江時燭光晚餐也很浪漫,他埋頭乾的很認真,沒意識到時間的飛逝。

江時打來視頻的時候,蛋糕才糊上第二層的蛋糕胚。

池然愣了幾秒,掛斷了。

【江時:???】

【江時:還要等?生日驚喜?很好。】

一句話池然就軟了,沒敢糊弄人,連忙發過去地址,在江時沒法第一眼看到成品的驚喜,和讓本來沒有耐心的江時再等中,還是很慫的選擇了前者。

江時過來的很快,差不多五點。

進來時還是愣了會,看見蛋糕房裡正埋頭“工作”的人。

池然在小凳子上這會在給小蛋糕描花邊,他麵前是個三層的小蛋糕,天藍色打底,上頭撒了巧克力碎和水果,邊緣處放了兩多暈開的藍白玫瑰。

“你就一直在做這個?”

江時的聲音從後頭響起,池然手一抖,花邊描的歪了,氣呼呼,可想起今天江時的生日,又隻能委屈忍下,扭過頭接著埋頭弄起來。

池然沒跟江時說是做蛋糕才那麼晚,隻發了蛋糕店的地址,所以江時一直以為池然是過來取蛋糕的,這會在人邊上坐下,近距離下發現蛋糕表麵不那麼平整,仔細看是粗糙的。

畢竟池然不專業。

“乾嘛不理我?”

江時說,池然頭又扭過去些,便隻好抬手碰了碰人臉,自己坐過去,心裡挺感動。

“我不知道你是在給我做蛋糕,剛才我態度不好,我道歉寶寶。”

池然:“”

江時一哄池然就是“寶寶”“寶貝”滿嘴甜言蜜語,偏偏池然喜歡聽,雖然剛才江時也沒凶池然,就是確實等的有點煩大概是語氣有點生硬。

池然確實委屈,所以現在江時一道歉,就更委屈了。

【我今天從十點就開始做了,我飯都沒吃做了整整六個小時。】

“這麼久啊?”江時確實也意外,軟下聲音,“累壞了吧?”

【那不是因為你生日嘛,我對你多好,江時,你還等的不耐煩了,我手都抽筋了。】

池然自覺把其實他摔爛了一個的事隱藏,因為他覺得吧,如果他說摔爛了,江時表麵上不說,實際上心裡肯定覺得他笨,而且做六個小時比做三個小時有誠意多了。

“我的問題,我不該沒耐心。”江時果斷道歉,轉移話題,“我太感動了寶貝,下次我也給你做。”

店裡沒人,江時在人臉上親了下,拿過另一個淡黃色的奶油袋子。

“應該快了吧,我幫你一起。”

池然害羞的往店門口看了眼,好在是阿姨沒進來,才拖了拖椅子,讓江時方便描花邊,這回換他給江時示範,結果江時比他還手殘,描的一塌糊塗。

但總歸這個蛋糕也就這樣了,池然違心的問江時是不是好,江時說情意都在裡麵了,很會誇,搞得池然都不好意思了。

他們要拎著蛋糕去吃飯的地方,自然得打包,阿姨進來給他們打包,池然扯了扯江時袖子。

【我渴了,我想喝旁邊店的暴打渣男檸檬茶。】

江時:“”

江時還是去買了,買好回來蛋糕已經包裝的精致,這會天色隱隱暗下來,而池然預約的餐廳過了點號自動作廢,打車過去也還要不少時間。

懶得折騰了,再加上晚上還有彆的安排,最後兩人隻能在街上找了家人少些有包間的餐廳,也是池然常吃的,味道很棒。

池然中飯沒吃,餓到不行,什麼都想來一點,也想讓江時都嘗嘗,所以點了很多,下完單才開始拆中間的蛋糕盒子。

生日要許願的。

麵前精美的盒子很快被拆開,江時原本坐著等,畢竟是壽星,當看見裡頭蛋糕時,還是愣了下。

同剛剛蛋糕店裡他以為的“成品”不同,上麵多了Q版的翻糖小玩偶,兩個穿著衛衣休閒褲的Q版男孩,一個肩寬腿長臉酷酷的,另一個戴著帽子瞧著可愛許多,自然是池然和江時。

而兩人的跟前,是一隻胖乎乎吐著舌頭的小狗。

【可愛嗎?一家三口!】

池然是喜歡的不行,可驕傲。

“可愛,不過這狗衣服怎麼有點搞笑,五顏六色的。”

蛋糕上不僅僅是三個小玩偶,也是池然的小小願望,兩個人一隻狗,一家三口。

【鮮豔才好看啊,你沒品位。】

池然堅持說,要是他有小狗,冬天裡就會給小狗買花棉襖。

蠟燭被點上,插上“17”的數字,江時十七歲了。

搖晃的燭光中,映出江時柔軟的眉眼,他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許了願,希望願望給他帶來好運。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池然不亂問,等江時吹了蠟燭才開始送禮物。

是江時喜歡的球隊的限量紀念版籃球。

江時顯然很意外,池然看出他是真喜歡的,發自內心的高興。

“還有什麼?”

江時接過籃球放在一邊,看池然扭扭捏捏半天沒拿出的下一個禮物,因為袋子裡鼓囊囊的明顯是還有。

【這個有點幼稚,你不能嘲笑我。】

“不嘲笑你,是什麼?”

江時反而更感興趣。

禮物總得送的,池然咬咬牙拿出來,確實有些幼稚,還特彆老土,是一罐彩紙折的星星。

【本來想折1314顆的,但是太多了,我隻折了520顆。】

談戀愛都要送紙星星的,或者許願瓶什麼的,他們這個年紀很流行。

隻是池然沒想過那麼難,五百二十顆都折了他很久很久。

江時接過的時候很有分量,星星外頭的玻璃罐子和普通的罐子還是很大差彆,玻璃清透乾淨,淡淡的藍色,愛心形狀的,是池然特地上網挑選的,係上了漂亮的玫瑰乾花。

裡頭的星星堆裡也有幾朵乾花,綴著些密封的流麻,夜裡是能亮的。

池然給江時演示了一遍,關了燈,黑暗中星星點點亮起,像科學書上的銀河,也像池然此刻綴著碎星一般的眼睛,漂亮夢幻。

直到包間門被推開的動靜,進來的服務員小小驚訝一聲,困惑燈怎麼滅了,去按牆角的燈,池然才尷尬的臉羞紅。

【我去廁所!】

留下江時對著滿桌的禮物和蛋糕上曖昧的小人銀河星星,被服務員偷偷打量了好幾眼。

池然磨蹭了會才若無其事回來,菜都已經上齊了,這才打算對著蛋糕下手,是真的很餓,結果就見江時忽然從兜裡掏了個東西出來,是他玻璃罐裡的星星。

江時挑眉,“我剛拆了一顆。”

池然大驚失色,臉瞬間紅透了,被江時發現的這麼快是他沒想到的。

“每一顆星星都有嗎?”

池然試圖去搶星星,江時已經收進了兜裡,結果被池然抱回去了星星罐子,有點失策。

“你剛留我一個人在這丟臉,你不知道那店員看了我多少眼。”

江時故意在臊池然,報複地把星星上的話念了出來,池然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那是我抄的,不是我寫的!】

五百二十句情話池然肯定寫不出來,百度文縐縐的抄了一堆,當然有個彆是池然寫的,比如江時正好打開的那顆星星,大概是糅雜了百度上的內容,寫的格外的非主流。

讀出來讓人社死難堪的地步,中心思想就是,江時像塊冰,他是暖流,給江時融化了,寫的一點不害臊,當麵念出來就害臊極了。

池然臉瞬間爆紅的厲害,阻止不了江時又一遍“深情朗誦”,那字字句句鑽進耳朵裡羞的他想打地洞,好在媽媽的視頻解救了他。

池然和媽媽視頻完,興奮的情緒瞬間跌至穀底。

【媽媽催我回去了,她今天一直再給我發消息。】

池然有點埋怨。

江時看了眼時間,八點都不到,可家長都發話了,指定不能把池然留那麼久。

“那趕緊吃,吃完就回去。”

池然不太願意,和江時呆一起才三個小時,而且後麵還有安排呢。

“可以下次去。”

【下次就沒有特殊意義了啊,而且我搶票搶了很久的。】

池然掙紮著說了,是C市地標金融區新建的城市摩天輪,近期開始營業,人流都是固定的每天,他還從沒跟江時一塊坐過摩天輪呢。

“摩天輪和你媽媽好不容易對我態度軟化等會又不待見我,你二選一。”

江時當然也想去,但以後比較重要,安慰池然,“我今天已經很開心了,阿姨讓你回去可能真有點什麼事,我們還是老實聽話點吧。”

江時說出“聽話老實”還真不容易,池然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隻好答應,畢竟暑假還有大把時間呢。

第 92 章

吃完飯從餐廳出來時, 也才八點半。

天色黑黑沉沉,池然抱著星星的小罐子,還在糾結這東西要不要給江時, 畢竟以江時的個性,那絕對會拆開, 可能拆到一顆他寫的, 就要拿著嘲笑很長時間。

他獨自糾結著,和江時一塊順著街原路返回,路過蛋糕店時還和阿姨打了招呼, 一路到了巷子口, 池然腳步停住。

他們需要穿過巷子去公交站,是再熟悉不過的路線。

“怎麼了?”江時見他不走了, 問。

池然才回神,對著麵前黑漆漆的巷口,心跳有些快。

【江時, 你覺不覺得今天好黑啊。】

池然望進巷子裡頭, 才發現進去的第一盞路燈也壞了,隻有第二盞昏黃的照著,往常明亮的巷子口也陷進暗色裡。

江時倒是沒注意到這個,抬頭看了眼天。

“雲層厚吧,月亮被擋住了。”

這附近沒了店鋪,也比往常冷清許多, 估計是又要下雨,天氣悶熱黏膩, 池然才感覺到後背的衣服有些濕, 沒了空調走一會就流汗。

他點了點頭,仰頭去看, 確實沒有月亮,城市裡也看不見星星,天空被濃鬱的暗色遮掩。

池然略微有些反常,江時便說:“害怕的話我們換條路。”

走這邊確實是最近的,不然還得從剛才的街上繞過去,也不想折騰,而池然說不上害怕,就是有點心慌,想著估計是太熱,或者是剛才茶水喝多了,才心跳急。

【不用了,走吧。】

兩人邁進了巷子裡。

池然抱著星星罐子,貼著江時很近。

走了一段路,池然越貼越近,江時哭笑不得,“沒事的,你緊張什麼?”

【沒緊張啊,我就是前兩天看了鬼片。】

池然胡亂說了個理由,怕江時覺得他膽小,江時沒拆穿他,單手摟過了人,池然心裡略微鬆了鬆。

巷子裡是真的很黑,兩人這會已經走了三分之一,前邊一盞壞了的燈忽明忽暗閃著,拖出長長的影子。

池然心跳的越來越快,伴隨著呼吸急促,往前還有三分之二的路,可退回去也不好退,但秉著那股沒來由的越發強烈的不安,他有些難受,終於拉了拉江時衣袖。

【我們回去吧,我不想走這邊。】

人有時候就是有莫名的預感,隻是池然現在才決定尊重這股感覺,已經晚了,在江時答應後,兩人正準備原路回去時,昏暗中原本無人安靜的巷子裡響起了腳步聲。

後頭牆角處出現了兩個男人。

一個穿著灰衣一個黑衣,手臂大片的紋身,一看就是社會上混的模樣,而讓池然那股心慌更急的是,兩人手裡拎著棍子。

江時也沒想到這種狀況,下意識把池然拉到了身後。

如果隻是兩個人,他能保證帶著池然好好離開,可當兩人後頭原先的前方,跳閃的燈光下鬼影般又出現了三人,為首的黑衣男臉上長長的刀疤,幾乎貫穿整張臉,眼神陰鷙。

江時臉色終於變化。

三人緩緩逼近,一前一後斷了他們的路。

池然緊張拽著江時衣服,臉色有些白了,江時隻能反手拍了拍給人安慰。

為首的顯然是新來的三人中間的刀疤男人,刀疤男陰毒的視線直直鎖定江時身後,也不廢話,指了指池然。

“他留下,你可以走。”

一句話說明了這是有目的而來,不是單純的他們運氣背。

“不可能。”

江時冷冷地否了,盯緊麵前男人,他當然不會自大覺得自己有一打五的能力,況且對方手上是有工具的,多半混黑,但把池然留下,那對方顯然說的也是廢話。

刀疤男冷笑,森寒道:“你有本事留人?趕緊滾,不然我不介意讓你也見見血。”

說完一木棍砸爛了邊上的垃圾箱,巨響讓池然猛地一震,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完全的茫然,尤其聽到對方說目標是他?可害怕是實實在在的,對方人又那麼多,他和江時怎麼辦?

“如果你們要錢,可以商量,不至.,.”

江時周旋的話到一半被刀疤男咆哮打斷,“誰他媽信你一個小兔崽子的鬼話,趕緊滾,他爸借了老子一大筆錢竟然還敢報警,房子都賣了領著老婆兒子跑路是吧?那老東西,我看他兒子還要不要?不要老子就撕票。”

池然混沌的大腦被重重一擊,茫然地看向刀疤男,江時怔愣後臉色鐵青。

“你們是高利貸?”

“狗屁,老子借的錢按時收利息他媽有什麼問題,沒還錢的本事他媽就彆借!”

刀疤男暴怒,身邊小弟也緩緩逼近,右邊的灰衣男從腰後拔出了一把刀,冷光反在暗黑的巷子裡,江時往後又退了一步,偏頭池然臉色已然煞白。

池然爸爸借了高利貸,還報了警,他們沒了任何談判餘地,而目前的情況,他保住池然的機會不大。

江時壓低聲音,貼近池然耳邊,“一會找機會往巷子口跑,人我幫你拖住,一直跑,彆停。”

池然嗡嗡的耳邊清晰鑽進江時的話,頃刻間眼淚冒了出來,哭著搖頭,江時再能打也打不過五個成年人,而且對方還有刀。

“你聽話,先跑去喊人。”江時哄他,其實他沒把握池然能跑掉,但留在這就一點機會沒有。

池然不願意,緊緊抓住江時衣服,搖著頭眼淚滾燙砸在江時手背,他不走,不會丟下江時,他沒那麼笨,高利貸是□□,是真的會死人的。

江時眉頭緊緊鎖著,卻也沒什麼機會再和池然多說。

刀疤男顯然不耐煩,揮了揮手,四個小弟緩緩圍了上去,江時沒有時間了,隻能往後死死抓住池然的手,他的身體對向左邊的灰衣男。

包圍圈一點點縮小,是準備把他們圍堵在牆角,而幾人準備動手時,江時卻是迅速轉身,狠厲的一腳踹向最右邊的長發男肚子,包圍圈破出了口子。

他突然變換的攻擊對象使得在場幾人幾秒怔愣,而間隙江時已經拉著池然衝了出去。

刀疤男“艸”了聲,五人迅速追了上去。

池然感覺自己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在跑,可抵不過後頭五個成年男人的速度,他幾乎都喘不上氣,雙腿灌了鉛,第一次覺得這條路這麼長,滿眼的黑,他腳步被路上凸起的石頭絆了下,玻璃罐子從手上摔落。

星星墜滿一地,流麻碎裂的點點熒光被臟汙的塵土覆蓋。

江時用力一拉,把池然拉向了身後,木棍落下的“破風聲”砸響在耳邊,手中的籃球狠狠砸了出去,沒有半點喘息空隙,同衝上前的幾人打了起來。

池然踉蹌著摔在牆壁上,發著抖看著後頭的棍子落在江時身上,眼淚奪眶而出。

江時悶哼一聲,轉身一肘橫在灰衣男胸口,灰衣男吃疼被奪過棍子。

江時有了東西才不至於處於完全的弱勢,躲開長發男揮來的木棍,在長發男腳步衝至跟前,一記膝踢。

他臉上帶著極重的戾氣,每一下都是用了死手,清楚地知道對方人多打不了持久戰,短時間內機會時最大的,他抓住痛呼的長發男頭發,用力一扯,往旁邊路燈上磕。

腦袋砸上石柱劇烈的痛讓長發男一聲慘叫倒地,手中棍子滾落,原本圍觀的刀疤男罵了一聲,加入戰局。

場麵混亂不堪。

縱使江時打的凶,可對方畢竟人數多,江時在刀疤男悶棍砸在肋骨上時,清晰地聽見骨骼錯位的聲音,唇角溢出了鮮血。

劇痛中他還是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從開始到現在,這幾人沒動過刀。

他們不敢出人命。

隻短短幾秒的思考,眼前的棍子又一遍砸下,江時來不及躲開,肋骨的疼讓他行動受限,準備生生挨這一下。

可忽然破空而至的清脆玻璃響,讓他兀然瞪大了眼。

棍子沒落在他身上,而暗紅的鮮血自麵前灰衣男頭頂緩緩淌下,

灰衣男抱頭痛苦的嚎叫,很快血色糊滿了整張臉。

他身後,池然站著,手上是碎裂的酒瓶僅剩的把手。

白嫩的手心被飛濺的玻璃劃傷,碎玻璃滲進肉裡,池然幾乎是頓在原地一動不再動,很快灰衣男痛苦地轉過身。

“你他媽找死。”

在場沒人能想到池然敢背地裡下狠手,灰衣男劇痛中紅了眼。

銀光在昏暗中一閃,在刀尖離池然隻有毫米的距離時,江時身後死死箍住灰衣男的手腕,在場幾人通通變了臉色。

可來不及開口,灰衣男在江時幾乎將他手腕捏碎的劇痛中失了神誌,他再次痛嚎出聲,另一隻手按住刀背,用力試圖往江時刺去。

“噗呲”一聲。

刀尖捅進了江時小腹,汩汩鮮血自傷口流出,很快浸透了淺色的T恤,灰衣男怔愣中驚醒,倒退兩步。

“飛哥,不是我啊,不是我是他自己鬆手的,他鬆開的啊。”

當場幾人全部愣住,刀疤男臉上冒出驚恐。

池然還在原地站著,隻是感覺心跳停了,目光呆滯地望向江時,到江時到他跟前時,幾乎是摔進他懷裡。

灰衣男滿手的血,顫栗著,“老大。”

被刀疤男一腳踹翻在地,刀疤男目眥欲裂,“傻逼,你他媽要償命啊?”

灰衣男屁滾尿流爬了起來,所有人紛紛往後退。

池然是弄不走了今天,必須留下個人,刀疤男撿起地上的手機狠狠丟過去,“不想讓他死,就他媽趕緊打120”。

幾人飛快離開。

在他們身影消失在巷子裡,江時終於支撐不住,全身的力氣被抽離,池然扶不住他,兩個人摔倒在地上。

大量鮮血的流失讓江時渾身發冷,他畢竟沒學過人體學,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捅到哪個位置,現在也顧不得想,隻知道池然在哭,因為抱著他的人抖的很厲害。

可眼前視線一陣陣發黑,控製不住的思維開始渙散。

他很想安慰池然一句,抬手摸摸池然,告訴池然沒事,不用害怕,可最終無奈的意識到,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誰都不能例外。

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死,但起碼保護住了自己想保護的人。

雖然池然被帶走,或許也不一定會丟掉命,但池然會很害怕,可害怕的人剛才還是為了他勇敢的砸下了酒瓶那些人會回來嗎?應該不會了。

江時迷迷糊糊的想,怎麼這麼冷,下雨了?

好像是,天氣預報說是下雨的,他是不是應該提醒池然帶下傘呢?池然老是記不住

江時腦中最後混亂的畫麵裡,是和池然肩並著肩,大學前門熱鬨的小吃街上,買了冬天裡熱乎乎的烤紅薯,他們腳邊是穿著花襖的淺色大狗

池然低頭摸了摸狗狗,抬眼衝他笑。

第 93 章

雲層遮住了月亮, 連隱隱的薄光都透不進來。

一滴豆大的雨點砸下,像是落進沸騰的油鍋,頃刻間驟雨傾盆, 整座城市籠進了夏日突至的暴雨裡。

急救室外,池然渾身的血汙, 埋頭一動不動, 直至熟悉的聲音傳來,才渾身一顫,紅腫的眼睛適應不了醫院冷白的光線, 刺痛中看清了被陳叔攙扶而來的老人。

江爺爺從未有過的虛弱, 站都無法站穩,渾濁的眼裡有淚水, 戰栗著出聲。

“我孫子怎麼樣了?”

“傷者目前失血過多,情況不是很樂觀,已經緊急聯係血庫輸血治療。”

護士神情凝重, 拿出了病危通知的單子讓老人簽字。

爺爺灰白的臉池然不敢再去看, 護士拿著單子很快離開,餘下紅燈刺眼,如同暗黑小巷裡鋪天蓋地的血色,江時在他懷裡,體溫一點點冰冷。

那夥人扔來的手機是壞的,撥不出去號碼, 江時傷口處流出的血一點點滲透,當時池然幾乎一秒不敢多想, 隻知道拚了命的往巷子外跑。

他覺得出了巷子找到人就有希望, 可現實讓他狠狠墜入冰窖。

迎麵的所有人都怕他,躲著他, 他在那些人眼裡像是在發瘋,像一個滿身是血的怪物,池然第一次那麼憎恨那麼入骨的感受到自己的沒用,江時為了救他躺在冰冷的巷子裡,明明一分一秒都是活下去的希望,可他就連為江時喊聲“救命”都做不到。

他無助地不敢動,他越動那些人離得越遠,指尖手心全是鮮血,隻能一遍遍用血水在地上求救,終於有一個大叔上前,人群緩緩圍上,很快撥打了120

救護車呼嘯而來,燈光明滅,刺眼的鮮紅,如同手術室此刻的燈烙進池然心底的恐懼。

要是江時救不回來怎麼辦?

江時會死嗎?-

淩晨一點,手術室紅燈熄滅。

江爺爺顫顫巍巍上前,醫生解開了口罩,臉上露出了疲憊後稍許欣慰的笑,江時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池然才像是從冗長的一場噩夢中驚醒,頃刻淚濕了全臉,乾涸的眼眶被鹹濕的淚水刺的裂開般的疼,崩潰流淚時看見身後打開的手術室,江時被推了出來。

他下意識起身想衝過去,腿軟的摔倒在地,而在江爺爺蒼老的麵頰上有水光一晃,上前摸著江時沒有血色的臉時,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清晰地意識到,他差點害死了江時這個事實。

池然從地上爬起來,江時很快被醫護人員推著離開,他隻能遠遠地跟著,視線模糊,

江時閉著眼,安靜而蒼白地躺在那裡,池然竟然快記不起幾個小時前蛋糕店裡,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滿眼溫柔的少年。

他哭著近乎眩暈,卻一絲一毫不敢靠近-

江時被推進了重症病房,需要觀察一晚。

池然隔著江爺爺遠遠的距離,等待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淩晨四點,宣淑清趕到了醫院,一向得體分寸的女人眼睛是紅的,裙擺上淩亂的褶皺也來不及梳理,隔著僅能透進一絲縫隙的百葉窗,看著病床上的兒子,眼眶又紅了一圈。

江爺爺一晚上情緒大起大伏,血壓又高了,被宣淑清勸回去休息。

司機陳叔扶著江爺爺起身。

路過池然跟前時,江爺爺腳步頓了下,最後也隻留下一句。

“傷口處理下吧。”

老人的身影在池然又一次視線模糊中消失,眼淚好像永遠流不乾,明明心都痛的麻木了。

三個小時熬過去,早上七點,江時情況徹底穩定下來,轉到了高級病房。

池然眼睛早已紅腫不堪,隻在頭頂陰影籠罩而下時,才費勁的睜開。

一晚上兩人沒有過任何交流,池然想著要是江時媽媽可以過來打他一巴掌都好,可是沒有,到現在,江時徹底脫離危險,宣淑清已經微微整理過自己,看向他的目光冷漠而平靜。

像是最後揮舞起的鐮刀,在池然身邊再也沒有江時保護的時候,快刀斬亂麻。

她說,“聊聊吧。”-

池然其實真的很膽小,也從沒想過哪天要獨自麵對江時的媽媽,可這次,他沒有害怕,所有的恐懼,都似乎在昨天那個晚上消耗殆儘了。

他隻是麻木的跟在宣淑清身後,醫院隔出的小片休息室,還是刺目的白,中間一張圓桌,他們對麵而坐。

一份文件被放至池然跟前,掀開鐵錚錚的現實。

“我就明說了,你父親借了一筆高利貸,他拿著這筆錢去賭,想以此補上公司的漏洞,顯然他失敗了。”宣淑清近乎冷酷的示意池然翻開第一頁,“最上麵的數字,是你父親欠賭場高利貸以及公司周轉欠下的所有金額,這是一筆很大的數額,他還不上。”

池然空洞的雙眼看著那團他數都數不清的數字。

“所以我直接點。”宣淑清一字一頓,“這筆錢我幫你解決,離開江時。”

指尖掐破早已血肉模糊的手心,池然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大腦是空白的,到刺耳的“離開”兩個字,身體下意識抗拒搖頭。

他不要,他答應過的,不會離開江時,遇到什麼他們都不會鬆開彼此的手。

說好會去一個城市,讀大學,租房子,養一條屬於他們的小狗的。

明明他才許了這個願望。

“我先前和你媽媽談過,你知道我開了什麼條件嗎?”宣淑清忽然說。

池然眼底的濕意凝固,糊濕的眼睫顫抖著望過去。

“你爸爸當時公司已經出了問題,我能幫他,前提是我要她帶你走,保證不會再和我兒子有一絲一毫的牽扯,還有,你以為你爸爸不知情嗎?我其實找過你父親的。”

宣淑清遺憾的搖了搖頭,“可惜,他們都拒絕了我。”

池然瞳眸睜大,淚水濕了麵頰。

“你的父母很愛你,為了你寧可犧牲幾十年的心血,他們現在年紀大了,你想為了自己這份本身就荒唐不正常的所謂的“喜歡”,讓你爸爸有牢獄之災,還是想讓你媽媽提心吊膽過著每天被追債再無安寧的日子。”

“”

“以及你還想讓我兒子再為了你差點死一回嗎?”.

宣淑清的話猶如最後的審判,池然徹底墜進不見底的深淵裡-

池然渾渾噩噩,宣淑清離開後,很快有人重新推門進來。

是送他回家的司機。

他在這裡,已經不被允許。

池然跟著司機去收拾完自己,換下一身血跡的衣服,出了醫院,上車。

車子緩緩駛離這片區域,純白色的建築在視野裡倒退。

到小區門口,池然下了車。

八點剛過,小區正是人群密集的時候,他低頭看著腳下的路,到了單元樓底。

冷冰的鏡麵反出他單薄的身影,池然推開家門,燈暗著。

新家是沒有歸屬感的,哪怕搬來有段時間,他對著眼前空曠陌生的客廳,以及耳邊冗長的沉默,呆呆站了很久。

到忽然一聲沉悶的響,像是把他驟然拉出深海窒息的水麵,感知到外界的聲音。

池然快速往臥室跑去,臥室門掩著,他到門邊時,聽到媽媽從未有過的如此尖銳歇斯底裡的哭喊。

床頭的櫃子在爭搶中翻倒在地,地上零零落落灑滿了一地的藥片,男人無力的試圖扶起妻子,被妻子緊緊抱緊。

“你想過我和小然沒有,你要死你把我們一起帶走吧。”

池媽媽絕望的哭泣在整個房間縈繞,也重複地放映在池然腦海,她哭到幾乎難以喘氣,到餘光瞥見池然時戛然止住,幾秒後掩麵,卻仍舊有止不住地哭聲一陣陣溢出來,池爸爸終於忍不住淚。

“兒子,是爸爸對不起你和媽媽。”

池然耳邊是停不下的哭聲,可他看著滿地的藥片,卻隻覺得發涼發冷,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這是他第二次接近死亡。

池然步子是抖的,一步步過去,撿起地上灑落大半的藥瓶。

這是瓶安眠藥,足夠劑量的安眠藥是致死的。

池然才意識到,如果昨晚不是江時出了事,他一夜沒回來,那麼爸爸就會在親親抱抱他之後,瞞過媽媽,然後一覺再也不會醒來,他再也看不到爸爸笑,不會再有爸爸的擁抱。

可是江時呢?

江時就活該躺在病床上,刀子插進身體的時候有多疼,孤零零地躺在巷子裡會不會很冷很害怕?死亡來臨是怎樣的感覺?

池然不敢想,想到就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他不明白,明明都說好了一家人平平凡凡的過的,明明一切都在變好的,到底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呢?為什麼要借那麼多根本還不上的錢呢?

可答案他分明是再清楚不過的,是為了他,不管是爸爸還是江時,都是因為他軟弱又沒用,隻能站在身後被保護,所有為了他最後把命都要搭上去。

可他不能看著爸爸去死,也沒法讓媽媽過著再也無法安穩東躲西藏的日子,他們又能逃到哪?

所以他根本沒有選擇,他隻能對不起江時。

所有答應共同希冀的承諾和未來,都不會有了,最後是他鬆開的手,他失約了。

第 94 章

江時是在傍晚醒來的, 宣淑清通知的池然。

視頻裡,江時躺在病床上,雪白的被褥襯的他麵色愈發蒼白, 唇上有兩道乾裂的口子,身上插著各種監測的管線, 虛弱的抬眼望過來。

見到池然安然無恙的那一刻, 終於鬆了口氣。

池然不爭氣,淚水爬滿了麵頰,他無數次以為再也看不到江時睜開眼睛, 此刻像夢一般的不真切, 他狠狠的攥緊手,到受傷的手心傳來尖銳的刺痛感, 才意識到不是夢。

“彆哭。”

江時想安慰他,可說話都費勁,除了刀口, 胸口幾處骨頭斷裂, 讓他喘氣都疼。

池然趕緊自己抹眼淚,可那眼淚抹都抹不乾淨,他好多話想跟江時說,是不是很疼,彆害怕,可所有沒來及開口的都在一道冰冷的女聲響起時止住。

“他沒事, 你現在可以放心了,江時, 你需要好好休息。”

江時執意要開的視頻, 確認池然是不是安全,宣淑清迫於無奈隻能同意, 這會江時忍著疼,“什麼時候來醫院看我?”

池然腦子在宣淑清開口後已然一片混沌,渾身不受控地發抖,江時的問題讓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還能去看江時嗎?

宣淑清替他回答,“醫生現在不讓外人探護。”

“那我出院。”

江時幾乎是氣音,池然手上肯定是受傷了,父母的事處理怎麼樣,還有池然心裡肯定很自責,他怕池然又多想,他媽會不會對池然說什麼重話。

不見麵他不放心。

池然看不見兩人的對峙,片刻宣淑清還是鬆了口,“過兩天,我會讓他來。”

鏡頭一轉,池然便看到了宣淑清的臉,對著江時說,“休息吧。”

視頻沒有被掛斷,宣淑清走出了病房,身後的房門合上,她走了幾步,停下,對上池然的臉。

“三天時間,我需要你和你的家人離開C市。”

池然沒有選擇,點了點頭。

宣淑清回頭看了眼病房,盯著鏡頭裡的少年,最後說道,“你可以來見江時一麵,以後,就永遠不要再出現在他麵前。”-

三天時間,家裡所有的東西再次被打包好,陸陸續續寄出去。

池然退了學,第二天傍晚買的機票,目的地離C市很遠,他們會先在那臨時安頓,再決定之後去哪。

期間路衍的視頻撥來好幾個,池然的狀態接不了,找了理由發消息應付過去,家裡的整理工作他還是不會,便隻是成天坐在房間的落地窗戶前,看著遠處發呆。

吃飯的時候媽媽喊著就出去,夜深困了就閉眼,隻是夢裡都是鹹濕黏膩,醒來發現枕頭是濕的。

一天又一天,三天過的足夠短暫也足夠漫長,到第三天的太陽高高懸掛在天空,池然推著行李箱,和爸爸媽媽出了門,厚重的大門在身後關上,樓下已經有等待的出租車。

他需要先去一趟醫院,車子繞路過去。

C市的夏天總是悶而燥的,唯獨綠樹遮天蔽日高大而豐茂,路過人民公園,隱約能看見裡頭榕樹底下,乘涼對弈的老人們。

這座城市的春夏秋冬,池然沒有一刻是靜下來好好感受過的,這個年紀的少年總是這樣,喜惡總願意分享給足夠熱烈的事,四季不過輪回而已。

長街擁鬨,烈日下撐傘的人們,冰鎮的汽水冒著絲絲涼意,到車子穿過他再熟悉不過的街道,停在醫院門口。

池然下車前,媽媽拉住他的手,落了淚。

他回過頭,看著媽媽,媽媽好像短短時間便蒼老了許多,爸爸麵對他愧疚抱歉,他成了長大的那一個。

池然拍拍媽媽的手,像媽媽拍著他一樣,下車離開-

池然在病房門口看見了宣淑清。

女人側身讓開,隻說了,“十分鐘。”

十分鐘的時間,和江時道彆,然後從此在江時的世界裡消失乾淨。

池然以為他不會哭,以為所有的眼淚都應該哭乾了,更不應該在江時麵前哭,可鏡頭裡看江時醒時他哭了,實實在在見到江時在眼前,還是哭了。

“彆傻站著,過來。”

江時行動不便,忍著疼招了招手,池然到了床邊坐下,眼淚卻隻是流著更凶。

到冰冷蒼白的指尖撫在眼尾,溫柔的拭去淚水。

“我真的很怕你哭。”江時無奈,嗓音融了點濕意,“那天就想給你擦的,我以為可能再也不能為你擦眼淚了。”

池然知道江時疼,隻這麼輕微的動作眉頭是皺的,他自己胡亂抹了把臉,抓住江時的手放下來,可淚水不受控,還是一顆顆接連著砸下,床單很快暈開深深淺淺的水漬。

江時上次看池然這麼哭,哭到止不住,是在路衍離開時。

手心溫度是涼的,池然右手上纏了一圈繃帶,露出的指腹是碎玻璃劃過凝成的疤。

江時碰著那,很輕,問,“疼不疼?”

池然這一刻哭到顫抖,再也繃不住,埋頭趴在床邊,疼的,紮進去的時候疼,取出來的時候疼,上藥的時候更疼,就連睡夢中都是疼的。

可他都這麼疼了,江時隻會更疼。

淚水好像沒有止境,可池然不敢哭太久,十分鐘的時間,他想多看看江時,再多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江時知道他害怕,可安慰自己沒事的話好像並不起效,在池然哭聲弱下來時趕緊轉了話題。

“你出了很多汗,外麵很熱?”

病房裡空調二十四小時開著,江時確實感受不到,但瞧了眼窗戶外頭,感覺日頭是烈的,隔著隔音玻璃,蟬鳴聲都止不住,七月,是夏天了……

池然最後抹乾了眼淚,隻是哭到忍不住發抖,他摸出手機,已經去店裡修好了。

給江時看了天氣預報。

【很熱,滿身的汗。】

“嗯,我去年過來的時候,那是幾月份?”江時忽然想起來,“八月了吧,就公交上碰著你那次,當時就覺得這地方怎麼能這麼熱,可煩心了,結果你還一個勁看我。”

江時當時被盯的火大,兩人的初見不算是美好。

池然也記得,以後也不會忘。

【我下車你沒讓,害得我多坐了一站,位置也沒了,你還睡覺。】

江時意外,“這我真不知道。”他一直以為池然下車了。

時間隻剩下六分鐘。

【本來很生氣,但是你睡著的時候也很帥,就原諒你了,後來學校裡你又說我。】

明明都一年前的事,想起來又好像在昨天發生,一幕幕,江時說,“然後你讓周青他們孤立我。”

池然搖搖頭。

【沒成功。】

江時沒忍住笑了笑,扯動傷口疼的皺眉,池然就不敢再說話。

【你還是需要多休息,再有五分鐘我就要走了。】

池然心裡撕裂開的疼,聽江時難得撒嬌問他,“再多陪我一會好不好,我不說話,就看著你行嗎?”

他也想,可是不能。

【聽醫生的話,你傷的很嚴重。】

江時還是很虛弱,一句話都說的很久很慢,隻好答應,“那明天什麼時候來看我?”

池然眼淚砸下來兩滴,又開始哭。

弄得江時沒法子,池然左手得擦眼淚,右手江時又不敢握,隻能抓著人手腕安慰。

【江時,我就哭這一次,我以後都不哭了,哭很沒用,什麼都解決不了,我隻會哭,我以為你要死了,什麼都幫不了你。】

江時知道池然被嚇得不清,這會想著哭出來發泄出來會好。

“我現在沒事。”他說。

池然卻好像聽不進去了。

【你要好好的養傷,好好照顧自己,多吃點飯,彆總是生氣,以後要開開心心的。】

“什麼啊?”

江時腦子是有點混沌,他一天基本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睡,加上打進去的藥水有著安眠鎮痛的成分,沒法深入去思考理解池然這話的意思。

但是想起要緊的。

抓住池然滿是淚水濕滑的手心,問他,“你等會哭,我媽有跟說你什麼嗎?”

池然身體僵硬住,很明顯。

江時說要見池然,一方麵是見到池然沒事才能安心,另一方麵也是想確定一下池然的想法。

“這事跟你沒關係,不是你的錯,而且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都好好的不是?”

池然眼淚掉的更凶了,江時覺得能把病房都淹了,抓住池然的手心用力到緊繃,連帶著身上都疼,緊張地問,“池然,你不會動搖是不是?”

不會因為覺得連累他,而退縮,放開他的手。

池然淚濕的手費勁的在模糊中敲下字。

【我知道,就算重來一次,你也還是會保護我。】

“那你會動搖嗎?”江時很執著。

【不會。】

他沒有動搖過,哪怕他差點害死了江時,可是如果有選擇的話,他還是自私的不願意離開江時。

他永遠不會再走那麼黑的路,他會慢慢變得強大,會和江時並肩而不是躲在身後,會和江時去同一城市,他們會租個不大不小但足夠溫馨的房子。

他就跟在江時後麵,去任何地方都好。

江時終於鬆了口氣,手上的力道鬆了下來,除了傷口的疼,懸著三天的心也終於落了地。

“那你要說到做到,彆騙我。”

池然死死地忍住決堤的情緒,怕這會的異樣讓江時察覺到。

時間隻剩下兩分鐘。

【江時,你生日那天,我都沒來及跟你說。】

“嗯?”

【生日快樂。】

不止十七歲,往後每年都是。

【希望你未來每一天都能快快樂樂,幸福自由】

江時不喜歡被束縛,所以要自由,希望江時再遇到下一個喜歡的人,可以無拘無束,追求擁有自己的幸福,下一個約定不會被辜負。

房門被敲了兩下,時間到了。

【我得走了,江時。】

池然試圖抽出的手被江時握著很緊,江時到現在其實是疲憊的,除了藥水的作用,受傷的身體也需要足夠的睡眠休息去彌補,江時開始握的很緊,一會又鬆了。

鬆手前他說,“你明天早點來。”

池然死死地睜著眼,淚水在眼眶裡打著旋,他點頭後起身,房門又被敲了兩下,他幾乎忍不住,俯身在江時冰冷的唇上吻了下。

是最後的告彆-

池然離開了病房,宣淑清門外等著,沉思幾秒,遞過去一張紙。

淚水沾濕了紙巾,不過還是個孩子。

池然從兜裡取出張銀行卡,上頭附著張紙條,遞過去給宣淑清。

宣淑清低頭去看,沉默幾秒,“我說過,隻需要你離開,錢我會解決。”

這筆錢是原先池媽媽打算給池爸爸還債湊的賣房子和近些年存下的錢,池爸爸欠的更多的他們還不起,可該給的還是得給。

池然不覺得他值這麼多錢,隻是他現在還不起。

【謝謝您。】

他對著宣淑清鞠了一躬,不敢再留在這裡,轉身離開前被宣淑清喊住。

“小然。”

第一次宣淑清喊他名字,不是那麼冰冷漠然的,宣淑清回頭望了眼江時的病房,又看向手中的銀行卡,最後開口,像是告訴池然也告訴自己。

“等你和江時都長大點,會理解我的苦心的。”

池然趕到了機場,和等在入口處的爸爸媽媽彙合,進了安檢。

飛機準點起飛,城市土地被甩在身後,漸漸凝成了黑色的小點,池然最後看了眼這座從小長到大的城市,到雲層蔓上,遮住痕跡,什麼都再看不清。

他才拉下擋光板,偏頭,閉上眼-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任何傷痛絕望,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淡去。

江時沒等來池然,一天,兩天,到三天四天心裡也就明白了什麼。

他異常的平靜,到第五天的時候,問了宣淑清一句,池然家裡的事解決了嗎?

宣淑清沉默看著兒子,開了口,“在處理。”

江時閉上眼,很久很久才輕輕應了聲。

當天晚上,淩晨三點護士查房,江時不在病房裡,驚動了江爺爺宣淑清大半夜趕來醫院,監控查出江時一點出了醫院。

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到早上七點,江時回來了,藍白色的病號服左側大片,是乾涸的血跡,刀口再次撕裂開,江時躺回了病床上。

江爺爺紅了眼,顫抖的看著再次被緊急處理的滲血的傷口,深可入骨,就算痊愈後,也會留下終身不退的刀疤。

江時隻是安安靜靜躺著,心是麻木的。

他連夜去了所有池然可能會在的地方,原來的家,現在的家,愛吃的那家甜品店門口,和空空蕩蕩的淩晨三四點的人民公園,沒有池然的影子,是在意料之中。

那個總是愛哭又嬌氣的,卻是實實在在第一次讓他體會到心動的男孩子,在一個炎熱的夏天出現,也同樣在一個炎熱的夏天離開。

未來的很多很多個夏天,都不會再有池然存在了-

江時是在暑假剛剛結束時出的院,宣淑清辦好了轉學手續。

回了原先F市的學校,江時沒反對,回去後和陳宵林尋又在一個班。

昔日好友重新相聚,卻沒什麼歡歡喜喜的。

江時比起以前更加冷淡,他沒有再交過更多的朋友,話也越來越少,隻是學習學習,解壓時會和林尋陳宵打場球,可再也沒有流汗後舒心痛快的笑。

高三是個所有人都在被推著走的階段,沒有多餘的心力留心身邊的人,學習的節奏很緊很快,江時也是沒日沒夜的學,他病倒過一次,在新年前夜。

床頭櫃上的漂亮蝴蝶燈是黑夜裡唯一的光源。

時間過了零點,他久違的夢見了池然,夢見了綴著流麻的玻璃罐星星,夢見持續回響的新年鐘聲,和鐘聲下漫天飛舞的氣球,記憶中的少年環抱著他脖頸。

在人聲喧囂中,偏頭望進他眼底。

他說,“新年快樂。”

池然和他拉勾,承諾下一個新年,每一個新年,都要一起度過。

可彎彎眯起的笑眼終究在眼前緩緩散去,連帶著時間倒退回相識之前,那個夏天好像一場夢,好像從未有人曾許諾過永遠。

原來時間不止會淡去悲傷,同樣也會淡去那些快樂美好,心動的回憶。

江時再沒夢見過池然,連同丟了的滿罐子星星。

又是一年夏天,高考的長跑結束,有人歡喜有人愁。

江時考了桐大,第一誌願錄取,他拒絕去國外,宣淑清最終鬆了口。

大學開學前兩天,他拖著行李去新學校報道之前,繞回了C市,在這座城市從白天轉到了黑夜,離開前去了學校門口的一家早餐店前。

他要了袋豆漿,甜甜澀澀的口感,到公交站前,去往動車站的24路公交車緩緩駛來。

倒數第二排最左邊的兩個位置空著,江時坐上去,行李卡在腳邊,車子緩緩駛動,到動車站站點時,他往身側看了眼,恍若時空重疊,黑夜變作烈日炎炎。

江時垂下眼眸,片刻後起身下了車。

第 95 章

春去冬來, 轉眼又一年風雪飄揚。

安市是座海邊城市,冬季海岸邊的風卷動碧藍海水翻騰,時不時一個大浪, 砸在礁石上的水汽,能讓十多米外大橋上的行人撲麵潮濕。

行人裹緊身上厚實的棉衣, 急匆匆的步伐離去。

橋邊一道身影久久佇立, 青年身著淺色的材質厚實的防風長款羽絨服,同色係的綿絨絨的毛線帽,隻圍巾深了些寬大的遮住半張臉, 露出一雙栗色瞳仁, 在冬季昏沉的光線中透亮清澈。

他出神地望向遠處的湧動的藍,睫毛早已沾了潮濕水汽卻渾然不覺, 到身後蒼老的一道聲音響起。

“小然?”

老人試探喚了一聲,池然才怔怔轉過身,看清麵前的人時往下拉了拉圍巾, 這是他們家的鄰居齊奶奶。

“真是你啊, 我說怎麼那麼像呢。”齊奶奶慈愛地笑了,拉住池然的手很是親昵問,“什麼時候回來的啊?你爸爸媽媽可想你了,哎,這本來以前讀書一年到頭見不了兩次,現在工作以後更忙了。”

池然凍僵的手翻出手機上的日曆給奶奶指了指, 是昨天回來的。

“這次回來呆幾天?”齊奶奶見又一個浪翻打過來,拉著池然離開, “年輕人也得顧著點身體, 大冬天這風寒的很,工作很累吧, 奶奶怎麼覺得你瘦了。”

齊奶奶是個很熱情的奶奶,從他們家搬到安市來的第一天,奶奶就提了水果上門。

安市本身是座沿海的四線城市,相對落後封閉,居住的普遍都是本地人,也就近兩年旅遊業發展好了些,多了點外地遊客,而七年前池然一家搬過來時,附近鄰裡鄰居都是有討論過的。

可齊奶奶從不好奇多問,老太太熱情卻有分寸,讓當時窘境的池然一家慰藉不少。

老太太人緣好,鄰裡鄰居都喜歡的不得了,時間久了下來,很快大家也都敞開心扉歡迎他們的到來,這裡雖不發達,可民風淳樸,除了冬季漫長的風雪和濕冷,是個漂亮迷人的城市。

一年又一年,倒是也漸漸適應起來。

池然和齊奶奶一路走著,多半是奶奶在說,池然在聽,過了大橋,人便多了許多,這片是安市規劃出的旅遊區,裡頭的店都被塗成彩色,形成統一整體的風格。

冬季是安市的旅遊旺季,三三兩兩結伴的遊客對著這座海邊小城發出感慨和向往。

短短十多分鐘的路,天空又飄起了小雪,池然進店的時候,肩頭落了雪籽。

“奶奶也來了啊?”池媽媽剛把小蛋糕端去客人桌上,見著兩人進來,笑著上前,“您要喝點什麼嗎?”

池然把圍巾帽子解了下來,齊奶奶說,“倒點熱水就好,我老人家喝不來甜的。”

奶奶看著池然,“這孩子是瘦了,來的時候小臉還肉肉的。”

池媽媽摸了摸池然的臉,給人把肩頭雪花拍了,溫溫柔柔地笑,“那時候才多大點啊,現在長大了。”

池然褪去了青澀時期的嬰兒肥,就連個子都在大學長高了兩厘米,是長大了也成熟了,不再是那個愛哭嬌氣對著爸爸媽媽撒嬌的小男生。

“是啊,這都二十三了吧,時間過的真快啊。”

齊奶奶感慨道,接過池媽媽遞來的熱水暖了暖身子,店外頭有客人進來,便告彆離開了。

這家店是前兩年池媽媽開的,一家甜品店,冬季裡生意是好的,在外頭淋了風雪,進來暖暖身子再合適不過。

池然也獲得一塊小蛋糕和咖啡,被安排在了靠窗的位置,望出去是點點雪花,自白茫的天際落下,院子裡紅梅覆雪。

店後頭是有小院的,一兩把涼傘,供喜歡打卡的客人去拍照。

小城安靜愜意。

池然桌上的蛋糕吃了三分之一,咖啡全喝完了,不加糖隻加了純奶。

對麵池媽媽坐下,他才偏頭望過去。

摘了毛絨帽的頭發有幾縷淩亂的翹著,眼神帶著幾分沒回過神的茫然,可很快眼睛裡頭的茫然淡去,低頭池然又吃了一大口蛋糕。

“不喜歡就不吃了吧。”池媽媽開口,“還是太甜了嗎?”

池然的口味改的很突然,不愛吃甜食,反倒愛上偏苦的口感。

池然搖了搖頭 ,看著媽媽。

【爸爸呢?】

“和文旅局的人開會呢,想著把雨花那帶一並建進來,遊客越來越多了,酒店娛樂都得跟上的。”

池爸爸來到這後,在老友的介紹下進了當地文旅局外聘的辦公部門,開始隻想混混日子,那段時間池爸爸很頹喪,幾乎沒有任何激情對待生活。

是池媽媽日複一日的陪伴和開導,讓池爸爸重拾信心,生活總得過下去,他開始搗鼓些特色手工藝品,城市裡手工藝品店有但銷量不好,他便開了家網點,在網上賣。

開始也不行,但後期漸漸有了起色,而在安市第三年換了新領導後,開始著重發展旅遊特色工藝,池爸爸便有了新的目標,對於建設發展這座城市有了期望。

特色商區點在沿海的附近被建立,裡邊幾乎沒什麼大的商戶牌子,也算是融入當地。

池媽媽就是最早的一批,作為政府扶持的項目,租金收的很低,近兩年盈利後倒是也掙了不少。

池然是高三來到這裡,他們從原先暫時落地的城市過來,轉了學,那年他幾乎拚了命的學習,整整一年瘦了十多斤,他考的分數線足夠上任何一個頂層的二本,最後他選了離安市很遠的臨市,臨市也是座有海的城市。

池媽媽勸過,可池然堅決,便隻好答應。

他一個人去了陌生遙遠的大學,池媽媽送他報道離開那天,看著檢票外池然孤單的身影,回頭時淚濕了眼眶。

時間輾轉,過的飛快。

大學四年過去,池然留在了臨市工作,他大學學的是新聞傳播專業,從大一開始的每個寒暑假,池然都在兼職掙錢,回家隻短短兩三天,從大二開始,學費生活費就再沒向家裡要過。

他同校不同專業的學姐時常會給他提供些小兼職,因為池然外型條件不錯,兼職模特拍拍照,大三開始在畢業的學長成立的公司實習,做設計策劃。

池然高中就文科好,大學更是發掘這方麵的天賦,他不願意閒下一點的時間,除了上課實習,開始網上應聘些編劇崗,這些年短視頻的興起給他不少機會,畢業後他留在了學長的公司工作。

一晃就是兩年,今年年初池然回過一次,再之後就是現在。

“這次回來過完新年再走吧?”

池媽媽在池然緩慢的又叉了勺子蛋糕,在唇邊抿時,開了口。

再過兩天,就是元旦了。

池然口腔化開膩人的甜味,下秒融進了一抹酸,挖到了小蛋糕中間夾心的藍莓。

他又吃了顆藍莓,澀澀甜甜。

【後天走,不留下過新年了。】

池媽媽有些意外,“去哪啊?”

池然不旅遊也不怎麼和朋友出去,工作後更是如此,朋友圈裡整整七年沒發過一條動態。

【我想出去轉轉。】

“也好,出去走走也好。”

池然點點頭,又一次望向窗外,雪停了-

池然這次回家時間很短,池爸爸近些年習慣了晚上總要喝那麼兩杯,池然陪他一塊喝。

一杯紅酒下去,他就不太行了,被池媽媽扶著回了房間。

夜色在這座海邊城市更加濃厚,入夜便全然寂靜。

池然挨上了被褥,柔軟的陷了進去,醉酒後的人有些難受,臉頰紅撲撲的,乖巧的模樣又像沒長大的孩子。

池媽媽給他把頭發往上捋了些,準備離開前手心被池然抓住,臉頰貼上來少了軟乎乎的肉感,可撒嬌的模樣一如十五歲的模樣。

她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池然撒嬌,她的孩子用厚厚的冰塊把自己的心封了起來,隻有這會意識不清,才會露出短暫的軟弱,池媽媽掩麵輕聲落了淚,等池然鬆手後離開。

時間過的很快,池然還是每天去海邊走走,去媽媽店裡,晚上再陪爸爸喝點,到回來的第四天中午,隔天就是元旦新年,獨自離開了安市-

飛機越過雲海,五個小時後落地B市。

七年時間,足夠一座城市翻天覆地的變化,更何況是本就不太熟悉的城市。

池然沒打車,坐的輕軌。

假期裡,人流擁堵,過去多少年都沒有分彆,輕軌外頭的街道池然也是陌生的,到熟悉的銀白建築映入眼底,扣著行李箱的手心微微出了汗。

他緊盯著那座建築,而前方輕軌停下開始報站,這站是動車站。

接著一路的站點是有些熟悉的,外頭的風景變化,可也會有最醒目的地標,一點點接近城市中心,池然在擁擠的人流中出了輕軌口。

下天橋,天橋橋底一家報刊亭裡,老爺爺花白著頭發笑嗬嗬坐著,賣汽水賣城市地圖。

七年前,他來到這座城市,第一件事,就是買了份地圖。

兩個少年拖著腳邊的行李箱,興奮地探索這座城市,地圖被攤開在眼前,描繪著每一條新鮮的小巷大街。

池然呼出口氣,白煙散開,他上前買了份地圖。

第 96 章

七年前的地圖池然沒好好看, 七年後也看不出變化。

記憶中的路早已經模糊,更何況他那會壓根不帶什麼腦子,隻知道盲目的跟著江時, 他原以為他可以跟著江時一直走下去,卻早早地便散了。

其實他來到這座城市, 是在計劃之外的。

安市的機場裡, 臨時改了目的地,一路便也過來,穿過天橋, 順著地圖左右拐著, 便到了熱鬨的街區,街區正中心, 酒店高高立著。

它意外地同七年前沒有任何分彆,外觀絲毫沒有變化,仍舊精致明亮, 進去大廳, 布局也是從前模樣。

池然來的突然,網上已經訂不到空房,想著來前台問問。

“抱歉先生,今天酒店已經滿房了。”

池然並不意外,衝著前台人員點了點頭,他準備離開, 行李箱滾動著都快走出前廳時,忽然身後工作人員喊了聲。,

“先生, 這邊有房了,剛好有人退。”

1506, 退了的大床房,池然辦理入住,接過房卡往記憶中的電梯走去。

而在他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大門口旋轉門處正好進來一人。

黑色風衣過膝,微長的額前碎發遮擋住冷淡的眉眼,圍巾鬆鬆垮垮搭在領口。

“江先生。”

前台人員起身,旁邊年輕些的女生也一道起來,在麵前的客人抬頭時,出現片刻怔愣。

江時把身份證遞過去,“麻煩了。”

前台熟悉的開好房,遞過去房卡,簡單寒暄,“您這次來住幾天?”

“明天走。”

前台工作人員有些意外,自然也不會過問客人隱私,看著江時拖著行李箱,背影離開,往邊上瞧了眼,沒忍住”噗嗤”笑了。

“迷暈了?”

年輕些的女孩迅速紅了臉,“林姐,你彆取笑我了。”

前台林姐一副過來人姿態,“正常的,姐能理解,江先生是真的很有魅力,以前就還一小孩呢,真的變了好多。”

女孩一愣,“啊?”

顯然沒明白什麼意思。

林姐說,“江先生每年都過來,我想想啊,今年是第六年還是第七年了吧,我認識江先生的時候才十八歲,沒現在成熟,但帥哥吧,總能記得住的,開的2301,我以為有朋友來,可三天下來退房的時候也隻有他一個人。”

“一個人乾嘛開標準間?”

標準間比大床房貴了一半。

“不清楚啊,不過也不缺錢吧,之後每年江先生都會提早一個多月預約,要的永遠是那間房。”

兩人對視一眼,紛紛看清楚彼此意思,這間房有不同的意義,八卦過後,又有新的客人入住,便接著忙活起來-

池然刷開房卡,進了裡頭。

坐在床邊發了會呆。

除了工作的時候,這些年他總會時不時發呆,腦子其實什麼都沒想,這是他充電的方式,有了點精神才把行李箱攤開,拿出充電器床頭充著,開了窗。

寒風灌進來,他住的樓層不高,不如之前看到的風景多,被另一座酒店遮掩住,黑夜中星星點點燈光亮著,喧鬨聲從街道飄上來。

池然充了會電,到百分之八十,將近九點出了門。

跨年區輕軌那站仍舊封鎖,他在前一站下車,跨江的大橋,隨處可見的氣球攤販,小街上的工藝品和中心區擁堵密集的人流,回憶一幕幕翻卷而來。

池然看不見七年前在江時背上瞥見的那座古鐘,隻知道在淩晨會被敲響。

他沿著小吃街一路逛下去,走的很慢,沒有目的地,在零點的前十分,最後沒忍住買了個氣球,繩子係在手腕上。

從必勝客門前經過時,他往裡頭看了眼,最後沒進去。

人太多了,不願意在外麵等的基本都在裡頭坐著。

池然身影融入人堆時,沿窗的位置上,一道視線微微頓了下,江時下意識起身的動作在耳邊爆發的哭泣聲中止住,拚桌而坐的小女孩又哭了,哭的很大聲。

江時從恍惚中回神,一晃而過的虛影是每年都會出現的錯覺,他看向身側仍在使了勁哭,最後憋的臉通紅的女孩。

女孩一雙眼睛水靈靈的,鼓著麵頰哭鬨,小奶音黏糊不清,喊著要吃薯條。

“媽媽去哪給你變薯條,剛才阿姨不都說賣完了,聽話點啊。”

媽媽顯然沒辦法,因為小女孩還在哭鬨,“再鬨媽媽要打你了啊?”

年輕的媽媽沒經驗,開始嚇唬女兒,手都沒來及佯裝的抬起來,耳邊忽然一道冷冽的聲音開了口。

“我沒吃過,不介意的話,可以給她。”江時說。

年輕媽媽愣了下,“這怎麼好意思?”

“謝謝哥哥。”

小女孩一秒撲過去抱過薯條開始吃,淚水都沒來及擦乾淨,薯條沾著甜筒,兩根大胖薯塞進嘴裡,眼睛亮亮的衝著江時。

江時再次片刻的恍惚,才回答,“不用謝。”

他看著女孩,眸中淺淺波動,片刻後抬手,輕輕地在女孩麵頰碰了下。

觸到一片柔軟-

新年零點,鐘聲回蕩在廣場,無數氣球飄飄揚揚。

池然耳邊是新年快樂,大家擁抱歡笑,慶祝新的一年到來,他仰著頭,到人流開始緩緩往出口處湧動,才默默地扯回了氣球,往旁邊的小店退了些。

人實在太多了,他所在的門口處也免不了被擠動,手機上的打車軟件顯示排著長隊,他便也默默站著。

等到腿腳發酸,總算前方有了空隙,他試著離開,卻還是被後頭緊隨的人流推向一邊,又站回了老地方,到這次密集的人群終於開始稀疏。

已經將近淩晨一點。

打車的地方在出了廣場直走五百米的長街口,池然離開前,餘光又一次掃見了必勝客。

大概是見著外麵人少了,後門口陸陸續續有人出來離開,店裡不那麼擁擠,他短暫思考了兩秒,還是決定過去。

池然邁進必勝客大門時,後門位置出來一高挑身影。

“哥哥,哥哥。”

小女孩從後頭追出來喊,江時停步,低頭望過去,麵前是一個兒童玩具,套餐換的。

“送我?”江時問。

小女孩點點頭,小小年紀開朗活潑的很,“送哥哥,哥哥長得帥,我好喜歡。”

後頭的年輕媽媽對著江時抱歉的笑,對著女兒毫無辦法。

“不用了,我不喜歡這個。”

江時拒絕,離開前被小女孩擋在身前,小女孩睜著圓圓的大眼睛,不高興撅起嘴,“為什麼不要?我喜歡你才送你,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江時:“”

江時沉默間隙,禮物被塞進了懷裡,小女孩拉著媽媽就走,“哥哥再見,這是顆幸運星星,要好好收藏哦。”

所謂的幸運星星就是畫著嘴巴眼睛,中間一個個大大的“lucky”的普通星星。

江時看了眼,把星星收進兜裡,拿出手機,原先叫好的車因為超時取消了,跨年夜本就人多不好找,停在路上容易交通堵塞,估計是接下一個客人去了。

無奈隻好重新叫車-

池然很久不愛吃甜食,第一口咬在冰淇淋上,膩的慌。

隻是買都已經買了,這麼多年養成不浪費的習慣,還是要吃完的,他軟件上打著車出了門,迎麵寒風凜冽,把襲來的睡意都衝散了。

吃邊走沒一會手臉都僵了,剩下的小半個甜筒隻好進了垃圾箱。

池然帶上帽子,把手裡的氣球綁在了邊上電線杆那,圍巾給自己裹了一圈,遮的嚴嚴實實。

一路到街口,人群烏泱泱的,比廣場密集許多,畢竟主廣場跨年,還有四個分廣場,小吃街步行街人流量都不少,而打車都得到這。

池然看著持續沒有回應的單子,又抬眼望了前頭的人堆,思考了幾秒,離開往原先來的大橋方向走。

他打算換一個地方打車。

步行到過了橋的輕軌站,池然定位在一家銀行前頭,而離銀行隻有一百多米時,有司機接單了。

池然看著地圖上的小紅點顯示兩分鐘到達目的地,便快步小跑著,早早的到地圖上標注他所在的定位點等著,留心路過的車牌,很快一輛車尾號322的黑色小車緩緩駛來。

池然看見,趕緊揮了揮手。

他實在凍得不行了,哪怕帽子扣著圍巾把整張臉都差不多遮住,也擋不住寒冬臘月裡淩晨兩點的溫度,疲憊和寒冷一道襲來。

車子停在跟前時他鬆了口氣,副駕上有人?

池然過去的步子頓了下,司機已經搖下了車窗,喊他坐後排。

沒來及多想,池然鑽進車廂裡頭,暖氣讓他感覺終於活了過來,司機大晚上還挺精神,很是友善對著池然說。

“本來這都不拉人了,平台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自動給配,倒是也巧,你們一個目的地,還是這位乘客好心,願意讓你拚。”

池然這才明白過來,難怪他說前排怎麼有人,所以原本不是他的單子?

他想著往前邊看去,司機沒開車燈,車子裡暗的很,池然幾乎看不怎麼清,那人大半張臉掩在黑暗裡,隻好對著司機點點頭。

後視鏡裡,司機看清池然摘下帽子圍巾後的臉,還是有些青澀,和他聊天道,“在讀大學啊?”

池然搖了搖頭。

“沒讀?”司機問,“那你多大了?看著挺小的。”

池然比劃了“2”又比劃了“3”,總算司機遲鈍的意識過來,“那個,你不方便說話啊?”

前排副座上,江時睜開了眼。

池然搖了搖頭,司機尷尬著問,“哦,是不方便,還是你那什麼天生的?”

池然已經習慣了彆人在知道他不會說話的各種反應,手機上給他打字,司機的話卡住了,半晌才說,“哦,沒事沒事,現在交流也方便的。”

車廂裡霎時安靜下來,再沒了交談聲。

池然閉眼打算休息一會,車子一開一晃間,忽然聞到一陣很淺的淡香。

味道是熟悉的,可他想了好一會,才在過於久遠的記憶裡捕捉到這抹冷清的淺香,心頭一震。

他閉著的眼睛猝然睜開,眼底大片茫然,好片刻在窗外的鳴笛中才驚醒回神,鼻尖再次嗅了嗅,那股香味至始至終淡淡,可確是清晰無比存在的。

他順著那股香味,緩緩往前,香味便越發的明顯,此刻池然幾乎整個人都是僵的,呼吸徹底亂了,到額頭挨著前車座位,看清霓虹彩燈一晃而過時,搭在腿上的前排乘客那隻冷白明晰的手背。

“還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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