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上天總會留有機會，但能否把握的住、怎麼把握，一切還是那句老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每位副總都有專用的小車接送，不會開車或者不想親自開車的領導，還會配一名司機。攪拌站並不夠規格配車，畢竟這裡的副總，回了勘察院也隻享受副科級待遇，所以不會專門為副總買車，他們所乘坐的車輛，一般都屬於項目頂賬而來，車輛被當做現金，今天頂賬進來，明天又頂賬出去，所以副總們座駕更換也比較快。隻有薛四和秋傑兩個人，享有上級單位配車，薛四是一輛帕薩特，秋傑則乘坐本田雅閣，當然每當有高端車輛頂賬進來，兩人也會偶爾占為己用。趙麗自然同其他副總一樣，每天乘坐著專車，早一些來到單位。
這天一早，趙麗踩著黑色高跟鞋，仍然是一身乾練的職業裝，邁著矯健的步伐來到料場，視察昨夜來料情況，顯然她對質量問題仍有不滿，老君兒的對班，張朝陽正跟在趙麗身後，不停做著解釋。
官大一級壓死人呐，通勤車進入廠區，車輛剛剛停穩，李樹仁便火急火燎的奔向自己頂頭上司。老君兒到是不緊不慢，招呼著文世明帶著一絲壞笑說到：“你看，這又急著去救火了吧！”這一切和自己沒什麼關係，文世明隻是陪著笑，點頭稱是。由於早上，攪拌站的大院都由對班在通勤車來之前，就要打掃乾淨，此時文世明白天上班純屬是混日子，他習慣性低著頭，默默跟在老君兒身後。“走吧，一起去看看李樹仁怎麼挨罵！”老君兒一臉壞笑到。文世明到也無所謂，反正事情和自己沒什麼關係，再說就是去看看，也不過是透明人而已。老君兒呢純粹是鴨子死了嘴殼硬，明明是自己必要工作，非要說成去看笑話。
趙麗一臉正色對李樹仁和張朝陽到：“材料質量問題會直接影響到混凝土質量，石子含土量、沙子含泥量，這兩個問題必須從跟兒上得到解決！”李樹仁回頭看到老君兒抽著煙、晃晃悠悠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不免有些不悅，嚴肅的說到：“王君，你過來！”聽到這不友好的聲音，文世明立馬想到，還是遠離這是非之地比較好，於是低著頭從幾人身邊走過。王君聽到招呼，狠狠吸了兩口手中的香煙，隨後扔掉煙頭，右腳踩在煙蒂上轉了幾下，這才來到李樹仁麵前。李樹仁瞪了一眼老君兒認真到：“王君、朝陽，你倆收料時一定要多注意，這些含土量過大的石子，還有含泥量過大的砂子，該扣罰一定要扣罰…”不等李樹仁把話說完趙麗插話到：“不隻是扣罰問題，我們隨後要製定相關標準，如果超過我們製定的標準，那就要做拒收處理！”三人表情一臉的認真趙麗講話。張朝陽是王君的對班，每人工作24小時，之後交接工作、下班回家，張朝陽也很是狡猾，他轉過頭去看看通勤車，麵帶笑容、一臉誠懇的說到：“領導們，馬上要發車了，我是不是…”說罷指著通勤車，嗬嗬的笑著，趙麗微微皺了皺眉頭沒有搭話，李樹仁望了一眼麵色不悅的趙麗到：“急什麼？人不齊又不會發車！”這時趙麗抬手看了看表到：“你先回吧，讓大家等太久也不好，出來方案後通知你們就行！”張朝陽笑嗬嗬和兩位領導打了聲招呼，便離開這是非之地。
材料質量問題，建站以來一直沒有得到合理解決。原因並不複雜，這攪拌站供應商都是關係戶。關係一般的是攪拌站和勘察院打招呼，關係厲害一些，則是局裡打招呼，更有一些是甲方客戶指定。做為材料采購甲方的攪拌站，很多時候想要按照製度來驗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然大家心知肚明，李樹仁當然也不願背鍋，剛好抓著機會大到苦水：“趙總，要說這質量問題，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兒，如果上綱上線的執行，我擔心…”後半句話自然也是不言而喻，我李樹仁上綱上線，執行扣罰或者拒收標準，這領導們怪罪下來，還不是說我不懂事？明知是哪位領導打過招呼，我卻不解人意，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再說，如果因為這些問題，供應商停止供料，還不是自己這個科長需要背鍋的事兒？混凝土指標嘛，無非是比例調整，最後彆出問題就好，即便出了問題，也是生產科的事兒，並非我李樹仁一人之過，總會有人和我一起擔著。
趙麗能走到今天，除了關係之外，見識，也並非這些吃慣大鍋飯的人能比，無奈，想要徹底改變企業現狀，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更不是自己一個人就能扭轉，她發出輕輕歎息一聲後說到：“哎，這就是咱們的老毛病，一邊大喊質量不過關，一邊放任關係戶任其胡鬨，最後材料過度浪費，產品質量不過關，企業還怎麼生存？”她清晰的知道，城市正在發展，一些民營攪拌站也如雨後春筍，陸續發展起來，雖然眼下規模雖然還不如南站，但是如果就這樣發展下去，被市場淘汰是早晚的事情。她扶了扶跨在臉上的眼鏡，略做思考後到：“李科長，你能不能儘快整理一份材料驗收標準出來？”說罷認真的凝視著對方，李樹仁被這麼一問，愣了愣神說到：“這個嘛，一周之內，保證交到趙總手上！”趙麗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又問到：“那現在材料入場驗收是誰在負責？”李樹仁指著王君到：“這是王君，目前就是他在負責！”趙麗微笑著點點頭到：“王君師傅，這材料驗收一定要認真呐！”王君推脫到：“領導，不是我不負責，您說加油站那邊，罐車排著隊要加油，這一邊又排著隊要卸車，我怎麼管的過來嘛！”趙麗又看向李樹仁到：“怎麼？咱們站裡沒有專人負責收料嗎？”李樹仁說到：“以前是有兩個臨時工來著，辭職之後一直沒有合適人選，目前就隻能讓王君和剛走那個張朝陽，兩人加油的同時也負責收料！”趙麗沒有繼續這一話題，接著問到：“那目前有幾家供應商在給咱們供料？”李樹仁到：“大戶三家，小戶怎麼也有五六家吧！”趙麗點點頭到：“那先這樣吧，李科長，你跟我去趟辦公室，咱們再商量一些其他問題！”接著向王君點點頭準備離去，這時又看到遠處，一個年輕人在料場閒逛，便又開口問到：“那個人是乾嘛的？”王君趕忙開口到：“哦，那是勤雜工小文兒，平時也沒什麼事兒，偶爾我會叫他幫忙看著點！”趙麗點點頭沒有接話，老君又小聲說了一句：“他是咱們院裡金貴良的外甥！”趙麗又看了一眼遠處的年輕人，看向老君兒到：“金院長的親外甥？”老君兒微笑著點點頭，趙麗也沒在說什麼，和李樹仁一前一後離開這裡。
進入趙麗這間並不算大的辦公室，她忍不住到：“李科長，咱這材料上問題不少呐！”兩人在辦公桌一裡一外坐定後李樹仁到：“趙總，不光咱材料科，我看呐，其他科室問題也很多嘛！”趙麗不悅的看了一眼李樹仁到：“李科長，材料源頭是很關鍵的一環，如果得不到解決，即便彆人有問題，矛頭不也是先指向我們？”李樹仁略顯尷尬的點了點頭。趙麗緩和了語氣接著到：“你先說說這砂石料供應商，他們是通過什麼方式給站裡供料？”李樹仁麵帶笑容到：“也沒什麼方式，領導們安排誰送，誰就給咱們送料！”趙麗又到：“那水泥、礦粉和一些添加劑呢？”李樹仁滿不在意的到：“都一樣呐！”趙麗又到：“那，他們什麼時候送料？又怎麼知道該送料呢？”李樹仁到：“砂子和石子這些嘛，站裡堆場足夠大，咱們是打開大門隨時歡迎，水泥那些咱們根據生產的反饋，隨時打電話，通知供應商送貨！”趙麗眉頭越皺越緊，她意識到自己陷入一個很深的泥潭，想要改變這一切，不僅要動很多人的蛋糕，又會讓這些安於現狀，建站就在這裡工作的老人們感到不安。趙麗站起身，看向窗外：要發展？還是要穩定？要怎麼發展？又要怎麼在穩定中發展？自己必須做些什麼，否則晉升之路將很難打開，又想到郭院長的囑托、董事長薛四的支持，簡單盤算後趙麗認真的對李樹仁到：“李科長，你對咱們站裡現狀覺得怎麼樣？”李樹仁隱約感到這位趙總要做些什麼，他心裡最明白，這樣發展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但自己隻是小小一個材料科科長，回到院裡根本沒有任何行政級彆，又沒什麼根基，何況上麵又是各路大神壓著，看上去董事長薛四，還是蠻支持趙麗，但秋傑又是什麼想法？跟著乾？即使僥幸成功，功勞簿上是否有自己什麼關係？假如失敗呢？這來之不易的科長之職肯定難保！不乾？恐怕新來的上司也沒那麼好忽悠，真是左右為難呐，想到這兒狡猾的李樹仁開口到：“趙總，我隻是一個小小材料科長，能把材料科看好，就很不容易呐，至於現狀，更不是我能說三道四的，總之趙總，您說怎麼乾，我配合就是！”趙麗很明白李樹仁在和自己耍滑頭，自己沒什麼成果，想拉幾個同盟軍，看來並不那麼容易。不過事情還是要做，趙麗思謀一陣後，深深歎了口氣到：“好吧，你先叫剛才那個王君過來！”李樹仁打通電話，王君一路連走帶跑，很快便喘著氣，來到趙麗辦公室，站到二人麵前。趙麗換了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又給兩人到了杯水，這才開口到：“王師傅，剛才聽你說要負責加油，又要負責收料，看來這兩項工作，你一個人難以分身呐！”老君兒看了看李樹仁麵無表情，隻好開口到：“要說難以分身也不至於，畢竟兩頭都要照顧到，也是我分內的工作嘛。但確實，偶爾也會有忙不過來的時候！”趙麗又看了看李樹仁，不由在心中歎息到：還都是老狐狸，誰都不得罪，說話全都等於沒說。趙麗接著到：“剛才好像聽李科長說，以前不是有臨時工專門負責收料嗎？”老君撓撓頭乾笑了幾聲，沒有搭話。趙麗見狀隻好接著到：“我看收料還是要有專人負責起來，李科長你認為呢？”李樹仁點了點頭到：“是呐，這一忙起來確實耽誤事兒！”老君兒跟著點頭稱是，趙麗笑了笑到：“那，有人選嗎？”李樹仁到：“趙總，我這就和秋總彙報，讓人事抓緊安排！”秋傑分管著人事，按照程序來說，李樹仁這一回答沒有任何問題。趙麗卻麵漏不悅到：“彙報什麼彙報，這一來一回又不知道要耽擱多久，咱自己材料上的事，自己都沒個主見怎麼行？”接著又看向王君到：“剛才料場那小夥子，你不是偶爾會讓他幫幫忙嗎？”王君瞬間明白其中含義，趙麗想要安排副院長的外甥乾這份工作，平日自己待他小文也不薄，這裡裡外外誰都不虧呐，於是連忙點頭到：“小夥子人很實在，也學了不少東西！”趙麗點點頭接著到：“李科長？沒什麼意見的話，我看就讓那個小夥子先乾起來，手續的事情我去找秋總！”兩人離開辦公室，趙麗來到窗前，意味深長的看著遠方。
此時，文世明正抽著煙望著遠處發呆，從老君嘴裡得知趙麗要見自己，而且是工作調動的事情。文世明不太相信，他懷疑，多半是老君兒拿自己開涮。老君見狀隻好說到：“快去吧，回頭彆忘了好好謝謝我，我好不容易才說動李樹仁和趙麗呐！”莫非這一切是真的？文世明將信將疑的來到趙麗辦公室門口，清了清嗓子，仍然不爭氣的提了提褲子。
鐺、鐺、鐺文世明輕輕敲響辦公室的門。“進來”辦公室裡傳來清脆的聲音。推開門，文世明站在辦公桌前唯唯諾諾的到：“趙總，王師傅說您找我？”趙麗滿臉笑容，示意文世明坐下後才開口到：“小文兒呐，金院長是你舅舅？”初到攪拌站，領導們也是這樣，笑容滿麵的問著自己的情況，最後文世明隻得到掃大院的工作，此時文世明對這一話題，再也沒有當時那股高興勁。得到確認後趙麗仍然麵帶笑容到：“我和你舅在一起工作了十多年呐，當初你舅沒少關照我！”文世明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好乾笑著到：“是嗎，平時我舅也不怎麼說單位的事情！”趙麗又詢問了一些簡單情況後問到：“小文兒，你這麼年輕，在後勤也沒什麼發展，到材料科收料怎麼樣？”原來老君兒沒有調侃自己，終於可以擺脫煩人的掃帚，能換一份多少體麵一些的工作。連聲道謝後文世明踏入材料科報道。
材料科辦公室，是一個裡外三間的套房，套間最裡麵坐著科長李樹仁和副科長宋曉琴，套間窗戶邊緊挨著的，是采購任強、統計尚文濤、庫管汪洋，還有司機高誌遠，幾個人當中隻有高誌遠是臨時工，所以也乾著材料科其他雜活。套間最外麵是存放日常工具庫房，對於這間套房文世明再熟悉不過，畢竟這兒，是自己晚上睡覺，和早上打掃的地方，但是對於這裡的每個同事，工作了一年多的文世明都是那麼陌生。李樹仁向文世明簡單介紹著工作內容，雖然麵帶微笑，但總感覺似乎哪裡不太對勁兒，不過還是認真聽著每項工作安排。走出材料科，文世明一掃往日陰鬱的心情，怎麼能叫人不開心呢？這次工作調動無異於天上掉下的餡餅，剛好砸到自己，隻是領導們簡單幾句話，不需要辦理任何手續，自己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走進老君兒的辦公室、走進材料科。
老君兒看著文世明輕快的腳步，樂嗬嗬的到：“怎麼著？沒忽悠你吧？以後這間辦公室呐，就歸咱們兩個人嘍！”文世明連忙道謝，老君兒也沒有絲毫含糊，表示在趙麗和李樹仁麵前據理力爭，這才有了文世明現在的工作崗位，文世明當即表示一定要好好感謝老君兒，晚上便買了兩條煙，又請老君兒和老鏟子喝了頓酒，以示謝意。至於文世明的崗位，老君兒最清楚怎麼回事，話裡話外，總是讓文世明要去好好感謝趙麗，畢竟自己在怎麼努力爭取，趙麗不發話也是白搭，另外沒事也多去和自己舅舅談談心。文世明心情大好，自然照單全收。
由於晚上喝酒過度，收料的第一個晚上，文世明整整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六點，老君兒叫醒熟睡的文世明，要去料場轉轉，最起碼在領導檢查之前，要做到心中有數。這不來還好，剛到料場兩人頓時傻眼，一夜過去，各種石子砂子胡亂堆放不說，質量問題更是讓人心顫，砂子含水、含泥量極大，石子又是大小不一，文世明頓時慌了神，畢竟第一天收料，這領導早上視察該怎麼解釋？對於昨晚的酒，文世明是懊悔不已。老君兒看到文世明明顯慌了神，笑嗬嗬的到：“彆急，我收料這麼長時間，這點問題都應付不了，怎麼當你師傅？”聽老君兒這麼一說，文世明心安了不少，問到：“師傅呀，那就抓緊處理呐！”老君從不緊不慢的打了一通電話，不大一會王建軍便開著鏟車轟轟駛來，文世明瞬間知道要怎麼處理。隨著鏟車的轟鳴聲，難以入目的料場，很快變得整潔如初，看到這番場景，文世明長長出了口氣，終於把心放到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