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的心頭猛地一跳。
他的母親是在十一年前意外去世的,而在母親去世後的半年,父親就帶著自己的秘書趙晗芳和夏景明踏進了他們家門。
夏景明以前就姓夏,與他的父親夏雲誌一見如故……
七歲的小夏眠過了一段時間才想明白,明白了為什麼小時候父親總是夜不歸宿,與母親爭執,粗暴而殘忍。
夏景明隻比他小一個月。
父親與秘書早有奸情,並誕下了一個私生子。
為了避嫌,夏景明留了一級,導致他總是班裡最年長的。當年夏景明在家裡大哭大鬨,認為全是夏眠的錯。
小夏眠什麼也不懂,隻能將弟弟的指責照單全收。後來從敏銳的同學嘴裡聽到“小三”這個字眼,他總是抿抿唇彆開臉,當作什麼也沒聽見。
剛才,他好像看到夏景明了。
夏景明穿走了他準備送給譚柏臣的生日禮物。
視線上移,他看到夏景明東張西望,似在尋人。
夏眠趕緊一閃身躲入拐角。
夏景明沒留意他,終於向服務生打聽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有了肯定的方向。
夏眠幾乎和夏景明在同一時間,看到了站在洗手台盆前用冷水澆臉的譚柏臣。
譚柏臣的麵頰耳朵都沾了水,濃重的紅仍舊褪不下去。他又一次喝得大醉,又一次罔顧夏眠的叮囑。
夏眠抿唇歎了口氣,剛剛提起腳後跟。
走在前頭的夏景明要快他一步。
就像偷偷拿走他的球鞋一樣,夏景明擅自走近他的男友。
夏景明的步伐毫不遲疑,夏眠反倒愣了幾愣。
他竟不知道這兩人認識彼此。
譚柏臣從大學入學開始追他,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雲京美術學院與雲京科技大學的聯合軍訓。
夏景明是美院服裝設計係的大一新生,他的直係學弟,隻在他的隻言片語中知道譚柏辰的存在。
夏眠一抬眸,頓覺如墜冰窟。
他看到夏景明紅唇翕動,與譚柏臣耳語,兩人至少是熟識的關係。
譚柏臣渙散的眸子恢複一絲焦距,喃喃:“眠眠總是這樣,我都不知道,我算不算他的男朋友……”
醉酒後的大男生,竟流露出一絲孩子般的脆弱。
他的聲音不加遮掩,門外的夏眠也聽得一清二楚。
“我追了他一年,處了半年的對象,他不讓睡,不讓親,連摸都不讓……”
譚柏臣還在滔滔不絕地吐苦水。
夏眠的心緒被攪得煩悶不已。
他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向譚柏臣解釋,他的拖延與含糊其辭固然有錯,可現在的譚柏臣……
幾句話的時間,譚柏臣和夏景明之間的距離已然所剩無幾。
夏眠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不知不覺間也染上渾濁的紅。
他不知道該怎麼描述現在的心情。
從小到大那種反複體會到又被反複壓製的委屈,仿佛早已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剝離不出去,也傾瀉不出去。
譚柏臣倒是對著夏景明,先將自己的委屈傾吐了個乾淨。
夏景明柔聲安慰:“柏臣,彆難過。”
言罷,有一刹那時間靜止,聲音消弭。
夏景明在譚柏臣頰上一吻。
譚柏臣不敢置信撐大眼睛,過了半晌才退後一步,怒吼出聲:“夏景明!臥槽你有病吧……”
夏景明撅了撅嘴,滿臉無辜:“我不希望你不開心。”
譚柏臣幾分驚慌舔了舔唇,莫名焦渴的喉嚨滾了幾滾,說話的語速極快,越發顯得慌張:“你覺得我喝醉了就會把你當成眠眠嗎?要不是他說你是他弟弟,我壓根就不會信。你和他長得……一點,一點都不像。”
譚柏臣雙眼迷蒙飄忽,漸漸失去了焦距。
原本指著夏景明鼻尖的手指,也慢慢偏移到了無人的空氣。
夏景明不氣不惱,耐心地扶住譚柏臣:“我沒有讓你把我當成我哥。”
譚柏臣看到男生低落的眼神,無端心生憐愛,忘了掙脫。
夏景明扶著他的手改為攬,兩具身軀,緩緩地,以越來越親密的距離挨靠到一起。
“我不像我哥,他也不像我。”夏景明在他耳邊,呼出略帶果香的熱氣,“他才不會像我這樣抱著你,溫柔地照顧你,安撫你。柏臣,你說是不是?”
夏景明趁著他醉酒,防備最低的時候,在他耳邊低聲誘哄:“夏眠不讓你碰,我讓。你不想試試嗎?你不想知道……是什麼感覺嗎?”
譚柏臣一米八五的大高個,但凡他真的醉得站不穩了,一米七出頭身材瘦削的夏景明絕對扶不住他。
同理,無論他醉得再厲害,隻有他有那麼一星半點掙紮的意願,夏景明也絕對製不住他。
可他就這樣,與戀人的弟弟抱在一起。
而戀人的弟弟,還在幾分鐘前親了他的臉頰,說了一大通充滿暗示的曖昧的話。
夏眠再也看不下去了。
眼角刺痛,他用力眨了下眼,慌張地轉身逃跑。
ktv的走廊昏暗而窄長,綿延無儘。
突然,他的去路被一道頎長寬闊的黑影擋住。
譚柏臣一米八五的身高已經足夠優越,比一米七六的夏眠要高了半個頭。
以至於,夏眠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此刻兜頭罩下來的陰影竟是來自一個人。
一個尤為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毫無征兆地撞入一個寬厚踏實的懷抱裡。
撫慰人心的木質香氣,清冽而微苦,在刹那間籠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