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十年來五條悟有什麼一以貫之的特點,行動力極強顯然是其中之一。很難說這到底是優點還是缺點。總之,半小時後,你們已經坐在往市區開的車上。你穿著牛仔短褲和隨便套上的衛衣,踩著露趾涼鞋,手指匆匆梳著假日裡隨手紮的頭發,內心還是有些懵。
“這樣就能進去廟宇裡麵嗎?”
“很好看啊。”
“而且東西不在遊客區……”
“打一聲招呼就好了吧。”
然後問司機:“想去那個有鏡子的廟裡麵看看,就是搞過一場很麻煩的祭典的地方,沒問題吧?”
“其實並不知道少爺在說什麼。”竹下監督用著他一如既往的社畜麵孔,平淡地說,“但是東京想必沒有不能進去的地方。”
你坐在後麵,被他使用的稱呼愣了幾秒鐘,然後偷偷地拉五條悟的衣角:“監督老師……”
“是五條家的小姓。”他隨便地解釋說,“現在很多人出來擔任彆的職務。我小時候都是他載我出去玩。”
竹下轉向你,點了一下頭。他那中年人的端正麵孔上沒有什麼評判的表情,但你感覺一種全新的窘迫一下子衝上了臉頰。你壓低聲音和五條悟說話。
“那不是你家裡的長輩嗎?平時都在做什麼啊?”
“也沒做什麼吧?”他不以為然地說,“如果是說祗園祭那天,明明也沒有讓在車上親——”
你忍不住用力踢了他小腿一腳。他委屈地嗷了一聲。不過這件事成功緩解了你原有的焦慮。剩下的車程裡,你都堅定地盯著自己身邊的玻璃窗,頭腦放空,無法思考什麼東西。
***
不考慮五條家的現代侍衛如何在心中揣度你和他們胡作非為的大少爺的關係,竹下辦事還是很高效靠譜的。你們很容易就進入了對普通遊客封閉的內部區域,還有一個位身穿佛寺外袍的中年僧人前來為你們介紹景觀和收藏。
據竹下介紹說,現代的宗教場所多少和咒術世界有所關聯。不是像高專那樣的教育機構,就是收藏著咒具或古老資料的圖書館,甚至有些負責看管重要的封印物。就算這位僧人對你走進佛寺的著裝有什麼意見,也沒有表現出來。他雙手合十問了好,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道:“兩位是咒術師吧?請問是想了解什麼內容呢?”
“我記得你們這裡有個鏡子是一級咒具。”五條悟把手插在口袋裡,很有點大少爺的架勢,“想看看那個。”
又回頭問你:“是說的那個吧?”
在這之前,你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想過這件事了。但話語不由自主地從你口中出現:“據說那是‘掃除迷障,看穿過去與未來的法寶’。”
“確實有這樣的說法,”僧人說道,“但是恕在下直言,這麵鏡子沒什麼特異之處。這位小施主是五條家的‘六眼’吧,那更應該知道才是。大概十年前,鄙寺請求過您的協助。”
“確實是來看的那個鏡子嗎?”五條悟饒有興趣地說,“當時我還是個小孩吧?是出了什麼事來著?”
“並非是‘出了什麼事’,倒不如說是‘希望能發生什麼’。”僧人說,他往前做了個手勢,“既然您感興趣,那我們邊走邊說吧。”
“曆史上繼承下來的著名法寶裡。有許多確實有超越俗世的力量,有一些隻是背負了虛名。”你們走在廟宇間的小道上時,這位僧人解釋說,“還有一些,因為使用的條件很苛刻,能量沒有被觸發出來,所以會被誤認為俗物。在十年以前,我們都認為劫比舍咒鏡屬於第三種情況。”
你問道:“這個名字有什麼含義嗎?”
“是產地的名字。也叫清心鏡,或者心之鏡。”僧人看了你一眼,“在許多古代記載裡,有它能見往事,知未來的能力。但是自本寺收藏它的數百年來,它都沒有產生過什麼反應。我們懷疑過這是不是仿冒品。但鏡子又確實含有咒力。十年前,我們得到一個新的機會來觸發它。”
五條悟習以為常哦了一聲:“因為我嗎?”
“準確地說,不全是因為您。”僧人說,“當時我們巧合獲得了另一枚罕見的咒具,據說能增強咒鏡的效用。而關於那件咒具的記載裡,又有必須由‘六眼’持有才能發揮出全部功效的說法。如果您有印象的話,我們當時進行了長達一周的活動,想讓您對咒具產生一些熟悉。”
五條悟明顯地翻了一下眼睛:“印象有小時候一群光頭怪人把我關在小黑屋裡不讓出去,原來就是你們嗎,大叔?”
這位一看就很有涵養的高僧停頓了一下。你有點好笑地想象了一個七歲版本的五條悟,像小王子一樣滿臉冷漠地被一群恭敬的僧人簇擁著。
“事實上場地相當大——”
“好了。”五條悟打斷說,“然後呢,我大概記得是白忙了一場。所以這些沒派上用場嗎?”
“是的。”僧人說,“祭典舉行了。咒鏡還是沒有反應。如果四百年一遇的‘六眼’都無法觸發它,難以想象還需要什麼條件,所以現在我們隻把它當作普通法器供奉。您要是想看的話,隨時都可以。”
“還有那個咒具呢?那個號稱隻有我能用的玩意兒?”
“您是說‘時之心’嗎?”僧人說,走在一邊的你猛然停住腳步,險些撞在五條悟身上,“不久後就遺失了。”
***
被引到那個熟悉的小廟前的時候,你的手臂在發顫。五條悟明顯發現了,但他沒有問。你模糊地想到,雖然折騰了這麼一通,把你帶到這裡。他完全沒有問,你想看鏡子做什麼。
“這裡有過一位供奉的老人嗎?”你小聲問僧人說,“專門照看鏡子的?”
“沒有。”對方回答,“對咒具的養護是輪換的,沒有專門照看的說法。”
“那……關於前麵提到的咒具,有沒有彆的資料呢?”
“‘時之心’嗎?”他毫不在意地又說了一遍這個讓你顫抖的詞語,“更早的恐怕都是難讀的古語吧。有一些晚近的資料,是加茂家提供的,您需要的話可以派人給您取來。”
“好,謝謝您。”
僧人走了。你和五條悟兩個人站在小廟前麵。天色還很明朗,能聽到鳥鳴,以及風聲在樹梢嘩啦啦吹過的聲音。五條悟好像遲疑了一下,然後他說道:“你想回去嗎?”
你搖搖頭,走進廟宇裡去了。
在記憶裡,這裡似乎非常陰森恐怖。但是如今看起來,似乎也就是普通的古舊木質建築。裡麵充滿著古老木頭的味道,房梁低得有些逼促。日光從窗子裡明亮地打進來。有很多名號的鏡子很隨便地擺在窄台子上。
你慢慢走過去,做好了要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