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次真的有點棘手。”
“也許就是考慮到會出現的人才不來的吧?”
兩人輕聲說完話,像分享了某種共識一樣歎了口氣。她接著轉頭對你和乙骨介紹道:“這位是專門負責和東京方麵的警方對接的曲木先生。在警視廳特彆案件課常駐。他人很好。有什麼不了解的地方都可以找他。”
“這位是楓井巡查長。”曲木也介紹道,“是我在特彆案件課的同事。雖然看不見咒靈,但是是知情人,對咒術相關的情況很了解。她會協助我們的調查。”
“叫我淩美姐姐就可以了!”明顯沒有咒力的女警很自來熟地走過來,一手一個地摸摸你們的臉,“小朋友好可愛,叫什麼名字,可以交換你們老師的電話號碼給我嗎?有推特賬號就更好了!”
你和乙骨都睜大眼睛。飛鳥小姐明顯地翻了個白眼,轉身往車裡走去。
“已經在外圍放了帳。既然曲木監督也在,我就送到這裡。任務完成以後給我打電話。”她發動車子,又把車窗搖下來,“還有楓井警官,天上的月亮是不會往下看的。還是珍惜眼前的人吧。”
語氣相當地尖刻。在楓井回答之前,汽車就一下子就駛遠了。
***
現場留下幾個人大眼瞪小眼。楓井的手還放在你肩上。對麵的曲木發現你在看他,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和氣地微微一笑。你尷尬得說不出話,感覺目擊了某種難以言說的修羅場。好在乙骨勇敢地打破沉默說道:“請問咒靈在哪裡呢?”
***
“憂太的武器是刀呀。”楓井活潑地問道,“小覺呢?會像奇幻劇裡那樣突然地變出弓箭來嗎?”
“啊,我其實並不用……”
“是嗎。五條君也總是很悠閒地空手過來呢。好像自己就是武器一樣,非常帥氣。”
一起走在醫院走廊裡的某個時刻,你也忍不住懷疑五條悟是為了躲避楓井警官的熱情追求,才把任務丟給學生的。雖然五條悟完全不像是擔心自己太受歡迎的類型。但是,旁邊這位曲木監督似乎眾所周知地對楓井警官有好感,就算是心大的最強也不願意在這種故事裡扮演什麼討厭角色吧。
但對話很快結束,你的注意力也被轉移了。曲木打開了一扇鐵門,冷氣撲麵而來。暗淡的白光照亮著一排白布遮蓋著的屍體。
“上周某個電台節目暗訪醫院的醫療垃圾回收情況,”曲木介紹說,“在冷櫃發現了被隨意放置的十二具不同程度破壞的遺體。因為是直播,造成了很大的恐慌。”
“被發現的死者來自市內不同地區,死亡方式也沒有規律可循,很難用常理解釋犯人的目的和行為方式。所以我了解情況以後,申請把它分類進特彆案件課。”楓井警官接過話題說道,她不笑的時候,麵色嚴肅,確實是乾練的大姐姐。“根據潛在傷亡人數,我們把事件定為一級。因為屍體是被破壞而不是被吃掉,估計是詛咒師而非咒靈所為。但是實際上我們並沒有確定犯人的真實麵目。根據曲木的說法,他也無法在屍體上發現更多信息。”
“因為長時間冷凍和多次移動,已經無法在屍體上發現有效的殘穢了。需要更精細的觀察。也就是說,”曲木停頓了一下,“我們不是請求’特級咒術師’的戰力,而是申請讓’六眼’來調查。”
他溫和的臉上有些歉意和為難:兩位學生專門跑過來為老師代班,結果發現工作非老師不可,肯定會感到很沮喪。他沒有在見麵時就對你們直說,大概也有在照顧年輕咒術師感情的意思。
“既然是這樣。”你說道,“那我應該可以看一下。”
***
兩個成年人的表情,可以被理解成“大吃一驚”。你也覺得,就這樣表態你可以發揮五條老師的功能,聽起來相當的傲慢。情況並非如此,但是好像也不適合多做解釋。於是你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步,揭開第一具屍體身上的白布。
可以理解直播節目前觀眾的恐慌,因為頭顱的大部分都消失了。但一個月來見過了各種咒靈支離破碎的慘狀,你的耐受能力提升了不少。你皺著眉麵對麵目全非的屍體,各種複雜的咒力圖像和臟汙的血肉混雜在一起。
你依次觀察了所有遺體,終於把最後一具屍體上的白布重新蓋上,用手遮住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小覺沒事吧?”楓井有些擔憂地問道,向前伸出手來。曲木比她更及時地攙了你一把。
“沒事。”你自己站直了,“這些編號是按死亡時間排序的。對吧?”
曲木和楓井對視一下。
“你真的有六眼級彆的視覺嗎?”曲木問。
“是專注於時間方麵。而且,性能上應該說完全不如老師。”你不好意思地解釋說,“老師的眼睛是每時每刻都在收集信息吧?但是我的感知很隨機,而且幾乎是表象,需要很專注的投入才能’看見’。可能是因為我的咒力無法維持那麼大的負荷。”
“也可能是因為時間本身不是一個可以同時存在和辨識的概念。”曲木饒有興趣地說,“所以你看到什麼了?”
“感覺很奇怪。”你說,“前麵1號到10號的遺體,確實是被咒力殺害的。但是看不出咒力移動他們的痕跡。好像是他們自己走到這裡來的。”
即使本身就在溫度極低的停屍房裡,這句話似乎也帶起了一陣陰風。楓井明顯地打了個寒戰。
“我以為我已經快習慣了,但是你們咒術世界的事都這麼吊詭嗎,曲木君?”
“我們也不常遇到這種事吧。”和氣的輔助監督苦笑說。“所以呢,遠山同學,為什麼這麼說?”
很難真正解釋你的視野。你說道:“隻是咒力留下的印象。”
曲木似乎也理解這一點,又問道:“那為什麼不提11號和12號呢?”
“11和12號遺體上,從生前到死後,都沒有出現過咒力乾涉的痕跡。”
“你是說他們是自然死亡的?”
“不如說是從沒有被咒力施加過影響。”你說,又看了看所有屍體如出一轍的頭部傷痕,他們幾乎一樣地失去了半個頭顱。“他們不是被詛咒師殺死的。也不是被詛咒師帶到這裡來的。”
楓井皺著眉頭思考了一下。
“你是說這不是一個咒術事件,是一個普通的變態殺人狂嗎?”
“但是其他的屍體上出現過一個比較明顯的咒力痕跡。”你說,“我猜這個案子裡涉及到兩波人。一個詛咒師殺死受害者破壞了屍體。有一個普通人則把發現的屍體統一曝光給媒體。但是為什麼還會有這兩具新的屍體。我就無法解釋了。”
“聽起來像是刑偵小說裡說的模仿殺人。”乙骨抱著刀站在一邊,難得地發言,似乎很有興趣,“把自己犯的案一起加入到殺人狂做的案子裡。這樣就可以抹除自己的嫌疑了。”
楓井看了看麵目全非的屍體:“那這人的膽子不是一般的大啊。”
“那倒是……”
“你說能感覺到第一個詛咒師,能認出那個人嗎?”曲木問道。
“遇到的話能認出來吧。”你猶豫地說,“但是,就像之前說的,似乎沒有留下移動時的痕跡。最新的屍體也不是他搬運過來的。沒有辦法根據這裡的線索往回去找到他的位置了。”
楓井露出有點失望的神色:“那線索隻有在普通人這邊了嗎?”
“已經有很大的進展了吧,淩美。”曲木說,“如果凶手之一是主動讓我們發現屍體的,接下來在來直播的節目組裡偵查就可以了。”
“雖然這麼說……”
雖然這麼說,還是沒有定位到主犯是誰。你感覺有些不安。如果是五條悟在這裡,一定能找到更多線索吧?
“等一下,我還有個辦法可以試試看。”你說,重新走回到屍體麵前。另外幾人都有些吃驚。
“我可以小範圍地修改時間狀態。”你解釋說,“也許能發現更多線索。但是好像有幾率產生異常情況,要麻煩大家戒備一下。”
曲木的眼睛明顯因為驚訝睜大了。他說道:“如果消耗很大,就不用勉強……”
“是呀,”楓井也有些擔憂地說,“如果調查之後還是沒有頭緒,我們可以請五條君再過來看一看。”
“老師已經很忙了。”你有些懊惱地說,“淩晨時還在加班誒。”
你和乙骨對望了一眼。他輕輕點一下頭,把刀換到正手。你深吸一口氣,站在冷櫃麵前,對第一具屍體發動了術式。
***
雖然對她說了無禮的話,但今天認識的人裡,你最喜歡完全不是咒術世界的楓井淩美。
兩位輔助監督聊起五條悟時,交換的無奈笑容,心照不宣的歎氣,都暗示他們在談論一個任性妄為的麻煩角色。好像五條悟會因為不感興趣,或者不想遇到某個纏人的追求者,就把隻有自己能解決的事推給彆人。
但五條老師把任務轉移給了你和乙骨,是確實看了報告,認為你們可以嘗試解決吧?你有可以看穿時間的眼睛。乙骨有堪比特級的戰鬥力。這明明是有針對性的派遣,如果把任務又推回去,不是做實了“五條悟不認真對待給他的案件”嗎?
在沉默的氣氛中,你注視著屍體殘缺的頭顱。在你的眼睛裡,死亡是如此黯淡。已經死去的人在時間裡不再有一點可能性。你拋出的咒力圖案在空氣裡徒勞地滾落。這個人已經死去多時了,連被侮辱的痕跡也無法遺留下來。你還能從他身上獲得什麼?
但是你實在不想放棄。你伸手擴大了輸出。在你的目光注視的空間裡。淺青到墨綠的咒力在超越三維的時空裡閃光著擴張,竭儘所能地捕撈著信息。什麼東西變得越來越稠黏。什麼東西在緩慢地停滯,然後更緩慢地倒流。
屍體的表麵仍然沒有變化。但你卻感覺捕獲了什麼。在這個房間裡,似乎有某種異常的東西從黑暗中浮現——
忽然上空傳來一聲巨響,什麼東西從天花板筆直地砸進了房間裡。不自然的深黑籠罩了狹小的地下室,你抬起頭,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