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對那段時間的事情多少聽說或者參與一些,隻是那時候五條悟忙到見不到人影,也從沒找他聊天。他此時不知道說什麼,隻好謹慎地說道:“非洲太遠了吧。”
“確實不適合。”五條悟低聲說,把喝到底的茶杯頓在一邊的小茶幾。
“然後呢?“七海問。
“……也就是這樣。”五條悟說,他那一陣陡然升起的傾訴欲回落下來,語句又變得簡明起來。“我確認小覺死了,死人不能影響活人,很抱歉,但是不能再為她追下去。一直是按這個思路考慮的。她今天出現時——是真的——那之前的一切都是怎麼回事?是在耍我嗎?她還不肯解釋,有一瞬間我確實想殺了她算了。”
他倒回棉布椅背裡,一隻手掌按在麵孔上,呼吸沉重起伏。七海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強大的男人。
“薔薇花要是聽見了,大概也會覺得是無妄之災吧。”
“哈?”
“沒什麼。”七海繼續擔當分析人士的角色,“聽你的說法,好像是因為過程太曲折了,產生的氣憤。也許換任何一個學生都會產生這樣的感受吧,也不是遠山同學的錯。”
“哈。”五條悟笑了一下。
“怎麼?”
“有時候也想,最後那天離開前沒有親她就好了。”
剛剛還說什麼都沒做吧?!七海忍耐地說道:“你想知道我對這種行為的看法嗎?”
“也不是事先打算的。”五條悟辯解說,“她當時很不安,想安慰她。我可能也有點衝動——”
他停頓了一下,重新倒回椅背上。
“總之,今天試著問她的時候——”
七海想忍耐來著,沒忍住打斷了他。
“你有沒有覺得,在今天提到的所有事的前提下,不適合討論這個話題?”
“總要了解一下態度吧。”對方坦然地說,“不然她知道,我裝作不知道,之後怎麼說話。”
“不管怎麼樣,”他繼續道,語調忽然缺乏感情起來,“我問她的時候,她看起來不記得有這麼回事。”
“好的。”七海說,總算再一次從支離破碎又充滿情緒的長篇大論裡找到了重點,“所以你半夜跑到我這裡發瘋,其實是因為你投入了很多感情的對象沒注意到你的表白嗎?”
屋子裡安靜了一陣。五條悟相當坦率地說:“有一半吧。”
表白被忽視,大概確實是對自視甚高的男性的自尊傷害,但是激動到這個程度還是自負過剩了吧。七海想了想,雖然他一直以來都對這個師生戀的傾向持反對態度(在遠山覺疑似叛逃後尤其如此),但還是選擇安慰他說道:“世上的男人,為了感情的問題,白花的精力,浪費的金錢……有的是更多的蠢事。”
五條悟嘲諷地笑了一聲,好像對他的話不以為然——從最強的傲慢角度,他搞不好覺得自己就算做蠢事也是無人能及的。
“並不是支持你的感情選擇,”七海又說,“但是這種情況是不是需要互相溝通一下?一般來說,大部分男人還是希望對方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他的隱晦意思是,或許這位難纏的同事可以把感情問題直接和不幸的薔薇花解決,而不要來騷擾他——至於怎麼解救被這種沉重目光注視的女孩子,估計已經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但五條悟搖了一下頭。
“像你說的,她也沒做錯什麼。”他興味寥寥地說,“乾什麼要知道這些事。”
看來他要接受這感情垃圾桶的糟糕使命了。七海瞥了一眼表,問道:“剛才說是一半,還有一半呢?”
這下五條悟久久沒有說話。他躺在扶手椅上,雙眼蒙在黑色眼罩之下,好像就這樣睡著了。七海看他幾眼,也就重新拿起了自己的書。這樣沒過去多久,一個響亮的鬨鐘鈴聲響起來。不是七海的。五條悟伸手進衣袋,把自己的手機鬨鐘按滅了。
但他也沒有走的意思,在原地又躺了一會兒。七海謹慎考慮著要不要催催他時,他忽然又開口說道:“小覺……不用以前那樣的目光看我了。”
七海回憶了一下曾經的對話。他說的大概是那樣來自心愛的學生的,願意托付生命的眼神。
“我以為這是你想要的?你說過的吧,希望學生不要過度依賴。”
“確實是這樣。”五條悟輕聲說,“但是是希望因為體會到更好的東西長大,而不是因為被沒用的老師丟在沒法求救的地方啊。”
他說完這句話。從扶手椅上站起來,長腿跨過房間,幾步就登上了窗台。向七海擺了一下手算是告彆。七海說道:“你知道你可以走門出去吧?”
話還沒有說完,來去無蹤的特級咒術師已經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