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間幕:東京異聞錄(1 / 2)

一個月後。東京,傍晚,小雨。

日車寬見從一棟公寓樓的大門裡走出來。他身材瘦而高,麵目平凡,眼神漠然,看起來像任何一個在熬夜加班裡消磨生命的上班族。隻有鷹鉤鼻的線條淩厲,顯露出一絲嚴厲的凶相。

他穿著平整的西服,打著領帶,手裡倒提著一把陳舊的黑傘。

一絲血跡從傘尖上滑落到雨水裡。

現代建築的門廳燈火通明,在這雨水籠罩的昏暗裡像一種文明的指引。日車寬見卻往黑暗裡去。他向雨水敲打的台階前邁出幾步,但是很快就停住了。

“他們換了人來。”他對著沉默的街巷說道。“你是哪一邊的?”

沒有回應,隻有雨水潺潺流過石質階梯。日車寬見說道:“是咒術師協會。”

雨幕中,這次有人回答了,像雨水一樣清澈溫柔,是年輕女性的聲音。

“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日車說道:“你們動作比較慢。”

開口那一瞬間他已經舉起他的傘,黑色傘殼竟然是彈性的,有生命一般翕張,滑上他的手臂,隻留下手中一柄長兵器。兵器看起來像槍,又像一柄比例奇特的小錘,錘麵迎風漲大,瞬間化為一柄不可思議的重錘,剛猛無匹地一錘砸在十幾尺外的地麵上。

這一錘本該讓路燈傾倒,地麵開裂,讓任何停留在原地的軀體被重力狼狽地錘飛。但重兵器與他鎖定的人影相貼的一瞬間,好像世界忽然停滯,他感到手裡力道一輕,錘麵已經落在地麵上。磚石完好無損,甚至沒有濺起雨水。

身後水聲潺潺。他能感覺到,有人站在那裡。

仍然停留在他背後距離相同的位置。

細雨頃刻打濕了他的外套,夾雜著滲出的冷汗劃過他的麵頰。在他成績傲人又鋒芒畢露的前半生裡,日車寬見難得地感到一陣震悚。他保持著手掌按在武器上的動作,緩緩轉過身去。

一個黑發女孩站在他身後。她看起來像個律所實習生,正在努力裝作成熟的青澀年齡。不太合身的製式襯衫勾勒出纖細的腰身,顯出無意識的嬌俏,但眼眸靈動,神情好奇,又帶著孩子般的稚氣。

雨水綿密地落下,在經過她時怪異地遲滯偏轉,融入地麵的積水中,像一層閃光的外衣。在這團奇異的淺色雲霧裡,她的眼睛流轉著若有若無的翠色光芒。

至少一級,有強大的術式。日車謹慎地判斷。作為一個自學成才的野生咒術師,他對咒術協會的評級方式隻有理論上的了解。在交戰中他得出了簡單的劃分方式:能被他殺死的,則不到一級。

“日車先生,我是咒術協會調查組的臨時執行人遠山。”這位高級咒術師說。日車猜她是那個傳說中的術師學院出身,搞不好剛畢業,因為她還在對年長的陌生人使用敬語。“我接到報告,您在今天晚上六時十二分,古田公寓710號房,用術式殺害了一名普通人。這已經是協會第三次向您發出警告。根據,唔……”

她稍做停頓,看起來在回憶同事們告訴她的書麵語細節。

“根據咒術協會章程第三條第十五、十七和二十九款。”日車說道,“授權執行人將以咒術行凶者逮捕,在此過程中若遇反抗,允許執行死刑。”

女孩愣了一下。

“您……”

“並且這是第九次。”

“什麼?”

“這是第九次,我給予罪人他們本該得到的懲罰。”日車寬見說,他手裡的長兵器倒轉,正麵轉向敵人,“遠山小姐,請不要擋在我前麵。”

他在短短的幾句話裡表達了自己的危險、決心以及知法犯法的漠然。但女孩子說道:“很多剛獲得術式的人都會做出激進的暴力行為。協會認為您雖然行事偏激,但本意在懲惡。還在可以商榷的範圍內。如果您和我回去,受訓成為正規的咒術師,我沒有理由殺死您。”

她後半句話使用了安撫的語氣,好像對麵的成年男性是一隻受驚的小動物。日車揚起眉毛。

“你殺過人嗎?”

女孩用寶石般的綠眼睛注視他:“是。”

人皆有罪,尤其是咒術師們。如果她的態度是回避,傷痛或引以為傲,日車都準備好發動術式。但她回答的方式十分坦然,好像這是生命裡終將承擔的重負。他沒有貿然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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