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羽執白子直落棋盤中間天元位,棋子一落,四圍便是一陣唏噓。常人對弈多是占四角而後圖中央,隱藏目的,收攏人心,徐緩圖之,待勢力擴大,根基紮穩再向中央直至鏟除異己,以達製霸全局統一天下之目的。
在圍觀之人的眼裡管羽若非是棋中聖手便是不知天高地厚,無知無畏的少年狂徒,尤其在管羽執出一步天元位和小目位的先手後,圍觀之人是無論如何也沒法將管羽和棋中聖手聯係到一起啦!
秦舫見管羽落位天元,麵上露出一抹異色,旋即恢複如常,右手執黑子落下,儘占四角。
管羽似已儘知對手思慮,沒有絲毫猶豫便落下第二子。
秦舫每落一子,圍觀之人皆感陣陣心悸,棋盤上撲麵而來的壓迫感令圍觀之人猶如被一柄柄寒光閃閃的利劍不斷地揮砍劈刺,棋盤上不斷襲來的驚懼摧殘著眾人的肉體,而對壓迫的反抗和不屈的鬥誌又堅定了眾人堅持的決心。
“什麼?”
在對弈了十幾手後,秦舫發出一聲驚呼,眼裡儘是不可置信之意。直至此刻,秦舫才真正意識到管羽並非是盲目的狂傲自大,而是真的是一個異常厲害的對手。
再看管羽同時麵對三人依舊氣定神閒,神情淡然,麵對秦舫更是落子穩而有序,每一子落下,都是驚心動魄,看似將亡的白子卻都能絕處逢生,化險為夷。
又對弈了三十手後,秦舫有些情難自已,咬牙切齒之下眼睛已是布滿了血絲。他眼見管羽的白棋正在迅速壯大,而自己手執的黑棋雖然人強馬壯,地廣勢強卻難撼白棋一步。
又對弈了三十手後,秦舫“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滿臉的驚怒之色。此刻,管羽的白棋已經徹底站穩腳跟,兵臨城下,氣勢滔天,黑棋的敗亡隻在彈指之間。
再繼續下去,黑棋也隻能是自取其辱。
秦舫眉頭緊鎖,雙目死盯著棋盤,眼中最初的驕傲正在慢慢的消逝……
麵對項衝天。
管羽隻管抬手落子……
作為新一代棋手中的佼佼者,項衝天起初並沒有將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孤傲少年放在眼裡,招數也並不犀利,焉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氣派,從布局到中盤,始終不露緩手,步步緊逼,處處占儘先手,氣勢上顯然已勝了一籌。
管羽視而不見,招招巧謀深算,步步先聲奪人,毫不畏懼,一招欲擒故縱令對手貪念驟起以致放鬆警覺。
不過六十手,項衝天的臉色便逐漸難堪起來,雖然布局上沒有落後,中盤攻殺又是灼灼淩厲,整局棋似乎他都牢牢把握住了主動。然而在項衝天三路扳粘,搶先後手收去了全盤最大的一個官子後,管羽突然棋路一轉,先手在右下角刺了一首,項衝天不得不擋下,管羽隨即回手飛渡,連回了自己在下邊被圍困的殘子。
圍觀人群一陣騷動,旋即驚悟道“這少年居然是誘對手去收那個大官子,而目的卻是要救回自己的殘餘舊部,原本旗鼓相當之勢經此一招,勝利的天枰已然向這少年傾斜。”
隨著棋局進入到中盤,項衝天頻頻進攻想極力挽回落後的局麵,招數也變得犀利難擋,但為時已晚,每一次的進攻都被管羽用巧妙的方法將其一一化解。
項衝天的聲東擊西,飄忽不定的走法,在管羽的棋路麵前已是奇功難現。
終是在第八十六手上,項衝天無奈的丟掉手中黑子。
“我輸了!”項衝天無力的道,旋即黯然離去。
隨著項衝天的一聲“我輸了!”尚在沉思中的慕容連城亦回過神來。
“老朽輸了!”慕容連城放下手中黑棋,起身仰天大笑徑直走出了人群。
“我……輸……了!”秦舫一字一頓的道。
偌大的棋亭裡鴉雀無聲,圍觀眾人都低著頭,眼神遲滯,似乎都在沉思默想,又似乎都在專注於對局。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有的陰鬱、有的好奇、有的無奈,時不時有一兩聲輕而低的歎息不知從哪個縫隙裡飄了出來。
隨著三聲“我輸了”的聲音傳來,圍觀人群才慢慢的從棋盤廝殺的意境中緩過神來。“如此少年真乃神人也,麵對江南隱叟不做棋數子而是將黑棋截殺於中盤;麵對鬼手秦舫穩紮穩打,徐緩圖之;麵對項衝天欲擒故縱,誘敵深入,逐步崩解對手的心理防線。同時應對不同風格而能如此雲淡風輕,沉著應變者,當世難尋第二人!”圍觀人群儘皆詫異歎道。
需要知道江南隱叟慕容連城一生癡迷棋道,年少成名及至今天三十餘年鮮有敗績,實力亦是大陸棋壇前十的存在;鬼手秦舫聲動大陸棋壇數十載,遍訪大陸棋壇好手對弈,也是難有一敗;南海郡臨城項家亦是大陸書香世家之一,尤以棋藝冠絕大陸,始終霸著大陸棋壇前五的排名,項衝天作為年輕一代的佼佼者更是得到項家前輩高人的悉心培養和教導。如此三人放在任何場合皆是無敵的存在,不曾想三人今日同時迎戰這名喚管羽的年紀不過二十的少年卻都敗下陣來。
管羽眼裡沒有半分喜悅,深邃漆黑的雙眸中亦沒有一絲光彩,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沉著冷靜,喜行依舊不顯於臉,勝不驕狂的管羽此時更像是一位高深莫測的棋道聖手。
“漢中郡涼城管羽獲勝,請先生稍事歇息。”百棲苑執事高聲道。
管羽反手自背後取出竹簡,正襟危坐在方才與三人對弈的棋盤前,時而看下竹簡時而又掃視下棋盤,仿若是在複盤亦或是在思考,完全沒有注意四周的動靜。
圍觀人群久久不願散去,依舊沉浸在剛才的對弈中,雖然此時百裡世家小公子百裡螢灃與囚龍聖手封霖酣戰正烈,但卻無一人挪步觀之!
墨義幾人剛回到東院便看到管羽準備與慕容連城、鬼手秦舫和臨城項家項衝天同時對弈,同是棋道愛好者的幾人便雜於人群之中目睹了管羽驚為天人的以一敵三之弈。麵對風格迥異的三人,管羽堅守“以不變應萬變,萬變不離其宗。”之念,以巧取之,以變應之,巧融三十六計,真正做到了集眾家之長而為已用。
無麵道“老鬼,看來大陸棋壇亦有新氣象嘍!”
聞聽無麵之言,幾人皆是有些摸不著頭腦,畢竟這些年輕人對於大陸棋壇的現狀毫不知情,皆一臉期待的看向玄老。
玄老一怔,道“新秦大陸曆史‘隱疾’導致天下紛亂,地方稱雄,行政權力渙散無為。缺失了行政權力的震懾和製約,秦法得不到有效的推行而失去應有的威懾力,致使江湖、棋壇皆是混亂不堪。為了讓自己的家族宗派能在棋壇長盛不衰,屹立不倒,大陸各大棋壇世家,各持所長,相爭甚劇,技不如人卻又不服人,一味封閉固守,唯恐某日突遭逆運,戰敗枰前,苦心經營之名付之流水。如此做隻是為了保持棋藝在自己家族或者宗派內的傳承,卻導致棋界沒有了交流,沒有了納建,棋壇在這種閉門造車的思想羈絆之下何談蓬勃發展?”
無麵道“棋如人,人亦如棋,一個人若想助益於世就應虛懷若穀地學習他人的長處,同時豁達無私地與他人分享自己的真知灼見,促成不同思想感悟之間的碰撞以形成個人、社會及文化發展的良性基因。圍棋之道亦應如此。一個定式置於十人眼前,便應有十種不同的認知和理解,而非是一家一派的程式化傳承。眼下棋壇的因循守舊,一成不變的思想正嚴重阻礙著圍棋的發展。”
玄老感歎道“封閉自守永遠都不會得到及時迅速的改進,隻有開放交流,互相借鑒才能使一種事物生機常在,曆久彌新。”
“囚龍聖手封霖在與百裡世家小公子百裡螢灃的對弈中勝出,請挪步‘棋池’與漢中郡涼城管羽進行最後一弈。”百棲苑執事高聲道。
二人於棋池落座,所謂“棋池”不過是儒家特意構築的圓形場地,正中橢圓形水潭之上設置棋盤僅供兩人對弈,圍觀之人則可四麵圍之,視野清晰,可供圍觀之地甚多,確實是高手對弈觀眾觀戰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