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2 / 2)

這剛端起水杯,那頭神出鬼沒的小貴子便輕手輕腳鑽進來,躬身道:“主子,承乾宮貴妃主兒賞了對皮草,說是天寒,正好做條毯子。”

冬至潤潤唇,突然想起來這是皇宮特有的傳統,類似升職遷宮這類喜事,各宮都是要送禮意思意思一下的。

雖說她一個掛著貴人份例,沒有實際名頭的庶妃,放在後宮中就是丟塊石子進去,都砸不出水花。

可她這遷宮是康熙親口提的,早上搬家那會兒,乾清宮梁九功還命人送了些藥材給她,不是什麼名貴稀罕藥,但頂頭大老板都賞了,後宮眾人也不能裝什麼都不知道。

隻是這禮也不能隨意送的,其中還有在這宮中不必明說,但大家都知曉的潛規則。

比如現在後宮無主位,位份最高的是孝懿皇後同宗同族的庶妹——佟佳貴妃,其餘人也隻有等貴妃開了頭以後,才能按照位份依次送賞。

不出所料,小貴子前腳報了承乾宮送來的皮草,後腳惠宜榮德四妃宮中的賞賜就一道送來了。

再往下的貴人用不著“賞賜”二字,都是送了些不出彩的東西留個名號就算完事了。

春月語速飛速報了串名字,什麼蜀錦、花瓶、筆硯、金累絲嵌寶石首飾,甚至還有送金箸子和金碗的。

金箸子?好樸實無華的禮物,聽到這冬至眉頭微動,送禮的是秀貴人,貌似有點耳熟。

春月不愧心如發絲,見她表情疑惑,又知道如今宮裡新進了人自己主子八成是不了解的,便壓低聲音提醒了句:“這位秀貴人是住在主屋那位主兒,是今年大選進宮的。”

西側殿的主屋,冬至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位一覺醒來被迫和自己合租的室友啊。

想到今後兩人就是室友了,她摸摸鼻尖閉眼吹:“金子打的,聽起來就很富貴,這位秀貴人非常有品味。”

春月彙報完又請示道:“主子,這些東西是都入庫,還是有您目前需要的?”

“都先入庫吧。”冬至說完停頓片刻又補了句,“把那副碗筷拿出來給我瞧瞧。”

她上輩子隻在親戚家見過純銀的碗筷,不是金製碗筷打不起,嗯……而是後世很少有人審美如此簡單粗暴,她還真有點好奇這時代的工藝,打出來的金碗筷長啥樣。

春月點頭應下卻沒急著走,撩起眼皮又說:“主子,永和宮派來管事姑姑還沒走,說是想同您見一麵,這會兒春水正領著她在前廳吃茶。”

冬至在腦海中將宮殿和人物連上線,永和宮,德妃住的地方,還派了管事姑姑過來,這是有悄悄話要同她講的意思?

冬至思索兩秒後點點頭:“讓她進來吧。”

肯定不是什麼要緊事,應當也不是來找麻煩的。

不然依著那位德妃如今掌管著一部分宮中事務,還能讓康熙經常去她宮裡坐坐的本事,身邊得用的大宮女來小庶妃跟前傳話,用得著這麼客氣,還特意在外間等春月向她彙報完事宜。

再說找她麻煩哪裡還用親自出手,光是禦膳房那邊提點兩句,就夠自己吃一壺了。

原身記憶中,德妃是個為人處事都十分老辣的溫和派,在妃嬪中口碑極好。記憶中原身也覺得她好相於,一塊兒說話嘮嗑時都覺得如沐春風,十分鬆快。

冬至沒和這位傳聞中的德妃娘娘見過,但就從對方在原身病重時幫著請禦醫,還特意從自己份例中撥了一半碳火送過來這些事來看,德妃應當心不壞。

雖說這十月初,宮中還用不上多少碳火,但紫禁城冬日天冷,沒誰會嫌自己的碳火太多,德妃這雪中送炭可遠比錦上添花來的巧妙。

春月出去再進來,身後跟著一位年紀約摸三四十歲的宮女,衣服和尋常宮女一樣還是一水兒的綠,但明眼人隻看衣服料子,和袖口裙邊滾著紋樣,就能知道她不尋常。

這位管事姑姑單看五官並不出挑,通身氣質內斂,福身行禮時動作行雲流水。

“奴才和張主兒請安,主兒萬福。”宮女語氣恭敬,絲毫沒有要拿喬的意思。

冬至翻出這人名號,德妃身邊最受重的宮女扶桑,據說德妃還在孝懿皇後身邊當差時,兩人就相識了。

她清清嗓子,借著春月的手稍微坐直身子:“快快起來,咳咳……扶桑姑姑客氣了。”

冬至可沒忘了自己昨天在康熙跟前撒了那麼大一個謊,這幾日就算康熙不問,她也要在彆人跟前裝出身體虛弱,且病重無力的模樣。

要是被發現欺君,自己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可要是牽連替自己打謊遮掩的春月三人,她再死幾次都還不清。

扶桑又是福身一禮,微笑說著場麵話,“張主兒折煞奴才了,奴才可擔不起這一聲姑姑,您身子要緊,說來今日還是奴才唐突了。”

“扶桑姑姑言重。”冬至也跟著掛上同款微笑,隻是配上滿臉病容,怎麼看都帶著股子強撐的意味,“不知可是德妃娘娘有什麼要緊事?”

扶桑將她神態儘收眼底,暗暗感歎:這位主兒這回屬實是病得不輕。

她內心思緒萬千,麵上卻不顯半分,不緊不慢道明來意:“過幾日就是十三爺的誕辰,主子說十三爺大病初愈,想來明日就該回宮了,便打算等生辰當日設席替十三爺去去病氣。”

“隻是十四爺這幾日鬨騰,將養在身邊的貓兒放在了永和宮,主子擔心這貓兒脾性不好,怕是會衝撞了十三爺,所以一直對著設小宴的場地遲遲拿不定主意,這會兒便派了奴才來叨擾張主兒,想問詢一二。”

冬至被她這一通繞得腦袋都暈了,虧得自己記憶好,又在腦海中自動複述了一遍,才琢磨出這番話術中的內涵。

德妃這是聽聞康熙解了她禁足,順勢給自己行方便呢,還把自己兒子養的貓給扯出來當擋箭牌。

這麵上說是怕貓性子野衝撞了人,可永和宮那麼大,還找不到一個能放貓的地方不成?

而且宮中規矩森嚴,寵物都是貓狗房太監調教過的,太監就是衝著自己的小命,那貓脾性也不可能差到哪裡去。

德妃特意派自己身邊最看重的宮女扶桑過來詢問,這一是表明自己並沒有輕視她這位庶妃,二是明說自己這個當養母的實際很關照十三。

再三,就是明明白白告訴她,擺席麵這事兒,場地還沒定,既然可以在自己的永和宮,也自然是可以來她住的永壽宮。

能從宮女一路升職到德妃,做事自然七竅玲瓏,隻是……

冬至扶額:隻是這說話也太繞了吧!差點給自己繞進去。

將其中門道捋清楚後,冬至對著扶桑微微蹙眉,麵上擺出一副為難的表情:“我偏居這永壽宮一隅,怕是多有不便。”

在這講究三歲不同席,太醫問診都要大敞著房門的宮中,她也不能隨意應承。

算算年紀,原身的兒子過了這個生辰就整十三歲了,這個年紀都可以娶妻生子了,冬至自己頂著“親娘”的名頭自然不用避諱,可正屋還住著位秀貴人呢。

秀貴人既然是今年才進宮,肯定不會比那位十三爺大幾歲,為了雙方考慮,這個一定是要避諱的。

扶桑自然能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張主兒不必憂心,宜主兒得了幾盆上好的綠牡丹和十丈珠簾,剛同主子通過氣兒,想在翊坤宮設賞菊宴,屆時會宴請各宮主兒前去賞玩。”

冬至:“……”

冬至真心佩服了,這德妃做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防禦,她能想到的,彆人早就想到了,甚至還貼心給她搭好了過牆梯。

到時候把人全引去宜妃宮中,論誰來了也挑不出個毛病,窩在這皇宮裡管管宮中瑣事,還真是屈才。

她斟酌著用詞,緩聲道:“勞煩扶桑姑姑替我咳,替我謝謝德妃娘娘,當日病中雪中送炭之情已是感激不儘,如今還勞娘娘體恤費心至此。”

說完這通話,冬至又扶著胸口急促咳了好幾聲,這回倒不是裝的,前頭說了那麼一長串,她是真的有些不舒服。

“咳咳咳——”

春月替她拍背順完氣,端起茶水遞給她:“主子,您喝口水緩緩。”

冬至沒接,她用手帕捂著嘴,察覺到喉嚨間又是一股熟悉的腥甜,頓時覺得不太妙。

隨即鬆開手帕放在眼前,上麵幾點如紅梅的血跡四散開來。

春月也瞧見了,又是驚呼一聲:“主子!”

扶桑也驚著了,主動提議道:“不如奴才跑一趟去取了主子對牌,將太醫院李院判請來瞧瞧吧。”

冬至搖頭收起手帕,“不用麻煩,我無事。”

太醫院換誰過來都是那些話,也隻能開些差不多的藥吊著,這病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常年積累下來的,就跟那內裡枯壞的樹木,想要治愈怕是難。

況且冬至也不是逞強,這次隻咳了星星點點的血,也沒覺得哪裡特彆不舒服,更沒有昨日咳血時胸口的悶重感。

想她昨天那一口血,可是染紅了半邊帕子,今天不過零星幾點,倒更像是這半月來日日咳嗽咯壞了嗓子,所以才會帶了血點出來。

心裡頭估算著時辰也該吃藥了,冬至對著春月使了個眼神,“讓春水把藥端來吧。”

春月匆匆應下,同這位扶桑姑姑歉然福身,接著小跑去了前廳。

扶桑識趣欲走:“既如此,那奴才便回宮複命去,也不在此處繼續打擾張主兒養病休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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