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和榜眼年紀都已經不輕了,尤其是榜眼,三年三年地等,一次又一次考,終於考上了,卻也已經是個顫顫巍巍的老人。探花卻不同,正是十八九歲好時光,配上好相貌,騎馬來時簡直意氣風發。
一直到很多年後,莊夢蝶依然都記得那個午後。
其實無關風月無關愛情,不過是因第一眼的驚豔。
她看見少年人縱馬而來,眉眼不算精致,在他臉上卻似恰到好處。他騎的是白馬,彆的是紅花,白馬顯土紅花顯俗,可他看著不土也不俗,依然好看得令人過目難忘。
馬上的少年人與馬下的她擦肩而過,不曾回頭。
那一天她記住了他的臉,再也不曾忘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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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多少年的大起大落後,她與當年的探花郎麵對麵地坐在茶館中,看著又一年的三甲遊街,像是看一場輪回。
那年的探花郎、如今的落魄書生忽然道:“嘉禾赴京趕考前曾和我說,當初他與惜鈴承諾,待他高中,便去向她求親。如今他已是金榜題名,我這做父親的,總也該出麵了。不過我對玉京不算熟悉,便還得拜托夫人……”
“我隻能領你到樂陽王府,不能陪你一起上門,畢竟我一個棄婦小妾去講人家嫡小姐的婚事,也實在是不像樣。”如今的莊姨娘、當初的莊小姐應得也算痛快,唯有後半句還是難免帶出點怨氣來。
“莊夫人何必妄自菲薄,旁人有眼無珠心性涼薄,又非是您之過。”
“我的情況我自己清楚,也早就已經習慣,你不必花心思說好話,倒不如另外給我個承諾。”她放下茶碗,正襟危坐,神態也是肅然,“你說你唯有這麼一個兒子,而我一生無子無女亦無其他後輩,也唯有她們兩姐妹是我親手養大,雖從未宣之於口,卻到底是視如己出,如今你兒子想求娶惜鈴……”
“嘉禾難道不也是夫人您看著長大,他並非是見異思遷、言而無信之人,您多少也該信他一些;至於惜鈴……我教她這麼些年,對她也有幾分了解,雖是溫和,卻自有傲氣在骨,胸有丘壑,愛恨分明,若嘉禾當真對她不起,她也自會有決斷。”
“你自己也說,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莊夢蝶悠悠道,“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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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裡有昔年擦肩而過、如今不再年輕的探花郎和貴小姐談著後輩婚事,酒樓上也有尚且年華正好的男女等待著今日的結局。
聽到狀元名字時,憂心了不少時日的鐘繁微終於鬆了一口氣。
那日她與晏秀巧遇後,糾結了許久他和鐘惜鈴的關係,但她畢竟是局外人,這些事總不該由她決定,猶豫好幾日,最終還是如實將一切告訴了鐘惜鈴——隻隱瞞了她當初為何會在王府之外。
鐘惜鈴也沒有追問,見鐘繁微已經猜測得差不多了,便坦蕩地將一切都告訴了姐姐。
鐘繁微當初在京郊時忙著讀書,確實沒注意到這兩人到底是什麼時候暗生的情愫,但既然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晏秀為人她也信得過,無論如何總好過被樂陽王隨便嫁給誰,於是她思考完了之後便覺得這件事情也沒有什麼不好。
唯一需要考慮的,便隻有樂陽王的態度。
以鐘繁微對樂陽王的了解,晏先生無官位爵位在身,晏秀更是一屆白丁,若是在往日,樂陽王絕不會同意這樁婚事。
除非晏秀能考中。
樂陽王雖是宗親,卻無實權,一輩子差不多也已經到頂。而進士就算初入官場官位不會高到哪裡去,但往後看卻不一定。
如今晏秀高中狀元,便更是意外之喜,倘若沒有彆的差池,加上嶽家林霄相助,應該能把這件事定下來。
一邊的趙七忽然開口:“狀元及第……你這同鄉倒確實是個人物。你關注了這麼久,現在也該放下心了吧?”
她自然不可能不關注這場科舉,畢竟晏秀能不能考中直接關係到鐘惜鈴的下半生,她再怎麼上心都不為過。但是她也不可能和趙七隨便說晏秀與鐘惜鈴的事情,一來身份上容易露餡,二來這到底是鐘惜鈴的私事,和人私定終身這件事情,不該由她這個做姐姐的在外頭亂傳。
於是她隻是歎了口氣,順著他道:“好啦,既然他中了,那我就放心了。”
趙七語氣還是有些不善地哼了一聲:“也不知若是換了我考這科舉,能不能得你這麼心心念念。”
那顯然是不會的,沒有人會比鐘繁微更了解趙七的水平,就算他真的去考,反正他橫豎也不可能考得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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