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夏眠的溫柔難能可貴,也尤其令人著迷。
但今晚,夏眠又發現了一個特例。
陸司異和那個女人說話的模樣,不說溫柔,至少稱得上溫和。
兩人嘴唇翕動,交談甚歡。
夏眠緊皺起眉頭,可惜一個字也聽不見。
*
陸司異和陸夕媛很久沒見了。
這位陸家的堂侄女,算是他眾多親戚裡比較親近的一位。旁人對他的性情指手畫腳、議論紛紛時,陸夕媛唯一感興趣的隻有工作,就事論事,和他有過不少工作上的來往。
“我上次看到你那位太太的照片了,他很漂亮,什麼時候帶來給我見見?”今天的陸夕媛難得問起陸司異的私生活。
算是問到點子上了,陸司異很是受用,揚起一個笑:“下次有機會吧,我得先問問他,彆被你嚇到了。”
“那他今天沒跟你來?”
“怎麼這麼問?”
“我可是看到他了,那麼漂亮的小美人,總不能是我看錯了吧……”
陸司異神色微凝。
陸夕媛一臉耐人尋味,抬了抬下巴,繼續說:“他好像被那位周公子看上了,不管管?”
早在十幾二十歲的年紀,陸司異就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
多年來,陸夕媛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如此的明顯情緒波動,稀罕得很,故意打趣:“你不知道他來了?”
陸司異無奈失笑:“沒想到……”
這輩子有太多和上輩子不同的地方了。
他提前找到夏眠,為夏眠規避了許多傷害,作為他堅實的後盾。夏眠的膽量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敢坦誠地表露心裡的想法,有時候甚至超出了他已有的了解。
好比這次,他完全沒想到夏眠居然會來晚宴,還一聲不吭沒告訴他。
不知道夏眠在打什麼主意,至少看著是要和他裝作不認識。
他趁著夏眠低頭的時候看了幾眼,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和源源不絕迎上來的人閒聊,隻用餘光時刻關照著夏眠。
夏眠則時不時投過去一眼,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看得有多麼明目張膽。
和陸司異相談甚歡的那個女人,比寰亞大廈那些女員工更精致漂亮、知性大氣,看的他莫名胃裡泛酸,急需吃點什麼墊一墊。
手邊恰好有一杯雞尾酒,剛才那位陌生男士給他的。
之前親手做的雞尾酒一直沒機會親口嘗,現在的時機正正好。他想了想,先小小淺啜一口……
並沒有預想中的刺激味道,反而清甜可口。
又見陸司異對著那女人勾了勾唇。
他低下頭,又喝了口酒。
……
過了一小會兒,陸夕媛又找過來,提醒陸司異道:“還不去護著你的小朋友?”
陸司異說:“讓人看著呢。”
他神情語氣都很平靜,陸夕媛卻笑問:“生氣了?”
陸司異輕“嗬”一聲。
陸夕媛猜了個七七八八:“偷偷跟過來卻不知會你,看來小朋友還不夠信任你。所以你要讓他自己待著,等遇到危險了再去英雄救美?”
“姓周的我也讓人看著了,他不會有事。”陸司異難得多說兩句,坦然承認自己的小心眼,“現在隻是在鬥氣。”
陸夕媛笑出聲。
“行啊,那你……”
話還沒說完,眼前忽然人影一晃。
上一秒還聲稱在鬥氣的陸司異,下一秒就大刀闊斧地轉身走了。
第46章 攜手
夏眠喝了小半杯雞尾酒, 實際上沒幾口,卻覺腦袋一陣暈暈乎乎,忙去找了個空椅子坐下。
他現在反應遲鈍, 乖乖巧巧地低著漂亮的臉,不時有人留意到他, 躍躍欲試。
然而搶在所有搭訕的人之前, 高大的男人大步來到他麵前。
等眼前那片陰影停了好幾秒,夏眠才慢吞吞仰起頭,愕然。
他嚇到了, 但坐在椅子上無法後退,隻能拿起一旁的酒杯, 又喝了兩口,眼睛彆開, 滿臉強裝出來的若無其事。
陸司異都快氣笑了。
他可能又遇到了兩輩子第一次經曆的狀況, 夏眠喝了高度酒,不知道現在醉到了怎樣的程度。
乍看起來,還是很乖的。
讓人心軟。
“一個人喝酒?”他開口問。
“嗯……”夏眠躲著他的注視。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僵持的時候, 那位給夏眠送酒的周公子走了過來。
“陸總, 您這是……”周公子先向陸司異打招呼。
陸司異隻輕輕頷首, 擺明了不想多說。周公子也不自討沒趣,轉移到自己的主要目的上, 問坐著的夏眠, “酒怎麼樣?”
夏眠呆呆地點下頭:“好甜。”
周公子笑說:“喜歡就好。”
陸司異仍立在那兒, 巋然不動, 不帶溫度的目光淡淡落在殷勤的男人身上。
要是嘴巴不把門的陸夕媛跟過來, 沒準得再打趣他一句:呦,吃醋了?
暗流湧動, 而夏眠毫無所覺。
周公子維持著基本的社交禮儀,將手伸到半空中,再問夏眠:“需要我幫忙嗎?”
夏眠倒沒忘記不遠處還站著個陸司異,茫然又局促。
陸司異輕輕抬了下眼,示意不遠不近跟著周公子的秘書。
秘書心領神會,立刻找了借口把周公子支走。
陸司異的秘書自然是陸司異的代言人,周公子奇怪地看了眼就站在麵前的陸司異,不清楚這怎麼還需要委任秘書代言。
他卻彆無他法,隻能暫時放棄醉酒的小美人,滿腹遺憾。
兩人到一邊去,秘書拿出手機,莫名奇妙給他放服裝設計比賽的視頻……
夏眠還在躲。
陸司異不敢逼得太緊,就像上次在公司一樣,這關鍵的一步隻能由夏眠先邁出來。
他可謂是煞費苦心。
既然夏眠裝作看不見他,那他先退開幾步,讓出考慮的空間,將壓迫感儘數帶離。
陸夕媛相當關心這位終於鐵樹開花的堂弟,又追來問:“怎麼回事?”
陸司異隻說兩個字:“家事。”
陸夕媛被逗笑了,哈哈兩聲。
她笑起來的模樣,更是豔若桃李。
哪怕陸司異仍是一副冷淡散漫的模樣,甚至沒多看她幾眼,縮在椅子上的夏眠卻坐不住了,踉蹌起身。
夏眠追在他身後,帶著幾分不安,又輕又軟地喊:“老公……”
“那我就先走了……小叔。”陸夕媛笑盈盈輪番打量二人,最後叫出敬稱撇開關係,將空間留給你儂我儂的二人。
夏眠醉得大腦像是抹了片漿糊,將陸夕媛的話聽進了耳裡,但腦筋轉不過彎來,眼巴巴盯住陸司異,又叫他一聲:“老公。”
委屈兮兮的。
他還記得陸司異以前經常告訴他的,光說不算,還要行動。
他很聽話,於是又像個小樹袋熊似的,抬臂勾住眼前高大的男人,將軟綿的身子也貼上去。
仰頭,熏紅的小臉豔若桃李,唯獨眼睛清澈,就連渾濁的酒也沾染不了分毫。
引人沉淪。
晚宴上名流雲集,他打算維持表麵的禮數將夏眠扶好,暫時不在這裡糾纏。
就夏眠那張薄臉皮,等清醒之後肯定要羞憤欲死了。
他溫聲哄道:“眠眠,彆在這裡,我們出去再說。”
夏眠卻不管不顧,高抬雙臂來勾他的脖子。
他被夏眠冷不防一拽,低了低頭。
高不可攀的男人就這樣被清秀漂亮的男生,輕易拽下了神壇。
周遭名流商賈不免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起來。非富即貴的人們,罕見有如此八卦的時刻。
——那可是陸司異啊。
——外界傳言他是一個相貌醜惡癲狂的瘋子,他們卻知道,這人不過披了層謙謙君子的外皮,在商場上叱吒風雲,心狠手辣絕不留情。既令人敬仰,也望而卻步。
總歸,說聲瘋子算不上錯。
然而此時此刻,他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生糾纏著。男生毫無顧忌地摟抱他,衝著他撒嬌。
更讓人驚恐萬分又不敢置信的是,陸司異非但沒露出分毫怒容,甚至靜立不動,任由那男生往自己身上掛。
有人情不自禁去關注那男生的容貌,清淩淩一雙杏核眼,乾淨又漂亮,嘴唇瞧著就軟,沾染了醉人的葡萄酒色澤,嬌豔欲滴。
難怪,他能在陸司異這裡掙得特例。
可還是難以置信,畢竟以往無數俊男美女投懷送抱,陸司異始終不為所動。他並不是沉湎於酒色,會被美色蠱惑的人。
有人對此深信不疑,尤其是曾經在他那兒吃過憋的落敗者。
“那男生是誰啊?完蛋了……”
“還喝得大醉,真不嫌丟人。”
“沒準就是故意的呢,故意喝醉去勾搭陸總……但他可想錯了,陸總絕對不吃這套。”
“怎麼說?”
“聽說去年就有個女明星在酒會上被人灌酒,搖搖晃晃地一路跑,直接往陸總身上撲……”
“然後呢然後呢?”
“陸總反應比她快得多,躲開了,然後讓助理把她送回家,自己沒管。關鍵是這事兒還沒完,可能是被陸總看出來了什麼,後來她跟她公司就一起黃了……”
“真的假的!?”
“那……那個男生……”
漂亮的人總是容易惹人憐愛,何況是年紀不過二十歲,模樣稚嫩,眼睛澄澈如一汪清泉的男孩。
夏眠手腳並用抱住高大的男人。
實際上他疲軟的四肢根本用不上多少力,軟綿綿地勾著,仿佛隨時會滑落跌倒。
陸司異本打算配合著他裝作不認識,現在彆無他法,隻得伸出一條胳膊,環過他後腰。
圍觀的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夏眠用毛茸茸的腦袋拱他頸窩,含含糊糊,極小聲嘟囔:“老公……老公……”
陸司異垂下銳利的黑眸,繾綣柔情似水漫溢。
他察覺到身下被蹭出來的異樣,低聲說:“寶寶,你這是要讓我在外人麵前出糗。”
他一貫這樣玩笑,這回不知怎麼,夏眠竟刹那紅了眼眶。
難道陸先生覺得在外人麵前和他親密,是出糗嗎……
醉酒又笨拙的小兔子,一時間根本想不明白。
但他舍不得放開手,繼續往男人身上貼蹭,對自己惹起來的火一無所覺。
第47章 攜手
自作自受。
陸司異把他自己招來的小粘人精打橫抱起, 在眾目睽睽之下,闊步走出宴廳。
醉酒的夏眠意識模糊,仍舊記得他身上味道, 一個勁兒往深處拱,嗅嗅聞聞。黏糊得不行。
上輩子的夏眠是不喝酒的。
哪怕他給了夏眠除了婚姻以外的一切, 不需要夏眠做任何瑣碎的工作, 夏眠仍受製於情人的身份,乖巧聽話,不敢越界, 當然也不敢喝醉失態。
小心而謹慎,唯恐對他寵愛有加的金主先感到厭倦。
說到底, 夏眠太沒有安全感了。他給出了無數許諾,久而久之, 夏眠也願意相信他會說到做到。
但夏眠還是害怕, 害怕失去,害怕幻夢破碎。
寫在日記本最後一頁,用加醋的馬克筆寫下的, 夏眠最大的願望。
和他這個自私自利的不婚主義者結婚。
轉而又否認自己, 說自己癡心妄想。
他走到馬路邊的停車位, 開鎖開門,把夏眠輕輕送進去, 放到後座上。
夏眠立刻不滿哼唧一聲:“老公……”
陸司異也低身, 坐進去:“嗯?”
剛發出疑問, 夏眠閉著眼睛蠕動身子, 又依偎到他懷裡。
陸司異摟著懷裡的軟玉溫香, 指尖在屏幕上輕掃,發去消息, 讓方特助先待命,不用過來。
夏眠還在他懷裡拱來拱去,尋找舒服的休息姿勢。
好半晌。
夏眠睜開惺忪的眼,入目便是一張俊美得不真實的麵孔,將信將疑喊一聲:“老公……?”
男人眉眼微彎,一下子顯得更不真實了:“嗯,是我。”
夏眠伸手,在他臉上揉了兩下。
陸司異微愕。
雖說現在的小兔子是被他養成這樣的,但如此出格的舉動,依然叫他難以相信。錯愕轉瞬即逝,換成更濃鬱的笑意。
他一動不動任人搓圓捏扁,笑問:“捏開心了?”
在夏眠眼裡,卻隻有長輩對晚輩無儘的耐心和無條件的寵溺。
陸司異看到醉醺醺的小兔子鼓了鼓臉頰,從他身上退開。並膝跪坐在沙發上,瘦瘦小小的一隻,臉頰紅彤彤的。
“老公……”夏眠仰眸注視著他,臉色帶著股強裝成熟的一本正經,“你能不能,抽一支煙?”
陸司異笑了,那笑意風輕雲淡,帶著種天然的高高在上:“你要我在車裡抽煙?”
說話時親昵地撫摸夏眠的額角,就像長輩對晚輩那樣,成獸對幼獸那樣。
頓了頓又說:“你喝醉了,寶貝。”
他根本沒當一回事。
夏眠發現他已經可以看懂這個心思深沉、喜怒莫測的男人了。男人比他年長十歲,生而矜貴,輩分也大,總是以長者自居。
但這個男人也是他的伴侶,他們已經做過許多親昵的事,早就過了界。
夏眠揚起蒙著層霧氣的淺眸,像上好的毛尖,熱氣騰騰打翻在他眼裡:“老公,老公。我想……看你抽煙。”
“好。”
簡單一個字,仍帶著濃濃的寵溺。
陸司異不著痕跡將窗戶打開一線透氣,然後才從口袋裡拿出煙盒,熟練地挾上一支,點燃,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夏眠呆呆地看著,看得都癡了。
陸先生好帥。
而且,陸先生是他的老公,合法的那種。
他的老公好帥噢。
看在男人眼裡,小兔子撐著一雙迷迷濛濛的水瞳,一眨不眨注視著自己,幾乎要把心臟融化,骨頭也跟著酥了。
他左手持煙,右手隨時保持警惕,防止醉酒的夏眠突然靠過來,被煙灰燙到。
煙草香在狹小的車廂裡彌漫,白色的煙霧從他唇間飄出,短暫模糊視線,轉瞬消散。
眼前的夏眠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那雙明眸被煙霧氤氳,忍不住眨了一下,被嗆到了似的,眼角滲出一點晶瑩。
“不抽了。”
男人沉穩的聲線打破寂靜。
剩下的半支煙在他指間轉了半圈,毫不留戀摁進車載煙灰缸。
夏眠來不及阻止,醉酒後的反應變得更慢,等最後一點火星湮滅,方才動作。
再寬敞的車這時也顯得局促,他往前一靠就來到男人懷裡,手不知道往哪放,就攀著他衣襟。
“不討厭煙味。”夏眠聲線含糊,也沒太多邏輯,“不討厭……你的。好聞。甜甜的,像花,還有水果……”
“你也是。”陸司異也回他一句,同樣沒太多邏輯,卻最為契合此刻的心情。
“就是……抽煙對身體不好。”夏眠猶豫開口,沒頭沒腦卻相當鄭重其事,“您要好好的。”
“謝謝寶貝。”陸司異一本正經與他玩笑,“多虧了你,已經差不多戒了。”
“你不用為我戒煙的……”
“但是抽煙對身體不好。”
夏眠呆愣愣的,恍然:“對哦。”
“嗯。”陸司異忍俊不禁,“還是你剛剛自己說的。”
“唔……”夏眠卡住了,吞吐支吾,“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喜歡的。”
舌頭怎麼都捋不順,他就用行動表示內心。這還是陸司異教給他的。
——“光說不算,記得用行動表示感謝。”
可是,他依然不知道怎麼說喜歡,也不知道怎麼用行動表示感謝。
他真的好笨,陸先生耐心地教了一次又一次,他還是學不會。彆人一點就通,而他朽木難雕。
隻是本能地想要靠近,再靠近。
最純粹、最簡單、也最炙熱。
他挺巧的鼻尖染著嫣粉,一動一動,貪婪地攫取著男人身上香煙的氣息,混雜著木香。是成熟的味道。
他看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漫溢著強烈的荷爾蒙,讓人又畏懼,又無法抗拒。
他將手裡的衣襟攥得更緊,緩緩地將自己的唇貼上去。
含住一點還未散儘的香煙味道。
他和陸司異練習過很多次親吻,但每次都是由後者引導。直到此刻,他以為自己已然足夠成熟,試圖取代男人的位置,才驚覺自己竟如此笨拙。
浪漫的吻居然變成笨拙的啃咬。
他又想要退縮了。
然而他一而再再而三惹火,陸司異當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從後腰攔的手臂,阻去他逃跑的去路。
被小兔子啃了好半天的嘴唇自己張開,搶過主動權,駕輕就熟,慢條斯理又急不可耐,品嘗他的香甜和柔軟。
夏眠漸漸脫了力,含糊不清地說:“煙味……”
糾纏又纏綿的吻,他感覺自己好像間接地抽了小半支煙,人生第一次接觸尼古丁,他沒有分毫抵抗力,轉頭敗下陣來。聲線呢喃,眸光癡迷。
“不喜歡?”陸司異啞聲問。
“沒有……很香……”夏眠說兩個字,輕喘幾秒,“喜歡……”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男人抱到腿上,後背傾斜,靠住車門。
耳邊,男人追問不朽:“那這樣呢,喜歡麼?”
既用聲音問,也用身體問。
那感覺他太熟悉了,無論多少次,還是會被那強烈驚人的觸感驚嚇到。
他黑色蝶翼般的睫毛垂下,顫了顫。
他看到自己在被剝去防線,展露大片脆弱的白。
呼吸不由得變得急促,胸膛不規律地起伏。
陸司異讓他看到怪物的原貌,動作前,又問:“……這樣呢?”
他吞咽唾沫,說不出話。
哪怕喝醉了,還是覺得怕。
雖然夏眠的腰、臀、腿已經和它很熟悉了,到底沒用眼睛親自看過。
視覺衝擊也最為強烈。
如同小孩子看到尖銳的針頭,會立刻嚇得大呼小叫,哭喊不休,根本控製不住那種發自本能的恐懼。
夏眠看得雙目發直,而眼前的男人半晌沒動。他緩過來了些,抬頭,對上一雙暗流洶湧,表麵上仍風平浪靜的眸。
“眠眠,把手給我。”
夏眠不自知地勾引:“隻要手嘛……”
陸司異霎時心魂劇震,咬牙強自忍耐,低氣壓的聲音自牙關擠出:“……那,腿並攏。”
夏眠真是喝醉了。
小刺蝟的尖刺全部脫落,防備心全部碎成渣滓。
身體脫力,大概率也沒有聽懂他的話。
讓他並攏腿,他卻反其道而行之。
入目風光旖旎,棉桃初綻。
第48章 攜手
世界驟然在眼前顛倒。
夏眠看到一片黑灰色的車頂, 接著是男人探過來的麵孔,就在他觸手可及之處。
膝窩被大手握住,腳踝的弧度剛好搭在山峰般的肩頭。兩隻腳踝, 並攏在一起,居然隻占據寬闊肩膀單側的一半。
顛倒的眩暈, 雙腿抬高的感覺, 血液嘩啦一下全部倒流衝到臉上,夏眠猝然驚呼出聲。
“噓。”上方的男人低語,“窗戶沒關嚴。”
夏眠投出一抹視線, 從他寬肩旁擠過去。
在他身後的單麵玻璃窗,窗外的風景蒙著一層淡灰的濾鏡。上端敞開窄窄一條縫隙, 時不時灌進來一點涼爽的夜風。
夏眠捂住嘴,捂住驚慌。
而位於他正上方, 男人深沉的眸子裡墨色翻湧, 比窗外的夜色更深更重,壓抑著近乎瘋狂的欲色與邪念。
夏眠慌得就醒了大半:“老公……”
男人充耳不聞,板正的領帶被他隨手拽鬆, 一陣悉悉簌簌響動, 夏眠腿上一緊。
他低眸去看擠過來的東西, 再往前一點,都能抵到他鼻尖了。
用身體接觸過那麼多次, 可此刻的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眼睛, 心臟仿佛停止了跳動。
會死的。
心裡蹦出這樣一個念頭。
短暫停擺的世界重新恢複運動, 時間有規律地行走, 他漸漸找回呼吸, 找回身體的操縱權和感覺細胞。
……沒有死,也不疼。
他做好了慷慨就義的準備, 決定將他一個人的兵荒馬亂在今晚徹底終結。對於主動投懷送抱的他,陸司異照單全收,卻依然不願和他一起捅破最後那層窗戶紙。
……還好沒有。
他又開始怕了。
夏眠!他在心裡唾棄自己,你真慫。
他被箍著兩條血液倒流的腿,不多時習慣這種異樣的感覺。不疼也不累,他甚至還有閒心去打量眉眼英俊的男人,在車裡動作悶出一身汗,額前碎發被汗水浸透,淩亂隨性地晃動著。
恣肆隨性,駕輕就熟。
夏眠不知不覺鬆開捂嘴的手,去抓住上方的車頂扶手,忘了控製喉嚨,溢出一聲情難自抑的:“唔……”
陸司異也回給他一個單音節:“噓。”
過了一陣,再次低低警告他。
“眠眠,小點聲。”
“外麵有人。”
夏眠飄到雲端的靈魂驟然落地,嚇得抬了抬腰。
而後,軟癱無力地融進柔軟的沙發墊裡。
……
……
不知過了多久,夏眠終於聽到男人一聲長歎。
他在迷迷糊糊中被抱緊一個踏實的懷抱裡,立刻熟練地吸幾口氣,現在連遮掩都不遮掩了。
陸司異今天沒戴佛珠,但身上到處都是好聞的味道。
還有他的味道,交織在一起,難舍難分。
夏眠乾脆摟住他的腰身,戀戀不舍,意猶未儘。
得虧是沒做到最後一步。
活了兩輩子的男人艱難抵禦住了醉酒的小兔子,理智搖搖欲墜,到底沒有失控。
於是小兔子依然願意黏在他身上,安心地依賴他。
揉揉蓬蓬茸茸的短發,發根潮熱,是他的男孩真實存在的證明。無所事事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男孩單薄的背脊。養了這麼久,身材仍舊偏瘦。
不過該胖的地方都有肉,這點他還算滿意。
“還好今天沒穿你的‘山海’。”他感歎一句。
夏眠聞言歪了下頭,看到男人西褲上亂七八糟的皺褶。現在又被他用臉壓著,淩亂不堪。好好的一身高定,估計今天之後就廢了。
很奇怪的,夏眠一點都不愧疚。
甚至還想繼續胡作非為、變本加厲。
他孩子氣的任性的一臉,全然在男人麵前展露了出來。
他闔著眼,裝作睡覺,手指卻勾住懸在上方的領帶末端,卷著往下拽。
男人伸來一隻修長骨感的手,將他的手指裹進溫熱掌心,輕輕拽走領帶。
再這麼一折騰,好端端的領帶也皺得不成樣子。
他沉默的縱容進一步鼓舞了夏眠。
輕撩眼皮,靈動的淺色眸子露出難得一見的狡黠。然而男人側著頭,目視窗外,並未察覺。
陸司異將車窗再搖下來一小半,隨時留意著窗外過路的人,說:“透會氣,等方特助來開車。”
等待的時間裡,哪怕外邊人來人往,腿上的小家夥仍不安分。
拽不到領帶,就用指尖碰他的腰腹。
準確按在那道傷疤上。
小家夥的動作很輕柔,很疼惜,卻不隻關照了傷疤,也平等而博愛地關照到了腹肌的其他塊壘。
夏眠聽到上方的平穩的呼吸逐漸變得紊亂。
他鼓起勇氣,繼續。
很快,他的胡鬨妄為終於受到阻礙,手指和視線被無法忽視的高聳擋去大半。
他又有點嚇到了,好在隔著層布料,他的膽子也大了些,咽口唾沫,手指轉移陣地。
陸司異的的身體,顯然對他興致高昂。
哪怕男人始終不言語,紋絲不動,身體最誠實的反應卻給他打下了一劑強心針。
毫無征兆的,兩根修長有力的手指直接拿住他手腕,抬到一邊。
“老公……”夏眠掀眸,怯怯的模樣我見猶憐,嗓音軟得不像話,“你不喜歡嗎?”
陸司異眼底暗流湧動,卻隻回給他低低的兩個字:“彆鬨。”
“陸總,您還沒走?”
一道聲音透過玻璃窗上的空隙,飄進車裡。
夏眠立時不再動了,將臉藏到男人腰腿之間。
“嗯。”
陸司異再伸來一隻手,隔開他的臉與自己身體,回應窗外的女人。
他態度冷淡又疏離,女人卻舍不得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笑盈盈又問:“陸總您這是在等司機?”
“嗯,準備回家。”陸司異突然多說了兩句,“回家喂小貓。”
“……小貓?”
腿上的夏眠動了下。
還好他提前準備好一隻手放在這裡擋著。夏眠不安分地直往他腰上拱,軟潤的唇瓣緊緊貼住他掌心。
他喉結滑滾,麵色無異,看著窗外繼續說:“不太聽話。”
“啊,這樣嗎。”女人笑容燦爛,“好巧,我家養了兩隻貓,一窩生的,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樣,有一隻特彆鬨騰……”
這個話題一時半會是結束不了了。
夏眠揪住陸司異的褲料,用力拽了下。
陸司異悠然散漫,慢條斯理與窗外的人一來一回。
“嗯,我那隻也是。現在就在撓我呢。”
“啊!陸總您還把貓帶過來了?”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是想看一看陸司異寵愛有加的小貓的真麵目。
夏眠不清楚現在的車窗打開了多少,女人走到多近的距離會看到自己,腦袋裡嗡嗡作響,張開嘴就往男人掌心的軟肉咬去。
男人五指一收,輕易將他整張臉罩住。完全動彈不得,張嘴咬人也成了天方夜譚。
“唔……悶。”
夏眠哼唧。
他的聲音很輕,臉上的手指卻張開稍許,露出他的鼻尖。
“陸總,您養的是什麼貓啊?我可以看看它嗎?”床外的女人熱絡的問。
“品種麼……”陸司異剛開口。
掌心裡一潤,被什麼東西滑溜溜地蹭過去。
飽滿的喉結用力滾了下,惡劣的壞心思瞬間煙消雲散,聲線突然啞下去:“恐怕現在不太方便。”
“這樣啊……”女人訕然笑笑,禮貌地後退半步。
“陸總。”方特助過來。
女人微笑回禮,不再多留,轉頭回酒店去了。
方特助上車,不甚瞥到後座上你儂我儂的二人,仍一臉若無其事,並體貼地提議:“陸總,要不要放點歌?”
“好。”
方特助調了個微醺感的R&B歌單出來,既能為他們助興,也能蓋住他們的私語,免得被自己聽了去。
回蕩在耳邊的歌詞來來去去,無非是親吻、愛、男孩和女孩,音量很大,旋律繾綣,夏眠合著節奏,又有了小動作。
偉岸的山巒分明屹立在他麵前,脈搏隔著薄薄的布料劇烈跳動。
可陸司異再一次阻止了他。
“小朋友。”陸司異溫和的語調帶上壓迫,口吻突然嚴肅起來,“彆鬨了,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知道……”
“彆鬨。”
還是這兩個字,擲地有聲終結了這個話題。
那一瞬間,夏眠心情就像雨後的空氣一樣沉悶。
*
回到柳岸東苑,夏眠跟著陸司異一起上三樓。
陸司異在房間裡呆了沒兩分鐘,突然拿起筆記本電腦:“我去地下室處理下工作。”
失落的情緒悄無聲息地蔓延,他走了,夏眠也不在三樓的房間多留,乾脆回到二樓。
過了一個小時,他聽到門廊那邊傳來隱約的腳步聲。
陸司異上去了,沒發現他,居然沒有下來找他。
夏眠抱住軟綿溫暖的被子,卻像是被陰鬱的烏雲包裹著。
他睡了一個不太安穩的覺。
夢裡還是那輛車,男人強勢地把他放倒。可他預想中的興奮與恐懼都沒有到來,他反抗不得,男人也絕不趁人之危。他主動迎合,男人卻隱忍後退。
但鼓鼓脹脹的那一團,擺明了男人也對他有興趣,有欲.望。
他不懂。
男人讓他叫“老公”,又總說他是小朋友。
悶悶不樂的感覺難以言喻,從睡夢中醒來,仍舊眉頭不展。
他塔拉著拖鞋從房間出去,玉桂狗睡衣的兩隻的耳朵萎靡地耷拉著。
陸司異不在三樓。
他繼續往樓下走,總算在餐廳找到了人。陸司異坐在一張橫向的吧台桌旁,高腳椅,桌上擺著筆記本電腦。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一絲不苟,硬是把家裡烘托出幾分嚴謹的職場味道。
客廳裡也沒有早餐的香氣。
夏眠與他對了下視線,立刻小跑著過去:“……怎麼不吃早飯?”
夏眠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完全忽視了桌上開著的筆記本電腦,他沒聽到聲音,想當然以為陸司異隻是在看文件。
“那個陸總……”
突然從桌上傳出來一道唯唯諾諾的聲音,帶著三分小心。
夏眠渾身一僵,不敢回頭,好在眼前的陸司異仍臉色平靜,麵龐浴在早晨的陽光裡,溫和地對他說:“我在開會。”
接著又是簡單四個字:“拍到你了。”
夏眠:“……”
三秒停頓,觸電似的往後蹦開,一下沒站穩,撞到一張椅子。
陸司異拋下會議室的員工,立刻起身,離開鏡頭去扶夏眠:“疼不疼?”
夏眠搖搖頭,攀住他胳膊,瞬間紅了眼眶臉頰,小聲:“好丟臉……”
“沒事。”陸司異說,“反正丟的是老公的臉。”
鬨出這樣的笑話,他仍漫不經心,凡事輕描淡寫、穩重矜貴,與莽撞冒失的夏眠截然相反。
“餓了麼?先去喝點粥,在廚房的高壓鍋裡。”陸司異說,“你自己盛?”
夏眠又被毫無征兆的煩悶情緒裹挾:“不要……”
陸司異沒半點脾氣,拉過他的手,從筆記本後方繞過去:“你想吃多少?”
“我不餓。”夏眠搖搖頭,把話說清楚。
前方的男人停步望來。
他一咬唇,狠下心說:“我,我想練習接吻……”
陸司異愣了下,低聲提醒:“……我沒來得及關麥。”
刹那間,夏眠簡直羞憤欲死。
然而眼前的男人始終溫和注視著他,忽而附身,吻了吻他絞纏的眉頭。
繼而往下,輕輕點過鼻尖,唇角。
最後摸摸他蓬亂的頭發,溫言細語:“好了,老公的臉丟完了,繼續去工作了。”
夏眠:“我……”
陸司異回頭:“嗯?”
夏眠欲言又止,咬下唇,偏開臉:“你忙吧,我睡會再來吃早飯。”
言罷便逃回自己房間,腦袋深深埋進枕頭裡。
會議室裡的職員們眼觀鼻鼻觀心,閉目塞聽,當作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若無其事繼續剛才中斷的話題。
“那接下來……”
“見笑了。”陸司異偏不肯就此揭過,“剛才的是我夫人。”
直播間裡壓根沒人見到夏眠正臉,卻此起彼伏讚譽有加,阿諛奉承的意味昭然若揭。
靜了片刻,他們惶惶然等待陸司異的反應。
陸司異照單全收,眼角眉梢儘是愉悅,回味無窮地又自己說了遍:“嗯,他很可愛,也很漂亮。”
……
今天發生了那樣丟人的意外,又過了平靜的一晚。
然後又過了平靜的一晚。
夏眠忍不住胡思亂想,惴惴不安起來。
沒準,陸先生對他根本沒有那種興趣,那些身體的反應不過是男人本能而已。對著彆人……也一樣的。
陸先生總說他是小朋友,可能就是覺得他幼稚,所以始終不願意和他做到最後。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現在不需要在親戚麵前表演,陸司異倒是不介意和他睡一張床,但如果他回自己的房間睡,陸司異也不會強求。
而且陸司異最近忙了起來,比他以前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忙,忙得腳不沾地,不是在公司工作,就是在家辦公。
一忙起來,他似乎連夏眠的手和腿也不需要了。
三天過去。
“眠眠,我要去海城出差三天,明早走。”陸司異說,“三天五場會,你想跟我一起去麼?”
他鋪墊了那麼多,大概率就是不想讓夏眠跟過去的意思。
夏眠時而敏.感,時而笨拙。有點死腦筋,情緒低落的時候就容易過度解讀彆人的話,並往消極的方麵想。
他抿抿櫻粉的唇,不說話。
“去麼?”陸司異又問。
“……我明天有課,總不能現在跟老師請假,他應該睡了。”夏眠垂下眼睫,瞧著有幾分低落。
陸司異極為享受他的依賴與眷戀,此刻也擁有和他差不多的心情,依依不舍。曲指蹭蹭他鼻尖,邊柔聲安撫:“隻去三天,你又要上課,很快就過去了。”
夏眠被蹭得半眯起眼睛,小貓似的:“唔。”
“要不要練習接吻?”
暈暈乎乎的小貓,一被蠱惑就立刻上鉤。踮起腳尖,仰起頭,予取予求。
這次的吻不算太深。
唇邊的熱源撤離,等了等夏眠才睜開眼,眼底滿是茫然。
“到時候開會我得心不在焉,天天想你。”陸司異輕歎口氣,“就這樣吧。”
然後親了親他額頭,側開身子。
“早點睡。”
一聲好不容易醞釀好的“老公”來到嗓子眼,卻被夏眠咽了回去。
*
夏眠躺在男人身邊,一點點拽拉被子,把自己裹成蠶蛹。
而身旁的男人仍舊睡顏安穩,胸膛微微起伏。
他最近工作忙碌,明天又要早起,難得不作惡,跟心尖尖上的小美人同床共枕,也能早早陷入深眠。
夏眠想了想,把搶走的被子分回去一半,給他蓋住肚子。
胸口就算了。
他悄悄地靠近,把自己的臉頰貼上去。
睡夢中的男人忽然抬臂,自然搭住他後腰,不知是人醒著,還是熟能生巧的肌肉記憶。
“老公……”夏眠很輕地喚。
“嗯?”陸司異也很輕地回了個鼻音。
“你喜歡我嗎?”
“嗯。”
“那……”
夏眠這句話隻開了個頭,便沒了下文。
男人的呼吸重新恢複平穩,似是又睡著了。
再過了一陣,夏眠突然坐起身,在黑暗中拿出手機。
夏眠:【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莫雪姿:【說】
她還是那麼爽快,夏眠在為數不多的朋友裡找了一圈,找來找去就她最合適了。美院的學生大多晝伏夜出,現在應該正是莫雪姿精力旺盛的時候,不算太打擾。
醞釀半分鐘,敲幾下鍵盤。
夏眠:【你知道怎麼勾引老公嗎?】
第49章 攜手
“哈哈哈哈——”
莫雪姿笑了好半天, 怎麼也止不住,粉色的長發張牙舞爪漫天飛舞,桌上的咖啡都被聲波震出來幾滴。
夏眠弱弱的差一句:“你能不能彆笑了……”
見夏眠眼眶泛紅, 莫雪姿咳嗽幾聲,勉強恢複正常。
學校外邊的獨立咖啡店, 三十元往上的標價攔下了大多數普通大學生, 店裡沒什麼人,兩人可以敞開話匣子肆意聊。
“所以說。”莫雪姿艱難整理來龍去脈,字斟句酌道, “你說陸總隻是把你當成小孩子,怎麼都不肯跟你進行到最後一步。那你的意思是, 除了最後一步,彆的都做過了唄?”
她自認為說得足夠委婉, 然而對麵的夏眠仍舊騰的羞紅了臉, 臉皮薄得要命。
“隻有兩個原因——”
夏眠抬起頭,淺色的眼睛裡像亮起了星星。
“要麼他養胃。”莫雪姿信誓旦旦,“要麼原因在你。”
首先排除第一條可能, 夏眠又沮喪下去:“那就是他不喜歡我, 他說的喜歡隻是對小朋友的喜歡吧……”
“彆這麼想。”莫雪姿努力安慰, “怎麼不能是他養胃呢?”
夏眠的說話聲細若蚊呢,卻十足肯定:“不可能!”
莫雪姿看破不說破, 一臉的一切儘在不言中。
“原因在你, 但原因可能有很多啊, 你彆亂想。”莫雪姿說, “陸總肯定喜歡你。”
夏眠皺著張漂亮臉蛋, 眉毛撇成八字:“你怎麼確定……”
莫雪姿艱難忍笑:“我不是在同學會上親眼見到他了嗎?看他寶貝你寶貝得跟什麼似的,那眼神含情脈脈柔情似水的喲, 嘖嘖嘖。”
夏眠想信她又不敢信,唯恐期待過高失望過大。心臟糾結成一團麻花,手指不停撥弄不鏽鋼吸管,和杯壁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對了,你約我出來,不是要問……”莫雪姿意味深長眯眼,拖著調子,“怎麼勾引老公嗎?”
夏眠臉頰再次紅透:“才不是。我,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其實這個問題你問對了。”莫雪姿說,“你去問他……我估計也問不出來,如果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原因,他早就告訴你了。你真不如主動勾引試試,突破這個關口,就能知道到底是為什麼了。”
夏眠深以為然,用力點頭:“不過他出差了,三天後回來。”
轉念一想“勾引”的法子,立馬又泄了氣。
他什麼都不說,但什麼都寫在臉上。
莫雪姿也是第一次麵臨這種難題。
她撚著下巴,思索:“這樣吧……他現在不是出差嗎?你正好學習學習……”
莫雪姿說的學習,當然不是夏眠所了解的學習。
他從小就是擅長學習的孩子,但偏科也是偏科得一塌糊塗。
學這些東西,比他不擅長的數學也難太多了。
他刷朋友圈,剛巧看到陳傑西發了一條動態。
陳傑西是在全國青年服裝設計大賽上的銀獎獲得者,兩人賽後交換了聯係方式。
夏眠先點開他發的個人品牌宣傳照片。
作為同行,同樣是見多識廣的設計師,他也不免被陳傑西的新潮驚了一跳。
陳傑西的設計普遍版型簡單,擅長解構設計,這是夏眠在賽場上對他的了解。而下了賽場,陳傑西的風格一以貫之,甚至比比賽時更為大膽。肩背一塊鏤空,肋骨一塊鏤空,腰胯一處鏤空……
關鍵是,陳傑西做的也是男裝。
夏眠忍著羞赧把這些衣服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下定決心,敲開和陳傑西的私聊窗口。
夏眠:【你的衣服好棒!】
先稱讚一聲,打開話題。
正抓撓著頭發糾結該怎麼引導話題,對麵連著發過來了幾段消息,屏幕上方的“對麵正在輸入中”彈出來又消失,消失了又彈出來。
陳傑西:【小冠軍,你才是。】
陳傑西:【我發的衣服你有沒有看上的?隨便選,送給你,順便幫我打打廣告?】
夏眠的指尖猶豫懸在屏幕上空。
陳傑西:【要不這樣吧,我今天有空,你在家嗎?我直接多打包幾套給你帶過去,你試過再決定?然後你順便給我看看,有沒有什麼改進建議?】
陳傑西:【你住哪啊?】
話題快得夏眠有點沒反應過來,剛點下輸入框,打了幾個字母。
陳傑西:【你家裡有彆人嗎?方便不方便?】
夏眠把準備好的客氣推脫刪掉。
夏眠:【沒彆人!我現在一個人在家。】
陳傑西:【噢~這麼說,以前有彆人?】
夏眠臉頰微熱,趕忙繞過這個話題,給出柳岸東苑的地址。
陳傑西帶著大包小包的衣服上門,就連展示架也自備了,在二樓的衣帽間裡一字排開。
隻能說,陳傑西發到朋友圈的每一套衣服都比這些更樸素、更日常。
陳傑西介紹:“這個係列也是秀款,去年做的。可惜一直沒找到機會上台宣傳。”
夏眠稱讚道:“你用這套參加比賽,應該也能拿獎。”
陳傑西笑說:“這次的評委太保守了,我隻能保險點。既然你這麼說,那趕緊穿上試試。”
“這……”
夏眠算是把自己逼到了虎背上。
和這個係列比起來,他那件露背毛衣的性感成都都不算什麼了。
分明是男裝,卻隻有一款下裝真正稱得上是褲子。
白色的網紗長褲,裡邊一條白色的三分牛仔褲,假兩件套,卻因為多了層朦朦朧朧的網紗,比普通的牛仔短褲瞧著性感得多。
這條褲子倒還好,關鍵是他的上衣。
男人不像女人,上半身沒什麼講究,光著膀子出去招搖過市也沒什麼。
他手上這件網紗襯衣,雖說是件上衣,但大概率什麼也遮不住,保暖效果接近於無。
“那……我試一下吧。”夏眠咬牙下定決心,從衣櫃裡拿來一件打底白T,去了衛生間。
“欸,襯衫裡麵不要配打底。”陳傑西皺起眉,在跑遠的夏眠身後勸,“……這樣多奇怪啊,我的精髓都沒有了。”
夏眠站到全身鏡前,上下打量自己。
這種強設計感的秀款不太適合日常穿,對身材平平的普通人也不太友好,穿在夏眠身上,位於家中的衣帽間裡,卻意外地很合適,渾然天成。
從下往上,紗網裡的雙腿筆直修長,突然被牛仔短褲攔下視線。紗網裡的雙臂白皙纖細,軀乾卻被白色打底衫遮得嚴嚴實實。
夏眠仍有幾分難為情,問:“你覺得好看嗎?”
陳傑西笑著反問:“這可是我的作品,穿在你身上。我可能覺得不好看嗎?”
“不是……”夏眠眼睫顫了兩下,有點遲疑,“你就當作我們不認識,作為男人……你覺得好看嗎?”
陳傑西愣了下。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微妙的氣氛,他難得感到不自在,彆開眼,清清嗓子:“沒那件打底更好看。”
“唔。”夏眠點點頭,“那就好……謝謝。”
這句話一出,陳傑西算是聽明白了。
人家夏眠隻是單純地在向他征詢參考意見,因為剛好他也是個男人。
“稍等。”夏眠突然去桌上拿來手機,打斷他思緒。
“……喂?”夏眠用耳朵貼住聽筒,簡單一個“喂”字,卻是他第一次聽見的軟糯。
“在家……沒做什麼。”夏眠含含糊糊地回應對方,無意識摩挲袖子上的紗料,“吃了,萍姨做的。冬瓜黃魚湯,蔥燒豆腐……太多了,我一個人沒吃完。”
不知道對麵說了什麼,夏眠無意識撅了下嘴,撒嬌似的問:“為什麼?”
接著他安靜地聽對麵說,茶色的眼眸藏在垂落的黑睫下,若影若現,晶瑩透亮。一抹淡淡的緋色浮上麵頰,繞過平滑顴骨,緩緩來到眼底。
“我又不是沒吃過剩菜,不會不舒服。”
“……我不嬌氣。”
“那豆腐不吃了。”
“嗯嗯,掛了。”
說完“掛了”之後又過了一陣。
終於等到夏眠拿下手機,陳傑西隨口問:“誰的電話啊?”
夏眠眼神躲閃,吞吐:“我老……老板。”
“你們關係還挺好啊。”陳傑西笑起來,“特意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問你吃了什麼”
夏眠心虛地彆開眼:“嗯……”
陳傑西慢悠悠在屋子裡轉一圈,喃喃自語:“不過也挺可怕的,感覺他好像能看到你一樣。”
夏眠愣了下,腦海裡的念頭稍縱即逝,像流星劃過夜空,他沒來得及多想,先將眼下的話題敷衍過去:“嗯……他的確很關照我。”
*
陸司異出差的第三天,夏眠白天在學校上課,不再有外人上門。
傍晚時分,他抱著一個快遞盒回家。
夏眠在客廳裡轉了一圈,抱著快遞盒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小心翼翼將快遞盒拆開看一眼,又合上,登登跑上二樓。鬼鬼祟祟的。
他是在學校拿的快遞,檢查快遞的動作小心又謹慎,饒是陸司異把監控屏幕盯穿了,也瞧不出那保密發貨的快遞盒裡裝的是什麼。
他出差的這三天,本以為會乖乖待在家裡等他的夏眠,卻一天沒閒著。
第一天根據他在美院的眼線傳來的消息,夏眠和一個粉色頭發的女生去了學校外麵的咖啡店。莫家的情況和這位獨生女他早有所了解,是可以讓夏眠結交的朋友。雖然,他並不太情願。
他開始感覺這輩子的夏眠有點脫離他的掌控了,交了上輩子沒有的朋友,聊了他所不知道的話題。第二天,這種感覺愈演愈烈,夏眠居然邀請比賽結識的陳傑西來到家中,穿上對方設計的衣服。
……夏眠甚至從沒在他麵前穿過那種衣服。
今天,夏眠偷偷摸摸帶了一件快遞回家。
他曲指,心神不定地輕叩桌麵。手機震了震。
眠眠寶貝:【老公,你什麼時候回家呀?明天嗎?】
夏眠又在試探他的回家時間了。
果然,夏眠正藏著什麼他所不知道的小秘密,可以告訴朋友,但不能告訴他。
無法言喻的煩躁在心中緩慢積累,即將攀升到頂端。
陸司異:【今天晚上九點的飛機,到家可能要淩晨了,不用等我。】
眠眠寶貝:【好!】
隔了幾秒,欲蓋彌彰似的,夏眠又給他發了個可愛的貓貓表情包。
陸司異切換APP,接著去看“眠眠的小窩”。
陸司異說是出差三天。
實際上,他第一天早晨離開,第三天晚上就要回來了。
夏眠沒想到他回來得這麼早,自己的計劃緊趕慢趕,才剛剛開了個頭。
晚飯他隨便吃了點,晚上七點便躲進二樓的房間裡,提早幾個小時洗澡刷牙。
又是一件反常的舉動。
他自己也有點心虛,分明確認過陸司異到家的時間,仍多此一舉從衛生間門口探了探頭,然後才走出來。
臥室裡空無一人,他卻如芒在背,不安地撫弄濕發。
夏眠過去帶上門,手輕搭在門把上,正要上鎖。
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嗡嗡猛震起來。
夏眠鬆手,先去看手機。
是陸司異打來的電話。
“吃晚飯了嗎?”
“唔……”夏眠鬼使神差地撒謊,“正在吃。”
可他明明乖乖待在家裡哪兒也沒去,偏要撒這種小慌,更令人費解。
“吃什麼了?”
夏眠磕磕絆絆地回憶今天的晚餐。
也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一兩個小時前吃的東西,這會兒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您還在忙嗎?”夏眠找到機會,拋出一個問題。
“嗯。”陸司異氣息有點急,“我……等等,先掛了。”
“好……”
隔著千裡,夏眠也被勾出一肚子疑問,疑惑地盯著手機上“通話已結束”的顯示。
陸司異放下手機的刹那,夜裡仍舊繁忙的候機大廳響起清晰的廣播聲,撞在玻璃上,帶出回音。
辦完值機手續的方特助走過來:“陸總,登機牌。我們可以準備登機了。”
陸司異立刻起身:“好。”
他們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趕上這趟八點半的飛機。
就算能在晚上十一點前到家,那也趕不上家裡的晚飯了吧?
方特助出了會兒神,一抬頭,已經被腳步如飛的陸司異甩開了一段距離。
他趕忙小跑跟上。
能早點回家總歸不是壞事。
*
夏眠在臥室裡找了個小角落,開始拆快遞。
外邊的膠帶早被他撕開過了,檢查完又原樣貼回去。現在洗完澡換好衣服,終於正式把它捧了出來。
手已經開始發抖了,喉嚨也不自覺吞咽。
這是,大多成年人都能一眼辨認出來的東西。
不過屏幕前的陸司異雖說認得,但他並不會把這種東西用在自己身上。
夏眠把這東西捧在手心,用上兩隻手,深刻感受到它驚人的長度與體積。
他沒有丈量過陸司異的,憑借目測和雙手的感覺,在網上買下了能找到的最大號。
他的專業能力在這時發揮了作用,現在手裡的尺寸摸起來剛剛好。
饒是沒有灼燙的溫度,跳動的青筋,隻是靜靜被他握在手中,那也足夠可怕了。
夏眠握著那玩意兒,突然走開,推開衛生間的門,離開監控畫麵。
陸司異險些掀翻手機。
方特助微微一驚,忙扭頭問:“陸總,怎麼了?”
陸司異蓋住手機,眉頭深擰:“還要多久到?”
“飛機預計將在半小時後準點降落雲京機場。”方特助說,“從機場回柳岸東苑,大概還要半個小時。”
陸司異閉上眼,用力按壓眉心。
好在過了一刻鐘,夏眠從衛生間出來了。
現在的夏眠未經人事,短短的一刻鐘肯定做不了什麼,心理建設也不一定能建好。
臥室裡沒彆人,夏眠仍做賊似的把那玩意藏在身後,修長手指沾著點水,雙頰兩團鮮豔的紅。
他在衛生間裡仔細清洗,消毒,按照往上搜到的流程慢慢來。
洗了好幾遍,仍洗不掉心裡那點強烈的恐懼。
上次咖啡店會麵結束後,莫雪姿替他仔細想了想這件事,熱心地替他出謀劃策。
兩人一致猜測,陸司異既然喜歡他,卻又口口聲聲說他是小朋友,沒準是嫌棄他生澀稚,所以遲遲不肯做到最後一步。
那他就自己來消除恐懼,克服羞怯,培養出能令男人刮目相看的熟練經驗。
他最後再用乾淨毛巾擦了一遍,把那玩意放到床上。
飛機上陸司異懸在萬米高空的心也隨之放下來。
兩隻手各拿一部手機,一邊緊盯夏眠的一舉一動,一邊隨時準備好打電話過去阻止。
認識了兩輩子的夏眠,做出了太過出乎他意料的事。幾十年不動如山的方寸,一時間大亂,絞成無法整理的亂麻。
他隻能不斷按壓眉心,緩解強烈的焦躁情緒。
*
夏眠本不是拖延的人,現在卻忍不住一拖再拖,本能逃避。
他先去換上陳傑西送他的白色網紗襯衫,這次裡邊沒再加額外的打底。
他又不是沒見過自己的身體,卻從沒見過這種似有若無、若隱若現,襯得上是誘惑的場麵,兀自在鏡子前羞紅了臉。
這回陸司異是真把手機打翻了。
“陸總?”方特助關切地喊一聲,便要起身過來幫他撿。
“沒事。”陸司異自己彎腰把手機撿了回去,沒讓他看到屏幕裡的內容。
“正在降落,您係好安全帶。”方特助叮囑。
“嗯,你也是。”陸司異很是體恤下屬,“不用過來。”
……
夏眠磨磨嘰嘰一直磨蹭到晚上九店。
他提前定了晚上十一點的鬨鐘。既然陸司異說淩晨才能到家,那他練習兩個小時,在十一點之前結束就好。他考慮周全,自認為百密無一疏。
……但那玩意還是太可怕了。
嗚,先用手。
莫雪姿發給他的資料,他隨便掃了兩眼,至少先用手是沒錯的。要拓張,否則會撕裂受傷。
之前好幾次不小心被碰到那關鍵的一點,他瞬間渾身僵硬,被恐懼席卷。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好,恐怕並沒有逃過年長者的眼睛。
“現在再不練習就沒機會了……”
光是用手也令他頭皮發麻,無法忍受。
再度看向被他扔到一旁的玩意兒,心頭恐懼更甚。
“要不然還是再等等吧?”
他又把手挪到前麵,蔥白手指仿佛勾著某個男人的神經,一下拉扯到極限,又猛然鬆開。
這世上最折磨的事也不過如此了。
“前麵也得一起……就不會那麼難受了。嗯……”
夏眠分明也是男生,二十歲了,做起這種讓無數男人男孩沉迷的事,竟也生澀笨拙得不像話。
同時再拿起那玩意,試著往後麵放。
在他忽略的床頭櫃上,手機屏幕大亮,一陣陣強烈震動,震得桌角顫動,然而床上的人卻並未察覺,隻有打電話的人被消磨吞噬著心神。
第50章 攜手
夏眠漸漸失了神, 沉迷在前方綿密的電流中。那感覺就像春風吹拂,由他親手操控著節拍,牽動著每一條筋脈, 觸動著每一個細胞。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角水光瀲灩, 氤氳著薄紅。
他完全不知道, 這是怎樣迷人的光景。
他找回一絲清醒,再次拿起那玩意兒,想要再試一試……
砰!
恍惚的精神就肥皂泡泡一樣, 被這聲巨響震碎。他渙散的瞳孔聚焦,視線中心正是破門而入的男人。
身型高大, 肩闊腿長。他三兩下脫掉西裝外套,隨手一扔, 邊拽拉領帶邊朝著大床走過來。
夏眠壓根來不及並攏雙腿。
該看的不該看的, 全部一覽無遺。
等男人來到了跟前,他才從無法置信的震驚中抽神,下意識要躲, 但男人眼疾手快, 先把他手上的東西搶走扔到一邊, 雙手按住他的膝蓋,讓他動彈不得。
夏眠眼睜睜看著, 渾身氣場冷若冰霜的陸司異入侵自己領地。
“我不在家你就做這些, 嗯?”
“這玩意有什麼好的。”
“你又不是沒老公。”
而且這輩子的老公一次葷還沒開。
差點就被這破爛玩意捷足先登。
他氣得完全喪失理智。
連著三句話, 全是夏眠聞所未聞的低氣壓。
震驚過後又是驚嚇, 夏眠不由自主地顫抖, 有股涼意從被捉住的腳踝往上竄,淌過每一片被凝視摩挲的肌膚, 蔓延到全身。
“陸先生……”夏眠終於找回語言的能力,每個字都帶著點戰栗。
“還穿彆人做的衣服?”
這時陸司異又盯上了他身上唯一的那片布。
甚至稱不上布。半透明的紗網,每一個縫隙空洞都是暗示。
雖說這件衣服是彆人的作品,至少昨天試衣服的時候,夏眠穿了打底,他也對這件衣服的上身效果和質感相當滿意。
隔著層衣料,就能將懷裡的人探索個遍,吞吃乾淨。
夏眠在他懷裡打起顫,做壞事被抓了個正著,好像仍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陸先生……你怎麼……提早回來了?”
他隱約察覺到了絲古怪,陸司異好像回來得太是時候了,怒氣衝衝進來脫衣服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似乎對房間裡的情況早有了解。
陸司異卻不答,也不讓他躲,將他牢牢捉住。
“叫老公。”
夏眠還沒來得及啟唇,先察覺到男人強勢的入侵,相比之下,他猶豫又緩慢的纖細手指根本算不上什麼。
兩隻寬厚的、青筋迭浮的手,剛好掌管了他的一前一後。
他對照網上搜到的資料,將所有用具一應準備齊全,放在方便拿的地方,現在倒方便了外來者,長臂一伸就能夠到。
他聽到陸司異又低又啞的喚聲:“眠眠……”
他第一次聽到的音調,野獸低吼一般,狂躁又不安,與一貫的彬彬有禮、矜貴自持徹底背道而馳。
恍惚間,劇烈一痛。
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洶湧澎湃。
男人這才俯到他耳邊,呼出熱得不似人類的氣,一聲聲喚:“眠眠……寶貝……”
他似乎一時半會組織不出完整的句子。
就像是徹底失控的野獸。
夏眠不但聽到了,也非常清楚乃至強烈地,感受到了。
他聽到自己斷斷續續說了些抗拒的話,然而男人充耳不聞,分明還是同一張臉,卻仿佛和那個溫柔儒雅的陸先生割裂成了兩個人。
他害怕極了,卻也隻能去抱這個陌生的男人,緩解陌生的痛楚。
好在,他又聞到一股熟悉的沉香木味道。
精韌的軀體也是熟悉的,滿布淋漓大汗,身體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排放著濃鬱的荷爾蒙氣息。
夏眠又恐懼,又止不住貪戀地吸取他身上氣息。
過了一陣,他稍微適應了些,失控的哭喊換成小聲而壓抑的抽噎,將男人的理智召喚回來。
他感覺到後背離開了床單和枕頭,往下一沉,猝然驚呼一聲。
但陸司異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隻是換了一種擁抱的姿勢,將他抱在自己身上。
分明是極費力的姿勢,陸司異卻好似不知疲憊,把懷裡纖瘦的男生顛得暈暈乎乎的,後者無意識地開始回應他,越來越依賴他。
“老公……”
夏眠斷斷續續,一個一個地吐字。
“你,再答應我一件事……”
剛開始的時候他哭得厲害,後來各種嗚咽哼唧一直沒停,嗓子早就啞了。
陸司異有所猜測,嗓音清晰地打斷:“討厭麼?”
夏眠精神恍惚,被他壞心眼地牽著走:“不討厭……但是……”
陸司異不管不顧:“那就想好了再說。”
夏眠氣若遊絲,隻能在他退出的短短間隙,艱難擠出幾個字眼:“不……就現在……不了……”
陸司異聽得心煩,乾脆去封住那兩瓣柔軟的唇。
夏眠掐他,不管用。
錘他,依然不管用。
直到夏眠身上不剩一塊好肉,連嘴唇也變得又紅又腫,想說什麼,立刻又被堵回去。
然而總有遺漏的時候。
夏眠終於找到機會說話,幽幽怨怨地控訴:“陸司異!你壞蛋……”
好消息,眠眠叫他名字了。
壞消息,眠眠罵他是壞蛋。
罵得真好聽,兩輩子第一次聽。
何其榮幸。
第八章 “眠眠的小窩”
夏眠昏過去又醒來。
醒來得到的第一句就是:“嬌氣。”
夏眠怒衝衝,用綿軟無力的拳頭打了下他:“我不嬌氣。”
“那你哭什麼?還暈倒了。”陸司異問。
“因為你壞蛋,你欺負我……”夏眠嘶啞著聲線,羞恥地擠出幾個字,“好難受。”
“難道現在還難受?”陸司異勾起一抹散漫而貪饜的笑,聲線的顆粒感遠比他濃,“你的身體和表情都不是這麼說的,寶貝。”
夏眠不吭聲了。
“你欺負我。”
“我隻欺負嬌氣包。”
“我才不是……”夏眠哼哼唧唧,“你壞蛋。”
陸司異笑出聲。
更來勁了。
夏眠越罵他他越來勁。
每當夏眠以為要結束了,又能迎來新一波的戰鬥,攻勢不減,三十歲的男人仿佛不知疲倦。
夏眠又哭了好幾次,哭到渾身脫力,融化成一灘軟乎乎黏乎乎的水。
陸司異把他撈起來,抱進懷裡,拖著他的腿彎站起身。
夏眠嚇了一跳:“你乾嘛……”
“去給你洗洗臉。”
他全部的體重都放在男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也被他掌管著,隻能摟住他脖子,逆來順受。
到衛生間,夏眠被拖著轉過身,麵朝著鏡子。
然後看到了此生難忘的荒唐場景。
身後的男人吻他耳廓,勾著一抹饜足的笑:“自己洗。”
“壞蛋……”
男人托著他往上抬了抬,又告訴了單純的男孩一個道理:“這樣才是壞蛋,眠眠。”
夏眠不但反抗不得,還得被迫眼睜睜看。
他隻能用力閉上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體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隨便動一下就要散架。
他又被陸司異抱起來。
他嚇得失神,卻隻是單純地以用公主抱的姿勢躺在男人懷裡,被他帶到放好熱水的浴室。
“我要提要求……”夏眠隻能用發出點氣音,可憐兮兮的,“你說過,什麼都答應我。”
反正已經結束了,陸司異滿不在乎,每個毛孔都散發著得到滿足的愉悅,寵溺注視著眼前的人:“嗯,你說,能做到的我都答應你。”
*
淩晨六點,天空露出一線魚肚白。
夏眠洗完澡,現在已經在三樓乾淨的大床睡下了。
陸司異站在清晨涼絲絲的院子裡,慢條斯理打領帶。
儀態的從容不迫和他淩亂不堪的衣服呈現出極強的矛盾感。
臨走前,他最後抬頭看了眼窗。
三十分鐘前。
“出去。”
“從這個房子。”
“現在。”
夏眠鼓著小臉,被吮得發豔的唇一開一合,毅然地吐出這三句話。
茶色的眸子裡氳滿蒙蒙水氣,那眼神卻也極為堅決。
是他第一次在夏眠的眼睛裡看到的。
夏眠真生氣了,氣他的亂作非為、不知節製。
雖說上輩子這種事也不少,上輩子他們的第一次還不如這一次愉悅,夏眠卻展現出了一副驕縱蠻橫的模樣,一舉一動都充滿鮮活的靈氣。
夏眠恣意發泄怒火,他反倒更愉悅,一邊給夏眠擦拭身上的痕跡,一邊漫不經心問:“生氣了?”
夏眠啪的一掌打在他手背上。
結果掀過來一看,隻有自己的掌心紅。
夏眠更氣,腮幫子鼓得接近半透明,仿佛一戳就能爆炸。
陸司異耐心十足:“好,我知道了。給你洗完澡,立刻走。”
最後,他把夏眠送到三樓的房間,穿著身上皺巴巴的襯衫就走了,要是因為換衣服再多留一會兒,這正當理由恐怕得被怒氣上頭的夏眠當成借口。
他乾脆直接走,毫不留戀。
夏眠反倒怔了怔,目送他轉身出去。
見他走到門口,想跟上看看他是不是言行如一。
然而一隻腳剛踩到地毯上,便有股錐心的刺痛從尾椎直竄天靈蓋。
夏眠差點狼狽地原地摔倒。
艱難地挪回床上,心裡那點依賴不舍瞬間一掃而空,隻剩下一句又軟又啞的控訴。
“……壞蛋。”
*
夏眠趴在床上又睡了一會兒。
迷迷糊糊間有人敲門,他一個激靈,又期待又害怕,用被子裹好自己才望過去。
門外的卻是一個女聲:“夏眠先生,午餐做好了。陸總讓我來叫你,讓你吃了再睡,否則容易胃疼。”
夏眠先應了聲好,瘦長手指鑽進被子裡,悄悄揉了揉胃部。
累了一晚上,體力早已耗儘。餓過了頭,身體開啟保護機製屏蔽了知覺。經過陸司異間接的提醒,他按了按,這才感覺到那隱約的刺痛。
他蠻不講理,在心裡再罵一句:壞蛋。
他腰腹上最突出的地方當屬肋骨,整塊腹部一馬平川,小腹平坦,他把手放上去,不由回想起昨晚——也就幾個小時前——那種滿漲的感覺。
估計還得再胖十斤,他的肚子才能達到從鏡子裡看到的,那種突出來的視覺效果吧。
他不敢再去回想,忙起床出去。
路過二樓,放縱了一夜的臥室已經被收拾整齊,床上用品換了一套嫩黃色調的,明快又溫馨。房間裡乾淨整潔,中午的陽光透過紗簾灑滿室內,空氣中跳躍著點點浮塵。
之前分明一塌糊塗,滿地狼藉。
現在全被收拾好了。
他從樓梯口探頭往下看了看,不確定萍姨是否還在。總之,他並沒有即刻下去麵對後者的勇氣,乾脆又在房間裡轉了一圈。
一部眼熟的黑色手機,端端正正擱在床頭櫃上。
昨晚,這部手機肯定不在這兒,床頭櫃上零零碎碎的物件也都不在——它們全在碰撞糾纏間被掃落在地。
應該是萍姨收拾好的。但她不確定這部手機的歸屬,就放在了一個現眼的位置,等房子的主人自己來拿。
這是陸司異的私人機。
類似的事之前就發生過一次,這部手機兩次被遺落在家。顯而易見,缺了這一部私人機,對陸司異的日常工作並沒有多少影響。陸司異也說過,私人手機主要是用來和他聯係的。
也說,他可以隨意翻看自己的手機。
經過荒唐無度的昨夜,兩人之間已經沒了什麼秘密。夏眠一瘸一拐地走過去,身體扯著一陣陣疼,心頭又冒上一股火氣,愧疚感徹底一掃而空。
他毫不客氣拿起陸司異的手機,打開。
他上次就發現了“眠眠的小窩”這個APP,出於禮貌沒點開看。
時至如今,他還和陸司異客氣什麼。
他的眼睛在屏幕上的畫麵對焦,瞳孔縮緊,鼓起的腮幫像被紮了一下的氣球,一點點扁下去,嘴唇不自覺微微張開。
APP裡的,赫然是柳岸東苑的實時監控。
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排列著十五個不同角度的監控畫麵。
每個角落都是他熟悉的。有地下室的工作室,一樓的客廳、陽台,二樓和三樓的臥室……
其實在這樣的彆墅中安裝監控是很正常的,有錢人總是疑心更重。
有一個鏡頭正對著他的床,這好像也沒什麼,還有個鏡頭正對著陸司異的床呢。
他沒看到衛生間的監控畫麵,猜測這些攝像頭就是安保用的。
卻仍舊心亂如麻,手指在屏幕上胡亂點了幾下,發現一個“回看”功能,可以查看曆史檢測記錄。
再點一下,彈出需要輸入密碼的提示。
夏眠:“……”
他就說,像陸司異這等身份貴重的人,手機不設置任何密碼實在太奇怪了。
他大概有自信不把手機弄丟,也不介意手機裡的東西被夏眠檢查,除了唯一的監控回放。
昨晚的那些……該不會也錄到了嗎?
夏眠心中惴惴不安,可無論怎樣狂戳屏幕,都會被這道無情的密碼鎖阻攔下來。
他咬了咬唇,彆無他法,隻好換自己的手機給陸司異發信息。
夏眠:【你另一個手機上也有……眠眠的小窩嗎?】
陸先生:【發現了?】
簡單三個字,瞧著不慌不亂。
夏眠又氣又惱,把手機拋去一邊,不想理他了。
抱膝坐在床上,目光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對照著在APP上看到的視角,確認那幾個隱蔽機位的位置。
他邁出一條腿,準備下床,去把攝像頭拆了。
手機忽然嗡嗡狂震,陸司異的電話打了進來,好巧不巧阻攔住他的腳步。
這人,好似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現在看來,完全可以去掉“好似”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