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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婚禮前夕。

天色暗了下來。韓棠穿著一身寬鬆的居家服, 倚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遠處城市燈光次第點亮,明亮的車燈彙聚成川, 透過玻璃灑在紅木地板上。一輛銀灰色邁巴赫從酒店車庫出口離開, 眨眼間便混入車流之中。

韓棠放下望遠鏡, 一邊解開衣扣把衣服丟在地上, 一邊往更衣室走——那裡已經準備好了一整套這家酒店侍應生的工作裝。他麵無表情地將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而後推著放著一大束玫瑰和香檳的小車, 緩步走了出去。

原本韓棠是打算在婚禮當天想辦法跟著受邀的賓客混進去,M還幫他找來一個擅長改裝的高手,那人對著韓棠搗鼓了一整天, 等到韓棠從房間裡出來時, 五官已經有了很大變化。到時他請柬在手, 隻要不跟陸衍迎麵遇上, 幾乎沒有被發現的可能。

然而就在這個當口, M又查到一個消息——這陣子陸衍不常回家, 而是住在位於市中心的某家豪華酒店的頂層套房裡。不少娛樂記者都嗅到了這裡頭的曖昧, 很多人聞風而來,埋伏在那附近,想要拍點新料。

陸衍不喜應酬, 何況也沒有什麼應酬需要他徹夜陪伴, 因此韓棠第一個反應跟那些記者一樣, 都覺得陸衍是去陪那個忽然冒出來的未婚妻了,他一刻也等不了,想要親眼見一見這個人的念頭登時就占據上峰。

M一開始是不讚同的, 他總覺得整件事都透著不對勁:忽然冒出來的未婚妻、堂而皇之對陸氏挑釁的殺手、還有現在高調到簡直不符合陸衍性格的做派,明明按照他的習慣, 最重要的人他一定會放在身邊帶著。這一樁又一樁的事疊在一起,實在太反常了。

但韓棠壓根聽不進去,隻要牽扯到陸衍的事,他就容易緊張過頭,也不管這麼做是不是太冒險,當晚他就離開了療養院。

M給他預定的房間的位置可以看到酒店車庫的出入口,在他住進來的這幾天,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陸家的車過來。頂樓套房被陸家嚴密保護起來了,隻有侍應生可以上去,玫瑰倒是一天一換,韓棠偷偷打聽過了,花是陸衍的助理訂的。

來之前韓棠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知道這個消息時,心裡還是狠狠疼了一下。連著兩天他都沒怎麼休息。一閉上眼睛他就忍不住胡思亂想,在距離自己一牆之隔的地方,在另一個人身邊,陸衍在做什麼?

他是不是拿走了給自己的承諾,轉而交付給彆人?

嫉妒的種子如同毒針一般狠狠紮進心裡,被血液澆灌著肆孽生長,幾乎將他包裹進一片不見天日的黑暗裡。他對著陸衍的照片看了許久,趕在情緒失控前,將理智拉了回來。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沒必要到了最後還去做那種不體麵的糾纏。去看那個人一眼,確定那個人對陸衍沒有惡意,然後他就能放心離開,躲在沒人知道的地方,靜靜地等待最後那一刻的到來。

從套房出來時,韓棠已經調整好了狀態,他禮帽壓得低,隻露出帶著標準笑容的下半張臉。陸衍今天似乎有什麼急事,韓棠看著車子進了酒店,沒多久就又離開了。他沒有多等,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侍應生製服換好,直接上了通往頂層的電梯。

電梯門開之後,韓棠沒有立刻抬頭,而是借由壓帽簷的動作飛快掃視了周圍一眼,結果發現通往套房的那條路空蕩蕩的,保鏢們不知道去了哪裡。

難道是陸衍把那個人帶回家了?還是彆的什麼原因?韓棠心裡掠過一絲不安,後來他回想起來,才發現那其實是在多次死裡逃生之後,對危機到來的當口所產生的敏銳直覺。

但這樣的機會實在太難得了,韓棠思考了幾秒,還是不願意就此離開,他手腳輕快地來到套房門前,整個走廊靜悄悄的,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沒聽見什麼動靜,於是敲了敲門。

過了好一會兒,門口對講機裡傳來回應:“誰?”

韓棠把聲音壓得很輕柔:“您好,陸先生讓我來送花。”

門開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看打扮應該是保鏢,他翻了翻車上的東西,不怎麼用心地上下掃了韓棠一眼,完全沒發現他跟前陣子陸家上天入地在找的那位小少爺容貌相近:“跟我來吧。”

他引著韓棠往裡走,韓棠一眼就看見壁爐邊那幾束玫瑰花,這些花似乎送過來就無人問津,插在包裝紙邊的賀卡沒拿走,花苞也蔫蔫的。

韓棠皺皺眉,心裡那種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了,但都到了這裡也沒工夫細想,轉眼間保鏢已經敲開了臥房的門:“先生,有您的禮物。”

門縫裡露出一點暖黃色的光,輕柔的舞曲樂飄了過來,裡麵的人似乎隻是做了個手勢,就看見保鏢畢恭畢敬地點了下頭,而後對韓棠道:“送進去吧。”

韓棠心臟微微提起,掌心也出了點汗,他全程低著頭,推著那輛玫瑰車緩步往裡走,直到甩開保鏢,徹底進了房間,才不動聲色地把頭抬起來。

房間裡空無一人。

正對著他的那麵環形落地窗被一整麵鏡子取代,鏡前燈微光爍爍,成為了這裡唯一的光源。知道陸衍要結婚的消息以後,韓棠私下裡對那個人做了無數種猜測,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真正來到離那個人最近的地方時,出現在眼前的,是自己震驚到了無措的臉。

就在這時,身後的房門被人猛然帶上。韓棠瞳孔驟然一緊,警覺感立刻占據上峰,他一把抽出藏在後腰的短刀轉過來,正對上陸衍逼至麵前的身影。

咣當。

刀掉在了地上,韓棠腦子裡轟的一聲,整個人僵在了原地。足足好幾秒,他連呼吸都忘了,在一片死寂之中,他隻能聽見自己慌亂到了極致後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陸衍看著他:“棠棠。”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平靜,聲音也溫柔,但韓棠莫名感覺後背一陣發涼。他忽然意識到,這麼長時間以來,不僅隻有自己在陸衍麵前裝出乖巧無害的模樣,陸衍可能也在偽裝溫柔,以至於讓他一度忘記了,這是個可以在家族權力鬥爭中,毫不猶豫乾掉自己一堆親人的人。

撕掉了最初的假麵過後,如今相見,才是彼此真正的樣子,隻可惜,他沒有時間再和陸衍好好認識了。

韓棠看著他:“哥哥,好久不見。”

他的語氣實在算不上太高興,臉上也完全找不到任何久彆重逢的愉快。

來之前,萊爾曾經告誡過他——“你們之間有很多誤會,見了麵好好聊一聊,把話說開了,他就不會想要走了。”

陸衍壓抑著心裡的渴望,努力讓語氣平靜下來:“你瘦了。”

韓棠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我以為你會意外我怎麼還活著。”

他明顯帶著一點敵意,但陸衍不在乎:“既然活著為什麼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我……”

他沒辦法繼續往下說,那種生不如死的煎熬感,即便到了現在,即便他的愛人已經站在麵前,他也沒勇氣再回憶一遍。

他攤開掌心,把韓棠之前藏在家裡的藥瓶舉到他麵前:“你做的事情,綁走我用來誘殺陸崇胥,還有我的病情,這些我都知道了。”

“我……”說話間,韓棠感覺嗓子眼裡一陣腥甜,他手指蜷緊了又攤開,語氣很冷淡:“我不是為了你,我是在給自己報仇,我恨他。”

陸衍默了默:“那我生病的事呢?如果你那個時候就告訴我……”

“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韓棠打斷他,他胸口的不適感越來越強烈,似乎下一秒就又要開始咳血:“既然你已經要結婚了,何必揪著過去的事不放?”

“結婚?”陸衍笑了一下,定定地看著他:“不把你找回來,我跟誰結婚?”

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了答案。韓棠忽然明白過來,後退了一步;“你詐我?”

“是。”他退一點,陸衍就朝他靠近一點:“我的人發現出事那天有個蛙人團隊也在那片海域,順著他們摸出了你的行蹤,之後我在你住的療養院外麵蹲了好幾天,但一直等不到你出來,如果不是找人查了監控,知道你的的確確在裡麵,可能我那時候就忍不住衝進去了。”

心裡猜到是一回事,但親耳聽見又是一回事,韓棠張了張嘴:“……那你為什麼不直接進去?”

“我害怕。”陸衍盯著他的眼睛:“我怕你有其他準備,怕你再偷偷離開,我害怕到連你住在這個地方都得等,不到萬無一失的時候,我根本不敢跟你見麵。”

“那暗網上的懸賞令?”

“我叫人弄的。”陸衍說:“我原本想著,如果聽到我的婚訊你都無動於衷,下一次我就隻能用死訊了。”

韓棠沒想到會從他嘴裡聽到這些,也沒想到事到如今,他臉上居然出現了自己曾有過的,如出一轍的患得患失感。他不願意去想這裡頭的緣故,避開陸衍的目光,半響才低聲說:“你這麼費力想要抓我,是為了報複麼?”

“什麼?”陸衍以為自己聽錯了。

韓棠抬起頭,從眼神到語氣都透著一股不留情麵的敵對意味:“我綁架你,又毀了你的心血,讓你的努力付之一炬,所以你才費了這麼多心思想把我揪出來,其實就是為了拿我出氣吧?你想怎麼報複?打我一頓,殺了我?還是乾脆……”

他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即便到了現在,他還是沒辦法平靜接受,在陸衍心裡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替代品的事實。如果陸衍找他是為了這個,他寧願立刻去死。

“你在胡說什麼?”陸衍明顯急了,一把上前將韓棠拉過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我怎麼會想報複你?我想找到你當然是因為我愛你,我想你,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麼?我以為你死了,我想起那天的事就恨不得跟你一起死。”

他說到最後甚至帶了一點哽咽,韓棠感覺心臟被人狠狠擰了一把,喉嚨也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半天才艱難道:“既然你不是為了報複,那就讓我走吧。”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要說的很傷人,他沒敢看陸衍。

“我在外麵過得很好,很自在,比跟你在一起時開心得多,如果你這麼費心找我,隻是想回到從前,那我隻能說……抱歉。”

陸衍沒有說話,但半摟在他肩膀上的手停止了戰栗。

韓棠做了個深呼吸,索性將話說得更狠一點:“我很感謝你當年救了我,你給了我一條命,按說我應該報答,但我陪你睡了這麼多次,又替你解決了陸崇胥,也該還清了,以後我想過自己想要的日子,你還是……忘了我吧,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

“……你不想見到我?那你為什麼聽見我要結婚的消息就趕過來?”

韓棠腦子很亂,但話都說到這個fenshang:“我好奇,我來確定以後是不是真的不用擔心你會忽然出現打擾我了,隨你怎麼想都行,總之我找過來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如果我在乎你,就不會撿了一條命以後悄悄躲著不讓你知道。”

他甩開陸衍低著頭往門外走,然而下一秒就被陸衍囫圇一摟,直接扛到了肩膀上。韓棠預感到他會阻攔,但沒想到他上來就動手,一驚之下也忘了掙紮:“哥,你乾什麼?”

陸衍沒理他,幾步走到被一整麵鏡子覆蓋的落地窗前,單手將旁邊那張足有幾十斤重的大理石圓桌拖了過來。韓棠幾乎是被拍過去的,胸骨在大理石桌麵撞出一聲悶響,他疼得兩眼一黑,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掐住了後脖頸按在桌子上。

陸衍單手解開領帶,將韓棠的手扳到身後,捆了個嚴嚴實實,領帶的另一端被他牽在手裡。他稍微一扯,韓棠就被逼著揚起頭來。

“哥!”韓棠這下真有點繃不住了:“哥,你彆這樣,你把我放開,我們有話好好說。”

然而鏡子裡的陸衍神情已經變了,他眼眶還是紅得厲害,但神色凶狠得就像猛獸在看差點逃走的獵物一樣。他五官生得本就硬朗,氣勢也足,一旦沉下臉盯住了誰,那種壓迫感幾乎是有了實質性力量。

“你說的對。”陸衍扯著手上的領帶,從身後掐著他的脖頸帶向自己,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有一丁點在乎我,就不會忍心這麼一次次往我心口捅刀子!”

他每說一句話,就感覺紮在心口那根刺更深了一點。來之前萊爾的交代他一直記著,可一切的努力在韓棠堪稱冷漠的態度麵前都失去了意義,那他何必還要忍耐?

他滾燙的呼吸落在耳畔邊,韓棠耳廓漲得通紅,眼底也泛起一層水光,他奮力掙紮想要甩開陸衍:“你放開我,我說了我不願意跟你在一起,我也不欠你什麼,現在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了,你這樣是犯法的,你沒資格這麼綁我!”

陸衍把手機摔到他麵前:“要我幫你報警麼?”

韓棠說不出話,餘光掃見鏡子裡的人影,陸衍看起來像是瘋了,他開始有點後悔,剛才是不是把話說得太狠了點。

“哥。”他低聲哀求:“求求你讓我走吧,就當我對不起你行不行?我真的不能……我不願意……”

“你剛才說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了?”陸衍整個人都透著病態的冷靜,他把外套丟在地上,伏身親了親他的臉頰:“那我們就重新發生關係好了。”

這一晚過得無比漫長,韓棠知道陸衍氣狠了,但沒想到他這麼粗暴。簡直要把他連人帶骨頭囫圇吞下去似的。

剛開始韓棠還能忍,他以為陸衍發泄完火氣總該消了,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場折騰始終沒完沒了,他連掙紮得力氣都沒有了,最後隻知道哭著求饒。

但陸衍已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鏡子裡倒映著的場麵和那一聲聲哥哥,給了他極大的心理刺激。這段時間以來,一刻不停折磨著他的自責和悔恨,在失而複得之際,終於扭曲成了足以淹沒一切的欲念。

“你彆想再走了。”陸衍低聲在他耳邊說:“就算你恨我,我也不會讓你有機會再離開了。”

第 42 章

韓棠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他睡得太久, 意識有點不清楚,朦朧見看到窗外的亮光,以為自己還在療養院, 還在想自己什麼時候把窗簾拉開了。

然而剛一開口他就感覺嗓子疼得不正常, 他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秒, 理智漸漸回籠, 昨天的記憶一股腦湧了過來,他身體一怔, 徹底清醒了。

翻身下床時他忍不住嘶了一聲,半響才扶著床站穩。昨晚那身衣服早就被撕壞了,陸衍給他清洗完隻囫圇套了身睡袍, 他扯開領子低頭看了看, 胸口和腰間大片曖昧痕跡, 他有點發愁, 不知道這些痕跡什麼時候消失, 也不知道陸衍會不會因此發現自己的秘密。

焦躁感在心底蔓延。比起注定到來的死亡, 要呆在陸衍身邊, 讓他親眼看到自己變成那副不人不鬼模樣的恐懼,才是最讓人無法忍受的。

他下意識想找自己的手機,但摸了個空。

整個房間的布置還和他離開前差不多, 隻是房門上了鎖, 窗戶也焊死了, 陸衍把這裡打造成一個隻能從外麵打開的牢籠。

韓棠心臟止不住下沉,壓抑感如同巨網般罩住了他,隻要想一想可能會到來的那個場麵, 他就難受得喘不過氣。

陸衍進來時,就看見韓棠背對著自己坐在床邊, 從他的角度望去,被天光包裹住的身影異常清瘦,他微微一怔,走近了親了親他的發頂。

韓棠抬頭看了一眼,下意識捂了捂領口,想把自己掩飾起來。

陸衍皺皺眉,想要扯開他的手,又忍住了,但語氣算不上太好:“擋什麼?有本事帶著一身傷躲在外麵,還怕讓我看見?”

他看著韓棠的蒼白的臉就覺得心疼。清洗時他把韓棠抱在自己懷裡,感覺就像是抱著一把骨頭架子,明明離開自己才幾個月的功夫,就憔悴成這樣,手上還帶著結痂不久的外傷——他第一反應是船上那場大火導致的。

當天死裡逃生的人多多少少都掛了點彩,韓棠在那種滔天烈焰裡走了一趟,不可能毫發無傷,但距離那天已經過去這麼久,再嚴重的燒傷也該痊愈了。應該一個人住在外麵,沒被好好照顧的緣故。

想到這裡又覺得心軟了,陸衍坐到他旁邊,要親他的臉頰:“餓了吧,陪你下去吃還是我叫人送上來?”

韓棠偏偏頭躲過去:“我昨天說的已經夠清楚了,你這麼困著我有意思麼?”

陸衍像是沒聽見,搭在韓棠肩膀的手轉到後脖頸,抓住他手腕的動作也強硬的不容掙紮,然後他低下頭,將原本親昵的觸碰轉為深吻。

韓棠被迫仰起臉,跟他糾纏在一起。這個吻沒有什麼親昵、愛慕的意味,單純像是在宣泄,在占有。韓棠被他逼急了,一狠心咬了下去,血腥味登時在味蕾上彌漫開。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就算這樣陸衍都不為所動。自己稍一退縮,陸衍就鬆開了他的手,轉而環抱在他腰間,加深了這個吻。

韓棠被他弄得喘不過氣,眼角不由溢出一點水光。這個吻沒有什麼愉悅的體驗,唯一能感覺到的隻有對方的在乎。隻是這一點,就足以勾起他埋藏在心底的真實情緒——愛意不斷吞噬著他的意誌力,理智在感情裡漸漸沉·淪,他趕在自己徹底崩潰前,用儘全力推開陸衍。

“夠了!”

他那個力度跟迎麵打人一拳差不多,陸衍卻連眼神都沒變一下,似乎早就預料到會出現這個場麵。擦了擦嘴角的血,他若無其事地把剛才的話接起來:“我叫人送上來吧,估計你也不想下去。”

抬手替韓棠攏了攏扯開的領口,就要起身去叫人。

韓棠眼睛很紅,看他就像看什麼仇人一樣:“你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

“沒有關你。”陸衍說:“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得讓我陪著。”

韓棠冷冷地說:“我隻想去沒有你的地方。”

陸衍從沒被人這麼下過麵子,瞳孔閃爍了一下,像是有點受傷。

韓棠挑釁似的盯著他,在心裡嘶吼:“衝我發火啊,罵我,把我趕出去啊。”

然而陸衍隻是摸了摸他的頭發,輕飄飄地說了句“不可以”,就離開了。

沒一會兒管家就推著餐車上來,車子隻停在門口。陸衍把吃的都擺在靠窗的小桌子前,韓棠掃了一眼,發現餐車上還有一隻玫瑰小熊。

陸衍把玫瑰小熊放在他手邊的床頭櫃上:“送你的。”

想也知道自己這麼容易打聽出送花的細節,都是陸衍提前交代好的,韓棠沒好氣地把玫瑰小熊掃到地上。

“先過來吃飯吧,不喜歡這個明天讓他們送彆的。”

韓棠不動也不說話,他無所不用其極地挑釁終於起到了一點作用。陸衍一板一眼起來:“棠棠,要發脾氣等會再說,先吃飯。”他頓了頓:“你不動手,我就隻能用我的方法喂你了。”

韓棠想起昨晚的事,審時度勢了一下,還是慢慢站起來。

陸衍給他盛了湯:“你空腹太久了,先喝一點暖暖胃。”

韓棠被他盯著,勉強每樣都吃了一點,放筷子時怕陸衍還要說什麼威脅的話,又補了一句;“剛睡醒沒什麼胃口。”

陸衍擰著眉毛看了他一會兒,才說:“好吧,你換身衣服,等下我叫醫生過來給你做檢查。”

韓棠手一抖,差點碰到了放在桌邊的玻璃杯:“找醫生做什麼?”

他聲音微微抬高,眼神明顯帶著一絲慌亂,陸衍心裡生出一點異樣感,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他又開了口。

“你是擔心我有什麼病麼?可昨晚我們做了這麼多次,你那個東西也弄進來了,現在才想起來找醫生查我是不是晚了點?”

陸衍放在桌上的手攥緊了又攤開,明顯是在壓著火氣:“隻是一些常規檢查,你太瘦了,做完檢查我好讓人給你定製營養餐。”

韓棠不依不饒,咬死了他是不放心自己:“你直接說擔心我在外麵亂搞也沒什麼,橫豎我現在拿你也沒辦法。”

他話裡的帶刺感前所未有的強烈,陸衍臉色微沉,索性一擱筷子,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那你在外麵亂搞過麼?”

韓棠笑了一下:“這種問題你還用問麼?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乖巧聽話的樣子,你覺得我會喜歡你喜歡到隻陪你一個人玩?”

陸衍扯了扯嘴角:“沒關係,以後你就隻能陪我了。”

韓棠被他堵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眼看他要走,連忙追了幾步:“可、可你不覺得惡心麼?你應該知道了吧,我是韓家見不得光的私生子,為了不被你趕走,我故意瞞著不說,我想要報仇,為此不惜利用你傷害你,因為一口氣不順,我就去毀掉你的心血,我做了這麼多事,你就一點都沒覺得我可惡?你非要把我留在身邊,就不怕我哪天半夜偷偷對你放冷槍……”

陸衍轉過身,韓棠一個沒刹住,直接撞進他懷裡。

陸衍聲音低沉,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我的確有很多放不下的心結,但不是你說的那些,以前的事,對也好錯也罷,過去就過去了,你如果還有不痛快,可以隨便衝我發脾氣,想對我捅刀子放冷槍也可以,但你下手最好準一點,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就不會有機會從我身邊離開。”

他用力抱了韓棠一下:“去換衣服吧,等會醫生就過來了。”

“我不去!”韓棠用力從他懷裡掙脫開:“我很累,我要休息。”

“隻是一些常規檢查,要不了多少時間……”

“我說了我不想去。”韓棠冷著一張臉,解開睡袍就要往地上丟:“你如果非要讓彆人給我檢查,那我就這麼坐著等,你讓醫生從裡到外仔細看看好了,省得你不放心。”

他睡袍下麵什麼都沒穿,大片光裸的皮膚就這麼露了出來,陸衍太陽穴邊青筋狠狠跳了一下,條件反射地按住他的手:“你乾什麼?衣服穿上!”

韓棠仰著頭,一臉有恃無恐:“穿上還怎麼檢查?正好昨晚我被你弄得很疼,乾脆讓醫生幫我看看是不是受傷了。”

“好了好了。”陸衍被他氣得頭疼:“檢查的事過幾天再說,你要休息就休息吧。”

他看著韓棠躺回床上,才轉身出門。管家一直等在門口,隱約聽了幾耳朵,這會兒看到陸衍一臉疲憊地走出來,思忖再三,還是安慰道:“小少爺之前受了不少委屈,他剛回來,怕是還沒消氣,您耐心哄一哄,他會想明白的。”

“我知道。”陸衍揉了揉額角,好一會兒才從那種煩躁中抽離出來,轉頭望了望緊閉的房門,他還是有點不放心:“讓廚房多弄點他喜歡的東西,醫生那邊,就請他們過幾天再來吧。”

“是。”

房門關上的瞬間,韓棠輕輕舒了口氣。他閉上眼睛,把身體完完全全蜷進被子裡。

雖然暫時躲過一劫,但韓棠的心還是沒能放下來,他清楚這種近乎胡攪蠻纏的做法,也隻能偏陸衍一次,如果下次他還表現的這麼抗拒,陸衍可能就會察覺出不對勁了。

他必須離開這裡。

這件事光靠他自己是不行的。手機他不可能要到,剛才他透過被焊死的窗戶看向外麵,發現連往日空曠的花園裡也多了不少保鏢,陸衍這次是打定主意不讓他有機會逃走。

最讓他擔心的是M那邊,離開前他交代過,自己每隔十二小時就會用酒店客房電話跟他聯絡一回,眼下雖然早就超過了這個時間,可陸衍如果已經知道了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沒準自己落進他手裡的時候,M那邊也中了招。

M會不會把一切都跟他和盤托出?如果陸衍知道自己生病了,那他更不讓自己離開吧……

冷靜,韓棠深吸了一口氣,然而無法抑製的恐懼從靈魂深處冒出來。似乎有個聲音對他說,不然直接死掉好了,反正你的人生也沒什麼好期待的。

但另一個聲音緊跟著冒出來:那你哥怎麼辦?

經過昨晚的事,韓棠不敢想,如果他再用同樣的方式“死”在陸衍麵前,陸衍會是什麼反應。

雖然他不是陸衍最在乎的那個,但他一直是最在乎陸衍的那個。

沒事的。韓棠神經質地咬著下唇告誡自己,慢慢來,我能想到辦法。

傍晚陸衍回房間的時候,韓棠還一動不動地躲在被子裡,看起來像是睡著了。陸衍環顧四周,發現之前送的玫瑰小熊好好的呆在床頭櫃上,估摸著是傭人打掃時撿起來的。

“棠棠?”陸衍動作很輕地把被子往下扯了扯,想要看一看他。韓棠蜷得很緊,大半張臉都壓在枕頭裡。可能是悶久了,他臉頰蒙上一層紅暈,跟過分蒼白的脖頸形成了鮮明對比,漆黑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動著。

他在外麵的日子過得應該是非常不好,即便在睡夢中,還是能感覺到虛弱和憔悴從骨子裡透出來。

陸衍就坐在他身邊,隻要俯下身,就能把眼前人完完全全罩進懷裡,然後親吻他,占有他,就像昨晚一樣,用一次又一次的索取來撫平心底的恐懼。

這些念頭在腦海裡一晃就消失了。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韓棠,連碰一碰他的頭發絲也不忍心。恍惚間感覺過去的幾個月仿佛是一場夢,煎熬和痛苦都變得很遙遠,潛藏在心底裡的被拋棄的不甘,在這一刻似乎也不怎麼要緊了。

天完全黑透時韓棠才醒過來,剛睜開眼人有點發懵,看陸衍坐在旁邊,還下意識想向過去那樣衝他伸手,要他抱抱,但陸衍比他更主動,直接彎下腰親了他一下,還不舍得放開似的在他臉頰邊蹭了蹭。

韓棠反應過來以後眼神冷淡了下來。

陸衍假裝沒看到,見他掀開被子主動幫他整理衣服:“等下吃完晚飯陪你去散散心?”

“去哪裡?”

陸衍很有耐心,看他的的眼神像就像在看剛誘捕回來的流浪貓似的:“你想去哪?”

韓棠猶豫片刻:“我想回趟療養院,有些東西要拿。”

陸衍的語氣聽不出喜怒:“是回去拿東西,還是回去找你的同夥?”

韓棠身體一下子就繃緊了:“……你把他抓了?”

陸衍掃了一眼他緊張的模樣,淡淡道:“先下樓吃飯。”

“哥!”韓棠急了:“你是不是把他抓走了?”

“要是我被人抓了,你也會這麼著急嗎?”

這句話說的輕飄飄的,從表情看也不算是質問,但韓棠還是從中嗅出一絲危險的意味,沉默了一下,還是繞開了:“如果你把他抓走了,請你不要為難他,他沒做錯什麼,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他胡攪蠻纏陸衍不覺得有什麼,這樣規規矩矩的反而叫人心裡不痛快,他似乎想用這種疏離的態度提醒陸衍,隻要有機會,他隨時都會離開。

“我在問你呢,要是我被人抓了,你也會這麼著急嗎?”

韓棠不想理他,但陸衍有點不依不饒,把他的臉抬起來,逼著他看自己的眼睛:“應該不會吧?沒準你還要慶幸這次真的沒人能去打擾你的生活了。”

這句話說完,陸衍就後悔了。明明已經決定,過去的事不再去追究,隻要他還在自己身邊,隻要每天都能看見他,就沒什麼好計較的。但韓棠昨晚的話就像一根刺進心臟的毒針,他可以說服自己忍耐,但不能真的當痛苦不存在。

氣氛一時間冷了下來。

韓棠說:“沒錯,我就是這種沒心沒肺的人,你都已經發現了,何必還要我身上浪費時間。還是說你覺得你抓了我的朋友,把我關在這裡不讓我出去,我就隻能乖乖聽你的?”

陸衍說:“隨便你聽不聽。”

韓棠噎了一下:“我爛命一條我無所謂,但你真的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我這種人身上。”

陸衍心裡那團火氣忽然消失了。聽見韓棠用這種平靜的口吻把他自己說的一文不值,比聽見他說不愛自己了還難受。但他沒辦法責怪韓棠,這雙在努力挽留愛人的手,也曾經一次次把愛人推開,韓棠隻是把從他那裡得到的失落,變成射向他心臟的子彈罷了。

“我沒有抓你的朋友,我的人過去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那裡了。”陸衍看見他明顯鬆了口氣,心裡有點發酸,但已經不忍心再讓他有一丁點不愉快:“不要那麼說自己。”

韓棠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去看他,也不要聽他說話,他隻想住在自己用意誌力築造的城堡裡,悄無聲息地死去。

但是陸衍又低下來吻他:“以前都是我不對,我不該故意冷落你,讓你難過,你是我的寶貝,是我願意放棄一切來挽回的愛人,我愛你,我一直愛的都是你……”

“你不要說了!”韓棠忍無可忍:“不是要吃飯麼?走啊。”

他逃也似的出了房間,樓下空蕩蕩的,整個彆墅的傭人似乎都躲起來了。陸衍跟在他後麵,看他有點煩躁的樣子,沒有再湊過去煩他。

晚上當然是要睡在一起,韓棠本來蜷縮著躲在床邊,陸衍實在忍不了,做了幾個深呼吸,伸手把他攬過來。知道他前一晚累著了,也沒有做很過分的事,隻是親著他的臉頰,揉著他的身體往自己懷裡按。

韓棠剛開始似乎驚了一下,但看他沒打算繼續,也就不再抗拒了。

寧靜之下的氛圍其實和從前沒什麼區彆,陸衍好幾次想要趁熱打鐵,告訴韓棠有關那些畫像的秘密,但韓棠感覺到他要說話就想往旁邊躲,最後陸衍隻得放棄,轉而一下一下撫摸著他的後背,像是在安慰他。

韓棠忽然開了口。

“你想過麼?也許我們根本不適合在一起。”

陸衍撫摸他的動作頓住了。在看不見彼此的夜色裡,他殘忍的一麵似乎更加肆無忌憚了。他似乎想在他們之間懸上一把鋼刀,氣氛稍微好一點就要亮亮刀鋒,不給人一丁點幻象的餘地。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就算是在從前還喜歡你的時候,我每天也過得很累,現在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我隻想為自己活一次,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而且發生了這麼多事,就算強行和好,我們心裡也都有芥蒂,你放我走吧,算我求你了,就當是放過你自己,把一個隨時都想著離開的你留在身邊,你也很累吧?”

韓棠做好了陸衍發火的準備,但回應他的是更親密的擁抱,陸衍一言不發地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那一下下落在耳邊的呼吸似乎有了實質性力量,順著耳膜攪弄的他心臟發顫。

韓棠忍不住去掰他環抱自己的手,但陸衍摟得很緊,他感覺指甲都陷在度對方皮肉裡,但那雙結實的手臂仍牢牢環在他脖頸間。

“這些事以後再說。”大概是不想讓再這麼僵持下去,陸衍終於說話了,但語氣還像是在哄孩子:“你不是想回療養院麼?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去。”

韓棠梗著脖子不吭聲,大概是不願意就這麼讓他糊弄掉。

陸衍在他耳尖上咬了一下:“還不滿意?”

懷裡的身體明顯有點緊張,過了好一會兒,韓棠放下了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陸衍睜開眼睛,韓棠的呼吸變得深長,似乎已經睡熟了。他輕輕調整姿勢,將韓棠轉向自己。

韓棠睡得很沉,獨自呆在療養院的那些日子他休息的不太好,盯梢了好幾天後,還被抓住折騰了一整晚,身體早就已經吃不消。

陸衍撫摸著他的臉頰,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個冰涼的、顫抖的吻。

剛才他一度想要開口,道歉、解釋、祈求……他知道說出來起碼可以暫時讓韓棠不再往他心口捅刀子,但那些話在嗓子裡轉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從前不敢愛的時候他逃避,現在想要挽回,怎麼還能不理會這些指控?他們之間的問題其實一早就存在,隻是韓棠用不計回報的愛遮住了一切,現在他失望了,想要逃走了,這些猙獰的裂縫才重見天日。

他得把裂縫填補回來。這中間要碰多少壁受多少傷他不在乎,韓棠就在他身邊,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沒什麼是不能忍受的。

第二天韓棠醒過來時,還躺在陸衍懷裡。陸衍看他醒了,湊過去蹭了蹭他的鼻尖,韓棠剛睡醒還沒調整好情緒,也不知道躲。

陸衍笑了一下,他眼睛裡有點紅血絲,像是晚上沒睡好,但明顯心情不錯。韓棠這會兒緩過來了,抬手就去推他,結果這一推發現了不對勁。

——他看見自己指甲蓋上有一點紅褐色的痕跡,是血?……他流血了?

韓棠蹭的一下坐了起來,翻來覆去看自己的手。那的的確確是血,但隻有指甲邊緣那一小截手指殘留了一點。

手上沒受傷,身體也沒有哪裡明顯不舒服,他皺著眉回憶了半響,腦子裡靈光一閃,他轉頭去拽陸衍的手。

陸衍穿著一套黑色的真絲睡衣,乍一眼看不出什麼,覺察到韓棠的意圖,不自然地退了一點:“我先起床了。”

韓棠也不知道哪來的底氣,沒跟他糾纏,隻是攤開手:“讓我看!”

陸衍跟他對視幾秒,還是把手放到他掌心裡。

昨晚他跟陸衍僵持時抓過的地方有一點乾涸的痕跡,韓棠心臟不由懸了起來,慢慢解開口子,把衣袖推上去,手腕處一道邊緣翻起的傷疤,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怎麼弄的?”韓棠捧著他的手腕,聲音都變了調。

“不小心碰到的,已經沒事了。”陸衍說。其實這話也不算是安慰,他傷口愈合速度一向比平常人快,過了一個多星期,割傷的皮肉早就長到一起了,如果不是昨晚韓棠抓狠了,再過幾天就能徹底愈合。

韓棠不相信:“這明明是刀傷,誰乾的?”

陸衍看著他:“我自己。”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韓棠的眼神像是哪裡狠狠疼了一下,他趕忙說:“不是你想得那樣,我當時……我……”

陸衍難得語塞,看了一眼韓棠的表情,忍不住問:“你是在心疼我麼?”

韓棠抿緊了嘴唇,一語不發地進了浴室。片刻後,水聲響起來。陸衍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苦笑了一下,起身下了床。

韓棠站在洗手台邊,一隻手捂住嘴,借著水聲和這個動作,把咳嗽壓了下去。強忍之下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猩紅色的血止不住地從指縫間滲出來。

“棠棠,我去安排一下去療養院的事,等下過來接你。”

韓棠聽見關門聲,緩緩抬起頭。

忍痛忍了太久,他臉頰上浮起一層呼吸不暢帶來的薄紅色,原本蒼白的嘴唇也被血染的紅豔豔的,意外的讓這個病懨懨的麵孔恢複了一點生機。

陸衍說那刀傷是他自己弄的,意外?自殘?還是……韓棠眼底有點發脹,他沒辦法細想。陸衍從不是什麼脆弱的人,甚至他一度覺得他哥簡直冷漠到了沒有感情的地步。

知道自己離開他哥會難過——就算養條狗走丟了也不可能太快適應,更不用說自己陪了他好幾年,上過床,有過開心的回憶,自己還承載了他的某種希望。

但一個替代品而已,總不至於非要不可。

可是現在,自己用意誌力偽裝出的冰冷外衣,被陸衍手腕上的傷疤撕開一道口子,有聲音透過那道口子傳出來,對他說:“你看,他比你想象的要在意你。”

韓棠低下頭,感覺眼底更熱了,他把臉埋進掌心裡。

陸衍回來時,韓棠已經從浴室出來了,他頭發濕漉漉的往下滴水,他像是沒注意到一樣,隻是站在窗邊看著外麵。

陸衍拿了條乾毛巾給他擦了擦臉,又張羅著拿吹風機給他吹頭發,韓棠全程都不吭聲,陸衍低頭看看他,感覺他跟受了什麼打擊似的,有點蔫蔫的。

被他手腕上的傷刺激到了?還是又想離開了?

陸衍沒敢問。吃完飯他給韓棠換了身衣服,就帶著他出了門。上車後韓棠坐到離他很遠的車窗邊,陸衍按捺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主動靠過去。

本來隻想握住他的手,但韓棠手心太涼,他摩挲了一會兒,忍不住把人抱過來。

韓棠居然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就那麼乖乖靠在他肩膀上,任由他跟自己十指交扣在一起。

“怎麼了,棠棠?”陸衍輕聲細語地問他。

韓棠沒有回答,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乾脆不想跟他說話。陸衍有點不放心,想看看他,又舍不得放手,還在猶豫著,就看見韓棠輕輕晃了晃他受傷的那隻手,說:“不要再這樣,不值得。”

陸衍摸了摸他的臉,在心裡說:“值了。”

來療養院這件事決定得匆忙,來不及準備的太周全,好在這次陸衍帶的人夠多,裡裡外外圍了一圈,沒留下半點空子。

抓住韓棠的那晚,陸衍埋伏在這附近的人手就衝了進來,但韓棠口中那個“朋友”已經不在了。他們住的地方很偏,都不喜歡被打擾,護工們除了送餐基本不會過來,監控又被破壞了,誰也說不準住在裡麵的那個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陸衍陪他到了門口,韓棠這會兒像是已經緩過來了,又有了一點之前的樣子:“能讓我自己進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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