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瑾行至柳葉山莊膳房之時,日已當空,各家丫鬟皆已取了午膳,如流水般紛紛離去,隻餘蓮花仍佇立於門前,眼巴巴地盼望著裡麵的人能夠早些離去。膳房與偏院,一西一東,雖相距不遠,但在這柳葉山莊中,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楚慕瑾心知,從此頭至那頭,即便是腳程快的人,也得費上半個時辰的光景。
他望著蓮花那焦急而又期待的模樣,心中不禁一陣唏噓,蓮花是母親的貼身丫鬟,按照山莊裡的品級,好歹也比膳房的廚娘們高些,卻沒成想連取飯食此等小事,都被如此這般冷落,可想而知母親在柳葉山莊的地位,越發不受待見,他不得不儘快想法子將母親安置妥當。
膳房的管事廚娘,是一個身材肥胖的中年婦女,她頭纏布巾,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讓手下的人乾的利索一點,同時也用餘光瞅了眼蓮花,指桑罵槐道“誒誒誒,我說啊,有的人呢,就喜歡占著茅坑不拉屎,借著親戚的身份在山莊裡招搖,其實,不過是個不知檢點的敗德玩意,還想著要主子的待遇,咱們可悠著點啊,不然到時候膳房結算起來,超了預支,可不得扣我們的餉銀。”
廚娘們與小廝們三五成群,各自忙碌著手中的活計,不敢有絲毫懈怠。她們低垂著頭,小心翼翼地操作著,生怕發出任何聲響,也怕被管事廚娘扣去所剩無幾的餉銀。她們的眼神不時地飄向門外,落在蓮花身上,帶著幾分焦慮。
蓮花站在門口,抬起的腳懸在半空中,猶豫不決。她望著門內忙碌的眾人,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緊張感,她是來取飯食的,怎麼感覺自己和要飯的一樣。
就在這時,一名廚娘悄悄地向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先彆進來。蓮花見狀,心中一凜,立刻明白了廚娘的意思。她輕輕地收回腳步,站在門口,靜靜地等待著。
廚娘們與小廝們繼續忙碌著,他們的動作越發小心,生怕引起管事廚娘的注意。而蓮花也站在門口,默默地等著合適的時機,再入膳房。
楚慕瑾眼見蓮花憋屈的快要哭出來,心頭頓時怒火中燒,幾欲忘卻低調行事的初衷,他卷起衣袖,腦子發熱的欲闖入膳房之內和管事廚娘理論,然而,正當他蓄勢待發之際,忽覺褲頭一緊,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的身子,整個人竟不由自主地倒退而去,直至背靠樹乾,方才停下。
楚慕瑾驚愕之餘,心中疑惑重重,想要大聲呼喊,卻又恐驚動他人,隻得捂嘴低聲嘟囔“這究竟是何情況?”
一名老者的應答聲,從楚慕瑾身後傳來“小子,我不是說過了麼?叫你彆在柳葉山莊生事,怎麼的,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麼?”
楚慕瑾在心底呸了口唾沫,直怪自己運勢不濟,又遇上了那名被稱為卓先生的神秘老者,可嘴上卻客氣道“嗬,原來是卓先生啊....”
卓先生緩緩鬆開緊握楚慕瑾腰帶的手,楚慕瑾失去支撐,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他心頭一緊,但迅速穩住心神,雙手撐地,準備起身。等當楚慕瑾再次抬頭之際,卓先生已經雙手抱胸,站在了他的麵前。
卓先生目光如炬,不怒而威的斥責道“都說了,柳葉山莊不是你個小毛賊能隨意進出的地方,之前要不是看在丁源和你有交情的份上,我早就把你丟出去了,哪能輪到你再在山莊裡鬼祟?”
楚慕瑾先是一愣,隨即靈機一動,撇了撇臉上的灰土,挑起下巴,和卓先生對視道“什麼小毛賊,我是周管家手下的馬夫,負責二小姐的車架來往,也是領了月錢的莊裡人,和丁不丁源的沒什麼乾係,倒是你,我看你神出鬼沒的沒個正形,怕不是什麼背景複雜的打手,才在山莊裡無名無號,鎮日裡見不得光吧。”
卓先生捋了捋沾著些許竹葉和泥土的亂糟糟白發,冷哼一句,向楚慕瑾靠近。
楚慕瑾此刻心中恍若亂雲翻湧,慌亂的神情難以掩飾。他原意是以一番激將之言,引那卓先生露出馬腳,進而窺探其背後主使,卻未曾料到,這計謀竟然適得其反,反將自己置於進退維穀的境地。
此刻的他,猶如困獸猶鬥,騎虎難下。倘若那卓先生真個不念舊情,將他無情地驅逐出府,那他的這番言語豈不是成了一出鬨劇,甚至連再待在山莊的可能都少了幾分,這豈不是得不償失?
楚慕瑾五味雜陳,卻又無計可施,沒成想卓先生又向前跨了一步,身後腳下一陣氣湧,草木好似被寒風侵襲。
楚慕瑾咽了咽口水,摸向後腰的尾狐,盯著那懟臉而來的卓先生,見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胡茬稀疏,似乎很久未曾打理,身上的衣物更是破舊不堪,補丁重重,沾滿塵土,似是剛從哪個市集角落晃蕩出來,但氣質中卻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和從容,越發慫了起來。
此時,一陣風略過楚慕瑾的耳畔,樹木忽然沙沙作響,楚慕瑾冷不丁的汗毛豎立,本能的一個激靈,順勢操起尾狐,就是一甩,尾狐在空中翻飛,如靈蛇出洞,直奔卓先生的臉龐。
卓先生麵無表情,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軟劍,那軟劍的劍鞘已經磨損得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劍柄上的繩結也鬆垮不堪,可劍身卻未曾開刃,好似雨過葉落,瞬間化作無數道銀虹,迎向尾狐,隻聽“叮”的一聲脆響,劍鞭相交,火花四濺。
楚慕瑾見一擊未中,反被鉗製,一股爭鋒之勁衝上眉梢,再度舞動尾狐,化作道道鞭影,朝著卓先生周身要害猛攻,卓先生卻似閒庭信步,軟劍揮灑自如,行雲流水,每一次揮劍,都像是莊重的先生持著戒尺敲打頑皮學生的模樣,恰到好處點的擋在尾狐的施力點上。
兩人的身影在膳房外的空地裡起伏,劍光鞭影時而如狂風驟雨,時而如流水潺潺,變化莫測,楚慕瑾畢竟無內力伴生,僅憑借尾狐應戰,無論如何,都無法攻破卓先生那看似隨意的防守。
楚慕瑾被老者的招式逗弄得有些窩火,心想著這老頭莫不是閒來無事,耍著他玩麼?惱火之下,儘將氣血逼至掌心,混合著之前在興國寺莫名服用的兩幅藥勁,大喝一句,將氣力推送到尾狐末端,化作一道金芒,直取卓先生的咽喉。
卓先生眼神一凝,由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楚慕瑾,反手借腕力輕擺,隻聽見“叮!”的又一聲脆響,劍鞭再次相交,楚慕瑾的尾狐,瞬間被震得脫手飛出,整個人也失去了平衡,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隨即卓先生從容不迫的踱步向前,劍鋒指向楚慕瑾的咽喉喝道“你服也不服?”
楚慕瑾抬頭仰視卓先生,見卓先生麵不改色氣定神閒,便生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心思,想著還是先安撫了老人家,再設法和蓮花取得聯係也不遲。
於是,楚慕瑾掙紮著站起身來,掛起笑意,恭敬作揖禮道“抱歉啊,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儘不知卓前輩乃劍中高手,不過,前輩也莫欺我少年,待來日我攢夠銀兩,上了少林,習得功法,定再請前輩賜教。”
卓先生收起軟劍“哦?上少林,你小子是不戀紅塵,想出家了不成?”
楚慕瑾慌忙辯解,差點咬到舌頭“俗家弟子,俗家弟子不行麼?”
卓先生不屑的冷哼一句道“這些年兵荒馬亂,少林早沒了俗家弟子一說,你若要上少林學武,必是要當眾剃度,受了戒疤才能習得皮毛,更何況少林武僧,為保一方百姓安寧,死的死傷的傷,留下的多數是文僧和藥僧,誦經念佛,正骨治傷還行,論起武功修為,怕是不及江湖隱士分毫,你啊,還是彆抱了希望而去,最終空歡喜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