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任柯倒在通道的椅子上不住地喘氣, 青白的臉上都是冷汗。他剛剛做了一組熱身運動，心臟就跳的像擂鼓。他的高原反應，在兩天靜養後稍有緩解。結果在比賽當日立馬被打回原形。
“怎麼辦？100個跳繩都撐不下去, 怎麼滑短節目？滑一場短節目比跑3000米的消耗還多。”任柯絕望地想。
任柯知道運動隻會讓高原反應更加嚴重，但是他彆無選擇。上冰之前不做充分的準備活動, 就等著受傷吧。
“該死，從來都沒有這麼虛弱過。神色恍惚，胸口憋悶，哪裡像一個頂級強手的樣子。”任柯暗暗咬牙。
鹽湖城的海拔不算誇張, 正常人適應兩天都沒有問題。任柯經曆了無氧訓練後肺活量驚人, 而且現在的體脂率隻有6%，耗氧量比正常人多很多。所以高原反應尤其強烈。
從任柯到專業醫生都沒有特彆好的辦法。養病和比賽從根本上就是矛盾的。
“帕西, 趁著他休息，趕緊上妝。”傅笙的聲音平板鎮定。
“他都難受成這樣了，還上什麼妝？能上去滑就不錯了。”帕西驚叫道。
“越是這樣越要裝扮好, 給節目提氣。妝發上多用一份心, 他的自信就強一份。”傅笙遞上帕西的美妝箱子。傅笙太了解這個看似虛弱的男孩，他就算爬也要爬到場上去。與其做無用功，還不如真正做點有意義的。
“來吧, 上點那個腮紅。”任柯喘勻了氣說道。他剛剛去洗手間照鏡子嚇了一跳。自己這個樣子太醜了, 像個青白麵的鬼。這幅樣子怎麼呢上冰呢。
“哼，腮紅都遮不住你的臉色。你個大騙子彆想逞強。”帕西雖然這樣說，還是細心用腮紅膏和口紅細心調了血色的腮紅, 細細暈在任柯的臉頰上。任柯能不能滑下來看天意。但是帕西至少可以讓任柯漂漂亮亮的麵對一切。
******
廣播裡宣布倒數第二組的比賽結束, 最後一組選手準備登場。
觀眾們的掌聲更加熱烈, 最後一組代表作男子單人滑的頂級水準。尼基塔、萊奧、文森特、傅笙、任柯魚貫而入。喬.歐文刻意在最後登場, 主場作戰的他驕傲地享受著全場的歡呼聲。
文森特一上冰就注意著傅笙的動態。他們和傅笙在賽場相爭多年, 從骨子裡忌憚這位宿敵。文森特仔細研究傅笙在全錦賽的表現，並不相信傅笙真的拿著完美三周套複出。這個男人一定有殺手鐧。
可惜賽前合樂時，傅笙把自己的一半時間讓給了任柯。文森特沒有探究出更多東西。
今天傅笙六練的表現，依然讓這群老對手失望。傅笙一反常態地，跟著任柯的路線滑行，不遠不近地保持距離，為他清掃滑道。完全沒有秀出新技術討彩頭的意思。
萊奧暗罵“傅笙吃錯了什麼藥，難不成他短節目的滑行路線和任柯完全一樣嗎？粘人粘的那麼緊，想對任柯講兩句垃圾話都沒機會。”
花樣滑冰選手在六分鐘練習中常常會挑戰高難度跳躍，一為試探自己今天的狀態，二是為了小小的勝負欲。在對手們麵前，給觀眾整個漂亮大活，爽爆了。
尼基塔抬腿就是一個4T，隨後跳了一天4S+2T，贏得了滿場的驚呼聲。這是試探冰麵的情況，也是挑釁。他在掌聲中看向任柯，這個在青年組就和他互有勝負的選手。
任柯卻連看都不看一下他。他心焦如焚，賽前練習隻有六分鐘的時間，找到辦法。
要改編排嗎？
改成三周跳的保險套。任柯點冰起跳又一次嘗試在合樂時反複實驗的跳躍3Lz。單手浮冰，台上驚呼一片，等待回敬的尼基塔也疑惑不已。
看過幾場比賽的都知道任柯的勾手跳就像出場設定一樣穩，4Lz穩如鐵板。沒想到他有一天連3Lz都差點摔倒。
荒居奈美在台上緊張得一直絞手。怎麼辦怎麼辦，任柯的狀態很不對。
任柯雙手後擺向前起跳。他是要嘗試3A，這個苦手跳躍。喬.歐文停下來步法定睛觀察，如果任柯學會了3A，那麼難度優勢將是壓倒性的。不客氣的講，他們這群人爭銀牌就好了。
砰——。喬.歐文舒了一口氣。轉足周了有什麼用，3A還是摔了。時隔三個月，任柯依舊沒有把3A拿上大賽的能力。
被傅笙拉起來的任柯，卻彎起了嘴角。
他似乎想到了一種辦法。
完成六練的任柯靜靜地靠在等待區的擋板上。逼迫自己在腦海裡一遍一遍的排演編排，默默在心中算分。他感覺不好，非常不好，雙腳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大腦半點都不清醒。
突然他的胃像被人打了一拳，條件反射地突然彎腰乾嘔。但是他早上隻吃了一根能量棒和巧克力，胃裡除了酸水什麼都沒有。
邊上的觀眾好像有人注意到這裡，探出頭來，任柯蹲下身子，死死地用拳頭抵著胃。他不想把這事搞大。比賽就是比賽，看得是現場的發揮。他還沒淪落到用這點傷病都算不上的事挽尊。
“試一下這個。”傅笙抱來一個便攜性氧氣瓶。
任柯見傅笙過來，一下卸了勁。素來肩背挺直的人，跟被抽了骨頭一樣歪在牆角。他巴掌大的小臉上罩了一個大氧氣罩，上麵慢慢升騰出霧氣。
傅笙慢慢給他擦額頭上的虛汗。還要帕西上的是防水彩妝，不然早就花了。
任柯的胃漸漸止住了翻湧，隻是喉頭還泛酸。他覺得稍微舒服了一點，無力地推開氧氣瓶，靠在傅笙的身上。
注意到這邊情況的文森特，搖搖頭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任柯的狀態差成這樣，這場比賽算是泡湯了。雖說任柯年輕，以後還有機會。但是花樣滑冰的世界瞬息萬變，可能明年的一項規則修訂，明天的一個摔倒，就讓你淪為二線選手。
任柯虛著眼神心中發狠，“第一次參加世錦賽就要因為一個可笑的高原反應狼狽收場了嗎？還沒有比賽就要束手就擒了嗎？不甘心，絕對不甘心。”
兩個人在牆根處靜靜地靠著。場上是如火如荼的賽事。
尼基塔在大獎賽總決賽上的表現讓冰迷們大失所望。任柯發現今天的尼基塔和往常不一樣了。他幾乎瘦脫了相，韃靼人特有的又黑又深的眼睛深不見底，一年前活脫的男孩子變得沉默，遇到青年組時的夥伴不過是點頭示意。
尼基塔的短節目曲目為李斯特的鋼琴曲《愛之夢》。這是一首意向明確的曲子，不用過多的情緒帶入就能體會到輕柔浪漫。表演曆來備受詬病的尼基塔意外地適合這種曲風。他有芭蕾基訓的底子，舉手投足肩背挺直規格很高。他周身的陰沉氣質被鋼琴曲一融合反而有奇妙的化學效果。像吸血鬼伯爵在古堡中像少女訴說深情，像中世紀的古板家主的心動。
E國裁判基裡爾放鬆了神情。前些日子他長籲短歎，看著C國的任柯饞的不行，可是無論他如何上溯都找不到任柯和E國的血緣關係。尼基塔開竅了，E國花滑男單也算後繼有人。
旁邊A國裁判馬歇爾的臉色卻有些難看。今年世錦賽難得在A國舉行，A國自然想要一個本土冠軍。在花滑四項比賽中，唯有男單喬.歐文勝算最大。
可惜今年任柯升組勢如破竹，喬.歐文的地位受到挑戰，讓馬歇爾大為頭疼。
在馬歇爾眼中，正在成長的任柯是頭號勁敵。他原想和E國教練合作。尼基塔若是爛泥扶不上牆，R國求的便是明年奧運會的三名額參戰，對單個名次不做指望。這樣一來，A國和R國的訴求便不相衝突。但是現在偏偏尼基塔開竅了，同樣進入到了爭牌甚至爭冠組。那沒說出口的同盟機會，權當不作數了。
場上的尼基塔果然印證了馬歇爾的猜想。尼基塔成功嘗試了向裁判報備的火星難度。這組當今男單難度第一的配置在此前隻有安德烈完成過。場上的尼基塔的狀態越滑越好。他做了一個4T，一個4S，一個3A+3T。三個跳躍中隻有一個4S因為周數不足吃了一個小於號。
等分區的尼基塔為了4S的周數問題，一直在向教練反省自責。
尼基塔一臉懊悔。如果他沒有失誤，短節目之王的桂冠，應該從安德烈轉到他手上了。
裁判的分數果然給了尼基塔十足的肯定。
短節目得分，101.3分。
毫不誇張的說，一旁觀戰的吳夏懷疑自己也高原反應了。她看到這個分數緊張得快吐了。前有富長裕介拿出足以爭奪獎牌的分數。後有尼基塔拿到曆史第二高短節目得分。世錦賽男單的短節目賽場真是拚到圖窮匕首見。目前為止，沒有一個選手失誤，給後麵的人送溫暖。
戴教練在場邊幫助任柯做賽前最後的準備。囑咐的話，從前天說到今天，不用再說。現在旁人能做的就是堅定地站在任柯身邊。
“有我在，放心大膽的滑。不許拚命，不許做沒把握的動作。”傅笙把任柯的臉轉過來，表情認真。“這場比賽的你不一樣，你有我退路了。你相信我，就算隻有我一個人，也可以帶回兩名額明年奧運季的兩名額。”
任柯退役後的自傳中寫道，這一版《紫丁香》是任柯滑過最痛苦的一版短節目。這場比賽也被任柯的冰迷們列為十大不敢重溫的比賽top3。
任柯一身白衣黑褲在冰場站定。他麵色冷凝，大腦一刻不停地在權衡計算。他被診斷為高原反應之後，戴教練和帕西一起給他做了兩套降低難度的方案。一套是4Lz和2A，一套是以3A為最高跳躍的三周套。問題是，以今天他的狀態，無論是4Lz還是3A，都沒有可能落冰。
到了做決定的時候了。任柯，拚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第062章 第 62 章
質樸自然的鋼琴單音響起, 任柯屏氣凝神向後滑行。他腳下像夢遊一般不真切，但是表演絲毫沒有含糊。任柯這半年像舞蹈老師學習了中國舞的身韻，現在效果已經初步顯現。中國舞注重胸腰的靈活性, 和肩頸手臂的柔軟靈動。
任柯這次表現《紫丁香》在意境又上升了一個境界。他眉宇間是山澗裡空濛的山色，腳下流光似千尺寒潭照影。任柯的考斯騰從全緞麵, 變為了輕紗質感。恰似春夜微寒，薄霧擁在含苞待放的紫丁香上。
任柯左腳向後彎曲，身體團成一個圓圈，正是麵包圈轉。柔美的麵包圈轉和“了”字轉, 讓他像一朵慢慢展開的丁香花。
如果說, 大獎賽的兩場紫丁香，表現的是第三人稱視角, 對紫丁香的讚賞，那他今天表現的是紫丁香本身。
任柯衣擺處活靈活現的紫丁香隨著旋轉曼妙起舞。山澗中淡紫色的丁香花瓣打著旋飛入溪流中，隨著水中旋渦撞在青石上, 惹得滿澗飄香。
和他同場比拚過兩次的萊奧, 驚訝地咦了一聲，“改編排了，這裡原本是一個四周跳, 怎麼變成旋轉了？狀態不好還改編排, 這人是瘋了嗎？”
帕西亦是驚異，這分明不是自己和戴教練這兩天極限趕工出來的編排方案。
任柯完成第一串旋轉後險些站立不住，腦子裡天暈地旋。轉身進入了本安排在節目最後的編排步法。編排步法最講究合樂, 都是編舞師根據音樂精心設計的動作。運動員在場上突發情況往往更改的都是跳躍配置, 沒見過動編排步法的。
任柯咬牙定住在旋轉中被攪和成一團的腦仁, 但是迷蒙的目光給表演曾添了一絲脆弱的氣質。往常的紫丁香高潔質樸, 不可褻玩。今夜的紫丁香恰似清冷病美人, 搖曳之間彆有風情。
鋼琴音色清冷，任柯的冰刃嫻熟地流轉。隨著一串高音，任柯雙手成中國舞標準手勢上舉，一串撚轉步圓潤流暢地淌出來。破曉時露珠滴溜溜地從花蕊出滾下。清風撫弄枝條，香霧涳濛嫋嫋不絕。
結束編排步法的任柯大一字步法蕩出，手掌向上翻起，慢慢上舉。風來了，有丁香花開。
文森特叉著腰搖頭說“完全不一樣，這和我之前看到的《紫丁香》完全不一樣。”
E國裁判基裡爾興味甚濃，三個月不見，任柯又進步了。看他的比賽真是一種享受。當然某些選手跳躍辣眼睛，藝術全靠麵目猙獰的表情，看下來需要賠償精神損失。
守在電腦前看直播的趙丹長出一口氣。看來小道消息說任柯狀態不佳是謠言。她打開#小人魚保育中心#話題，裡麵的氣氛明顯緩和了許多，大家都在輕鬆的談論。
【任柯這套編舞和原來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不太相乾。他還有餘力練一套全新的節目，看來之前的狀態不佳謠言是專門搞粉絲心態的。】
【這叫一“花”兩吃。前麵是清蒸紫丁香，現在是紫丁香刺身。】
【哈哈哈，這個形容絕了。請這樣的一曲兩吃摩多摩多。】
節目過半，鋼琴的旋律攀爬而上，在最高處的長音後有一處小停頓。任柯麵色冷凝，2A是他現在唯一有把握的跳躍。如果這裡都接不上連跳，他就徹底失去了連跳的分值，受到加倍處罰。
任柯向前起跳2A+3T。
2A高遠度極佳，但是到了第二跳以及沒有動力性了。這個3T完全是用爆發力原地起跳接上的。這個連跳迎合著音樂，像陽光斜斜地刺破雲層，化成碎金跳動在紫丁香的花瓣上。雖然不能和巔峰狀態下的連跳狀態相比，但是這個連跳稱得上輕靈連貫。
任柯心中苦笑。好了，目前為止，他所有有把握的難度動作已經展示完畢。
他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平時最引以為傲的體能，飛快地流失。不要說跳躍，每一下滑動都使他的肺要炸裂。他的手腳裡像灌了鉛一樣，胸膛像一個破敗的風箱，呼哧呼哧。
時間已經進入到了1分50秒，離比賽結束還有四十秒。
任柯還有兩個單跳沒有做。
傅笙握住擋板心裡暗暗吃驚，他呼吸一窒，明悟滑過腦海。他知道任柯要做什麼了，劃掉不存在的選項，答案就剩下的那一個。
即使那個選擇聽上去多麼不可能。
任柯罕見地助滑了半場，左腳點冰。
看起跳方式和高度，這是一個4T!
帕西捧著臉驚呼。他怎麼會跳4T?兩個備選計劃中最樂觀的一個不過是蒙一蒙最擅長的4Lz。沒人想到他居然嘗試成功率略低，難度分數也略低一籌的4T。
任柯這個跳躍在點冰的一刻用了全力，好似隻要騰空高度，把跳躍轉完，其他都不管不顧。任柯在點冰的一刹那就收緊身體。自恃跳躍高度傲人的他何曾如此狼狽。
但是任柯暈眩的身體在空中根本控製不住軸心。4T的軸心在觀眾們的驚呼聲中像反方向歪去。接著任柯不出所然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任柯晃了晃腦袋，他有一瞬間眼前是重影的。
任柯全力點冰的跳躍高度高達80CM，四周跳的離心力堪比滾筒洗衣機，這一摔像麻袋摔倒了冰上。附近的觀眾看得一陣牙酸。
裁判們紛紛坐起了身子，給任柯-1.9的GOE，還額外扣減了一分摔倒的判罰。
但是任柯趴在地上卻握緊了拳頭。他舒了一口氣，這個拚命大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他爬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整個人向冰麵爬去，卻在最後關頭穩住了重心。
傅笙歎了一口氣，心中又心疼又急切。任柯一定是發現，自己連三周跳的質量都無法控製了。憑借完美三周套進入第一、第二梯隊的條件是完美，沒有失誤且獲得極高的GOE。任柯現在走的路線，是知道自己跳什麼跳躍都有可能摔，那不如跳最高難度的配置。即使跳4周跳摔倒，並且扣掉3分的GOE，也比跳三周跳來的劃算。隻要轉足周數，隻要讓裁判承認這個跳躍，就至少能得到7分的技術分。
但是代價就是，主動讓自己在滾筒洗衣機一樣的離心裡摔掉。
累到極致的身體經曆重摔，每個關節都在叫囂。任柯拚命榨乾最後一點體力。計劃還是不儘如人意，任柯沒想到，一個四周跳就把他的體力耗儘了。任柯懷疑自己彎腰張嘴，會不會真的在冰場吐出來。
最後一個跳躍，短節目隻剩下最後的25秒，必須做出選擇了。
跳3Lz有可能安穩落地，跳4Lz勢必再摔一次。有可能向剛才的4T足周摔倒，也有可能不足周摔倒。
4Lz不足周摔倒的後果，就是把命交給了裁判。裁判甚至有利於做出把跳躍降組為3Lz，GOE為負數，並扣一份的摔倒分的判罰。把一個四周跳判罰出兩周跳的可憐分數。
我真是個瘋子。任柯自嘲道。
任柯在點冰的瞬間，明確感覺到點冰的右腳被榨乾了每一點潛能。任柯太陽穴像有一把銅錘不停的敲擊，眼睛酸澀到看不清楚。
儘力了，真的儘力了。拜托一定要轉足四周。
任柯在旋轉中幾乎支撐不住，他急促呼吸的胸膛被旋轉力無情地積壓。這個4Lz幾乎是在絕對無氧中進行的。
足周了！任柯趴在地上喘氣，想撐起身體站起來，然而右臂無力支撐，一個打滑又趴在冰麵上。傅笙的心瞬間如刀割一般。但是他隻能把拳頭握緊。任柯是運動員，他是任柯的隊友。一介隊友，有什麼立場表達心疼呢。
A國裁判米歇爾反複慢放他的跳躍尋找降組的空間。然而並沒有，起跳乾淨漂亮，落地乾脆利索，沒有任何周數不足的餘地。隻好捏著鼻子認了這個4Lz。
所有人都看出來這是一個重摔，少年的勉力站起後狠狠地打了個滑才讚助。花滑運動員在冰上比在陸地上更加自如。在冰上站不穩，表示他的身體快支撐不住。
荒居奈美捂住眼睛簡直不敢看，她的心快碎掉了。這個倔強的少年在她眼前摔倒，又在她麵前爬起來。作為任柯的冰迷，她卻寧願任柯沒有這樣堅強。
還有最後一組難度動作。跳接蹲踞旋轉。
任柯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撐不住了。他連大口喘氣的力氣都攢不起來。
加油，還有20秒。任柯咬著牙對自己說道。
任柯輕輕跳起，不到十厘米高度的跳躍讓他腳底打滑，摔倒冰麵上。
全場嘩然，專業賽場中極少有運動員會在這個動作發生失誤。就算是外行也看出來任柯的狀態十分不好。離比賽結束還有15秒，他還能堅持做完這個旋轉嗎？
任柯雙臂一撐，重新找到重心。15秒夠了。夠用三種姿態轉完12圈了。任柯的身體伏在腿上，他腦子在旋轉中完全失去了思考。疼痛感，高原運動帶來的缺氧感，通通感覺不到了。任柯心中隻有一件事情。做完這個旋轉。十一圈，十二圈。
任柯卡在鋼琴的最後一個音符轉滿了12圈，成功拿到了定級。
完成旋轉的任柯雙手撐冰，單膝跪在冰麵喘氣。他的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白。傅笙提前叫來急救人員在冰場入口候著，隻要發現不對隨時帶人衝上去。
終於，這個少年撐著膝蓋站起來了。淡淡的口紅擋不住他發紫的唇色，在薄紗下的胸膛劇烈起伏。全場人都看得明明白白。這個少年真的拚到了最後一滴血。
那一刻，全場所有人，不管是觀眾、裁判，甚至是工作人員，不管身處什麼立場，不管懂不懂花樣滑冰，全部起立鼓掌。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敬意，讓他們從內心覺得，麵對這樣一場比賽，麵對這樣一位運動員。所有人都不可能心安理得的坐下。
喬.歐文心中泛酸。A國是他的主場，現場觀眾卻給敵對運動員鼓掌。他幾乎要把手下的擋板抓爛。世錦賽是他謀劃了一年的封神舞台，但是今天的短節目卻注定被任柯搶了風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第063章 第 63 章
趙丹杯子裡的水, 濺落在筆記本電腦上，她從紙抽裡扯出幾張紙在鍵盤上胡亂的擦。她越擦越慢，幾滴水珠濺落到她手背上, 摔成幾瓣。趙丹終於忍不住跌坐在宿舍的小凳子上。旁邊的室友聞聲過來安慰。
趙丹憋紅了臉擦乾眼淚說道“沒事，等我今年畢業工作了, 我就有錢了，就可以天南海北地跟他看比賽。再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拚成這樣，我卻隻能在電腦前，無知無覺, 無能為力了。”
她擦乾了眼淚盯著電腦屏幕, 努力不錯過一幀。現在的每一幀畫麵都是任柯強忍著巨大痛苦的結果。
眾人把任柯扶到等分區的長凳上。他無力地靠在傅笙的肩膀處，臉上罩著大大的氧氣罐。
任柯懊惱地想著, “真完蛋，傅哥第一次陪我等分，我居然是這份鬼樣子。不這樣慘兮兮的等分大概創下了花樣滑冰史的記錄了。”自從他知道傅笙之前不陪他等分, 是怕拖累他名聲後。任柯一直想在這次世錦賽完美發揮。他拿著漂亮的成績, 在等分區舉起傅笙的手，告訴全世界，身邊的男人有多棒。
可是現在他連抬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傅笙緊緊地抱住他, 在他耳邊說道“我很想罵你, 想把你痛打一頓。你為什麼自作主張，為什麼這樣拚命。但是任柯，我為你驕傲, 永遠為你驕傲。”
任柯氧氣罩中蒼白的臉綻放了一絲微笑。
從任柯帶上氧氣瓶開始, 所有人都明白了任柯全部的謀劃。高原反應不是一時形成的。他一定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狀態。他不但堅持參賽, 冷靜地規劃出唯一能保持在第一梯隊的策略, 還對抗了身體的本能嚴苛地完成了計劃。
這位睜開眼睛都費勁的少年是如此虛弱, 但是他又如此強大。
A國裁判馬歇爾看清楚一切的操作後，從天靈蓋麻到尾巴骨。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裁判的弱小，“歐美冰協可以抵擋住這樣的運動員的前進嗎？自己在製裁生涯中遇到任柯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E國裁判基裡爾脫掉了一直粘在頭上的八角帽，露出稀疏的頭發。他說道“這樣的精神值得我脫帽致敬。我一直在找任柯和E國的血緣聯係。現在我明白了。這麼選手身上有著永遠前進的斯拉夫魂。”
尼基塔緊緊攥著冰鞋套，手心裡刻出兩道深痕。他沒想到，自己的孤注一擲，在在這位青年組的同期麵前，黯然失色。這才是真正偉大的對手，可敬，可怕。
台上的觀眾大半是A國的資深冰迷，曆經幾代運動員的沉浮。但是現在他們的心，都被這個C國少年揪緊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誰不期望逆天改命，卻很少人有這樣的勇氣和謀略。希望上天不辜負這一番辛苦。期望任柯這樣的拚命能給他帶來一個好結局。
萬眾矚目的顯示器開始打出分數。
技術分（T分）：40.1
節目內容分（P分）：42.2
短節目總分：82.3
任柯從氧氣罩中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帕西和盛夏組合在長凳後麵緊緊擁抱。
意料之中，結果沒有太好，但是不壞。這個分數落後目前排名第一的尼基塔近20分，和普通一年男單的短節目分差在10分。
但是這個分數可以進入倒數第二組，保住了任柯的一爭之力。
這就是，任柯機關算儘拚死一搏的目的。
給自由滑拚出一線生機。哪怕隻有一線，他就算贏了。
在索契的一家小酒館裡，所有人都圍在電視屏幕前。一名胡子大漢死死握著遙控器，突然鬆了一口氣。他登上了高高的桌子，揮起右臂，大喊道“烏拉——”。
潑辣爽利的胖老板娘，沒有向胡子大漢摔酒瓶子。她走到吧台大聲說道“今天店裡所有的客人，都免費領一杯啤酒，我請客！”
“烏拉——烏拉——烏拉——！”小酒館裡大家紛紛舉起酒杯，一飲而下。
******
H國男單萊奧，直到上場前都在恍惚，他滑向冰場重心，身體卻打了一個冷戰。
這樣的對手，真的是可以戰勝的嗎？太可怕了。
萊奧選擇了和E國尼基塔一樣的短節目最高配置，3A+3T，4T，4S。萊奧不擅長連跳，短節目是他能發揮最多優勢的地方。從他提交了跳躍動作那天起，花滑業內就知道，這位男單名將要在世錦賽上拚刺刀了。
但是效果讓人大跌眼鏡。今天的萊奧猶如夢遊，簡直像個軟腳蝦。他的第一個跳躍3A就出現了失誤，落地手扶冰沒有接上第二跳。
被任柯嚇破膽的萊奧，完全沒有注意到連跳的失誤。
他的教練強做鎮定，第一個跳躍失誤，可以在第二個4T後麵補連跳，雖然萊奧4T+3T的成功率不高，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萊奧起跳了，4T！
落地周數略有不足但是站穩了。
萊奧的教練嚇得竄到了圍欄旁，眼睛瞪得像銅鈴。
萊奧居然忘記了連跳的事情，沒有補上3T！
短節目隻剩下最後一個跳躍4S，以萊奧的水平跳4S單跳能成功已經是萬幸，絕無可能在後麵連上3T。
萊奧的教練飛快地思考，突然他大喊道“3Lz+3T！”
這是目前最好的策略，3Lz+3T的難度分值高於4S，成功率遠高於4S，而且補上這一連跳可以免受沒有連跳的懲罰。
但是萊奧的教練還是說晚了。他的大聲呼喊嚇了自己的徒弟一跳，萊奧腳下一個踉蹌。
萊奧多年征戰，在聽到的一刹那，便想清了原委，可是他的身體已經習慣性進入4S的跳躍準備。
來不及了!他心中一緊，意識和身體關係打架，4S起跳的動作徹底變形。
跳空了。萊奧不但沒有補上連跳，還把4S跳成1S。
這標誌著，萊奧短節目徹底失敗。
萊奧的教練猛拍額頭，他甚至感受到了周圍人同情的目光。
所有人都明白了。今年男子單人滑的王座之爭，萊奧率先出局。
萊奧滑下冰場時麵色青白。一線運動員犯下這樣的錯誤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丟臉的事情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萊奧，被一個剛升組的C國選手，被嚇到魂不守舍。
後麵出場的J國選手文森特，選擇了穩妥的策略。他在一套短節目中隻有一個4T的四周跳躍配置。他的短節目選曲是維瓦爾第的名曲《四季》。這首膾炙人口的小提琴協奏曲，經過了曆代花滑人的演繹。
文森特本對自己的表演功力非常有自信，想從這首名曲為突破口，讓P分上一個檔次。但是他今天僵硬的肢體，和嫵媚輕柔的《春樂章》靠不上關係。隻能說完成了比賽任務。
“文森特的狀態很緊，我們有機會。”任柯摘下來氧氣罩，緩了一會和傅笙說道。
“你好好在這坐著，我去去就來。”傅笙拉下運動服的拉鏈，走到冰場入口。
今天的傅笙穿著白色襯衫，袖子被卷到手肘以下。外配西裝馬甲，沒有水鑽亮片加成，但是布料在行動間透出暗蘊的光澤，好像把銀線編到了麵料之中。妥妥的西裝暴徒。這一身看似簡單，講究頗多。從襯衫大開領的位置，到麵料的選擇，都是田順花精心研究的結果。
A國觀眾時隔兩年重新在國際賽場上見到傅笙，大呼值回票價。
觀眾席上的荒居奈美，短時間受到了太多的衝擊，緊張到說不出話來。和她在電視上看到的一樣，兩年後的傅笙還是那樣俊秀挺拔，優越的長腿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褲勾勒，輕輕一動就滑出了一大段。
這樣的頂級滑行，如影隨心的用刃，終於再現國際賽場。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傅笙短節目音樂的第一段選自教父主題曲。小號率先出場，熟悉的旋律響徹冰場。意大利風情的小調旋律陰鬱神秘。閉上眼睛仿佛能聞到，西西裡的海風中，帶著葡萄酒中單寧的芬芳。
傅笙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他在波瀾壯闊的黑手黨音樂中看到的，全是曾經的自己。
14歲的傅笙是第一個登上花滑世界賽場的C國選手，他沒有團隊，沒有冰迷，就連等分區險些隻能一個人去。他坐在空蕩蕩的長凳上，隻能選擇不怕。因為在那一年，傅笙兩個字等於C國花樣滑冰。
17歲的傅笙身體技術都在巔峰，他用《自由探戈》宣告花滑圈，黃種人也可以成為頂級選手。那一年他得到了第一個世界冠軍頭銜，又在世錦賽惜敗給E國老將。傅笙雖然覺得不公平，但是自己年輕，以後天高海闊有的是機會。
19歲的傅笙，藝術性逐步成熟，為了比賽開始頻發地打封閉，晚上睡覺離不開止痛藥。唐隊醫說他筋骨損傷得像老年人，不過傅笙決定再拚一拚。自由滑《末代皇帝》是他職業生涯最好的作品，它值得一個世錦賽冠軍。可惜在世錦賽前一周，他實驗成功了4Lo，也受了重傷，無奈退賽。
21歲的傅笙，看到了自己職業生涯的儘頭。傷病反反複複，幸運的是那一年狀態異常的棒。他科學計算訓練量，精細飲食到苛刻的地步，他想是時候拿回那塊金牌了。那時他不知道，命運會給他開一個巨大的玩笑。
現在是23歲的傅笙站在冰場上。他有一條殘疾的腿，還有一顆求勝的心。他看向場邊嘴唇慘白的任柯和神色緊張的戴教練，笑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這次我不會一個人出現在等分區。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作者君帶著小柯和傅哥，祝大家2022身體健康，平安幸福！！！
第064章 第 64 章
E國教練基裡爾滿意地點點頭。傅笙的滑行用刃真是洗眼睛。他用刃極深, 腳下乾淨，滑行一下是一下，效率極高。完全沒有現在小男單腳下亂倒騰的毛病。
基裡爾是老男單出身, 他在役的時候，花滑界對滑行要求極高。出來短節目和自由滑, 專門有一項規定圖案滑行的比賽。基裡爾正是個中好手。他們這批老男單五六十歲再上冰演，高難跳躍是不行了，但是腳下功夫分分鐘教後輩們做人。
傅笙雙手上舉，單腳不斷地畫圓圈, 然後起跳,
又見撚轉步進3A，全場觀眾在他用同樣的撚轉步出3A時, 齊齊地倒吸了一口氣。看了十幾年花滑，今天算是見世麵了，原來3A還能這麼玩。
很快裁判給出了分數。
BV：8.5 GOE：3
滿分！這是完成分拿到滿分的完美3A！
帶著氧氣罩眼睛一刻不移開冰場的任柯倒吸一口氣, “如果我沒記錯, 這是現行規則第一個滿分3A。傅哥太強了，yyds。”
旁邊的吳夏吐槽說道，“老任, 你虛成這樣了, 還不忘了誇你家傅哥。快省省吧。”
荒居奈美興奮地跳了起來。這3A又輕又飄又靈，是她熟悉的味道。那個被稱為3A之王的傅笙回來了！
傅笙伸出大拇指反複校對，像電影裡的暗殺者準備狙擊。傅笙的表演是癲狂的, 他低紮的頭發快要淩亂。他快速地略過裁判席, 突然長臂從上刷地落下, 把馬歇爾嚇得一激靈, 直捂胸口。旁邊E國裁判基裡爾嗤笑到“A國的弱雞裁判。不嚇人叫什麼教父嘛。”基裡爾帶著笑意繼續關注表演。
傅笙在溫柔的小提琴聲中, 雙腳呈八字狀，持續扭轉，重心始終壓在健康的右腿上。他屏息起跳，史上第一個采用完全相反的技術做出的4S能成功嗎？
傅笙的浮腿有力地起跳，高度非常高。
任柯罕見地閉上眼睛不敢看。他最清楚自己發明出的4S跳法弱點在什麼地方。它甚至不在於，運動員沒有浮腿團身加快轉速，而在於軸心。運用這種方法起跳，空中姿態可控性極低，非常容易歪周，一旦歪周便很難補救。
這樣的技術，可謂吃力不討好，隻有任柯願意為了傅笙的左腿不用蹬冰鑽研出來。
傅笙全力收緊軀乾旋轉四周。落冰了！
傅笙的4S回家了！這個由他帶到花滑世界的跳躍，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賽場上，電視機前無數的傅笙冰迷，眼淚落下。誰能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傅笙的4S呢？傷在左腿的人想恢複4S，堪稱天方夜譚。
但是奇跡出現了。
文森特趕緊要來視頻反複滿放，找出了技術症結所在。這樣奇葩的跳躍方法減少了左腿的負擔，卻加大了跳躍的不穩定度。就算文森特知道了這種4S跳法，他也絕不敢嘗試。他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成功。
文森特遺憾地搖了搖頭。傅笙真是獨樹一幟的神仙平衡感！傅笙成名已久，乃至大家都忘了，當年的傅笙是妥妥的天才出道。
E國的奧列格教練麵色鄭重。他執教多年最知道習慣的可怕。運動員通過成千上萬遍形成的肌肉記憶是不經大腦思考的，要改是千難萬難。花滑界最頭疼的就是基礎不好技術錯誤的運動員。很多選手都有Lz跳和F跳錯刃的問題。
是他們不想改嗎？不完全是的。從小的肌肉記憶怎麼可能輕易的改過來？多少名將單單改一個錯刃，就改得兩種跳躍都不會跳了。傅笙改的可是整個跳躍方式，嘗試了之前從未有人試驗過的技術。奧列格抓著為數不多的頭發怎麼也想不通，傅笙是怎麼在一年的時間內學會了一種全新的跳躍方法。
奧列格教練不知道，傅笙學習新跳法的時間不是一年，而隻有三個月。
有戲了！任柯心道。
富長裕介和文森特隻有4T，喬.歐文沒有四周跳，除卻尼基塔以外，傅笙的紙麵難度最高。那麼是不是可以肖想一下更高的位置。
最後一個跳躍，傅笙的招牌動作，頂級三周連跳3Lz+3Lo！
這個連跳連貫得像冰麵有彈性一樣。真是賞心悅目。
任柯終於鬆了一口氣，所有跳躍都完成了，塵埃落定。
樂曲進入到了高潮，盛大的黑幫時代拉開了帷幕。傅笙的編排步法像狂風巨浪一樣席卷冰場，他用狷狂霸氣的步法告訴世人，這就是教父！這是真正的演繹！
這樣的表演簡直在把近兩年冒頭的藝術路線運動員，按在地板上摩擦。
以A國喬.歐文為代表的幾位的運動員，憑借冰協的力捧和較好的體態，這兩年在花滑界掀風作浪。但是他們雖然有舞蹈功底，並沒有獲得高藝術表現力。一旦投入舞蹈，下肢就頻頻出錯，技術分大受損失，得不償失。原因就在於腳下功夫不到位，陸地上在藝術，上不了冰也是白搭。
但是傅笙的表演確是水乳交融酣暢淋漓。
傅笙的頂級滑行技術不但讓他的滑行用刃賞心悅目，還解放了他的上半身。他可以在滑行的同時上身自如地舞蹈，甚至做與滑行足完全反向的動作。冰鞋是傅笙的第二雙腳，一雙真正自如的腳。
傅笙在憂傷的單簧管中結束了短節目的比賽，他向四麵的觀眾深情致意。
他做到了，他居然做到了。傅笙在這一刻才有強烈的實感。
在重傷之後，傅笙終於回到了最熟悉的舞台，向世錦賽冠軍發起衝擊。
全場上萬名觀眾全部起立鼓掌。這是對剛剛完美表演的答謝，也是對傅笙本人的尊敬。
任柯再也坐不住了，他一把扯掉氧氣罩等在了冰場的出口，張開大大的手臂。
傅笙緊緊地抱住懷裡的人，他用了全部理智提醒自己，懷裡的人正在高原反應，不可以抱得太緊。
傅笙和任柯一行人熱熱鬨鬨地擠在等分區，開心地和每一個攝像頭打招呼。
A國選手喬.歐文，在候場區麵色如土。
他被安排在短節目比賽的最後一位登場。這個位子本可以根據同場選手的發揮，調整自己的編排。今年世錦賽大家像說好一樣爆種，
傅笙今天的可怕在於，他不但拿回了4S，還仿佛留有餘力。重傷歸來的傅笙，竟然從表演到體能全方位進化了。
喬.歐文想到當年完全體的傅笙，打了一個寒顫。那是他不可能戰勝的存在，根植在內心深處的恐懼。
喬.歐文對自己的教練說“我決定了，采用planA的配置。不拚難度了，拚也沒用。”絕對的實力差距是不可能用小手段抹平的。
傅笙的分數出來了。
技術分（T分）：52.6
節目內容分（P分）：47.8
短節目總分：100.4
任柯想跳起來慶祝，被旁邊的戴教練一把按住。剛剛還吸氧呢，跳什麼跳？
傅笙一臉不可置信，這是他職業生涯中短節目的第二高分。誰能相信，一位老男單複出後的第一場短節目分數破百。
等待上場的喬.歐文完全死心了。就算裁判發大水，他的《愛樂之城》也不可能分數破百。對於三周套選手來說，短節目優勢更大。如果短節目取得不了領先優勢，自由滑更彆想撿漏。
喬.歐文帶著沉重的心理負擔，把《愛樂之城》滑得索然無味。
在萊奧之後，又一位選手從最終的角逐中出局。和萊奧不同，喬.歐文是自己放棄了自己，被嚇破了膽。
在遙遠的C國，花樣滑冰國家隊裡傳來一陣響聲。趙教練看完世錦賽短節目比賽，一腳把電視從茶幾上踹下來了。
他氣得胸膛起伏。原本聽說任柯狀態不佳，趙教練一早樂樂嗬嗬地守著直播，想看他們二人的笑話。沒想到任柯不但撐住了，還狠狠拉了一回好感。更離譜的是，傅笙居然得了短節目第二名。等他們回國，國家隊裡哪還有自己的位置？
趙教練看著一片狼藉，打電話給維修班組。維修員聽了原委後，為難地說道“趙教練，宿舍裡的電視機是隊裡的資產，如有損壞要照價賠償的。”
趙教練聞言砰地一聲把手機摔在地上。他破口大罵道“老子還沒下台呢！這麼快就去討好新主子了。”
門口一行小隊員走過。“趙教練又犯病了？”有人壓低聲音問道。
“是啊，自打任柯他們進國家隊，趙教練就三天兩頭的犯病。感覺他這裡有問題。”小隊員指了指腦袋。
“我們都彆說傅笙哥短節目得了第二的事情，免得撞在槍口上。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快了快了，我就等戴教練他們回來，好好表現申請進組。這個月我都要把自己練吐了。不說彆的，就憑傅笙哥火速恢複4S就夠我學一輩子了。我記得全錦賽的時候他還沒有四周跳的配置呢。”
“誰不是呢，就憑能和傅笙和任柯一起訓練都值得，沾沾仙氣也好啊。這兩年花樣滑冰的熱度越來越高，我一個小透明的微博都有好多關注了。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小隊員憧憬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第065章 第 65 章
這邊任柯的高原反應有所好轉, 頭暈頭痛緩解了很多，隻是四肢無力。可是戴教練不讓他恢複訓練，他呆在屋子裡渾身難受。
傅笙正在上傳新拍的任柯短節目視頻。文件太大, 他舍不得壓縮，就隻好慢慢等了。
“傅哥。”任柯推門就進, 撲到傅笙的床上。
嚇得傅笙手一抖，手機打了幾個滾調到任柯麵前，還敬業地持續播放。
任柯撿起手機“什麼啊？”他看到下麵顯示的ID，@人魚觀察小喇叭。他頭腦發蒙, 高原反應好像又加重了。
他知道這是自己有名的粉絲博主。難不成, 不但我每天晚上都看著傅哥的視頻睡覺，傅哥也會看我的視頻嗎？
傅笙一把搶過來說道“沒什麼, 看到你剪的粉絲視頻挺有意思的。”
“傅哥還會看我粉絲的視頻啊。”任柯聞言湊上來，眼睛亮晶晶的。
“不是特意看的，正好轉到我首頁而已。”傅笙找補道。
任柯打開手機, 搜索@人魚觀察小喇叭。關注它的赫然有百萬粉絲, 最新一條微博發出時間在一分鐘前，正是任柯剛才看到的內容。
任柯心生疑竇。一分鐘？剛剛我和傅哥說話有一分鐘嗎？
***
“冰雪在線”論壇裡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開個直播貼，有沒有今晚熬夜看比賽的, 舉個手。】
“我看到傅笙出現在最後一組, 真是百感交集。經曆了這麼多，他終於回來了。”
“今年的戰況很激烈啊。傅笙和尼基塔的分差隻有一分，這在自由滑裡根本算不上差距。文森特和富長裕介分差是2分, 都有爭金的可能性。倒是後麵的名次和第一梯隊拉得很開。”
“恕我直言, 任柯一頓操作都是自找罪受。往年這樣拚一拚。有可能最後一組有人失誤, 也許能撿漏第三名。但是今年爭牌組梯隊已經確定了, 懸念在他們每個人拿什麼成色的牌。怎麼說呢, 怪他命不好吧。”
“講真，任柯拚成那樣根本沒用。往年有對手送溫暖的時候還好，今年大家絲毫不留情麵。拚一個第七第八名有什麼意思？”
“有些人忘了之前進了世錦賽自由滑就普天同慶的日子了嗎？反正看了今年的短節目，我就是任柯一輩子的冰迷。徹底被虐入坑了。”
“就是，任柯的頑強精神，連群眾日報都寫專題表揚了，要你逼逼。”
“講真，這回牌麵太大了，懂的都懂。我衝浪多年，沒見過這陣勢。”
“在樓裡買房了。今年世錦賽自由滑必須熬夜追。求上天給傅笙一個好結果，我一路補課下來，他太不容易了。”
“就是，不管比賽結果怎麼樣。他們都儘全力拚了。不管青紅皂白上來辱罵的，先過我這關。姑奶奶我從小到大吵架就沒輸過。”
“成績什麼的，我們任柯粉絲已經不在乎了。這個瞞天過海的老騙子，提起來我就肝顫。要不是他被罩上氧氣罩，誰能想到，他頂著高原反應上了最高難度呢。我昨天去雍和宮把能拜的都拜了個遍。隻求這孩子健康平安歸來。”
“同任柯粉絲隻求平安，他們都拚成這樣了，誰說風涼話，就是結仇了。我現在已經對鹽湖城PTSD了。前一秒還在群裡玩梗亂舞，下一秒就被虐到哭都哭不出來了。誰讓我愛的偶像是個大英雄呢。”
***
男單自由滑被安排在所有比賽的最後一項，萬眾矚目哪一位才是花樣滑冰新的王。
盛夏組合剛在雙人滑的比賽中取得第四名的成績，成功打入雙人滑小boss陣容。沒有比賽任務的他們，和戴教練一起來到冰場，興致勃勃地給傅笙和任柯拎包鼓勁。
任柯一連休息了三天，每天隻敢做做拉伸。用他的話來說骨頭都躺酸了。可是他在賽前的更衣室裡還是不敢放開了做熱身。隻是用瑜伽墊和瑜伽球，儘力激活一下肌肉就停下來。
曲盛見他嘴唇還是有點泛白，說道“恢複的怎麼樣啊，千萬彆逞強。你滑完短節目，跪在那裡爬不起來。傅哥的臉色比你還嚇人，提起冰鞋就往上衝。”
曲盛的意思是讓任柯悠著點。他短節目的分差存在理論上的機會。但那隻是理論上的。縱觀花樣滑冰比賽，能在倒數第二組出場，取得好成績的屈指可數。
“還行，最後四分半了，拚一把。我都決定要上了，你彆編排人家傅哥了。”任柯道。
“什麼編排他啊，我說的都是實話。那天晚上你昏睡著不知道，傅哥可是愁的一夜沒睡覺。戴教練發現了之後，勒令他好好休息，不許守著你。”
“真的啊。”任柯有點不敢相信。傅哥在他睡覺的時候守著他什麼的，也太超過了。
吳夏見狀心想，“曲哥真是個大棒槌，人家小兩口的事情，要你摻和。哎，一肚子八卦憋在心裡太難受了。”
旁邊路過的尼基塔友好地和任柯打招呼。文森特拿著跳繩從通道裡走來，一臉笑意地關心任柯的恢複情況。完全沒有麵對對手的防備和競爭。但是尼基塔和文森特打了照麵，卻一句話都沒說。尼基塔的短節目比文森特高出4分，讓文森特大為警覺。
“看來，他們把我排除在競爭對手之外了。”任柯想到。
在遙遠的索契，一行人早就把小酒館擠得滿滿當當。平常的喧鬨拚酒打架鬨事都不見了蹤影，男女老少的眼睛都盯著電視屏幕。胡子大漢拿出讓C國留學生翻譯的寶貴手幅，一臉心痛地分給眾人。
在Y國，花滑大獎賽的辦公總部。高管愛德華鬆開領帶，給自己倒上一杯白葡萄酒。他看著樓下剛剛離開的豪車心道，“我的C國奇跡男孩。我遵守承諾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就等著你證明自己是他的主人了。這次的世錦賽，你還能創造驚喜嗎？”
在萬裡之外的C國。雪姐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沐浴焚香等待著比賽開始。趙丹焦慮地開始啃手指，她想趕在去實習之前，給任柯好好畫兩幅插畫。可是她五分鐘一看手機，根本靜不下心來。
匡楓去老居民區裡，買了一點煮烏豆，煮花生，還有一兜各式鴨貨。大包小包地趕往黃牛老劉家。在那裡老劉早就冰鎮好了幾瓶啤酒，提前打開了電視。
任柯在做最後的準備工作。他最後吸了一口氧氣，整理好“卡門之心”考斯騰，大步向冰場走去。
電視的畫麵凝固在任柯鋒利的眉眼上。那眼中的煞氣讓戰鬥民族為之一振。緊貼著小酒館電視的胡子大漢，往後一仰。胡子大漢常年的戰鬥經驗告訴他“眼中有殺氣，趕緊避開。”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鬨了笑話，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阿拉貢舞曲》戰歌起！任柯並沒有被多天的虛弱消磨了鬥誌。反而，他更鋒利了。整個人的氣質就像立在懸崖邊的尖刀，稍不注意就會掉下去。凶悍，危險，還有不能明說的誘|惑。
E國裁判基裡爾身體前傾全神貫注。他有預感，這場比賽一定不尋常。
任柯滑到了第一個跳躍點，嘴角勾出一絲微笑。“大家都默認我今天是來劃水的嗎？我倒是想，可惜腿卻不答應。短節目差二十分很難贏，但是能給你們一點壓力也是好的。”
不好意思了。任柯心中默念，腳底利落點冰。這個不到一周就瘦了三斤肌肉的人，在空中旋轉出單薄又堅韌的味道。
他的衣擺揚起，鮮紅的內襯竟不像吉普賽姑娘的熱情，而是帶著鮮血的煞氣。
四周落地。傅笙歎了一口氣，又是驕傲又是苦惱地說道“不愧是他。”
尼基塔睜大了眼睛，那是一個4T，依照任柯的技術儲備，上了4T就一定會上4Lz。難道他沒看出來，第一梯隊分數咬的緊。自己隻存在理論上的可能性嗎？
在女中音曼妙的滑音中，任柯食指上勾做出一個“來”的手勢，袖口上的金合歡花仿佛活了一般。
這就是赤裸|裸的勾引，因為過於坦蕩，反而囂張又霸道。毫不誇張的說，那一刹那所有人隻想匍匐在他的冰鞋下，親吻他的衣擺。這是生命本源點燃的欲|望，是天性中的無可抵抗。
在這樣的張力下，再驕傲的軍官和鬥牛士都甘於露出脆弱的脖頸，做一隻純白的羔羊，等待卡門玩弄情調。明知是飲鴆止渴又如何？你笑我癡，我笑你傻。人類碰觸火焰，必要付出代價。
《卡門》的定級步法以曲回騰挪著稱。但是今天的定級步法確實十足的凶悍。任柯的肌肉好似未被病痛消耗，緊繃的大腿蘊藏著令人心境的力量。今天的卡門，傲氣大於嫵媚，凶悍而嫵媚，是永遠不能被摘下的霸王花。
文森特遲疑道“這首《阿拉貢舞曲》為什麼演繹得像《鬥牛士舞曲》。”《鬥牛士舞曲》是歌劇《卡門》的經典選段，表現男二鬥牛士盧加斯的勇氣和魅力。
傅笙笑而不語。卡門是生活的強者，憑什麼不能擁有鬥牛士的力量。卡門永遠是主動的，進攻的，掌握節奏的存在。
任柯深吸一口氣，在編排步法的結束時起跳。
文森特站了起來。左腳點冰，隻能是4T。一套節目中隻能存在一個4T單跳，那麼這一個……。尼基塔蹬大了眼睛。
沒錯，就是連跳。
任柯在4T落冰後，繼續用左腳點冰起跳。
4T+3T。
E國裁判基裡爾在心中歎到“他怎麼敢？現今花滑男單能做4T連跳的隻有區區三人，其中兩人接的都是2T。隻有文森特有接3T的技術。這也是文森特躋身頂級男單的底氣。任柯居然在殘血狀態下嘗試4T+3T。夠莽，我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第066章 第 66 章
E國裁判基裡爾在心中歎到“他怎麼敢？現今花滑男單能做4T連跳的隻有區區三人, 其中兩人接的都是2T。隻有文森特有接3T的技術。這也是文森特躋身頂級男單的底氣。任柯居然在殘血狀態下嘗試4T+3T。夠莽，我喜歡！”
連續跳了兩個四周跳的任柯體力飛速的流逝，他的嘴裡嘗出鮮血一樣的鐵鏽味, 他的右腳叫囂著不堪重負。任柯長眉壓眼，深邃的眼窩爆發出更加決然的鬥誌。
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認命嗎？有本事都試出來啊, 敢不敢把我的骨頭敲碎啊！
他雙腳開立，一個蟹步橫行整道短邊。他向內揮動的手散發著粗糲的風情，風騷又帶著江湖氣。
E國裁判基裡爾全神貫注。他老人家看過《卡門》的原著、歌劇、芭蕾舞劇、弗洛明哥舞劇。但是從未見過這樣的詮釋。獨特又貼合，不像卡門又是卡門。
趙丹深吸了一口氣, 心道“我知道任柯今天表演的卡門像什麼了。像風騷果決的龍門客棧金鑲玉, 像古龍筆下鮮衣怒馬的風四娘。”
騎最烈的馬，平最狠的事, 勾|引最帶勁的男人，像風一樣來去。
這是《卡門》更廣闊的意向表達。卡門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類人, 一種永遠自由永遠鮮活的精神。
樂曲轉到《哈巴涅拉舞曲》, 浪漫經典的旋律讓整個場子都燥熱起來。
任柯4Lz點冰起跳。尼基塔在場邊大驚，這已經是任柯做的第4個四周跳了。任柯竟然把規則利用到了極致，把兩個重複跳躍的機會用在了4T和4Lz身上。如果成功, 這將會是令人膽寒的技術分。
從來沒有人可以嘗試在一場比賽做4個四周跳。這堪稱天方夜譚。
然而任柯落冰的瞬間失去了重心, 身體向前傾去。
場邊的戴教練閉上眼睛不敢看。這個跳躍單手浮冰能救起來算是萬幸。
用手浮冰還是不浮冰？任柯隻有0.1秒的時間考慮。
任柯的眼中滑過一絲決然。拚了，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