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一年級學生同時投來譴責的目光,一年級班主任舉起一隻手表示投降。
“我們在明,敵人在暗。”七海說,很端正地在餐廳的彩色塑料椅子上坐下了,“他們是弱勢的那一方,如果不是有什麼重要的理由,夏油肯定不會冒著暴露的風險出現。”
“重要的理由,就是說的那兩句話嗎?”
“‘需要的東西已經找到了’,還有‘所見即所得’?這是在說什麼呢?”
“知道我們不能完全理解,才敢這樣出來說吧?”
“那要怎麼猜呀?”
“太麻煩了,直接問問好了。”五條悟說,“喂,宿儺,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對話聽起來十分荒誕,但是虎杖感到麵頰上的皮膚蠕動了一下,有一隻眼睛睜開了。
“提問要說‘請’。”
“哦,他也不知道。”
“你是蠢貨吧?我當然知道啊。”
“有人要雞翅嗎?”
“我要——”
“惠把豆腐遞給我。”
“這是我的啊,你自己為什麼不點?”
“到時候哭可就來不及了。”詛咒之王陰森森地說,“尤其是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六眼’小子。”
“哦,”五條悟不以為然地說,探身從真希盤子裡捏起一個洋蔥圈,“那你說出來讓我害怕一下?”
有一會兒,虎杖懷疑宿儺不會中如此簡單的激將法。詛咒之王停頓了幾秒鐘,似乎也在考慮這個問題,然後他說道:“你們知道天元的作用是什麼嗎?”
五條悟和七海對視了一眼。
“天元維持著遍及全國範圍的結界。”七海說,“保護咒術師的基地不被詛咒侵蝕。在詛咒日益增長的當代,天元的作用顯得不可或缺。”
“出於某種愚蠢的理由,天元把自己變成了結界的基石。”宿儺語帶嘲諷地說,“結界吸收純粹的咒力,排斥負麵能量,久而久之,積聚在她體內的詛咒不斷增長,讓她產生變異,並最終會異化為一個‘咒靈’。”
幾秒鐘的安靜,餐桌旁的咒術師們麵麵相覷。
“夏油傑不需要傳遞什麼信號,他自己就是那個信號。”詛咒之王說道,“有了咒靈操使的幫助,他們可以控製天元,解除所有結界,或者更好:讓這些結界與咒術師為敵……隻需要一眨眼的時間,整個國家都會陷入火海吧。”
七海沉默了一下,把手裡的杯子放在桌麵上。
“而你決定告訴我們這些,因為——”
“因為這與我無關。因為你們臉上的表情很有趣。”宿儺說,餐廳裡熙熙攘攘,他惡意的笑聲隱沒在無數快樂的喧嘩之中,“想不到吧?你們所謂的防護如此脆弱。天元以為自己在保護咒術師,但這個白癡隻讓千年後的所有人都變得不堪一擊。世界燃燒起來的時候,弱者注定變成灰燼,一個號稱“最強”的庸才又能做什麼呢?到那時,你們——”
“你們就像那些三歲大的海豹,在鼻子裡插一隻鰻魚,覺得自己非常特立獨行。”五條悟回答說。所有人都回過頭看他,虎杖把停在嘴邊的果茶嗆進了鼻子裡,止不住地咳嗽起來。“拜托,毀滅世界是什麼很天才的想法嗎?不但沒有美感還很落後。我看你這幾個月也蹭了不少好吃的,就沒領悟點什麼嗎?”
詛咒之王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他大概不屑於回複這個充滿新時代特色的嘲諷,直接消失了。
***
“聽起來不像傑會做的事。”虎杖去把托盤放進回收櫃台的時候,看見五條悟站在牆邊,輕聲和七海說話,“他的目標是消滅普通人,而不是咒術師。這和他一貫的做法背道而馳。”
“弱者沒有選擇的權力。”七海說,“在那樣的世界裡,隻有強大的咒術師可以生存下來。”
“你是說這符合他的邏輯嗎?”
“我是說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七海說,“另外,考慮到去年的情況,我不得不提醒你,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
有可能夏油傑已經死了,另一個人操縱著他的遺體。虎杖馬上意識到。他端著手裡的托盤,努力回想見到的“夏油傑”身上有沒有明顯的傷口。他回憶的時間有點長。詛咒之王的聲音又出現了,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白癡,彆對著垃圾桶發呆。”
“宿儺,”虎杖說,“每天遇到的這麼多人……全都死掉,你要這樣才會高興嗎?”
“高興?不會。”宿儺說,“他們配不上。”
“不過,有些人的死可以取悅我。”他又若有所思地說,仿佛一種神秘的力量驅動著自己,虎杖不受控製地抬起眼睛,他看見五條悟在和乙骨比劃著什麼,後者一臉認真地點頭。然而站在一邊的七海眉頭緊皺,真希把手掌蓋到了眼睛上。熊貓在甜點櫃台旁邊望著一個貓咪造型的甜筒,狗卷正用手勢向服務生示意付款。伏黑惠用手機拍下了一張偶像海報,野薔薇站在一邊嘲笑他。
然後,有一個黑發女孩子提著單肩包從門邊走道裡進來。她在人群中顧盼一會兒,臉上露出笑容,小跑向前,拉住五條悟伸出的手。
“自詡為強者的死亡,撕裂美麗的死亡,充滿憾恨的死亡……還有,虎杖悠仁,讓你痛不欲生的死亡。”
在這一切美好畫麵的背景之中,詛咒之王的聲音從腦海深處響起,像一種命運的宣判。
“我期待著。”
***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虎杖回過神,遲到的學姐走過來,幫他把手裡的空盤子放進櫃台裡。
“怎麼站在這兒發呆?”她親熱地說,臉上帶著一點愉快的紅暈,“我來晚了,不好意思!不過給大家都帶了好吃的。”
說著分過來一盒小餅乾。虎杖接過來,沒有說話。
“遇到什麼事了嗎?”
“聽說學姐的術式,能看到人的未來,是真的嗎?”
“嗯,有些情況下可以這麼做。”她回答,“不過很遺憾,個人經驗來說,過於恐懼未來、根據殘缺的預兆行動,隻會弄巧成拙。”
“那……要怎麼對待這些預兆呢?”
碧綠雙眸望了他一眼,一種溫柔、真摯的注視。
“我覺得,堅持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為此不斷努力就可以了。”
虎杖點了點頭,跟著她向朋友們身邊走去。隱約聽見她和五條悟輕聲說了什麼,老師回過頭來,冰藍色的雙眼與他對視了。
“老師,學姐……還有所有人。”虎杖就這樣忽然地,沒頭沒尾地說道,“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一定會儘全力保護你們。”
他的身前,兩個特級咒術師驚奇地對望一眼,然後都笑了。五條悟伸手過來,不客氣地揉了一把他的頭發。
“好啊。”他笑嘻嘻地說道,“那就等著你來保護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