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010(1 / 2)

《沒關係,我來爆破》全本免費閱讀

雪球變得窄窄一條,小小的身體襯得腦殼奇大。

見到脊骨突出的雪球那一瞬,何蕾的血淚如雨滴般砸在符葉鞋尖前,青白腫脹的臉又哭又笑,沉浸在再次見麵的喜悅中難以自拔。

“你能抱到它嗎?”

符葉將臂彎中四處張望的雪球向她傾斜。

何蕾搖搖頭,緊接著繃不住,帶著笑容涕泗橫流,虛虛捧著雪球的腦袋,聲音哽咽。

“真是貓隨主人,我慫你也慫。”

人類的情緒如此複雜,欣喜到極致,會不住流淚。

也許是懷抱裡銀灰色的毛絨絨身體太暖,也許是被何蕾的情緒所感染,符葉眼角眉梢些許柔和,朝何蕾開口。

“我們商量過,就算把雪球送回你家,它還是會再被賣掉,所以帶回來讓你拿個主意。”

“我...”

何蕾猶疑的目光看向等待答案的符葉,又挪到喻觀寒身上。他下巴埋進領口,睫毛輕掃眼瞼,低垂著目光不表態。

不表態也是一種態度,何蕾清楚,拜托眼前兩位收養雪球,實在強人所難。因為羞恥心,她無法說出口,隻能咬住下唇不講話。

她已是孤魂野鬼,靈魂的重量比路邊的沙礫還輕,留不住與這世界的羈絆和聯係,更找不到能托付雪球的人。

思來想去,竟無一人。

瞧出她的為難,符葉再度開口,表示喻觀寒有個朋友可以幫雪球找領養,找到合適的,可以接納雪球的家庭。那人參加救助小動物的公益組織,領養人辦理手續後,會定期回訪,確保被領養的小動物狀態,也算靠譜去處。

喻觀寒輕輕含住領口的銀色拉鏈,開口糾正,聲音含糊:“同事。”

符葉看何蕾,認真點頭:“對,同事。”

何蕾瘋狂讚同的一瞬,符葉確切地透過她腦袋瞧見身後儲物櫃的把手,金色把手像是將何蕾的腦袋戳穿,符葉下意識將胳膊收緊,導致懷裡的雪球仰頭,不滿地撒嬌喵喵叫。

短暫透明後,何蕾的身形又凝實起來,她並非無所察覺,表情也僵硬半晌。

“你剛才那是?”

“哈哈,我猜測,心願達成導致我心頭的重擔被放下了。”

何蕾笑容苦澀,輕戳雪球毛茸茸的額頭,感受指尖暖絨絨。

雪球圓圓的貓眼緩慢眨,將頭杵進符葉臂彎毫無所覺,壓根不知道主人正親昵與它互動。

何蕾的指尖頓在空氣中,緩緩攥拳,似是下定決心,後半句極輕:“我可能要消失了,符葉。”

“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將答應好的報酬給你。”

何蕾家的鞋櫃放置在門邊的公共區域,僅半人高,漆成與大門相輔相成的銀灰色。喻觀寒彎下身,沿著上壁緩慢摸索,指尖觸到緊緊粘在櫃麵的鑰匙,找到棱角處掰下來。

符葉與何蕾對視,何蕾笑著做出請進門的手勢。

符葉納悶:“你為什麼把鑰匙放在櫃子裡?”

“也不是特意留的。”何蕾摸摸自家精心挑選的印花壁紙,難掩不舍,“我呀,總是粗心大意,忘記帶鑰匙,所以在鞋櫃裡留一把備用的。”

何蕾一邊指揮喻觀寒搬床,一邊給符葉講她是如何攢首付,咬牙買下這套房的。

她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如同出生的順序一般,二女兒這個身份在父母眼裡也不上不下,論熟稔比不過姐姐,論愛惜比不過弟弟。

這樣尷尬的處境,她很小的時候就清楚。

所以彆的孩子下課放學都去買零食,買玩具的時候,她會將零花錢珍惜撫平,小心翼翼夾在不用的作業本封皮裡,隨後塞進書包。

就這樣從小頂著“吝嗇鬼”的稱號一路讀到大學。

父母並非不愛她,隻是愛的容量有限,多年來習慣於將溫情分享給姐姐和弟弟,輪到她自然不剩什麼。

時間一久,即便她在需要幫助與支持時伸出手,父母也再無餘力可幫忙。

她心裡清楚,於是縮回手,朝父母搖搖頭,就像小時候那樣。

大學四年,她靠著獎學金與兼職打工的收入養活自己,也算怡然自得。生活平靜,毫無變化,直到她在某個加班後的深夜,往租住的房間走時,踩到一張新樓盤的宣傳單。

因為宣傳單而踉蹌的怒意消散,她的眼睛反而亮起來,看見了關於未來的希望。

“我那時候沒錢裝修呢,隻接了水電,我住了好幾個月的毛坯。你說多奇怪,我膽子超級小,什麼都害怕,但獨自在這毛坯裡住居然不害怕。”

“可能因為,在我的心裡,這裡是我的家吧,而家是不會讓人產生恐懼感的,家是屏蔽恐懼的門。”

“後來我有了雪球,我的家變得完整,那段日子實在是..實在是..難忘。”

絢麗開過的花,會永遠刻印在記憶裡,不言凋零。

意識到自己也許再也睜不開眼睛,意識到自己失去擁有的一切時,何蕾被血模糊的眼前,出現的是某個早早下班的午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起那天。

走廊潔白瓷磚隱隱映著窗外高樓大廈的影子,她的高跟鞋踏在地麵清脆,節奏歡快,心裡盤算著等會做什麼菜,冰箱好似不剩什麼。

走到門口,她還在包裡摸索鑰匙,雪球就已經隔著門喵喵叫起來。

包裡的口紅與散粉盒撞在一起叮當亂響,發覺自己又一次忘帶鑰匙,何蕾笑罵一句“不長記性”。

隨後打開家門彎腰將腳邊的雪球抱起,親昵蹭蹭臉。

陷在美好回憶裡,何蕾的身影閃閃爍爍。

有什麼曾將她牽絆於此的絲線消融,讓她如被放飛的風箏般,心緒飄揚。符葉眉頭皺起,著急上前,想去握住對方的手,卻摸了空,從虛影中抓過。

她語塞一瞬,又想到挽留的理由,急忙開口。

“你不想跟雪球說再見嗎?”

何蕾搖搖頭,淚光閃爍:“還是不說了,我有時候挺慶幸的,我的家人是隻小笨貓,不懂彆離,就沒有遺憾。”

逐漸淡去的何蕾連聲音都失去重量,她的最後一句話呢喃如耳語,符葉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出聲。

何蕾說:你的體溫真暖啊。

*

浴室的光線明晰,符葉梳順長發,抬眼瞧鏡麵中倚著洗衣機靜靜注視她的喻觀寒。見他不說話,符葉垂眼,將視線凝在乳白瓷磚,手指自然抓起長發攏起,隨後頓住。

喻觀寒了然:“那雙青玉筷我收進鏡櫃裡了。”

“嗯。”

符葉打開眼前的鏡櫃,猶豫片刻,選擇了柔軟的黑色發圈。

“早知道你有缺錢的今天,當初就找珍貴的玉料給你做筷子了,可惜..可惜我那時候就是個窮得底朝天的凡人,沒能力給你更好的。”

瞧他深棕眼眸中的淡淡自嘲之意,符葉抿嘴唇,想不出合時宜的安慰來。

喻觀寒又問:“那隻檀木雕花簪子早碎了吧?”

瞧符葉微微睜圓眼,他以為符葉想不起簪子的模樣,於是伸手比劃提醒:“你平時放在袖子裡,喜歡打架前用它綰頭發的那隻。”

這答案實在不好說,符葉清清嗓,摸摸後頸想要蒙混過關。

“你還沒想起來嗎,我記得你很喜歡的。”

瞧著喻觀寒非要聽個答案的表情,符葉定下心,開口回複:“跟你的屍體一起埋在後山。”

冷淡的聲線被浴室擴音,莫名透出點拒人千裡的意味來,十分不近人情。她以為喻觀寒會因想起這件陳年舊怨生氣,沒想到喻觀寒反倒噗呲笑出聲,舔舔嘴唇難掩喜色。

“你還給我收屍呢?”

怪異的反應使符葉嗔怪瞧他一眼,覺得他在暗諷:“你有什麼不滿可以直接說的,沒必要這樣。”

“不,不是,我沒有不滿,怎麼可能不滿。”喻觀寒收斂笑意,再次抱起胳膊,“我以為你會把我扔在山洞裡曝屍荒野呢。”

“喻觀寒,我隻是好奇,你已經轉世成妖,按理來說,應該不會記得我。”

“你想問我為什麼會記得?這是我的秘密。”

察覺到喻觀寒走近,符葉僵硬地扶住洗手池邊緣,有種溫熱呼吸噴灑在耳際的錯覺,莫名陰森森,讓她寒毛直豎。

喻觀寒輕輕開口:“你知道我花了多長時間保住我的記憶嗎?”

“兩百多年。”

“兩百多年,每天各式各樣的人與我擦肩而過,洗去靈魂中的疲憊投進河水,而我隻能在旁邊瞧著,即使我羨慕。”

“不入輪回,生生熬著。”他整理好符葉搭在背後的帽子就後退,風淡雲輕,似乎沒發覺符葉的異樣,繼續道,“因為我不想忘記你,也不想忘記我們的過去。”

仇恨的力量還真是強大,符葉悻悻。

*

第二天,他們兩個人是帶著貓包上班的,包裡裝著的雪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流浪的經驗,適應良好,沒有出現應激反應,反而好奇地隔著網紗瞧來瞧去。

注意到有人推玻璃門,門裡近兩米的人立刻走過來。

保安熊三白襯衫紮進褲腰帶,皮帶上還掛著一連串的鑰匙,在他的虎背熊腰襯托下,叮叮當當的鑰匙串反而像裝飾的小鈴鐺。

喻觀寒舉起手裡的工作牌示意,撐著門等身後的符葉進門,嘴裡繼續未講完的部分。

“林禪已經跟小動物救助站的人取得了聯係,咱們隻要在下班的時候將雪球送過去就可以,他們會照顧雪球,直到它被合適的人領養為止...說實在的,我一直以為你會將它留下來。”

符葉好奇瞧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說。

“我本來還在糾結,如果你想養,我該在家裡的什麼地方給它做上窩呢。”喻觀寒切切實實地鬆一口氣。

說起來,雖然符葉未來會進入妖管局的事故處理科工作,但目前還沒有正式辦理入職,正在適應階段。因此,沒有外勤的今天,她全程跟在喻觀寒身邊無所事事,旁觀喻觀寒打蜘蛛紙牌。

這間屬於綜合辦公室的房間雖然四個人共用,但並不擁擠,兩兩相對。

靠窗邊,溫濁玉和計宋的桌子麵對麵放置。

計宋戴著耳機全神貫注盯著電腦屏幕,手指握著鼠標大殺四方。溫濁玉則抱著本詞典,隨著記憶小聲念叨,顯然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被噠噠作響的鍵盤和鼠標影響,已然習慣。

符葉收回視線,喻觀寒對麵的桌子還空著,要不是知道這位置屬於一個“正在養傷”的同事,她會懷疑那個座位根本沒有主人,實在是沒什麼屬於私人的物品,一切從簡。

沒有工作的時候他們還挺清閒的,想做什麼打發時間都可以。

喻觀寒將符葉坐的凳子往他身邊拽拽,瞧她因為意外而睜大的清亮眼神,微微揚起唇角。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