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司異一起度過的夜晚。
夏眠腦子一片空白,僵硬地佇立著。
“彆緊張。”陸司又是那句安撫,“跟我過來吧,帶你參觀一下客房。”
光是一間客房,幾乎占據了整個二樓,相當奢華。
夏眠認真聽他介紹,一一記下。
陸司異從櫃子裡拿出一套睡衣:“這個你穿,新的,下過一遍水。”
夏眠抱過那套分體睡衣,悄悄確認了一下成分標簽。
是他可以安心穿著的全棉料子,陸司異還說下過水,那他就不用擔心布料上可能殘餘的染劑了。
他很容易對這樣那樣的東西過敏,其中很多是生活中處處可見的,有時他自己都可能都沒留意,不料陸司異這般細心。
相對無言,又過了一陣。
夏眠猶豫開口:“不早了……那、那我先去洗澡了……陸先生。”
陸司異點點頭:“嗯,你去吧,不用在意我。”
說完便禮貌地從房間退了出去。
夏眠如釋重負,關門,想了想還是沒落鎖。
陸司異坐到客廳沙發上,慢條斯理掃開手機,找出一個粉色的小兔子圖標。像是一個可愛的app,實際上是他給家中監控設置的快捷打開方式。
兔子圖標下麵那行字也是他打上去的:眠眠的小窩。
這是上輩子沒有的東西。
因而,他才對夏眠獨自在家的狀態一無所知,隻看到夏眠在自己麵前的乖軟嬌嗔,誤以為他已經從抑鬱狀態中走出。夏眠去世後給他留下的影像資料也寥寥無幾。
監控畫麵裡,夏眠回到二樓的房間,慢悠悠地兜圈子,這裡看看哪裡看看,好奇得要命也不敢伸手去碰。
最後揉揉晚上要睡的枕頭,捏捏被子,似是被那種柔軟舒適的觸感吸引,一個人在房裡淺淺笑起來。
他也忍俊不禁。
過了十幾分鐘才準備去洗澡,帶上睡衣,就這麼穿著全套衣褲去了浴室。
也離開了監控範圍。
正人君子給他的小兔子留下了一定的隱私空間,於是隻能遺憾地看著屏幕裡的人影消失。
*
夏眠正洗著澡。
毫無征兆地,被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鬱黑暗包裹。
彆墅區柳岸東苑環境清幽,周圍都是低矮的平房,哪怕隻是從彆墅的二三樓望出去,美麗的風景也不會受到高樓遮擋。
夏眠可以一眼望儘天幕,看到夕陽落到地平線後方。
白天的風景有多麼怡人,晚上的柳岸東苑就有多麼黢黑。
所幸,夏眠天生身體素質偏弱,倒是不怎麼怕黑。但這黑暗來得突然,他還沒洗完澡。
他先摸黑關掉淋浴,水聲陡止。靜謐中,黑暗的侵襲更肆無忌憚,他無端感到一絲瘮人的幽冷,忙裹上一條厚實的大浴巾,在胸口掖好。
門縫外,閃爍起一個白色光點。
隨後那白色慢慢放大,伴隨著陸司異關切的呼聲:“夏眠,你還在洗澡麼?突然停電了……”
夏眠還帶著一頭的白色泡沫,不敢讓他看到自己這種滑稽模樣,忙說:“嗯,我還沒洗完,等等……”
陸司異又問:“我這兒有個手電筒,給你送進去?”
“好……”
得到許可,陸司異這才推開衛生間大門,十足紳士。
頗為失望的是,夏眠躲在一扇磨砂玻璃之後的淋浴間,水霧彌漫,朦朧了他的身體輪廓。
依稀可見下方兩條拘謹僵硬的腿,上方一線浴巾的白。
陸司異將手電筒放到玻璃旁的洗手台上,一言一行皆彬彬有禮:“那我把手電筒放在這裡。”
夏眠的聲音被水氣氤氳,略微含糊:“好的,謝謝您。”
陸司異說:“不客氣。”
陸司異將明亮的手電筒留下,夏眠目送他走遠,開門關門,莫名感覺再一次被陰冷的黑暗侵襲。
黑暗的浴室被慘白的手電筒燈破開一線,周圍陷於黑暗中的事物若隱若現,輪廓因模糊而顯得怪異。
夏眠有些不寒而栗。
“夏眠。”
又響起陸司異的聲音,從大門那邊傳來。原來他還沒有走遠。
“我在這裡陪著你,有事隨時叫我。”
夏眠一時悵然,連天天掛在嘴邊的道謝都忘了。
彆墅裡唯一的光源在他這邊,除此以外的世界無比黑暗,尤其是離得遠的大門那邊,他什麼也看不見。
但他知道,有一個人靜靜矗立在那裡,默默陪伴著他,緩解他的恐懼,讓他安心。
自頭頂傾瀉而下的熱水,熱氣騰騰,漸漸溫暖了他發寒僵硬的身體。
而那暖意,卻遠遠不及陸先生幾句話、幾個行動所帶給他的,自心頭發端,彌散至四肢百骸的強烈溫暖。
那暖意甚至能將無數個他獨自度過的,無數個冬天凝結的寒冰,緩慢而不留痕跡地消融。
陸先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