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看得到鐘離。
流雲看不到,歸終看不到,連最接近兩人的魈亦看不到,他們能看到的,唯有那道朝著虛空某處劈去的電光!
你也看不到他。
鐘離的身影,已然完全被那道通天徹地的電光吞沒。
雷聲持續了很久,你雙手蜷握,將落在鐘離脊背上每一道雷聲都聽的分明。
他方才抽離神魂,又要獨承問心之劫。
鐘離……他會疼的,他也是會疼的啊。
心口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空氣沉悶,讓人喘不過氣,你緊咬著牙,竭力睜大一雙眸子,維持著意識,將每一道滑落的雷光死死刻在虹膜上。
大概是那光太熾烈,不知何時,你眼前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隻有一個模糊的人影,一起一伏的,像是在緩慢地移動著。
你看不清他的模樣,甚至沒法判斷他是想要靠近你還是遠離你。
亦或者那人確然在猶豫。
他想要靠近你,又不敢靠近你。
雷聲逐漸衰弱,昏蒙的天穹濃墨氤氳,隨著岩柱的坍塌湮滅,一道極粲然的金光直衝雲霄,撕裂濃雲,日光傾落。
霎時,天光迸裂,萬塵浮金。
群山蒼翠,碧色欲滴,流水潺潺,叮咚作響。
萬物重歸於色彩,隨著那驚天動地的一道天光,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飛身撲到崖底,抬頭仰望。
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方掙脫結界束縛的你。
雷光劈落之處,恰在通往歸離集的山道上,鐘離便站在山道中央,那熟悉的身影,仿佛他第一次自戰場歸來璃月城一般沉穩挺拔,如山嶽行於世間,巍然不可撼動。
隻是此番歸來的帝君,滿身血汙。
玄色衣袍褪去光澤,乾涸的血跡使之呈現出極為乍眼的異色,訴說著他所踏過的崢嶸。
你動彈不得,天光傾落滿肩,流鍍於霜華白發,呈現出極為漂亮的暖金色。
你的身影便立在那傾落的天光中心,逆光站著,身形纖細,雙肩微顫,透著一種難言的悲怮。
然而,這並非最重要的。
最奪目的,是不知何時,慢慢走到你麵前的身影。
他步履失了往日從容沉穩,有些踉蹌,有些猶疑。
一步,兩步。
他終於走進光中。
那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皆被染紅。
萬丈天光斜斜貫入,將他周身紅色都點亮,原本因乾涸而變得黯淡發褐的色澤,一時竟通透奪目起來,於是連流經他身側的日光,都沾染了星點暖紅的色調。
他已經走過來,立在你身前,抬起手,在你臉頰旁停了一會兒,還是擦了過去,掌心虛虛地落在你發間。
你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胳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困於結界之時,你想的明白,天劫凶險至此,必會傷其根基,你需得先按著他檢查傷勢,再狠狠地剜他幾眼,他一定很虛弱,你要當著眾人之麵,將他攔腰抱起,把固執不聽人言的公主箍在懷裡,他再不能以元素力增重反抗你。
你要叫往生堂開最苦的藥,一力攬下後續所有繁瑣難爭的事務,哪怕外麵鬨得天翻地覆,也要壓著他不許隨意走動,就像他曾將你按在病床上一般嚴厲,他若是敢有一句異議,你便堵住他的唇齒,他若要妄動,你便鎖住他手腳,不會給出他分毫辯駁的餘地——他都這樣對你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鐘離是世上最可惡的人。
可當他真的近在咫尺,稍顯黯淡的金眸凝視著你,心中的酸楚和難過驟然超過了一切,此刻你並無他想,除卻這片金色的湖泊,再無任何色彩可入得你視野,你甚至忘了他的獨斷專橫,忘了因無力而自心底深處湧出的憤怒。
他吃了這麼多的苦。
你環著他的腰腹,鐵鏽氣撲了滿鼻,眼眶愈發濕紅,隻覺得身前人是這樣瘦削,身影這樣單薄,挺直的脊梁骨上傷痕縱橫交錯,連傾落在他身前的日光,都這樣冰冷,叫他血肉生寒。
你將雙臂收的更緊。
情到深處,便隻記得眼前之人是鐘離,不是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